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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深宫情劫芦花泪 > 第三卷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第三卷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养在深闺1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来到了。

穆烟芦斜倚在窗前,呆呆地望着天空中流动的浮云,心,如止水。倘若一辈子都能待在这与世隔绝的“隐庐”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原来,楚天彻从白野镇班师回朝后,并未将穆烟芦带回宫内,而是安排在了盛京郊外一座名唤“隐庐”的别院内。

他说:“当你重新回到皇宫时,一定是凤冠霞帔,独步天下的祈国皇后。”

而她,却什么也没有说。从今往后,她什么都听他的,他要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烟芦,该喝药了。”霍思琪端着一碗黑乎乎、热腾腾的药汁,一边轻轻地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事实上,穆烟芦尚未到达盛京时,她便已经接到楚天彻的飞鸽传书,提前来到了“隐庐”。

“我不想喝。”穆烟芦依旧仰头望着那天空中流动的浮云。

尚青云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她从霍思琪手上接过药碗,无声地向她摆了摆手,暗示她离开。

霍思琪指了指穆烟芦的背影,又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穆烟芦不肯喝药。

尚青云点了点头。

霍思琪无奈地离开了。

尚青云端着药碗,走到了穆烟芦身旁。

穆烟芦转过身,见是尚青云,苦着脸问道:“尚先生,这药实在是太苦了,到底要喝到哪一天才是个头啊?”

尚青云柔声说道:“烟芦,再坚持几天吧,等皇上从上林苑春猎回来,我便给你动手术,到时,这术前的药自然也就不需要喝了。”

一提到楚天彻,穆烟芦便沉默了。

当日,在梓柏街头,她曾万分疑惑,朝廷、聚贤庄、尚家为何会合而为一,如今,所有的谜底都揭开了。

聚贤庄之所以会被朝廷招安,只因,楚天彻和骆乘风之间已经有了协议,楚天彻为骆乘风提供楚天胤的信息,聚贤庄寻找机会除掉楚天胤。事成之后,楚天彻登上皇位,骆乘风为封疆之王。

而尚家之所以没有惨遭楚天彻屠杀,却遵循他的意思留在了梓柏的幽谷内,只因,尚青云答应他,将一个完好如初的穆烟芦还给他。

她,从来都不知道,在楚天彻阳光般的笑容下,藏着的竟是这样深沉的心机。

原来,早在她与邱之铠在聚贤庄的楼梯转角偶遇之时,他便开始怀疑邱之铠的真实身份。

原来,他之所以由着她独自一人在梓柏街头闲逛,目的是让紫衣跟踪她的行迹。

原来,她从幽谷一出来,他便联系上了骆乘风,并且形成了协议。

……

怪不得,楚天胤一出现在断魂谷,聚贤庄的人便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了。

怪不得,离开断魂谷后,骆乘风并未将她带进幽谷,而是送到了他的府邸。

怪不得,邱之铠会不辞辛劳,大老远地将尚家的人迎进幽谷。

……

一切的原来,一切的怪不得,都只因为一个人,一个她曾经视为这个世上最最温柔、最最善良、最最纯净的男人——楚天彻。

静静地望着眼前一声不吭的穆烟芦,尚青云多想将她搂进怀里,告诉她,他愿意一辈子疼她、爱她,让她成为世上最最幸福、最最安宁的小女人。可是,他不能,也不敢。在她面前,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竭尽全力地达成她的愿望,而将所有想说的话全都藏进心里,直到生命的尽头。

“尚先生,烟芦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沉默了好长时间,穆烟芦终于开了口。

“可是,皇上在乎。”而且,我也在乎,我不能让你永远活在别人惊诧、鄙夷甚至嫌恶的眼神之中。只是,最后几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皇上,他当然在乎。他的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能是一个丑陋得几乎不能见人的女人?倘若真是那样,他和他的国家定会沦为他国的话柄,贻笑天下。

想到这儿,她竟忍不住笑了,直到笑容尚挂在脸上,眼角却已经溢出了泪水。

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尚青云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微笑依旧,泪水亦依旧。

“尚先生,柔儿,她是不是恨极了我和无痕?”放下手中的药碗,穆烟芦问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尚青云苦笑,“其实,错不在你和无痕,错在我。当初,我根本不应该由着柔儿的纠缠,封锁了无痕的记忆,更不应该无视无痕的真实情感,硬逼着他和柔儿成婚。”

至于,违背了祖训救活他,到底是对还是错,如今他已无法判断了,毕竟,无痕曾是祈国的皇帝。

“封锁了无痕的记忆?”穆烟芦听不明白。

尚青云再度苦笑,“无痕之所以记不得往事,并非完全因为坠落山崖时所受到的伤害,更重要的是,我封锁了他记忆的|­茓­道,以免他忆起他曾经深爱的女孩,戳穿柔儿是他的未婚妻的谎言。”

“天……胤……哥……哥!”穆烟芦的心好痛好痛。

尚青云望着泪流满面的穆烟芦,说道:“原来,你果真就是楚子衿。”

“楚子衿也好,穆烟芦也罢,于他而言,都已经是过眼云烟。”穆烟芦喃喃低语。

天胤哥哥,你在羌国一切都好吗,小轩逸是不是已经会叫“父亲”了?

无痕,永远忘了过去吧,烟芦,真的真的希望你幸福。

养在深闺2

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梦中尽是他的身影,一会儿是芦花荡中从阳光下走来的美少年,一会儿是断魂谷上坠落悬崖的皇上,一会儿又是孤岛上与她缠绵亲吻的无痕……

倏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月华­色­的白袍,衣角绣着几竿翠竹,苍劲挺拔。

微微侧坐起来,便看清了眼前站着的男子。白衣胜雪,发束金带,面观如玉,双眸如初冬的阳光般泛着暖意,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噙着醉人的笑意,几乎要将她溺毙。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初进宫时,她被皇后暴打,卧病在床,他来冷宫看她,柔情似水。

“王爷!”她多想如此叫他,可是话到嘴边却成了“皇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她和他之间,再不会只如初见,不是因为人心易变,而是因为心随境变。

“醒了?”

“嗯。”

“睡得可好?”

“嗯。”

“有没有想我?”

“嗯。”

“除了‘嗯’,你便不会说话了?”楚天彻有些恼了,每次来“隐庐”,她总是如此敷衍他。

“皇上此番去上林苑春猎,定然收获不少吧?”穆烟芦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楚天彻的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说道:“收获倒是颇丰,只是,每当我得到猎物,却找不到你的身影时,便觉得索然无趣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穆烟芦刚想要逃避,却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唇­亦被他死死封住,几乎无法呼吸。

“皇上!”尚青云走了进来,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酸溜溜的。

穆烟芦听到尚青云的声音,挣扎着想要推开楚天彻,却被他搂得更紧,仿佛他压根儿便不知道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直到她变形扭曲的­唇­瓣被他吻得娇艳欲滴,他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她,临了还不忘问一句:“烟芦,为什么,我总是吻不够你?”羞得她的脸顿时烧成了天边的晚霞,连带的,满脸的伤疤也涨红了,或浓或淡。

“皇上,尚先生来了。”穆烟芦异常尴尬地提醒他。

楚天彻这才望向尚青云:“尚先生有事?”

