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阵法者,进则同进,站则同站;登山不乱,越水不杂。
1863年,刘长佑依湘军营制改造绿营,以500人为一营,5营为一军,共建七个军。1866年,又参照湘军营制饷章,制定练军营规15章150余条,初步形成练军制度。
湘军的成效有目共睹,《清史稿》说曾国藩初募湘军之时,“山野材智之士感其诚,莫不往见,人人皆以曾公可与言事”。因而,湘军所到之处完全不同于绿营、其他乡勇团练与太平军,“岸上百姓焚香于辫顶,跪岸上欢迎,呼各勇为青天大人”。
毛泽东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一支愚蠢的军队。”
这一思想无疑深受曾国藩的启发。
湘军与太平军最大的差异就在于,太平军中读书识字者极少,这主要缘于洪秀全对文化的仇视,对知识分子的蔑视。而湘军不仅重用书生带兵、儒者为将,而且重视对士兵的教育。
变革军事教育,是曾国藩军事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这也可分为两个时期。
早期在训练湘军,与太平军周旋之时,曾国藩即将读书之风带进军营。训练、作战之余,教湘军士兵识字,让他们读“四书五经”,曾国藩不仅自己亲自教,还要求那些出身于儒门的将领们教士兵们读书。以至于形成军营里书声琅琅的奇特现象。
要知道,曾国藩招募而来的这些湘军士兵主要来自于湘乡、邵阳等湖南山区的农民,“三斤的锄头两斤的把”,这些山野村夫大字不识,如何能让他们坐下来读书?
曾国藩做到了。他自述道:
“每逢三八操演,集诸勇而教之,反复开说至千百语……每次与诸弁讲说至一时数刻之久,虽不敢云说法与顽石点头,亦诚欲以苦口滴杜鹃之血。形成朝出鏖兵,暮归讲道的局面。”
这些山野农夫不一定懂得书中的大道理,但是,这样一种氛围培养了湘军士兵崇礼尚礼的风气,多多少少习染了儒家所强调的道德观念,这样形成的一种学习型组织,虽然不一定名副其实,但却起到了加强凝聚力的作用。“使人人学好,个个成名,则众勇感之矣。”
杨度的《湖南少年歌》有过这样精彩的描写:
……
父兄子弟争荷戈,义气相扶团体结。谁肯孤生匹夫还,誓将共死沙场|茓。
一奏军歌出湖外,推锋直进无人敌。
……
一自前人血战归,后人不叹无家别。城中一下招兵令,乡间共道从军令。
万幕连屯数日齐,一村传唤千夫诺。农夫释耒只操戈,独子辞亲去流血。
父死无尸儿更往,弟魂未返兄逾烈。
……
《湘军志》也载:
原湘军创立之始,由二三儒生被服论道,以忠诚为天下倡,生徒弟子,日观月摩,渐而化之。于是耕氓市井,皆知重廉耻,急王事,以畏难苟活为羞,克敌战死为荣。是岂有劫而为之耶?贤人君子倡率于上,风气之所趋,不责而自赴也。
后期即平定太平天国之乱后,曾国藩率先创办新式军事学堂,接着又对外派遣军事留学生。1868年,曾氏视察上海江南制造局,容闳向他提出在江南制造局内附设兵工学校,成为中国最早的一所兵工技术学校,培养了一批人才。
1.权力就是越想要越得不到的东西(1)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曾国藩一生经历过三个皇帝,分别是道光、咸丰、同治。
道光朝,三十七岁的曾国藩就位居二品,确实是湖南历史上少有的现象。
然而,到了咸丰朝,在奉旨出山阻击太平军长达十余年时间里,有八年的时间,朝廷对曾国藩表现得异常吝啬,长期使之虚悬客寄,不授予地方实职。直到咸丰十年,咸丰帝死之前不久才授予其两江总督,职位仅仅回复到37岁时。
而同治朝,曾国藩兄弟接连拜爵开府,达至巅峰。
这里就有一个疑惑,咸丰帝为什么对一个为他出生入死的大臣如此对待呢?
我们来看这么几个事件:
咸丰三年(1853年),咸丰帝催调曾氏出援安徽,朱批道:
现在安省待援甚急,若必偏执己见,则太觉迟缓。朕知汝尚能激发天良,故特命汝赴援以济燃眉。今观汝奏,直以数省军务一身克当。试问汝之才力,能乎?否乎?平时漫自矜诩,以为无出己之右者。及至临事,果能尽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张皇,岂不贻笑于天下?着设法赶紧赴援,能早一步,即得一步之益。汝能自担重任,迥非畏葸者比。言既出诸汝口,必须尽如所言,办与朕看。
这段话出自一个皇帝之口,应是曾国藩始料未及的。话讲得很重,也不好听,近乎耳提面命,软硬兼施。
为什么会这样?
