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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梅开二度之市井版

柴子贵仰着脸问道,“老叔不养沙瓅吗?”

“沙瓅?”柴母蹲下身子说,“沙瓅,这名字起得多好,叫起来多顺溜。沙瓅呀,她跟你婶娘姓沙去了。”

柴子贵说,“她改姓了?”

柴母说,“改不改都一样。子贵,告诉­奶­­奶­,”老太太指着孙子裤裆问道,“这是做啥的?”

柴子贵说,“撒尿的。”

柴母呸了一口,说,“还有呢,最重要的?”

柴子贵说,“做种的。”

柴母嘿嘿笑道,“这就对了,做种的。你才是俺柴家的种,柴家就指望你了,记住了吧?”

祖母的感情与慈爱,在她的生活环境的潜移默化地影响中,放在秤杆上称斤论两。柴其春的母亲在她婆婆面前咸鱼翻身,得益于她一生生下了四个儿子。她一生的财富也是她的四个儿子,尤其是儿子们成年以后。尽管日子不富,成天劳作个不停,颐指气使的气派,不亚于宫廷皇后——她的孙女、外孙女们就是这样在背地里嘀咕她的。她用她所知道的“孝道”,用她的辛劳、斥骂、哭诉,将自己推举到柴家皇后的位置上,也是用这些方式,将在媳­妇­熬成婆的过程中所积累的生活经验、愁苦,用于驾驭子媳以稳固自己的地位。没有比柴母更通晓人­性­的劣­性­了,尽管她的文化水准只能认清人民币上的数字。

柴子贵说,“­奶­­奶­,老叔­干­啥去了,咋还不回来?肚子饿瘪了。”

柴母站起身,踮着一双大脚板走到对门邻居家拍了拍门。

邻家男主人是柴先生的同事,客客气气地请老太太进门,说柴科长今天请了一天假,没上班。您进来坐会儿,我这就帮您打电话给他。

柴母倒是会替儿子做人,连说了几声谢就退了出来。柴家的规矩只在柴家小院里使用,城里人格路,老死不相往来。到了城里,她就是一没文化的农村老太太,上杆子的事她才不想做。心下里问道,请假陪他的二个香去?想到此,老太太头皮一麻。城里的一个臭都让儿子无可奈何,二个香岂能把握?

最使她气愤不能释怀的,是老儿子不敢动手教训媳­妇­。家里的三个媳­妇­,无一不是拳头下面出顺­妇­。每逢媳­妇­挨了打,当面她陪着媳­妇­抹眼泪,背地里乐得满脸开掬花。有一次,她当着一个臭的面说笑给儿子听,说到得意处,竟然手舞足蹈沙发都嫌硬。正等着城里媳­妇­随声附和,同她一起贬损乡下媳­妇­,可沙滟滟非但不迎合她的开心,反而将嘴角撇到了耳根子下,挤出一句心理变态转背离去。老太太不懂什么是“心理变态”,但那表情告诉她,绝不是什么恭维话。她立马哭给儿子听,直哭得老儿子变成了黑脸包公冲进卧室,媳­妇­摔门回了娘家。木门在震颤中留下一句话:敢跟我动手的人还在他妈肚子里转筋呢!这句话更使她怒火中烧,连骂了几天没屁用,踮着一双大脚板,回她的柴家小院搬弄是非去了。

气愤的情绪,在想到儿子写下一纸休书而告平息,虽然休妻使柴家祖辈丢脸,但毕竟洗刷了没屁用的名声,消息像喜讯那样传了开去。

接到电话,柴先生对正在那儿欣赏结婚证的沈荻道了声再见就匆匆离去。老娘像是心灵感应似的踩着节骨眼进城,而沈荻,更像先知似的一天之隔都不留给他喘口气。这是烦恼的预兆,心情比他口袋里的财产公证书沉重得多。虽然结婚于财产无损,可婚姻、感情、金钱纠缠在一起,实在是令人乏味的事。想初婚时的幸福感甜蜜得使人战栗,哪像今天,会计记账似的,一笔一笔白纸黑字,以备分手时作为证据。他奇怪自己,想到一个臭时,没了早已习惯的挥手动作,似乎也没有嗅到什么不良气味,倒是出租车驾驶台上的空气调节器,频频散发着香气,一阵浓似一阵。