“皇上,青云只是想问问,何时可以为穆姑娘动手术?”在楚天彻的面前,他连称呼她为“烟芦”的自由亦没有。

“哦!”楚天彻这才猛然醒悟,“你是说,烟芦的脸已经可以动手术了?”

“正是。”尚青云点了点头。

“很好,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日了。你主刀,我在一旁给你当下手。”楚天彻已经急不可耐。

尚青云一愣,好半天才说道:“皇上,青云治病有个毛病,不愿有人旁观,这也是尚家的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所以……”

他的话虽未说完,楚天彻却已经听明白了,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为了能治好穆烟芦的脸伤,也不好强他所难,只得­阴­沉着脸说道:“既然如此,烟芦便交给你了。若是治不好,这世上从此便不会再也‘玉面神针’的名号,也不会再也‘尚家’这个家族。”说完,心有不甘地甩袖离去了。

“尚先生,你不要生他的气,原本,他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坐上了皇位后才变成这样的。”穆烟芦企图安慰尚青云。

尚青云却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是皇上,我是一介平民,怎能生他的气?不过,倘若治不好你的脸伤,我确实没有脸面再顶着‘玉面神针’的名号偷活于世,尚家也不能因为我的无能而继续存在下去。”说这话时,他一脸的严肃,显然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穆烟芦无语凝望着眼前的男人,内心愧疚不已,对于尚家,她欠的实在是太多了。

“烟芦,相信我,‘玉面神针’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

“嗯。”

接下来,便是手术前的一阵忙乱。

万事俱备后,尚青云走到穆烟芦的床前,递给她一颗白­色­的药丸,说道:“它会让你沉沉睡去,感受不到任何手术的痛苦。”

穆烟芦接过药丸,放进了口里,药丸入口即化,而睡意随即便排山倒海般地向她袭来。

看着沉沉睡去的穆烟芦,尚青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了他的手术。

房间外面,楚天彻斜倚在一棵松树上,双臂环抱,看起来悠闲轻松,然而慌乱的眼神却泄露了他此刻极度紧张的心情。

这一幅画面,竟与两年前在上林苑时穆烟芦被暗箭所伤,而他焦急等待治疗结果的场景一模一样。

日头从东方渐渐地走到了正中,又从正中渐渐地走向了西边,最后,渐渐地消失在了天际。

整整一天,楚天彻一直倚在那棵松树上,像个木头人般,一动也不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脆弱的神经已经因这无法承受的焦灼而濒临崩溃。

“一、二、三……”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如果数到十,房间的门还不打开,他便一脚踹开它,冲进去。

每数一下,他的心便往下沉一点,当他数到九时,心几乎已经沉到谷底。

“十!”他突然吼出声来,随即便冲向房门,就在他伸出脚打算踹向房门的一刹那,房门突然间打开了,一脸憔悴的尚青云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怎么样?”他一把抓住尚青云的衣领,心跳如擂鼓。

“皇上,手术进行得很成功,但是穆姑娘脸上的纱布,一个月后方能揭开,只有等到那时才能知道最终的结果。”尚青云略显疲累地回答。

楚天彻猛地推开尚青云,冲到了穆烟芦的身边。

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绑满了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却紧紧地闭着,像个洁白的蚕茧。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他要她睁开眼睛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他。

尚青云慢慢地走出房间,没有再回首看一眼那个躺在床上酣然沉睡的女孩,她,不属于他。

而他的房间里,霍思琪早已为他备好了清水和晚餐。

烛光摇曳,温暖明亮。

作者题外话:厚着脸皮问问,疏梅的《芦花泪》若想与新郎读书签约,有希望吗?

养在深闺3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懒懒的。

整日里除了吃,便是睡,除了睡,便是吃,于是,即使在这样极易犯春困的时间里,穆烟芦依旧毫无睡意。

随意取了一本书,胡乱地翻了几页,心情却更加烦躁不安了。

“思琪,我离开的日子里,宫里可有什么故事没有?”本是无心一问,只为打发无聊的时光,没想到却打开了霍思琪的话匣子。

只是,宫里又能有什么故事呢?无非是女人们为了博得圣宠,而勾心斗角,甚至自相残杀罢了,听得穆烟芦索然无味,亦不好扰了霍思琪的兴致,只得耐着­性­子勉为其难地听着。

临了,霍思琪突然紧张地望了望四周,然后走到了穆烟芦的身旁,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穆烟芦不由得哑然失笑,这“隐庐”里除了她们俩个,便只剩下了尚青云,即使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也完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烟芦,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霍思琪话未说完,楚天彻突然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眉梢带笑,温暖如春。

“啊!”霍思琪吓得脸­色­发白,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婢……参……参见皇上!”

“怎么了,竟哆嗦成这样?”楚天彻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什么,只不过是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而已。”穆烟芦微笑着搪塞了过去。

霍思琪见状,连忙告退。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楚天彻问。

穆烟芦偏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是你的生日?”

楚天彻摇了摇头。

穆烟芦偏着头又想了好一会儿,终于颓然放弃,在“隐庐”里生活,她从未计算过日子。日出日落,自有它的规律,何劳她去­操­心?

“你呀,真是个傻丫头!”楚天彻叹道,“明日,离尚青云为你做手术的日子便整整一个月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明日,我脸上的纱布就可以揭开了。”穆烟芦接过了他的话茬。

时间怎么会过得那么快呢,悄无声息地,一个月就偷偷地溜走了。

不知为何,对于揭开纱布的那一刻,竟没有预想之中的期待与紧张,似乎并非因为她当真希望自己丑陋,而是因为她害怕改变目前的境况。她,已经习惯了“隐庐”的生活,甚至习惯了整日裹着纱布的生活。于她而言,“隐庐”是一个大壳,纱布则是一个小壳,她喜欢像蜗牛一样躲在壳里生活,这样会让她觉得安全、宁静。

“皇上,如果手术失败了,你,会怪罪尚先生吗?”她问。

楚天彻的俊脸顿时­阴­沉了下来,“这个话题早在手术之前便已经有了定论,何必再问。”

穆烟芦的心一痛,他,对她的容貌竟如此在乎?在乎到,他要用尚家整个家族的命来作为抵押。

这个晚上,楚天彻没有回宫,宿在“隐庐”,和衣躺在了穆烟芦的身边。

这个晚上,穆烟芦又做梦了,梦境无关容貌,而关系到那两串久已不在身边的水晶吊坠项链。

梦中,太后和娘亲为了项链的归属问题争吵不休。太后说,项链是她的,娘亲亦说,项链是她的。结果,项链被两人生生地扯断了,坠落一地,像是破碎的星星。

睁开眼,楚天彻已然不在身边,只有霍思琪在一旁候着。

“皇上说,他在湖心亭里等你。”霍思琪说。

“嗯。”

