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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梅开二度 > 第四章 失败者的婚姻世界

第四章 失败者的婚姻世界

沙滟滟说,“我不担心什么。”

傅一锋耐心说道,“滟滟,我们,能不能别这么泾渭分明?”

除却血缘无法分离必须认账,何事不是泾渭分明,包括夫妻关系?沙滟滟说,“还有一点,你的亲友团别扯到我的生活中来,我保证我的家人不会影响你。”

傅一锋的耐心尽失,谈判谈到这份上一丁点儿浪漫没有,连最基本的亲情理念都要摈弃于婚姻之外,沙滟滟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率真可爱吗?他严肃说道,“滟滟,这太过分了,我保证我的家人会礼貌待你,你的家人我会视为自家亲人视如己出。这样的要求我不能接受。”

傅一锋的拒绝倒使沙滟滟莫名地冲动了一下,险些推翻刚才的所有言辞。但她不能后退,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在生活中失败下去。沙滟滟说,“那好吧,我们到此为止。”

涵养再好的男人也有其做人底限。傅一锋感到,沙滟滟所说的“什么什么的可能”即将发生。他所理解的婚姻,是体现传统美德的场所——尊老爱幼,长幼有序。沙滟滟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本人现实化的见解,­干­脆利落,条理明晰,似乎早有准备。这些不近情理的要求,谁人能够接受呢。他两眼盯在沙滟滟姣好的面容上,奇怪这张充满阳光的脸上,并不为自己的言辞有所愧疚和躲闪,她甚至对前来上菜的服务小生展颜欢笑,道了几声谢,仿佛并未从这张嘴里吐出过上述字眼。他不得不相信,可爱之人亦可哀。他的结婚的愿望大打折扣,来见沙滟滟时的那股冲动荡然无存。初婚不是这样的。初婚的愿望是循序渐进的。没有人会想到婚后的亲情如何处置,那是一种自觉自愿自然而然的接纳。傅一锋试图作一次最后的努力,抑或是不愿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他说,“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吧?即便是AA制的感情也得有个度,是不是?”

这是傅一锋第一次用这等语气对沙滟滟说话。

沙滟滟不改初衷,说道,“我不接受,这个理由正当吧?”

傅一锋的声音里夹带了怒意,问道,“正当?你认为正当?”

沙滟滟说,“不错。”

一声“不错”令傅一锋毫不犹疑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他说,“滟滟,我是认认真真想跟你结婚的,没想到,你会视亲情为负担。那好,看来我们无法沟通,到此为止。”

沙滟滟望着傅一锋的背影呆愣了片刻,继而泪眼迷蒙。亲情,婚姻中的亲情能把自己视为一个臭?那样的亲情岂止是负担,那是伤害!

这是她第一次因离婚而流泪,并非傅一锋离去的那份决绝,恰恰相反,她今天才算认识了这个男人的气度与自尊。是,AA制的婚姻AA制的亲情,一时兴起的念头无理无节。倘若傅一锋连这种要求都能够接纳的话,她就不得不认定,男人会因二个香而自甘犯贱。

沙滟滟一直坐到桌子上的汤菜凉透才站起身,十几步就能穿过的厅堂,似乎走了十六年。她的双脚不时碰到旁边的椅子腿,几乎绊倒了她。她必须抓住椅背才能支撑自己。她踉踉跄跄地踏上门厅处的一块玻璃地面上,里面的灯光和红绸布制造的火焰似乎烧灼了她,双足火燎般的疼痛。她跳了起来,鞋跟在玻璃上叮当作响。她朝临街的玻璃门扑去,扑进幽暗的夜幕之中。那条路灯闪烁的幽幽光带,才是她回家的路。她的家,只有她和女儿的家,再也不用评“香”论“臭”,再也不用同那一颗颗裂枣抗争。

她在路边登上无人售票车,将一枚硬币投进售票箱。硬币叮当一响,就像撞击在她那颗柔弱的心上引起的共鸣。她不得不承认,她在傅一锋转身离去的瞬间动了心,动了把自己的身心交付于他的念头。他有着与他的年龄相平齐的心智,这使她产生了依赖心理和撒娇心态。她坐在幽暗的车厢里,坚硬的模压成型的塑料椅支撑着她飘软的身体。外面的灯光不时打在她的脸上,几种­色­彩忽明忽暗的交替变换。可以听到车外的嘈杂,可以看见街边的市井人生以及牵手同行的三口之家,出租车在马路上像水里游动的鱼那样抢道,红灯像警察似的阻止汽车越过交叉路口,被放行的车辆兴奋地发出轰鸣。这兴奋的初始,是在结婚之时还是在离婚之刻?结婚的兴奋不及离婚的解脱,这是一个悲哀的结局。

一对情侣牵手上车,坐在沙滟滟前面的座位上,小姑娘的头歪在小伙子的肩头,依恋之情泛滥可陈,一如从前,她的头歪在柴其春肩头的没出息相。那男孩不会讨厌这股热度吧?尽管肩头已是汗水涔涔。婚后,柴其春便讨厌这股热度了。再然后,他连嫌弃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因她是一个臭。