事情始于曾国藩奉旨在长沙帮办团练。1853年,曾国藩虽然在罗泽南的湘勇基础上组建起一个大团,有别于其他地方的团练,是按照曾国藩设想的另创新军的意图组建的。曾国藩于1月30日抵长沙,后因与长沙官场发生矛盾甚至升级,不得不于是年9月移居衡州。短短的几个月是不可能训练出一支作战力强大的军队的。
然而,皇帝似乎并不明白这一些。因为湖北、安徽、江西等省重镇接连被太平军攻克,似乎也容不得朝廷作过细的考虑,于是接连谕旨曾国藩亲自率军出省作战。
曾国藩自然不敢领旨,故而迟迟没有行动。他先是借口船只匮乏,继而借口湖北之太平军全数下窜,武昌解严,可缓出师。十一月,因安徽情形紧急,上谕命曾氏自洞庭湖入长江,顺流东下,直赴安徽江面,与江忠源会合,水陆夹击,收复安庆等城。曾国藩因湘军训练不足,不敢贸然草草出师,于是上奏借故船炮未齐,请求稍缓。
然而,从皇帝的朱批看来,“今观汝奏,直以数省军务一身克当”,似乎曾国藩口气颇大。那么,曾国藩是什么原因给皇帝留下了这么一个印象?
事出有因。原来曾国藩在奏折中提出各省分防,不如数省合防的建议。
这一建议的背后实际上隐含了曾国藩要权的想法。既然朝廷接二连三命曾氏出省作战,又命其“统筹全局”,却不见皇帝给其一个名正言顺的关防,显然在曾氏看来名不正言不顺,但又不便直言,故而有此语。
未有功,先要权。这也就是皇帝之所以对曾国藩不满的一个原因。
第二件事发生在咸丰四年。
1854年初,曾氏亲率湘军出师,连克得胜,进逼武昌。皇帝十分高兴,颁下上谕:
塔齐布、曾国藩奏水陆官员大获胜仗一折,办理甚合机宜。塔齐布着交部从优议叙,曾国藩着赏给三品顶戴,仍着统领水陆官军,直捣武汉,与杨霈所统官军会合,迅扫妖氛。
事实上,早在曾国藩回乡丁忧时,就已是二品侍郎。
曾国藩上奏谢恩: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权力就是越想要越得不到的东西(2)
臣丁忧在籍,墨絰从戎,常负疚于神明,不敢仰邀议叙,乃荷温纶宠锡,惭悚交增。嗣后湖南一军再立功绩,无论何项褒荣,概不敢受。
不久,湘军收复武昌,皇帝一时兴奋,着赏曾国藩二品顶戴,署理湖北巡抚。
曾国藩按例请辞。然而,才七天,皇帝收回成命的谕旨又到:
曾国藩着赏给兵部侍郎衔,办理军务,毋庸署理湖北巡抚。陶恩培着补授湖北巡抚。未到任以前,着杨霈兼署。
朱批的解释是:
朕料汝必辞,又念及整师东下,署抚空有其名,故已降旨,令汝毋庸署理湖北巡抚,赏给兵部侍郎衔。汝此奏虽不尽属固执,然官衔竟不书署抚,好名之过尚小,违旨之罪甚大,着严行申饬!
署抚怎么会空有其名呢?皇帝莫非拿人开涮不成,也实实有欺人之意。
这背后的奥妙就是因为大学士祁隽藻给皇帝说了一句阴阳话,他说:
曾国藩一个在籍侍郎,不过一匹夫耳。匹夫登高,而应者云集,这恐非朝廷之福啊。
咸丰帝自然不是傻瓜,经祁大学士一方点拨,旋即收回成命。据说咸丰听了此话,不由得皱紧眉头,沉吟良久,慨然叹道:“去了半个洪秀全,来了一个曾国藩!”
