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
其其格本来是有意英雄--呃不,应该说是“英雌救男”,哪料到事情发生变化,不过,这转折也太……太夸张。
吞了口口水,她心惊胆战地望一眼暂时被箭引到别的方向梭巡的庞然大物,又瞧瞧地上的烂泥里印出的硕大掌印,觉得毛骨悚然。
老天爷,为何总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呢?
如果骑在马上肯定会暴露目标,其其格也不确定这熊兄跑起来到底有多快,万一她比不过大棕熊,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她冒险射出一枝箭引开大棕熊的注意力,悄悄放掉心爱的紫骝马。这会儿闷得透不过气,仰望上空,乌云积聚,天色越来越黑,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
为何不见布日固德?
这个关头,它若舍她而去,可怎么办呢?
其其格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恐惧的感觉”。怎么没人告诉她,这皇家围猎的山里有大棕熊啊?
其其格欲哭无泪,眼睁睁瞅着大棕熊察觉到那阵阵远去的马蹄声后,扭转庞躯,一步一步向她所在的位置逼近。
她抓紧胸前的衣襟,脑子飞快旋转,隐约记得老人说,假如有一天遇到熊,又不便逃跑……该……该怎么办来着?
快点想出来啊……它越来越近了……
其其格猛然倒下,屏住呼吸,索性装死。
是!没错!就是要装出已死的状态!有经验的老人传下这个说法,说棕熊厌烦死掉的生命,若能顺利瞒过它,便可逃脱一劫。
拨开一大堆的杂草,大棕熊又圆又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动。它围着躺在地上的其其格绕两圈,突然俯下熊头,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去舔她的面颊。
其其格吓得心怦怦乱跳,但又要运气保持低冷的体温来迷惑棕熊。
明知它是在试探,以刺来撩拨人的感官,可那一阵阵又涩又痒的刺激宛若万蚁钻心,痛苦难当,一下力有未逮,其其格的唇边喷出温热的暖气。
大棕熊见状,琥珀色的眼眸转沉,挥爪便抓--
咻--一支离翎箭擦着大棕熊的头颅而过,但是,雕翎箭的箭头在碰到后面的枯树皮时,应声而落,未曾扎入树内。
其其格敏感地一溜翻滚到杂草外的空地上。
一道高大的身影迅速弯腰,拉起她劈面就骂:“你疯了?谁教你躺在那儿等着做熊餐?”
“战御寇?”其其格虚惊过后,浑身酸软。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富有人性化的表情。虽然--他还是在不遗余力地骂她。
“你的马和箭呢?”战御寇拉着她冰冷的小手步步后退,面色凝重,谨慎地盯着棕熊的举动。
“马……我放走马啦。”其其格一缩脖子,被他的疾言厉色给骇得不轻,平日的傲气全然不见,吞吞吐吐,“至于箭,刚才围猎时候用得太多,我进林后没察清,射几箭后才发现只剩一支。”
“你放走马,自己却待在这里?”战御寇眼睛沁血,咬紧牙关质问这个脑袋有问题的女娃,然而,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瞬间再度朝棕熊放几根雕翎箭。
其其格心急地大嚷:“你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好的箭全浪费啦!”他不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吗?这会儿,因何那些箭头一碰到熊便自动落下?
战御寇怒斥道:“闭上嘴!你不会自己看?我的箭头全是蜡!”
蜡做的箭头?
其其格震惊地抽出战御寇斜跨在腰问的囊袋,手一摸,立即触及到那柔腻的蜡头。
“怎么会这样!?”
其其格脑中嗡嗡作响,甚至比在大熊爪下时更紧张,整颗心纠结成一团。
“你的战马呢?”她环顾四周,却未看到那匹大黑马。
“被人下了巴豆,瘫在西山脚没跟来。”他嗓音喑哑说。
其其格望着战御寇的沉重面容,真真切切感到他的心伤--
是啊,他是一个视战马若手足的男人,手足被砍伤会不痛吗?可怎么是他跑到这里救她?一切……仿佛被颠倒了。
是谁……是谁帮她求救的?
她胡思乱想着,天空闷雷轰鸣,一道闪电划过。
战御寇注意到棕熊的身躯一颤,冷冽的弧度自唇边漾起。他伸臂道:“把你的箭给我。”
其其格讶然道:“箭?只剩下一枝了。”先不说一枝箭不足以杀死一只熊,光说她那枝细细的箭身,就不足以承受他巨大无比的力度。
“少说废话!”他一把夺过她握着的箭,扣在弦上,甩开她纤细的手臂,朝棕熊奔去!