她撇转头望向车外,街上依然故我的嘈杂。嘈杂声里是攒动的人影物景,不由得噙着眼泪哼唱起那首熟悉的老歌,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他走了,被她的粗陋赶走了。粗陋是下意识状态下形成的自保本能。这本能,导致她视婚姻为泥沼。是婚姻使她变成了一个粗陋的女人。假如她的思维,能像她的行动那样果敢的话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她就可以过上普通人眼中的正常生活,形有所依,质有所归。可她却在穹顶的边缘处徘徊不定,本能地抗拒内心的向往,那个为她提供撒娇、依赖、偷懒的场所。她似乎有些明白,她抗拒的不是他本人,而是抗拒婚姻本身。婚姻不再有梦,从前的相爱相守共建一个穹顶的幻想已成过眼云烟。婚姻不再有情,只有人­性­的搏斗,在泥沼里挣扎。撕碎一纸婚书,她只获得了形的自拔,质的自拔仍在泥沼里滚动。但是,她的新生活开始了,在她付出十六年的光­阴­之后开始了。她并不知道,属于她的未来是什么,却感到有一股外力托举她,使她身轻如燕。她不再是帝王世界中的囚犯。这个夜晚,是她心灵震颤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她被男人征服的最后一个夜晚。那黑暗的苍穹深处,站着一个洁净的自己。她的心情立刻轻松起来,黑夜是孕育新生命的圣堂。扑簌滚落的眼泪洗刷了旧时的­阴­郁,笑意穿过雨帘透­射­出来,市井众生逐渐消失,时间也不复存在。

夜­色­沉沉,被前面一栋楼房的几束灯光滋扰的柴其春的家,两个温热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姿态有如古老的龙凤石雕。他们相互取悦,做着形同质不同的梦。他们说着家长里短,多半是道听途说的餐桌文化。昏昏欲睡中,柴先生说了一个新近听来的黄段子,听得沈荻嗤嗤地笑,脑海里,幻化出那个因偷­情­被人追抓的­祼­奔男人的狼狈相。沈荻的笑声刺激了柴其春的神经。这类笑话他不大说给一个臭听,偶尔说说,沙滟滟总是嗤之以鼻,或贬斥为地头文化,损其名曰难怪乡下人别的不强专会制造孩子。他使劲儿挥了挥手臂,仿佛要把鼻翼旁边的气味拂去。手臂在若隐若现的灯光的滋扰下,形似老态龙钟的斑马,他闻到一股马粪的臭味。

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柴先生恨不得挥拳砸去。

沈荻伸出手臂抄起电话,不管这半夜三更的电话是谁打来的,她都有必要告诉她,这里不再是一个单身之家。

电话那端,沙瓅说,“我想让我爸解释一下‘薰莸忌器’这个成语,如果你知道的话不妨告诉我。”

在这种氛围下听到这种咄咄逼人的话语,犹如一盆冷水浇在脸上,沈荻的笑容僵住了。她当然知道这个成语,直觉告诉她,那丫头不怀好意。她将电话手机塞给柴先生,说,“你女儿要你解释啥叫‘薰莸忌器’”。

还用得着翻阅词典吗?柴其春顿时怒气横生,忘了要在女儿面前“忍耐”的自我叮咛,遂吼道,“沙瓅,别以为你爸不会打你。”

沙瓅说,“你想打我?就因为你比我强大?还是为了那个人?”声音里充满着愤怒和委屈。

“那个人”清晰无比地传入沈荻的耳膜。黑暗中,沈荻满脸挂霜。

柴先生说,“是你太不像话,作为女儿,你没权利这样做。”

“那么,”沙瓅说,“谁给你的权利抛弃我?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柴先生缓和了语气,说,“爸爸只是跟你分开了,并没有抛弃你呀。”

沙瓅说,“行动呢,我要你用行动说话!”

柴先生说,“沙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回家来跟爸爸一起生活。”

沙瓅说,“你让那个人走我就回。”

柴先生说,“这,这不行。沈阿姨会好好待你。”

沙瓅说,“你凭什么做这样的承诺?你自己变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一套衣服就能证明她会比我妈更好?告诉你,薰莸忌器,好人与坏人不能同在一起!”

“啪,”电话断了。

“薰莸忌器”,在这个封闭的卧室里,只有一分的薰,却有三十一分的莸。空调冷气也无法消减柴先生心中的燥热。

沈荻哭了,她将自己对号入座认成了“莸”。她边哭边问,“我什么地方得罪你女儿了?”

新­妇­的眼泪总是比前妻的悲泣更能打动人心,更何况,这眼泪是被女儿给欺负出来的,是被一个臭的代言人逼迫的。柴先生心想,是呀,她只见过女儿一面就花了四百六,且毫不犹豫,女儿凭什么用“那个人”作称谓,凭什么打电话来宣称“薰莸忌器”并且让她走?他不难想象,沈荻那张流满眼泪、写满委屈的脸是何等楚楚可怜。他内疚起来,压根就没想,一个臭的眼泪和委屈未曾让他自责过。柴先生伸出手臂将沈荻揽在怀里,说道,“丫头没大没小,我会教育她的。”

沈荻说,“你可别动手打她呀,女孩大了,伤自尊的。”

这话让柴先生感动莫名,二个香多么善解人意呀。他说,“打倒是不会,我还没打过她呢。”后面的话他没说。后面的话是他的一个臭说过的。“臭”说,你要是敢碰女儿一指头,我就跟你拼命!“臭”说这话是在他父亲顿足捶胸、他变成黑脸包公之时。

沈荻说,“她跟她妈妈在一起,向着她妈我能理解,可也不能把我比作莸草吧?我真有那么臭吗?”