简单地洗漱完毕,又喝了一小碗红米粥,穆烟芦便匆匆地赶往湖心亭。

“隐庐”内有片人工挖成的湖泊,因状如月牙,故名“月牙湖”,湖心有亭,是为“湖心亭”。

虽是阳春三月,仍有晨风习习,撩起了楚天彻白­色­的衣衫,翩然若仙。

“皇上,烟芦的水晶吊坠项链呢?”一进湖心亭,穆烟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两串项链原是戴在她的颈项里的,尚青云为她动手术时取了下来,由楚天彻暂时保管。

“从今往后,你不许再戴那两串项链!”楚天彻一脸的肃然。关于这两串项链的秘密,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只需,乖乖地听话即可。”

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今的他,时常不可理喻。

“青云参见皇上。”尚青云走了过来。

一见尚青云到来,楚天彻立刻喜出望外,“朕快等不及了,你赶紧替烟芦拆了那些让人生厌的纱布吧。”

“青云遵旨。”

穆烟芦静静地坐着,心却难免有些激动,只是,竟不知自己是希望手术成功,还是希望手术失败。

紧紧地闭着眼睛,却仍然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纱布正一层一层地被揭开,让她想起曾经剥过的洋葱头。

她忽然听到尚青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随即是楚天彻惊喜莫名的声音,“我的傻丫头又回来了!”

可是,她的心,却陡然间沉重了起来。

“烟芦,赶紧睁开眼啊!”楚天彻急切地说。

穆烟芦慢慢地睁开眼,慢慢地低下头……

湖中,一个清秀恬静的女孩正偷偷地打量着她,眉毛依旧稀疏,却墨黑胜黛,犹如弦月初上柳梢头,鼻梁虽不俏挺,却小巧­精­致,宛若白玉雕刻而成,­唇­瓣未曾开启,却娇艳欲滴,好像晨露之中盛开的玫瑰,最最迷人的还是她的眼睛,仿佛山涧的溪流淙淙而过,纤尘不染。

忽有飞虫从水面划过,搅碎了穆烟芦清秀恬静的容颜,搅碎了楚天彻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亦搅碎了尚青云落寞转身的背影。

其实,飞虫搅碎的又岂止这些,还有,她在“隐庐”中蜗牛般的生活。

作者题外话:今天思路有些阻塞,故而下笔很慢,拖到现在才一更。

平地惊雷1

夜,仿佛一张巨大而又华丽的幕布极其缓慢而又极其优雅地拉开了,点点繁星坠饰其间,犹如璀璨的明珠,柔和的月光一泻千里,宛若为世界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纱。

朦胧的夜­色­下,穆烟芦甜甜地睡着,天使般的容颜清丽绝伦。

楚天彻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手,攥得很紧很紧,心,揪得很疼很疼。

突然间,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粗鲁而又贪婪,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呼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阻塞,终于,穆烟芦被迫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唇­正被人死死吻住时,本能地,一把推开了他。

月光下,她看见楚天彻喘着粗气,眼睛赤红一片,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温润如珠玉一般的男人。

“皇上!”她惊恐地看着他,畏缩着直往床里躲,不明白今夜的楚天彻为何会如此异常。

“烟芦,过来!”他轻声地诱哄着,然而语调却极其生硬,让他原本俊美的脸庞显得有些狰狞。

“皇上,夜已经很深了。”她颤着声音提醒他。

可是,楚天彻仿佛未曾听见似的,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她,目光如火,死死地瞪着她,几乎要将她吞噬。

“皇上……求……你离开!”因为惊恐,穆烟芦的牙齿开始打颤,泪水也在眼眶里直打转,盈盈欲滴。

“烟芦,听话,过来!”楚天彻已经爬上床,双手抓住了她身上盖着的锦缎。

“不!”她拼命摇头,颤声拒绝。

“呼!”淡紫­色­的锦缎倏地被楚天彻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飞向了他身后的地面。

“烟芦,今夜,让我爱你!”楚天彻突然间撕破了温柔的伪装,低声嘶吼起来,并猛地扑向瑟缩在墙角的穆烟芦。

“不!”穆烟芦绝望地拒绝,拼命地挣扎。

可是,此时的楚天彻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根本听不见她的哭喊,也看不见她的挣扎,一把将她压在身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无论怎么哭喊,无论怎么挣扎,穆烟芦的衣服依旧还是一件件被扯落,碎裂成片,最终­祼­?裎而卧。

“啊!”当他火热的手指触碰到她冰凉的身子时,她无助地尖叫起来。

“烟芦乖,不哭,我会很轻很轻的。”楚天彻一边软言安慰着她,一边却疯狂地吻上了她的身子,仿佛盛夏的疾风骤雨。

穆烟芦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栗,犹如在飓风之中颠簸的小舟。

耳边,突地响起太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你脖子上的项链是我亲手交给四王爷的,怎么可能认错呢?你,楚子衿,就是我和四王爷的女儿啊!”

“哥——哥!”她绝望地哭出声来,泪水滚滚而下。

倏地,楚天彻停止了一切动作,他低下头,身下的女孩正睁大着一双泪眼,无助而又痛苦地看着他。

“烟芦,记住,我不是你的哥哥!”他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可是,太后……”

“没有可是!”他打断了她的话。

当她雪白的莲臂上那一点朱红的守宫砂跳入他的眼帘时,他明亮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深沉晦暗起来,雾气氤氲。

吻,如春雨般飘然洒落,轻轻地,柔柔地,由那一点朱红逐渐蔓延,直至胸前那美丽的突起。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浑圆,几近膜拜地轻咬着,无限渴望,却无限怜惜。

倏地,他劲腰一挺。

顿时,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刹那间席卷了穆烟芦的全身,她痛苦地哭泣起来,“好痛!”惨白的小脸上,汗水混着泪水滴落在绣枕上,濡湿了上面的图案。

“乖,等会儿便不痛了。”楚天彻一边柔声轻哄着她,一边在她的体内慢慢律动,希望她能尽快适应他。

因为担心她疼痛,他咬牙控制着自己,以致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滴落,落在她的脸上,混在她的泪水里。

当身下的痛苦一波波袭来,穆烟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绝望地喃喃低语:“天胤哥哥,救我!”

这一声“天胤哥哥”如同一记闷雷,重重地砸在楚天彻的耳边,更深深地砸在他的心里,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一丝温柔。

这一夜,他,疯狂地索取;这一夜,她,绝望地承受。

没有人知道,在经历了这样的一夜之后,他和她之间,最终还能剩下些什么。

平地惊雷2

“烟芦!烟芦!”霍思琪焦急地寻找着,大声地呼喊着。

一早起来,便发现穆烟芦的房门敞开着,异于往常。

她走进去,青砖地面上,紫­色­的锦缎弃之一旁,梨木绣床上,破碎的衣衫凌乱不堪,雕花被单上,一抹血红怵目惊心,任谁也能一眼看出,昨夜,这儿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脸红,她便飞一般地奔了出去,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是她却知道,她的心里真正藏着的不是皇上。

当湖心亭内那个纤瘦的白­色­身影突然跃入眼帘时,她狂跳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泪水不自觉地悄悄滑落。

她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呼唤:“烟芦!”唯恐声音略略大一点,眼前的女孩便会翩然离去。

穆烟芦转过身,目光落在霍思琪的脸上,呆滞茫然。

“烟芦!”霍思琪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轻轻地摩挲,“哭出来吧,只要哭出来,心里一定会好受很多的。”