“战御寇!”其其格吓得魂飞魄散,不及思索,跟在他后面寸步不离。
战御寇大吼一声,止住她的脚步。
又是闷雷闪电袭来,倾盆大雨哗哗坠落。
吱嘎--吱嘎--
雄鹰布日固德出现在漆黑的半空,俯冲下来,锋利的大爪扑到棕熊的脸上。
战御寇抓着这个机会,双臂灌劲,竭尽全力弯弓一射,箭似流光飞舞而出。
那一根箭在到棕熊胸口之时,震裂成三四披儿,深深扎进肉内。
大棕熊饱受剧痛,粗厚的熊掌往脸上的雄鹰扣去。
雄鹰扇动一双翅膀,腾飞而起。
混沌的暴雨中,大棕熊依稀看到两道人影,疯狂地朝他们两人一扑。
战御寇回身拉住她,迅速后撤,道:“快!往我刚才来的那个崖边去!”
其其格忙不迭颔首,心甘情愿跟他并肩一搏,边闪边退至崖头。
大棕熊步履蹒跚,踉踉舱呛地一路追来,霹雳闪电在它的头顶不断划过。
战御寇的眸子闪耀着火簇,悄悄地和其其格分开距离,故意在棕熊眼前晃动,激怒它嘶吼着上前攻击,双足一点地,纵身若凌云驭风,趁熊往崖头跨的刹那,施展扫堂腿--
棕熊的咆哮顿时回荡在山谷中。
其其格浑身湿淋淋,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讷讷地张着一张小嘴儿,呆在原地。那庞大凶猛的棕熊……竟然被眼前的一人一鹰,硬是给料理掉了?
她往前踏一步,欲拉他的衣袖,但脚下一歪,身子也向崖头滑下!
战御寇喘息未定,见眼前的人儿落崖,心口骤紧,人如电光石火一样平扑,胳膊牢牢握住她的手臂。
其其格悬在半空,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视线一片模糊。右臂支撑着整个身体,只觉得虚脱逐渐蔓延,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栗。
战御寇像是察觉到她的酸软无力,怒喊道:“不准松手!听到没有?其其格!你不是草原独秀吗?这一点儿风波都受不了,还妄想名扬千古?”
“人……人家没劲儿了嘛。”其其格有气无力嗔道。名扬千古的人哪个是饿着肚子单枪匹马玩命啊?
“闭嘴!把你的手给我抓牢!”该死的雨,弄得他手心打滑。
此刻,战御寇说不清是何滋味。他承认不愿让她掉下万丈深渊,是因为她是来自突厥的小公主、因她是绾娘的女儿,或者因她还仅是个不懂事的女娃儿,又或者……
其其格仰望着俯卧在崖尖的他,反痴痴一笑,“我要是摔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儿难过?啊,不不,应该说你会有一点儿遗憾吧!毕竟,眼睁睁看着却没救到我,将军失责喔。”
什么节骨眼了,她还有心情说笑?
“你--”他沉沉吐一口气,“不准放弃,上来了,狩猎就算是你赢。”
多诱人的条件,哄小孩啊!
其其格乏力地一扯干涩的唇角,兀地,觉得闷雷中掺杂了熟悉的叫声。
吱嘎--
布日固德!一定是那只大笨鹰,方才在雨中迷失方向,找不到它的小主人,也不敢飞远啦。
傻瓜!鼻子酸涩之余,她清醒许多,由于手指被战御寇握着,只能抿唇吹哨来引雄鹰的注意。
果然奏效。
布日固德收到紧急信号,飞快地俯冲下崖头,那劲度十足的双爪扣住她后背的腰带,战御寇见机行事,同时借雄鹰之力上提,一把将其其格捞起,带着她翻滚到安全之地。
大雨带来的腥土和青草的新鲜气味扑面而来。其其格一揪他胸前的衣襟,顺势靠去,放纵自身贪婪地汲取专属于这个男人的特殊温暖,轻轻说道:“其实……刚才我一点都不担心会死掉。”
虽然,有一刻她是恐惧的,但--他就近在咫尺啊!所以,慌乱被奇异地抚平了。
战御寇本想推开伏在怀中的女子,但见她瑟缩着纤细的肩,完全不像先前那个神采飞扬的突厥公主,而似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儿在寻找栖身之所,一股藏匿在灵魂深处的怜惜,悄悄泛起。
突地,他的肩膀一沉,大手微抬她贴在胸前的芳颊,原来--
小丫头竟累昏了。
滴答,滴答。
晶莹的水珠落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犹如飞花溅玉。
其其格睁开眼,举目所及,到处都是岩棱,一串串水珠从石缝里不断溢出。
好一个窄小的山洞,这是哪里?
她撑着酸痛难当的身体坐直,左右观瞧。不远处,有一团篝火,虽说不太旺,但至少还能维持几个时辰。
一个高大的男人盘膝而坐,侧对她闭目调息。
他,战御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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