他站在夜晚的幽暗下,感到旧居的楼道口从未像今天这样冷清。他没有料到,离开这所房子会使他难受,不久之前,他还因弃“臭”已决的心态唯恐逃之不及。从前,女儿常常骑在栏杆上,等他拉开防盗门便一声欢呼扑过来,挂在他的脖子上。此后,这样的情景不复存在。防盗门仿佛是不幸的栅栏,横在昨天与今天的中间。这套旧居,因为母亲的到来暂时归他居住,他庆幸今天没来得及搬家。留着它,似乎也是在等女儿。女儿明天就要报到了,旅行肯定已经结束。今晚或者明天,她会不会到这儿来找他?半个月了,女儿像是失踪了似得无声无息。他那原本可怜的权威被女儿的沉寂压倒。与其漠视他的存在,还不如让女儿指摘、打败。至少,证明女儿在乎他这个父亲。

然而,过去的美好稍纵即逝,这个家已经毁灭。面前的防盗门,很快就要视他如盗贼而拒绝为他敞开。当铁门在他身后发出金属的碰撞声,他想起自己回家来­干­什么来了。紧张使他加快了脚步,楼梯间里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他感到周遭缭绕的声音格外刺耳,害怕惊动左邻右舍、楼上楼下。可是,他母亲却不管他的心情,吼声从头顶上盖了下来:你要把老娘饿死呀!

他被震得脸­色­铁青。实在的,他并不喜欢老娘的粗暴,但他无力使她闭嘴和降低音调。偶尔,他会吼上一嗓子,使那张满嘴生枣核的双­唇­闭上两分钟,仅仅两分钟而已。他是穷家里养出的富贵子,柴家老少,惟有他,敢在爹娘面前提高调门,笑骂两句。

柴先生当然不能把老娘饿死,但他老娘宁肯饿着肚子也要自己张罗饭菜。预备搬家,柴先生冰箱里的菜蔬所剩无几。心疼儿子的老娘一边煮面条,一边骂骂咧咧。被骂的人当然不是儿子,是儿子的一个臭。十六年光­阴­换来一纸休书的媳­妇­,仍然逃脱不掉柴家小院的枣核。天知道,沙滟滟如何倒霉到如此地步,可谓一朝被墨染,终生洗不掉。柴母所作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数不胜数。她带着对沙滟滟的一腔气愤,吞下了一大碗面条。面条像蛔虫似的在肠胃里四处乱窜,柴母忍着疼痛继续骂个不停。儿子端给她一杯温胃舒冲剂使她停歇了下来,这才看到缩在沙发角上的孙子。

“春儿,”她叫着儿子的小名,“子贵该上学了,就在你这儿上吧,城里条件好,考大学容易。”

柴其春吃惊地望着母亲,“新生都报到了,你让我到哪找学校去?”

柴母说,“你答应的事咋给忘了?他是你的侄子,柴家的后,你哥管不起,当然归你管。”

柴其春说,“不是我不管,你得让我管得了。城里的学生要上学前班,要经过入学考试,异地择校还要出一大笔钱还得有门路。没有门路出钱都找不到地方。哪有你说的那样,说管就得管。”

柴母说,“你知道这些­干­嘛不早点言语一声?想装迷糊糊弄老娘?别看老娘大字不识一个,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长,你个臭小子休想糊弄俺。你不是当着­干­部吗?你不是挣着工资奖金吗?你不是有三朋四友吗?你不是还有城里亲戚吗?平时牛皮吹得天高,让你半点正事咋就没辙了呢?”

柴其春说,“没法跟你说清楚,总之,先带他回老家上学,以后有机会再转到这儿来。”

柴母吼道,“放你娘的屁!老娘把他带来了,哪有带回去的理?你管得了也得管,管不了也得管。”

老娘一旦骂起自己来,纵然有天大的理也得服从。柴其春只好闭上嘴不再抗辩。除了在教育系统有铁硬的关系,谁有办法在开学之际,将外来的孩子Сhā班到学校去?柴先生一筹莫展。相关的亲友里,惟有沙滟滟的姐夫在教育局任职,可人家会买他的帐吗?即使买他的帐,他如何跟沈荻交待?丢掉自己的女儿,弄来一个侄儿,离婚离得­干­净?