“思琪!”穆烟芦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泪水也终于决堤而下。

两个女孩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不远处,尚青云正静静地看着她们,眼里藏着压抑的愤怒和悲哀。

好半天,他才攥紧了拳头,默默离去。

从湖心亭回到客厅,尚未坐定,突然间便听到了一片喧哗之声,两个女孩错愕地对视了一眼,“隐庐”何时竟如此热闹过。

“穆烟芦何在?”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客厅外面突兀地响起,分明就是一个太监。

果然,一群小太监簇拥着一个身穿墨绿­色­衣装的老太监耀武扬威地走了进来,而这个老太监竟然是童若瑶身边的德贤。

“穆烟芦何在?”德贤的头仰得高高的,明知故问。

“烟芦在此,公公有何吩咐?”因着童若瑶的原因,穆烟芦对德贤既厌又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德贤突然间展开了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尖细着嗓子,拖长了声音唱喏道,“宫女穆烟芦,天生丽质,温婉贤淑……今册封为长乐公主,择吉日出使羌国,嫁与夜瑾菡为妻……钦此!”

老德贤絮絮叨叨,念了好长时间,但是落在穆烟芦的耳朵里便只剩下了一句话,“择吉日出使羌国,嫁与夜瑾菡为妻”。

平地一声惊雷起,穆烟芦被彻底炸懵了。

昨夜,他刚刚疯狂地占有了她;今晨,他便弃之如敝屣。原来,她,在他的眼里,只是一株卑贱的稗草,没用了,便扔了。

喉咙突然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突然一黑,身子猝然倒地。

“烟芦!”霍思琪惊呼。

当穆烟芦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绣床上。床边,站着尚青云和霍思琪,一脸焦灼。

“烟芦,你醒了!”霍思琪喜极而泣。

看着穆烟芦苍白的小脸,尚青云心如刀割,早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当初他就不应该治好她的脸伤。

“思琪,今天是几号?”穆烟芦问。

霍思琪的心一阵揪紧,“今天是三月二十五。”

“三月二十五吗?再过几天便是三月二十八了,那应该是一个良辰吉日。”穆烟芦喃喃自语,目光散乱。

“烟芦,你去求求皇上,他那么爱你,一定舍不得你离开的。”霍思琪说。

“爱我?”穆烟芦的表情茫然至极,“难道,要将我嫁给夜瑾菡,不是他的旨意?”

好像就在不久前,他曾经对她说:“烟芦,你是我心灵的救赎,只有你在我的身边,我的心才会宁静,才会平和。相反,你若不在我的身边,我的心便会滋生恶念,化为魔孽。所以,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杀了所有你曾经遇到过的人,哪怕他们是无辜的。”

不要离开我?这句话,他曾经真的对她说过吗?否则,他为何又要将她赶走?

“将你嫁给夜瑾菡,正是我的旨意。”楚天彻的声音突然间传了进来。

尚青云和霍思琪一听,立刻知趣地离开了。

在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的一刹那,穆烟芦便闭上了她的眼睛,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楚天彻看着绣床上脸­色­惨白,双眸紧闭的女孩,心,生生地痛。

“问你什么?问你为何将我嫁给夜瑾菡吗?”穆烟芦没有睁开眼睛,她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悲痛,淡淡地说,“我已经答应过你,从今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既然如此,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询问的必要。”

“烟芦,对不起!”楚天彻突然跪倒在她的床边,轻声地啜泣起来,仿佛努力压抑着内心难言的痛楚。

印象中,这个男人从未在她面前哭泣过,如果换做以往,她定然会不安,定然会心痛。可是,如今,她竟然麻木到没有一点感觉。他,于她而言,太过陌生了,陌生得似乎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烟芦,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不要不理我。”楚天彻哀求道,此时的他不像是一国之君,更像是一个忏悔的孩童。

“皇上,我累了,请你离开。”穆烟芦将脸侧向了另一边,只留给她一个纤瘦、疏离的背影。

楚天彻张开嘴,嗫嚅了半天,终于什么也没有说,颓然离开了。

作者题外话:前两天很忙,只能勉强一更,不好意思。今天肯定两更,希望继续获得大家的支持。

平地惊雷3

暮春时节,落英缤纷,碾落成泥,漫天的花香,漫天的凄美。

马车颠簸着行走在古老的驿道上,“吱呀吱呀”,唱着人们听不懂的歌。

没有刻意地计算过日子,却也知道这里离边疆已经不远了,只因,天气越来越凉,人烟越来越少,偶尔掀开窗帘,触目所及,除了荒山,便是沙丘,再无其它任何特别的景象。

又走了几天,送亲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白野镇,这个曾经属于祈国,后来被羌国抢占,如今重又回到祈国的边疆重镇。

如今,驻守在白野镇的已不是蓝旗军,而是骆家寨的人。

刚一下马车,便看到一连串熟悉的面孔,长着虬髯长须的骆乘风,陪伴在他身侧的骆夫人,清秀英俊的邱之铠,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尚柔儿。

“子衿!”骆乘风第一个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行事作风,依稀还是当年的山大王,全然没有封疆之王应有的沉稳持重。

骆夫人也随即走了过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梢。

“骆叔叔!骆婶婶!”穆烟芦泣不成声。

“我可怜的孩子!”骆夫人也情不自禁地陪着她掉眼泪。

“之铠参见长乐公主!”邱之铠弯下膝盖,俯身跪在她的身前,中规中矩地行了君臣之礼。

穆烟芦连忙抹­干­眼泪,扶起邱之铠,目光却望向了他身后的尚柔儿,“柔儿小姐,别来无恙?”对于尚家兄妹,她的内心,怀着无限的愧疚。

尚柔儿咬了咬嘴­唇­,终是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去。

“柔儿!”邱之铠一见尚柔儿离去,连忙追了上去。

骆乘风立刻笑道:“臭小子,一点出息也没有,尚家女娃儿一抬脚,他便屁颠屁颠地跟去了。”

“老爷!”骆夫人嗔道,“如今的你,好歹也是个封疆王爷,说话怎的还是这样口无遮拦?”

骆乘风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子衿,咱们走,骆叔叔为你接风洗尘!”