由于湘军的底子是团练,相当于民兵组织。虽然曾国藩奏请组建大团,意即正规军,然朝廷哪里拿得出银子发饷、购买装备。湘军的经费只能靠自理。
这就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一方面朝廷同意了曾国藩的想法,却又派不出银子,一方面曾国藩也一开始就把湘军称为“官军”,使之与团练区别开来,而银子却又靠自己筹集。
湘军就这么尴尬着过来了。
由于经费没有保障,湘军士兵吃了上顿得愁下顿,倘若有实授地方实职的话,曾国藩即可名正言顺地在自己的辖地筹集银子,这样,经费也不至于那么紧张。
第三件事是在咸丰七年。
咸丰五、六年间,曾国藩进入江西,却接连遭遇困境,在这里他遇到了石达开这样一位劲敌,导致爱将塔齐布忧郁而死,江西大部落入太平军手里,一段时间,曾国藩只能靠江湖隐语来传递情报。
江西的局面打不开,也引来了江西官场和士绅的不满,并由此因为饷金问题而得罪江西官场。曾国藩愁困无解。在与江西厘金问题的争执上,朝廷又出乎意外地倾向于江西。
咸丰七年,曾国藩父亲病逝。
与其坐困江西,不如退而求进。于是,曾国藩一边上奏回籍守制,一边自行离开江西回湘。
曾国藩之所以毅然抛下湘军,主要缘于在江西的军事进展不顺,而军事进展不顺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与江西官场相处不好,因为与曾经的部下沈葆桢争厘饷,朝廷偏向江西;同时因为弹劾江西巡抚陈启迈,又进一步得罪整个江西官场。在这种情况下,曾国藩只好以退求进。这一年的十二月,曾国藩给九弟写了一封信,道出了抛下湘军的实情:一是无地方实权,“有剥民之权,无泽民之位”。在江西时,江西很多绅士为湘军劝捐了*十万的军饷,而他却不能在军事上尽快扭转局面;二是江西官场已经和他处于敌对状态;三是江西绅士不敢和他接近,一旦接近就会招致江西官场的报复。
朝廷接到曾国藩回乡守制的报告后,准许其请假三个月,假满即赴江西。
待三个月假满后,深受既无名义又有实权之苦的曾国藩,假满仍然不肯出山。他给朝廷上了一道奏折:
1.权力就是越想要越得不到的东西(3)
臣处一军,概系募勇,虽能奏保官阶,不能挑补实缺。将领之在军中,权位不足以相辖,大小不足以相维。臣居兵部堂官之位,而势权反不如提镇。此其一端也。筹饷之事。如地丁漕折,劝捐抽厘,均需经地方官之手,臣职在军旅,与督抚势分主客,难以呼应灵通。此又一端也。臣办团之始,仿照通例,刻木制关防,文曰“钦命帮办团防查匪事务前任礼部右侍郎之关防”。四年八月,剿贼出境,湖南巡抚咨送木印一颗,文曰“钦差兵部右侍郎之关防”。臣前后所奉寄谕,援鄂援皖,筹备炮船,肃清江面,外间皆未明奉谕旨,时有讥议。关防更换既多,往往疑为伪造。如李成谋已保至参将,周凤山已保至副将,出臣印札,以示地方官而不见信,反被诘责。甚至捐生领臣处实收,每为州县所猜疑。号令所出,难以取信,此又一端也。三者其端甚微,关系甚大。臣处客寄虚悬之位,又无圆通济变之才,恐终不免贻误大局。目下江西军势,无意外之虞,无所容其规避,若果贼氛逼迫,当专折驰奏,请赴军营,不敢避难。若犹是平安之状,则由将军福兴、巡抚耆龄两臣会办。事权较专,提挈较捷。臣在籍守制,多数月,尽数月之心;多一年,尽一年之心。
这是一道诉苦折,曾国藩道出了无权的苦衷和复出的三大困难:居兵部堂官之位,权力反不如一个下级军官提镇;筹饷抽厘,必须经地方官之手,自己无权办理;关防屡变,名义混乱,被人猜疑,难以号令。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清楚,那就是请朝廷明旨授权。实际上就是要求只须答应给其一巡抚或总督职位,复出就不成问题。
但是咸丰皇帝看到曾国藩公然伸手要官,勃然大怒,干脆准了他在家守制的请求。下诏道:
着照所请,准其先开兵部侍郎之缺,暂行在籍守制。江西如有缓急,即行前赴军营,以资督率。此外各路军营,设有需才之处,经朕特旨派出,该侍郎不得再行渎请,致辜委任。
这等于把他晾在了一边。曾国藩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
第四件事是在咸丰八年。
而就在曾国藩守丧读书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江西战事日有起色。湘军在第二号人物胡林翼坐镇湖北统筹下,取得了一连串的大胜。后世有学者据此认为,有曾国藩在时,战争反而胶着不顺,曾国藩一离开,反而战事要顺利得多。殊不知,战争的发展是很难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倘若没有曾国藩在江西时的苦苦支撑,怎么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逆转呢?原被分开的湘军水师随着湖口的重新夺得而合为一处,紧接着,自安徽铜陵以上,千里长江水面全部肃清,湘军水师发挥出当初曾国藩创建时所希望达到的巨大威力。
胡林翼在此时为了凝聚人心、鼓舞湘军士气,大力举荐湘军大将。于是又有不少学者猜测,此时居丧在家的曾国藩非常郁闷,是担心照这样下去,湘军要不了多久,就会攻克江宁,建下的不世之功就不复属曾国藩所有。这纯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恰恰是在湘军节节取胜之际,备受胡林翼赏识的湘军大将李续宾,专门给胡林翼写了一封信,提出请胡林翼向朝廷说情,要求让曾国藩复出。由涤帅主持前方战事,由胡公在后方支撑大局。
此情此景,我们还怀疑李续宾是出于私情吗?论私情,曾国藩固然待李续宾不薄,可胡林翼给李续宾带来的实惠只怕更多,此时的胡林翼是以湖北巡抚的实职坐镇武昌,而且因为曾胡的私交甚厚,湘军将领也大都听他吩咐。可见,李续宾要胡林翼向朝廷求情请曾国藩出山,完全是站在大局、公心的立场,否则向来以会做人著称的李续宾怎么会向胡林翼提出这样的要求,他难道不怕胡林翼下不了台吗?