在他母亲的客厅里,他愁眉不展地坐着,他母亲横眉冷对地望着,柴子贵小心翼翼地缩着。

知子莫若母,儿子推三阻四,在柴母眼里,除了怕媳­妇­别无他由。柴母死盯着儿子愁苦的脸,不由得冷面转发烧:“俺咋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屁用的儿子,连个老婆都治不住,念书念成笨蛋了?自古媳­妇­当不得男人的家。俺早就告诉过你,家­鸡­打得团团转,你把老娘的话当耳边风。咋样,你不动手她就敢不听使唤,对吧!女人就是给鼻子上脸,她竟敢在老娘面前摔脸子。哼!谁让你讨媳­妇­不过老娘的眼,过了俺的眼,她休想进老娘的门!当初俺咋说来着?你那不中用的媳­妇­就不是生儿子的料。俺要是早知道你要娶这么个玩意儿,倒找钱老娘也不要!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敢爬到男人头上耀武扬威,真是丑女多作怪。你给老娘听着,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俺这孙子归你养,就让他给你做儿子,你那丫头片子迟早得归了人家的姓,让子贵继承你的城市户口,给俺柴家争脸。”

柴母一边滔滔不绝地骂,一边大声喘着粗气,捎带着国骂,夹带着老娘。在这种氛围里,任何人都难以好脾气地呆下去。但柴先生不得不听任他娘满嘴喷臭,他的第二桩婚事依然没有过老娘的眼,他的娘还没有意识到房已易主,家已易妻呢!

柴母直骂到十二分的疲惫才告罢休,占了儿子的大床睡觉去了。

初次进城的小男孩也被他打发去睡觉,在祖母的溺爱和呵斥下长大的柴子贵,远不及六龄小童乖觉,像他幼时一样顽劣,又像只没用的家驹似的木头木脑。柴先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当不了一个臭的家,同样做不了二个香的主。一个臭硬­性­分庭抗礼,二个香软功逼他就范,结果貌似南辕北辙,其实质都一样。同为女人,臭在那儿,香在哪儿?他对女人的权利欲十分不解:老娘不能摆布老爹却来驾驭他;目不识丁的老娘,半拉眼看不上大学毕业的一个臭;一个臭,将对柴家小院的怨气集结在他身上;二个香尚未过老娘的眼,早已开始左右他的行为作风,并以贬损沙滟滟为能事。论智商、论能力、论社会地位,这三个与他紧密相连的女人哪点比他强?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即使前面护坡上矗立的,那栋房屋的每个窗口都立着人,也无法看见他写满沮丧的面孔,从沙发上移到窗口,对着月光凭窗而立。母亲的真知灼见脱下了华美的外衣,曾经的若隐若现的诱人姿态,掩没在莸草的笼郁底下,黯然失­色­。他想,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一位温和,并且富有爱心的母亲呢?

他母亲不爱任何人,她将她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化作忿怒,喷发给了周围的理应由她转播爱心、善良的人。从孩提时代起,他便闻听母亲的斥骂和教唆。老娘不是女人吗?因何口口声声辱骂曾经倾心相爱的一个臭?在那些尖刻里,小绵羊变成了狮子吼。

小绵羊的蜕变是她本质的缺憾,还是他母亲的苛责,抑或是他没有给她安全感?柴先生越想越沮丧,突然倒退着回到沙发前,一ρi股坐在上面,仰靠在沙发背上。一缕头发从头顶垂下搭在前额,露出一寸长的毛茸茸的一层胎发。

现在,他继续想着他的心事,眼前的现实使他无法愧悔下去。被母亲称作二个香的女人,将他变成了木偶,他的手脚、四肢、思想让无数根绳索牵住,只能、必须跟着她的魔­棒­到达指定位置。供房、生活用度、抚养侄子,工薪阶层的收入,他拿什么在她面前挺直腰杆?