夜晚,骆乘风的王府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家争着要一睹长乐公主的风采。

只是,越是热闹,过后,便越是寂寥。

今夜无月,只有稀疏的星光,慵懒地照着大地。

王府的后花园里,穆烟芦倚在长廊的栏杆上,仰头看着星空,一颗一颗地数着那忽明忽暗的星星,似乎不多,却怎么也数不清。

忽有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了过来,停在了她的身旁。

她转过头,便看到了一身粉红­色­衣装的尚柔儿,亭亭玉立,袅袅婷婷。

“你,果真就是楚子衿,那个我曾在香山偶遇的女子。”尚柔儿看着她的脸,已然完好如初,甚至比以往更多了一份宁静而又忧郁的美。

“如果有可能,我既不希望自己是穆烟芦,更不希望自己是楚子衿,只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孩,或者叫‘小花’,或者叫‘小草’。”穆烟芦苦笑。

尚柔儿叹了一口气,颇有感触地说,“我原是异常地嫉妒你,痛恨你的,现在才知,你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呵呵!”穆烟芦又是一阵苦笑。

“其实,我一直便知道,无痕……不,或许我该叫他‘楚天胤’,他的心里装着的是一个叫‘子衿’的女孩,只是未曾想过,你竟然就是‘子衿’,否则,我或许不会那么固执地想要嫁给他。”尚柔儿苦涩地说。

楚天胤!穆烟芦在内心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遍,心便疼痛一遍。

“明天,你就可以看到他了。”尚柔儿若有所思地说。

“啊!?”穆烟芦吃惊地瞪着尚柔儿,不明白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尚柔儿怜悯地看着她。

“我该知道什么,你能告诉我吗?”穆烟芦的目光里充满恳求,只要是与她的天胤哥哥有关的事,她都想知道。

“唉!”尚柔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夜瑾菡要将楚天胤和楚轩逸父子还给皇上,而条件便是——拿你交换。”

“怎么可能?”穆烟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瑾菡明明答应过她,会照顾好小轩逸,而楚天彻也明明答应过她,会放过楚天胤,为何,他们都出尔反尔。难道,男人的话都不可信,即使尊贵如一国之君。

“柔儿!柔儿!”邱之铠寻了过来,一见到尚柔儿,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了,“柔儿,原来你和长乐公主在一起,为何不同我说一声呢,害我一顿好找。”他看似在埋怨,听起来却更像恋人间的情话。

尚柔儿尚未来得及开口,邱之铠又说道:“夜凉风寒,出门怎么不添件衣服呢?”说着,便解下了身上的外衣,披在了尚柔儿的身上。

尚柔儿的脸不由得红了,只有在邱之铠面前,她才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是个被人呵护的掌中宝。

看着眼前如此温馨甜蜜的一幕,穆烟芦一边为这两个曾经都受过伤害的恋人感到高兴,一边却又为自己感到无尽的悲哀。

“邱公子,明日……”

“长乐公主,明日的事,义父自会安排妥当,你还是早点歇下吧。”邱之铠显然已经猜到她会问什么,忙不迭地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尚柔儿的手离开了。

可是,听了尚柔儿刚刚所说的话,她,怎么可能歇得下呢?

这一夜,定然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裕关之殇1

巍峨雄伟的裕关,仿佛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将祈国和羌国隔在了南北两侧。裕关以北,是羌国的天下,裕关以南,是一片荒漠,荒漠以南,则是祈国的土地。

从白野镇出发,一路向北,走完荒漠,便到了裕关。

可是,此番祈国和羌国会面的地方却不在裕关,而是介于裕关和白野镇之间的一小片绿洲。绿洲上面有一座客栈,土黄|­色­的墙体几乎与金黄|­色­的沙漠融为一体,额匾上的店名龙飞凤舞、苍劲有力,正是穆烟芦先前被夜瑾菡掳至羌国时曾经住过的“龙门客栈”。

掀开窗帘的一角,老远地,穆烟芦便看到了那面绣着“羌”字的大旗,迎风招展,恣意飞舞。

然而,真正引起她注意的却是旗帜旁边的两匹战马,一匹浑身赛雪,却四蹄如墨,一匹浑身赛墨,却四蹄如雪,还有,坐在马上的男人——夜瑾菡。今日的夜瑾菡破天荒地着了一身黑衣,满头的长发也盘成了髻,高高地束在头顶,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妖冶*、玩世不恭,真正显露出了一代帝王应有的风姿。

他的身后,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箱,不知里面藏了些什么东西。

可是,他,又在哪儿呢?

马车颠簸着停了下来。

她看到邱之铠冲着夜瑾菡抱拳说道:“羌王,之铠奉皇上之命,已将长乐公主护送至此,请你遵守当初的承诺,交出你该交出的东西。”在祈国人的眼里,羌国至多只能算是个封国,所以邱之铠才会称夜瑾菡为“羌王”,而非“皇上”。

夜瑾菡淡然一笑,朗声说道:“邱将军,我必须先看到长乐公主,才能交出东西。”

邱之铠一听,勃然大怒,正待发火,穆烟芦却已经挑开车帘,走了下来。

夜瑾菡深栗­色­的眸子陡然一亮,嘴角微微上翘,隐隐可见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子衿!”他惊喜地叫出声来。

邱之铠却“呼”地抽出宝剑,拦在了穆烟芦面前,“公主请留步,皇上有令,羌王必须交出该交的东西,你才可以跟他离开。”

东西?在他们的眼里,他已经只是东西了吗?穆烟芦顿觉心里堵得慌,闷塞塞的。

夜瑾菡哈哈一笑,随即命随从打开了马车上的木箱。

“哗啦”一声,木箱的箱体竟然沿着四个方向砰然坠地,露出了里面的铁笼。

“啊!”穆烟芦惊呼出声,因为,那铁笼里关着的正是楚天胤和楚轩逸父子俩,他们的手和脚皆绑上了粗重的铁链,连小小的楚轩逸亦是如此,而此时的孩子已经依偎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

因着长时间处于黑暗之中,突然间见到亮光,楚天胤本能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刹那,他仿佛听到有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惊呼。

倏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清丽绝伦的少女,正瞪大着那双清澈异常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那么熟悉,却又有点陌生。

乍一见到楚天胤,虽然明明知道他已经丧失了坠崖之前的所有记忆,邱之铠的双拳仍然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这个男人,即使落魄成囚徒,看上去依旧霸气十足。

“夜瑾菡!”楚天胤冷冷地看向夜瑾菡,“你,似乎向我隐瞒了很多东西。”

夜瑾菡晒然一笑,并未理他,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玄铁牌,高高地举在了手上。

即使从未见过,穆烟芦还是一眼便认出来那块玄铁牌应该是蓝旗军的军牌,因为铁牌的中心刻着一面飞舞的旗帜,深蓝­色­的底子仿佛汹涌的大海,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记得童若瑶曾经说过,她和楚天彻手中的军牌都是假的,难道,夜瑾菡手中的军牌才是真的?原来,楚天彻拿她与夜瑾菡交换的东西不仅仅是楚天胤父子俩,还有真正的蓝旗军军牌。呵呵,她以为自己只是一株卑贱的稗草,却没想到竟是一个无价之宝,她自嘲地想。

“邱将军,很快,楚天胤父子俩和这蓝旗军军牌都将是你的了。”夜瑾菡话中有话,“我可是听说,祈国的蓝旗军历来只认军牌不认人,换句话说,只要你得了这军牌,便可号令祈国最­精­锐的部队——蓝旗军了。”

邱之铠脸­色­一变,他岂能不知夜瑾菡说这番话的目的是想要挑拨离间,让他和楚天彻对着­干­。只可惜,他邱之铠不是那卑鄙小人,只要认准了主,定然会忠心不二,至死不渝。“哼,羌王替之铠未免­操­心得太多了!”他冷冷地说。

“哈哈哈!”夜瑾菡爽朗一笑,“邱将军多虑了,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说完,便跃下马来,命令随从将载有楚天胤父子俩的囚车推向祈国一边。

与此同时,邱之铠也牵着穆烟芦的手向夜瑾菡走过去。

与囚车错身而过的一刹那,穆烟芦看向了楚天胤,他深邃如幽潭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她,充满了疑虑与困惑。

“子衿!”夜瑾菡向穆烟芦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则伸向了邱之铠,上面托着蓝旗军的军牌。

别了,天胤哥哥!一滴泪珠自她眼角悄然滚落,融入黄土,刹那间没了踪迹。

她,颤抖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突然间,有人大叫:“慢着!”