1.权力就是越想要越得不到的东西(4)
顺便说一下这个李续宾。
李续宾(1818~1858),字迪庵,湖南湘乡人。早年跟从罗泽南读书,是罗的得意门生。但他没有功名,却于咸丰七年,晋升浙江布政使,离他从军不到五年,故曾国藩在信中曾说“此亦军兴以来一仅见之事”。曾国藩曾思考过李续宾成功的原因。认为其诀窍有二,一是用兵得一暇字诀,一是处世得一浑字诀。
以李续宾这样的处世态度的人来说出让曾国藩复出指挥湘军的话来,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1858年,年仅41岁的李续宾在三河之战中阵亡后,胡林翼闻讯哀叹道:“此番长城顿失。……以百战之余,覆于一旦,是(使)全军皆寒,此数万人,将动色相戒,不可复战。”又说:“三河败溃之后,元气尽丧,四年纠合之精锐,覆于一旦,而且敢战之才,明达足智之士,亦凋丧殆尽。”曾国藩则“哀恸填膺,减食数日。”咸丰帝闻之也“不觉陨涕”。
正当湘军水陆二师在江西战场上顺风顺水之际,咸丰八年二月,从江西撤退出来的石达开部转入浙江,连克多处城池,浙江局面为之一变,迅速引起了人们对浙江这个粮饷重地的忧虑。朝廷派总兵周天受援浙,但其无法统帅湘军;接着派和春以钦差大臣、江宁将军的身份前往浙江,但此时和春生病不能成行。于是朝廷又一次四顾无人。就在这时,御史李鹤年上书,请求朝廷速命曾国藩复出,统帅旧部驰援浙江。
与此同时,胡林翼、骆秉章、左宗棠等人商议后也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请求让曾国藩复出,理由与李鹤年一样:
现在援江各军将领,均前侍郎曾国藩所深知之人,非其同乡,即其旧部,若令其统带赴浙,则将士一心,于大局必有所济。
奏折中还明说答应每月由湖南湖北二省各筹饷银二万两予以支应。
这二道奏折迅速被咸丰皇帝采纳,上谕说:
东南大局攸关,必须声威素著之大员督率各军,方能措置裕如。曾国藩开缺回籍,计将服阕……前谕耆龄饬令萧启江、张运兰、王开化等驰援浙江,该员等系曾国藩旧部,所带勇丁,待曾国藩调遣,可期得力。本日已明降谕旨,令曾国藩驰驿前往浙江办理军务。
至此,朝廷仍然舍不得授予曾国藩地方实职,只是让其办理军务,关防是“钦命办理浙江军务前任兵部侍郎关防”。
曾国藩无奈只好将就出山。赋闲在家一年之久的曾氏,实实不愿意看到自己亲自组建的湘军落到别人手里。
第五件事是咸丰八年。
1858年石达开进入四川,为了让曾国藩拥有一个地方实职,胡林翼极力鼓动官文奏荐曾国藩为四川总督:“不知为蜀主乎,抑为蜀客乎?涤公辛苦过人,抑郁七年,若竟得蜀,亦原可施展。”
官文依言直言为曾氏请川督一职,然而,朝廷接到官文的奏折,依然不为所动,令其入川,却对川督一职依然舍不得。
此时的曾国藩感怀颇深,他在日记中写道:“思身无际,甚多抑郁不适于怀者,一由偏浅,一由所处之极不得位也。”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曾国藩在咸丰朝处境如此不顺?
我们不妨以胡林翼和曾国藩来做一下对比。论资历与级别,曾国藩与胡林翼差距较大。然而,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胡林翼的升迁之快令人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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