大自然从不理会人类的思维变数,太阳照样升起又照样落下。又是一个惶惶不可终日。柴先生在下班前接到沈荻打来的电话,催促他搬过去住。这电话和着他的心情,仿佛一道催命符咒。百般无奈,他只好说,“我妈来了,等我把咱俩的事告诉她,你再跟她见个面,再说,好吧?”

沈荻说,“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行,你今晚跟她说,明天我带儿子过来。”

继子也是后?柴先生的脊背上陡然堆了两块大石磨。这两块石磨,不包括他的亲生女儿柴沙瓅。

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他母亲张口便问,“给子贵找好学校了吗?”

柴先生一整天神思恍惚,理不出个头绪,哪有心思和­精­神求人帮忙呢。他没好气地答道,“你当喝蛋汤呢,那么容易。”

柴母说,“滟滟的姐夫不是当着那什么,教育局的官吗,咋不找找?”

柴先生瞠目结舌,为母亲称呼一个臭的昵称。昨晚,甚至十六年来,她何时记着沙滟滟的一个好?

咳!自己也没记着她一个好。柴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娘你没老糊涂吧,我和她离婚了,哪来的脸皮求她姐夫?”

还真是老糊涂了。只一会儿,柴母便又找到了理由,她说,“咋求不得了?你们亲戚做了那么多年,总比八竿子打不着强吧?”

看样子,老娘一整天都在琢磨这事。柴其春说,“我没那个脸。”

“那你,”她想到了儿子的二个香。柴母说,“新找的那个有没有亲戚可以帮忙?”

官运不明之际,他怎敢拿这种事去烦上司?柴先生说,“她也是从农村来的,哪来的亲戚。”

柴母说,“闹了半天,你越找越差劲?休了城里媳­妇­找个乡下的?”

不是你说一个臭二个香吗?不是你说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他不敢质问老娘,他刚刚体验到这观念有多么荒唐。他还得帮沈荻抚养儿子呢!柴先生说,“她年轻,并且,温顺。”

柴母说,“年轻?温顺?媳­妇­温顺不温顺,全看你咋使出大老爷们的劲儿!年轻,年轻?等等,她结婚了吗?没结婚的话能不能再给你生个儿子?省得你绝后。”

柴其春说,“我怎么绝后,沙瓅不是我的后?”

柴母说,“丫头片子算得哪门子的后,说呀,你还没告诉俺她能不能生娃呢。”

柴其春说,“她有孩子,不能再生了。”

柴母说,“有娃?男娃?女娃?”

柴其春说,“有,比子贵大一点,男孩。”

“归谁养?”

“归,归她。”

“她男人呢,死了?”

“没,那人养不起,自己顾不了自己。”

“咋?他爹不养归你养?跟你姓?”

“没,城里人不兴改姓,要改也只能跟她姓。”

“咳!俺说你娘个冤大头哎!你咋就越活越没用了哇!一帮子没屁用的亲戚,还带着个拖油瓶。不行,趁早给老娘丢掉另找。”

丢?他敢丢吗?他能丢吗?这两个女人,让他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娘,她有个姨父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得罪不起呀。”

“那就叫她姨父帮忙。”

“城里的事你不懂,她姨父帮不上这个忙。他只是个处长,管不着教育局的事。不过,很快他就要当副局长了,明年,说不定明年就能帮上了。这么着吧,今年肯定办不成了,你先带子贵回老家上学,明年我一定记着这个事,早点办,行不?”

柴母无奈,求到沙家人的头上的确有失柴家的颜面。

柴先生见老娘的面容正常了点儿,赶紧说道,“她明天来拜见您,娘,看在儿子的份上给她点笑脸,不是您说一个臭二个香吗?”

柴母总算挤出一点笑容,她的两腮上生着两块嘟噜­肉­,松松垮垮地挂在面颊上,看不见下颌骨,把一张满是皱褶的嘴拉成了八字形,就是笑也提不上去。“咋啦?你还想娶个娘,跟老娘平起平坐?”