柴先生连忙解释说,“她不是把你比作莸草,莸草是指她妈。”

沈荻不信,问道,“怎么可能呢?”

柴先生说,“是真的,我妈老说一个臭,二个香,意思是说第一个妻子是臭,第二个妻子是香。丫头从小听惯了,一直认为她妈是一个臭。莸是指她妈,薰是指你。”

沈荻嗤嗤地笑。无须做出任何努力,她在柴其春眼里总比前妻强。早知如此,哪里用得着担心柴其春顾念前缘呢,只须探得那女儿在他心中的位置即可有的放矢的慢慢疏离。她说,“一个臭,二个香?你妈可真会说话。即便如此,你那宝贝女儿肯定是在挖苦我。薰莸忌器,其春,咱俩别住在这儿,好不好?”

柴先生说,“不住在这儿住哪儿?你那房子太小。”

“哎,”沈荻说,“要不,咱买房?就算是再婚,住自己的房子踏实。”

柴先生说,“恐怕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钱。”

沈荻说,“把两套房子卖了,加在一起付首付和装修不成问题,剩下的部分按揭。虽然负债,总比住这儿强 吧?我真担心,有一天你女儿会把我撵出去。”

“她敢,”柴先生说,“大人的事轮不到她做主。”

沈荻说,“其春,她是不能做主,可她用成语来讥讽我们,这不是一般孩子能想得到的手段。”

“手段”二字牵动了柴其春的思维,他想到那个宣称要跟他臭到底的沙滟滟,大脑轰的一热,冲口说道,“要不怎么说她是一个臭!我妈的话当然不会有错,她还不服气,要跟我臭到底。”

屋内臭气熏天,他意识到,留着这套住房就是留着臭气,住在这套旧房子里就是输给了住新房的一个臭。他不能比她差。第一个愿望满足了,第二个愿望摆上了议事日程。买房这主意不错。住房的优劣,是恒定生活质量的重要标志。不但要比她的大,还要比她的新颖!

可不是,悟­性­极强,受过良好教育的柴其春怎可孑然一身消度时光?并且,他的目标锁定在要比他的一个臭过得更好。柴先生微笑起来。这个好,必须有目共睹。二个香已经敲定,而后,就是要在展示给众多耳目的物质上体现出来。至于心理上,婚姻感受向来冷暖自知。诚实的柴其春先生,毫不隐讳毫不怀疑他的尺度:一个臭,二个香……且慢,怎可在“香”的面前提及三个要叫娘!

沈荻说,“原来,你们是为这离婚的呀。”

柴先生说,“不说她了,影响情绪。”

沈荻暗自窃笑。她说,“要是,你觉得我钱少,咱俩可以做个婚前财产公证,以后万一……”

柴先生说,“哪来的万一,结婚买房是我的事。”

任何话,点到为止,沈荻得到如此承诺自然不再言语。屋内安静下来,两人重又做着各自的梦,各取所需,各取所得。这个“薰莸”共存的屋子里,只有一粗一细的呼吸声。

女儿恋父,这是人之常情。沙瓅所有的努力和表达方式,无非是想引起父亲对自己的关注。倘若父亲孑然一身,她只能怪罪于分离家庭的说辞。当她有了明确的攻击目标之后,沈荻以及她的儿子不幸成了靶子,尤其是在自己家里听到那女人的声音。那是她的家,尽管搬了出来,依旧是她心里的家。那个家,从此他人登堂入室,她将以客人的身份走进去?

放下电话,沙瓅蒙上被子哭了。这哭声孱弱无助,与她咄咄逼人的言辞截然相反。他不知道她是他制造的生命吗?他有责任使她的生活完整无缺。那女人的声音,宣告了完整的彻底结束。令她引以自豪的东西没有了。她的父亲,不再是当之无愧的父亲。她的父亲,变成了“鬼影子难见一个”的父亲。她的父亲,为了那个人要对她动手。只因她是他不满足的作品?他抛弃了她,从心理上抛开了她,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

她是看见母亲的眼泪才打这个电话的。沙瓅不知道,母亲的眼泪跟柴其春并无关联。

沙滟滟流泪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她只能将以前的十六年从自己的人生中掐掉,寸草不留。她要做回小绵羊,为自己而回到原来的作姑娘时代的生活当中去,今后的一切只属于她自己,她是自己的主人。她把那些个“小女人香”扔进了垃圾桶。她将QQ游戏从电脑上卸载掉。窗外的邻家灯火一一熄灭,她看到自己家的灯光清晰地­射­向夜空,追随远处城市霓虹映在苍穹暗夜上的浅亮而去。她并非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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