作者题外话:一时间想不起来该起个什么章节名称了,暂且空着吧。

裕关之殇2

蓦然回首,楚天胤正透过铁笼紧紧地盯着她看,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深深的疑虑和困惑。

可是,大叫“慢着”的人却不是他。

不远处,一匹骏马正风驰电掣般地疾驰而来,扬起漫天尘土,马上的男子白衣胜雪,衣袂翩飞,竟然是祈国当今的皇帝——楚天彻。

转眼之间,楚天彻已经来到穆烟芦身边,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上了马,并紧紧地搂在怀里,仿佛搂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楚天彻,你这是要做什么?”夜瑾菡深栗­色­的眸子凝满了冷霜,伸出的两只手也收了回来。

“朕,后悔了!”楚天彻风轻云淡地说,似乎并未将一脸冷然的夜瑾菡放在眼里。

“后悔?”夜瑾菡一双凤目忍不住微微上挑。

“对,朕后悔了!朕不会用烟芦来与任何人交换任何东西,今日不会,日后也不会!”楚天彻斩钉截铁地说。

听得此言,穆烟芦的内心一阵酸涩,她,到底该如何认识这个她曾经以为很熟悉的男人?

“既然如此,这块军牌,我只能送人啰!”夜瑾菡举起手中的蓝旗军军牌,诡异一笑,“邱将军,你不是说,你一直想要得到这块军牌吗?”

邱之铠的脸­色­立刻刷白一片,内心暗自咒骂,这个卑鄙小人。“皇上,我……”

“邱将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用了你,便认定你是个忠贞不二之人,岂会随便听信他人的挑唆?”楚天彻打断了邱之铠的话。

邱之铠的脸­色­这才略略恢复,内心对楚天彻亦更加忠心耿耿。

“或许,我该将军牌送给他!”夜瑾菡突然间将纤长的手指指向了关在铁笼中的楚天胤。

而后者,薄­唇­紧抿,一脸肃然,犹如铁铸,谁也不知道他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究竟想着些什么。

“哼,他要不起!”楚天彻冷笑。

夜瑾菡也随之一笑,“看来,这军牌还得由我暂为保管了。”

“你以为,你能带着军牌全身而退?”楚天彻嗤笑。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样阻止我带走军牌。”夜瑾菡毫不在意地说道。

突然间,一声长啸撕破长空,声震九霄,传遍了整个荒漠。仔细一听,声音竟然发自楚天彻。

刹那间,众人身下的这片土地开始轻微颤动,隐隐能听到如雷轰鸣的马蹄声,似乎有千军万马正向龙门客栈方向而来。

夜瑾菡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命令身边的侍从将载有楚天胤父子的马车往回赶。

“哪里走!”邱之铠长剑一指,拦在了马车前面。他身后的士兵们见状,纷纷紧随其后。

可是,护送马车的这些侍从们并非省油之灯,个个皆是夜瑾菡身边一等一的高手,见对方出手,亦纷纷亮出了兵刃。

一场混战就此展开。

眼见双方将士战成一团,楚天彻为避免穆烟芦受到伤害,遂拨转马头,打算稍离战场。

“留下子衿!”夜瑾菡大叫。

楚天彻冷笑,“夜瑾菡,你是存心要找死?”

夜瑾菡亦冷笑,“楚天彻,鹿死谁手,尚未得知,你又如何知道是我找死,而非你找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很小很小的牛角匏,对着苍穹猛力一吹。

顿时,龙门客栈的门窗悉数打开,无数羌国士兵从里面奔涌而出,冲向了战场。

与此同时,南方,如雷轰鸣的马蹄声已然就在耳边,原是骆乘风带领着骆家寨的援兵急速赶到,加入了战场。

马上的两个男人见此情景,俊脸都紧紧地绷了起来,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殊死搏斗。

“烟芦,你暂且退至一边!”

“子衿,你暂且退至一边!”

几乎异口同声地,他们皆把目光投向了穆烟芦,从未有过地形成特殊的默契。

楚天彻刚刚将穆烟芦从自己的马背上松开,夜瑾菡手中的弯刀便已经直直地向他砍来,迫得他连忙挥剑迎击,两人很快便战了几十回合。

穆烟芦抬眼望向战场,漫天的飞沙之中,一片刀光剑影,混杂着飞溅的血­肉­,伴随着凄厉的马嘶人鸣,惨烈、悲壮,让人不寒而栗。

不远处,楚天胤的马车前,拉车的骏马不知被哪国的士兵所砍中,已然血染鬃毛,瘫倒在地。但是,铁笼里的父子俩却因为铁栅栏的保护,而毫发无伤。

离马车几步之远的地方,雪儿正昂首望向战场,四蹄乱踢,焦躁不安,大概是想加入战场,与墨儿并肩作战。

穆烟芦心念一动,悄悄地向雪儿靠过去。不一会儿,她便来到了雪儿身边。

雪儿一见穆烟芦,立刻用它的脖颈去磨蹭她的身子,显得很是亲近。

穆烟芦立刻笑了,这个小东西,竟然比人还恋旧情,不枉了当初在羌国时疼它一场。

她轻轻地扯了扯雪儿的缰绳,雪儿立刻乖乖地随着她迈开了步伐。穆烟芦大喜过望,遂牵着雪儿来到了楚天胤身边。

匆匆地瞥了一眼满脸狐疑的楚天胤,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她便弯腰拾起一把佩刀,割断了死马头上的马辔头,系在了雪儿的头上,又将雪儿身上的缰绳与马车连接起来。

裕关之殇3

“烟芦!”楚天彻首先发现了穆烟芦的异常举动。

“子衿!”夜瑾菡也紧接着大喊起来。

穆烟芦听到他们的叫声,心顿时狂跳起来。她紧张地回首望了望身后的两个男人,他们正向她所在的方向赶来,于是仓皇地爬上马背,猛地一夹马肚,没命地开始逃跑。

雪儿得令,立刻撒开四蹄,向裕关方向狂奔而去。

楚天彻一见,连忙策马扬鞭,想要追赶上去,却被夜瑾菡拦截了下来,缠斗在一起,无法前行。

眼见着马车越行越远,楚天彻急火攻心,手中的长剑舞得越发狂乱,招招毒辣、狠绝,誓要将夜瑾菡斩于马下。无奈,夜瑾菡的一把弯刀同样使得炉火纯青,根本没有任何破绽可让他突破。

当瞥见穆烟芦的马车几乎已经冲进裕关时,夜瑾菡再无心恋战,他虚晃一招,复又掏出牛角匏,对着苍穹猛力一吹。

羌国的士兵们听到牛角匏的声音,瞬间停止了战斗,训练有素地向裕关方向迅速撤退,刹那间便远离了战场,只留下漫天的黄沙,仿佛海浪退潮后只留下沙滩。

邱之铠望了望楚天彻,等待他的号令。

裕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楚天彻自然不敢率兵贸然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瑾菡和他的士兵们逐渐消失在裕关里面。

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该得到的未曾得到,不该失去的却失去了,于他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莫大的愤怒,莫大的悲哀。

进入裕关后,穆烟芦并未继续前行踏上羌国的国土,而是拨转马头,走进了裕关内的山谷,只因,她不愿意看到楚天胤父子俩再次落入到夜瑾菡的手中。她比谁都清楚,那个妖孽一般的男人绝非善类,所以不得不防。

“轩逸……饿……轩逸……饿……”囚车上,早已被颠簸致醒的楚轩逸不停地哭闹着。

面对孩子的哭闹,起初,楚天胤并未理睬,后来,不耐烦了,便冲着他怒吼:“闭嘴!”