“不敢,娘只有一个,谁能跟你平起平坐呀。”

哄笑了老娘也没能使柴先生的心搁在胸腔里,又是一夜睡不安稳。柴先生一大早便起床,掀开被子就朝沈荻家奔去。在两个女人中间奔波,着实不是大丈夫所为。可香盈于室的计划已经划上了句号,尽管这句号像只磕破了的乒乓球,他也得小心翼翼地用球拍端着。

“你说什么,带你侄子来­干­啥?”

沈荻坐在床上,一只手揉揉惺忪睡眼,吊带睡裙的一根带子从肩膀上滑了下来,露出松松垮垮的半个Ru房。

那形象还不如他的一个臭。柴先生想起老娘嘲笑沙滟滟,人瘦得只有骨头没有­肉­,一对­奶­子倒还够大,能喂肥三只大野猫。沙滟滟气得跟他大吵一架,且说,你娘胖得像水桶,胸前挂了两只面口袋,谁饿给谁一块面粉痂,能养活一大家。他能说什么呢,老娘是个事妈,沙滟滟得理不饶人。只好挂脸。

老娘见到沈荻又会说什么呢?但他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他娘总有本事将人家说得一无是处,挑事端惹是非是老太太的看家本领。柴先生说,“你了解农村老人,我娘就这一个孙子,命根儿似的。待会儿,咱俩去给孩子买点东西,过几天就送她们回去。还有,我娘挺要强,说话可能直率了点儿,你呢,别跟乡下老人一般见识,反正她也不跟咱俩生活。今天去见个面,这事就算定了,咋说咱这先斩后奏有点不合常理。农村老太太毕竟不那么开通,有他们的规矩,挑三拣四也很正常,是吧?”

“知道了,别对我­鸡­蛋里挑骨头就行,总不至于说我是一个臭吧?”

一个臭,他何时这样哄过沙滟滟?想到他的自我修缮,不由得在心里骂道,真是自甘犯贱!骂归骂,嘴里又说了许多好话,逢迎尽致地将沈荻哄出家门。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六龄小童踏进家门的时候,柴母正坐在沙发上气得脸­色­乌黑,为儿子亲自跑去接他的二个香,为儿子为了取悦二个香撵祖孙俩回家。她想,她的老儿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没屁用。短短一天,属于男人的本­性­一览无余。她那句不知道传承了几代人的真知灼见,在离婚再娶的老儿子身上得到充分印证之后,柴母不得不想想,身为母亲,她还能不能驾驭儿子。她在城里耀武扬威的机会不多,但至少,她能控制儿子的一部分经济大权。这笔金钱回报,直接影响到她的生活水准和家庭地位。她在思考,如何更加有力地打击将要成为儿媳­妇­的女人。这个头开不好,这媳­妇­会爬到她的头上来,就像她倚仗儿子爬到她婆婆的头上一样。最让她愤懑的是,这女人不但不能给柴家添后,反倒将人家的后塞给儿子养。儿子好比背着石磨拉石磨,是头天下最愚蠢的毛驴。再想想儿子的理由,年轻,更使她心口堵得阵阵疼痛。男人就像她家里炕头上的猫,眼睛只往年轻女人的身上扫,逮着机会就偷腥。上杆子的女人就是钓钩上的鱼饵,一贴一个准。她不认为这女人比儿子的一个臭更具吸引力。

沈荻的第一声娘,被柴母那张乌黑的脸,那双耷拉着的眼,那个呈八字型下撇的嘴堵在嗓子眼里­干­烧,陡然意识到,男人眼里的二个香,比婆婆眼里的一个臭,更使作娘的老女人生气。还能指望这原本­鸡­蛋里挑骨头的老太太,说出比“一个臭”更加好听的话来吗?她忍着喉咙里的­干­渴,轻轻地放下手中的塑料袋,嫌它碍事似的用脚踢到一边,自己在短沙发上坐了下来,侧对着人生中的第二个婆婆,等着老太太开口。

“真了不起,”柴母说,“俺儿子在有权有势的岳父家还没做人家的倒Сhā门女婿呢。”

母亲的开场白把柴先生吓了一跳,昨晚答应得好好的事,今天就变了卦,并且比预计的状态严重,超出了他的心理准备。他赶紧坐在母亲身边,轻言细语地说道,“娘,说什么呢你,谁倒Сhā门了?”

儿子的态度只能加重母亲的不满。柴母说,“这不明摆着吗,自家的娃不养带别人的后,八竿子够不着,有这样蚀本的事吗?”

这样的娘司空见惯,沈荻笑笑说,“我有工作,不需要别人帮我养儿子。我呢,知道你担心什么,咱明人不说暗话,我跟你儿子结婚属于AA制。你可能不懂啥叫AA制,说白了就是各养各的娃,各供各的家。”

结婚了?柴母差点晕厥过去,但她又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败给这个女人。今个儿要是镇不住她,那这二个香成为三个娘的可能都有,岂止是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说得好听,就凭你这长相我就知道,从我儿子手里要钱是你的看家本事。”

这是夸我呢?沈荻依然笑着说,“他哪来的钱给我,欠了一ρi股债呢,不让我养他就烧高香了。”

柴母叫道,“一ρi股债?他一个月好几千,咋能欠债?”

柴其春拼命朝沈荻使眼­色­,可沈荻并不理会。今天要是让老太太占了上风,她很有可能沦为一个臭,甚至不如一个臭。亲生女儿尚且留不住,外来的儿子别人的后,能使眼前的男人摇头摆尾吗?她将是他脚边的卷毛狮子狗!沈荻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如今这城里人呐,结婚就得男方买房,不然的话谁肯出嫁呢!再者说了,城里女人身价高,不是乡下土砖、土瓦、巴掌大的地儿就可以娶得到的。我不找你儿子要钱,但有本事让你儿子过上好日子,他是心甘情愿地欠债呀。”

柴母说,“欠一ρi股债还叫好日子?”

沈荻说,“这叫超前消费,时尚,城里人的时尚。您呢,没事­干­就多到城里来住住,出去打听打听,那些住高楼大厦的有几个不是欠债过日子?要是照农村人的想法,等攒够了钱再买房,猴年马月吧。”

柴母明显感到自己处于下风,欠债还钱,儿子自顾不暇,还会管她的吃喝?“这房子不是高楼大厦?”

沈荻呵呵一笑,说,“这算啥,等你住进大房子就知道那是什么日子了。”

柴母说,“俺不去,俺就住在这。”

沈荻说,“实话告诉你吧,这房子已经属于别人了,你也不算算,你儿子不卖了这房哪来的钱买新房?暂时住几天无妨。”

柴母的主人姿态被“暂时住几天”摔在地上,像汗珠子似的碎成八瓣。这二个香的弯弯肠子可比一个臭多得多,那大房子里会有她的立锥之地?柴母快要气疯了,望望儿子那张无奈又欣慰的脸,更是气上加气。正待提高调门,声音又被沈荻那不紧不慢、不高不低、连说带笑的声调堵了回去。

沈荻说,“相信你儿子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债务还上。我呢,虽然是再婚,我照样会把你当娘看待。我和你儿子的感情非常好,这跟谁养谁的儿子无关,跟欠债也无关。我们会好好安排我们的生活。其实,我很佩服你,您说的那些话我娘可是一个字也说不来。听其春说,你很会总结人,单凭那一个臭二个香足以说明您的水平,跟个哲学家似的,哦,是生活的哲学家,城里老太太可赶不上。说给她们听,谁敢相信,这话是咱农村老太太的发明,给咱农村人争光呢。”

沈荻这一捧一压让柴母欲暴跳如雷又找不到出口,她正后悔教给儿子一个臭二个香的思想呢!柴母狠狠地说道,“你还少说了一句,是一个臭,二个香,三个要叫娘!”

沈荻愣住了,这也算长江后浪推前浪?柴其春的一个臭好歹跟他生活了十六年,还一起生了一个女儿,她这二个香能香几天?沈荻针扎了似的腾地一下站立起来,撕破脸皮般的,以盖过柴母的声音吼道,“柴其春,你是不是还打算接个娘侍候?”

一股令人作呕的香臭混合的味道弥漫开来,就像狐臭患者的腋窝下涂抹了劣质香水。这香,可不那么好闻。他想。赶上叫娘了。他暗自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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