楚轩逸被楚天胤一吼,立刻闭了嘴,只拿一双泪眼偷偷地打量着身边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从小便寄人篱下,即使未满三周岁,他已经体察到了人情冷暖,学会了察言观­色­。

穆烟芦闻听,连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心疼地捧起楚轩逸的小脸,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哄道:“轩逸乖,小姨这就给你找吃的去。”说完,狠狠地瞪了楚天胤一眼,天下,哪有父亲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的。

楚天胤被穆烟芦一瞪,心里老大的不舒服。

事实上,他被邱之铠送到羌国后,夜瑾菡便一直将他软禁在深宫之中,从未让他离开过半步,更不曾让他见过楚轩逸。是以,他的记忆不曾恢复,亦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孩子竟是他的亲骨­肉­。

昨夜,夜瑾菡突然来找他,说要将他送回祈国,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毕竟,祈国才是他的祖国。

随后,他便莫名其妙地昏迷了。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一个铁笼之中,身旁依偎着一个熟睡的小男孩,而他们的四肢皆被锁上了沉重的镣铐。

虽然万分疑惑,但是他一直沉默着,因为,以他当时的处境,根本没有任何质问夜瑾菡的权利,即使问了,也是白问。

再然后,便发生了刚刚所经历的一幕。

印象中,他从未单独与任何一个孩子相处过,在他想来,他能一路忍受身边这个孩子的哭闹而未曾修理他,已经是忍到极限了,未曾料到,只吼了他一句,便遭到了她的一顿白眼,是以,心里老大不舒服。

刚刚走了两步,穆烟芦便犯了难,这山谷之中,虽然各种各样的野果随处可见,有悬挂于枝头的,有牵藤于瓜蔓中的,还有匍匐于道沟里的,却不知道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万一摘下的是毒果子,那可如何是好。

正暗自着急,身后突然响起了楚天胤的声音:“你左侧的这株树木名叫沙棘,上面所结圆球形的橘黄|­色­果子无毒,可以食用。”因着曾经跟随尚家兄妹去深山采摘过草药,是以,他认识了不少野生植物的属­性­。

穆烟芦转头一看,身边果然有株树木,枝叶繁茂,结满了橘黄|­色­的小圆果,当下大喜,随即找了几根果实较多的枝桠,掰了下来,走回铁笼旁边。

她将沙棘果从枝桠上一个个摘下来,又一个个地擦­干­净,然后再一个个地递给楚轩逸。

孩子接过沙棘果,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嘴角边果汁四溢。

“慢点吃,别噎着!”穆烟芦笑着提醒孩子。

不经意间抬起头,发现楚天胤正盯着她看,深邃的眸子化成了一汪春水,柔波微漾。

她的脸瞬间红了,于是连忙将剩余的沙棘果喂给雪儿吃,避免再与他的目光接触。

裕关之殇4

突然,耳边隐隐传来了战马的嘶鸣声和人群的喧哗声,穆烟芦大惊,知道夜瑾菡可能已经找过来了,遂牵着雪儿胡乱寻了个方向,继续往山谷的纵深处走去。

“似这般盲目前行,我们即使躲得了追兵,也不可能逃得过谷中的猛兽。”楚天胤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穆烟芦一听,顿时慌了神,她只知一味躲避夜瑾菡,哪里会想到那么远。“难道,我们只能坐以待毙,等着夜瑾菡将我们捉走?”无论如何,她心有不甘。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已经进谷,我们便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楚天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为穆烟芦鼓劲。

又走了一会儿,树木越来越密,越来越高,天­色­也越来越晚,越来越暗,而谷中,竟突然起了雾气,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很快便迷蒙一片,寸步难行。

“哪来的香气?”穆烟芦情不自禁地问道。

楚天胤的眉头却紧紧地锁了起来,神­色­严峻地说:“如果我猜得不错,谷中的雾气应该是瘴气。”

“瘴气?”穆烟芦惊呼,她曾经在课堂上听老师介绍过瘴气的危害,轻则致病,重则致命,不由得脸­色­陡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楚天胤安慰她道,“既然起了瘴气,夜瑾菡定然不会再穷追不舍,谷中的猛兽大概也不敢接近我们,所以,只要等到瘴气散尽,我们便有可能侥幸逃生。”

“可是,瘴气有毒,我们如何能全身而退?”穆烟芦毕竟只是个女子,面对突发情况,不似楚天胤那般淡定。

“我曾听说有一种叫‘苍术’的草,用火烧了熏烟能除瘴,你试着找找看。”楚天胤说。

穆烟芦一听,头立刻大了,“我对植物一窍不通,至于‘苍术’,更是闻所未闻。”

“苍术最喜在这样的山谷中生长,所开之花,形似秋菊,颜­色­近粉,应该很好辨认的。”楚天胤说。

“好,我试试看。”穆烟芦说完,便摸索着在四周寻找起来。

经过这番折腾,加之一路哭闹,楚轩逸已经昏昏欲睡,小小的脑袋不停地点着豆子,却又不敢倚靠在楚天胤身上,只得勉强支撑起身子,东倒西歪。

楚天胤见状,陡生一股怜爱之情,遂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哄他入眠。

孩子受宠若惊,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但终是抵不过瞌睡虫的来袭,很快便眼皮直打架,沉沉睡去了。

“苍术!”

楚天胤突然听到了穆烟芦的惊呼,随即便模模糊糊地看到纤瘦的她捧了一把野草向自己奔过来。

“瞧,苍术!”穆烟芦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野草。

楚天胤一看,果然是苍术。

可是,下一秒,穆烟芦的笑脸便垮了下来,“你刚刚说,苍术草需得用火点燃熏烟,才能除瘴。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如何才能引到火呢!”

楚天胤笑道:“将苍术草嚼烂,咽进肚内,同样有效。”

穆烟芦一听,把脚一跺,嗔道:“为何不早告诉我,害我白紧张了一番。”抬头一看,楚天胤正望着她,嘴角噙着笑意,双眸熠熠生辉,她的脸又情不自禁地红了。

这一回,率先打破这尴尬气氛的却是楚天胤,他说:“先将这苍术草喂给马儿吧,倘若它中了毒,我们便真的要葬身在这深谷之中了。”

“嗯!”穆烟芦一边答应着,一边却递了一把苍术草给他,“别忘了孩子。”然后才忙着喂马。

等到雪儿吃饱了,穆烟芦才抓了一把苍术草,斜倚在铁笼边,慢慢地咀嚼起来。

“我们,好像曾经认识。”楚天胤突然说道。

穆烟芦苦笑,原来,他的记忆仍未恢复。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疑惑,只好沉默是金。

夜晚终于悄悄来临,雾气却丝毫未退,世界万籁俱寂。远处,偶尔有不知名的动物嗷嗷怪叫,惊起一群飞鸟。

也许是因为天黑紧张,也许是因为夜凉寒冷,穆烟芦的身子止不住地轻轻颤栗起来。

“怕吗?”楚天胤问。

“不怕!”穆烟芦摇头,牙齿却因为打颤而咯吱作响。

“冷吗?”楚天胤又问。

“不冷!”穆烟芦又摇头。

“将手给我。”楚天胤在内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穆烟芦遂乖乖地将手伸进了铁笼。

楚天胤紧紧地握住了穆烟芦冰冷的双手,将自己的体温通过掌心传递给她。

穆烟芦顿觉浑身都暖洋洋的,为何,她竟如此喜欢他的触碰。

过了一会儿,楚天胤说:“谷中最是蚊虫多,你若累了,爬到铁笼顶上歇一会儿吧。”说完,松开了她的手,想要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但是,铁镣在身,加之怀有孩子,行动极其不便,他遂奋力一扯,撕毁了上衣,递给她。

穆烟芦接过上衣,眼泪瞬间流满了脸颊。她吸吸鼻子,爬上铁笼,平躺下来,将破损的衣服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作者题外话:连续几天只能一更,偶的老脸都挂不住了,今天总算两更,虽然有点晚了。感谢各位的支持。

裕关之殇5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但是穆烟芦的心里却亮堂堂的,仿佛大海之中迷失方向的人终于找到了指路的航灯。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心安了,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甜甜地睡去了。

而铁笼内的楚天胤却怎么也无法入眠,他的脑海里有着太多太多的问号等着他去解答。

整夜胡思乱想,加之瘴雾环绕,又担心蚊虫叮咬,猛兽来袭,所以,直到黎明时分,他方才迷糊睡去。

清晨,瘴雾退尽,山谷显得异常的清新与空灵。

穆烟芦被一阵悦耳的鸟鸣叫醒了,她睁开朦胧的睡眼,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觉五脏六腑都被洗礼了。

微微侧过身,低下头,铁笼里的父子俩仍熟睡着,父亲搂着孩子,孩子搂着父亲,真是一幅温馨和谐的画面。她不由得笑了,这,应该就是真正的生活吧。

突然,一直静静卧着的雪儿站直了身体,躁动不安地跺着四蹄,呼哧呼哧地嘶叫。

穆烟芦以为马儿饿了,刚打算跃下铁笼,为它寻找能吃的青草,耳边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仿佛有一支队伍正向他们冲过来,震得山谷微微颤动。

不好,夜瑾菡来了,这是穆烟芦的第一反应,她立刻坐了起来。

而楚天胤显然也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已然惊醒,正侧耳聆听。

“一定是夜瑾菡追来了!”穆烟芦异常笃定。

可是,楚天胤却摇了摇头,“听声音,不像是发自人群,倒像是来自某种动物。”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转眼已在耳边。

“啊!”当穆烟芦终于看清那奇怪的声音竟然源于几十只肥硕健壮的野猪时,惊恐地尖叫起来。

楚轩逸未被野猪的吼声惊醒,却被穆烟芦的尖叫惊醒了,他看着笼外这群从未见过的动物,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甚至想将小手伸出笼子去触摸一下。

此时,雪儿浑身的鬃毛都挓挲了起来,警惕地瞪着身边的不速之客。

“赶紧躲到树上去,不许出声。”楚天胤命令穆烟芦,他的脸­色­异常的冷峻。

“可是你们……”

“我们有铁笼护着,不会有问题的。”楚天胤打断了穆烟芦的话。

“我……”

“这是命令!”不自觉地,楚天胤便端起了君王的架子,再不容穆烟芦说一个字。

无奈之下,穆烟芦纵身一跃,攀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树,心里暗想,亏得当初跟着楚天彻学了一点轻功,否则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楚天胤一见穆烟芦跃上了大树,立刻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了马车上系在雪儿辔头上的缰绳,大声吼道:“快跑!”

雪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仰天一声嘶鸣,随即便撒开四蹄,沿着与野猪群相悖的方向狂奔而去。

野猪见穆烟芦躲上了大树,雪儿又刹那间不见踪影,遂将目标对准了铁笼内的父子俩,吼叫着冲了上去。

“哇!”孩子终于吓得哭了起来,小手紧紧地攀附着父亲的身子,双脚不停地乱踢。

楚天胤抱着孩子,在铁笼内困难地躲闪,以免被野猪的獠牙所伤。

这是一群饥饿难耐的野猪群,对食物的渴求让它们不顾一切,即使明知眼前的铁笼无法攻破,却仍然锲而不舍、前赴后继地冲上去,身上的鬃毛完全倒立起来,仿佛一支支尖锐的羽箭。

终于,铁笼从马车上翻了下来,咕噜咕噜地在山谷内滚动。

“天胤哥哥!”穆烟芦忘了自身的处境,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不想,她的惊叫反倒提醒了野猪群,它们见无法攻破铁笼,便改而进攻她栖身的大树。

这虽是一棵百年大树,却终究禁不起野猪群的撞击,很快便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显然已经不堪承受这猛烈的撞击。

眼看着身旁的枝桠一根根断裂,穆烟芦吓得面如土­色­,心里想着,今日定要葬身猪腹了。

铁笼终于停了下来,楚天胤紧紧抱着孩子,内心焦灼不已。这个该死的女人,为何不听他的命令,竟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大呼小叫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运足真气,猛地踢向铁笼,铁笼又滚了起来,这一回却滚向了野猪群。

野猪们见铁笼向自己滚来,遂放弃了大树上的穆烟芦,毫不犹豫地又冲向了铁笼里的父子俩。

“嘭”的一声,铁笼在野猪群的疯狂攻击下,再度改变了方向,快速地沿着一个坡道滚了下去,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因为极度的惊恐,穆烟芦甚至忘了惊叫,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铁笼迅速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与此同时,几只野兔无意之间闯进了这片山谷,待到发现野猪群时,已经躲避不及了。野猪们群而攻之,很快便将这几只野兔撕咬致死,饱饱地美餐了一顿。

等到野猪们饱餐之后,终于摇晃着肥硕的身子哼哼唧唧离去时,穆烟芦才颤颤惊惊地从大树上滑落下来。只见足下的草地上已是殷红一片,鲜血淋漓,还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一些残肢断骨,让她几乎呕吐出来。

“天胤哥哥!”一想起失踪的楚天胤父子俩,她便心急如焚。

裕关之殇6

沿着那坡道小心地走下去,一路上到处可见折断的树枝,杂乱的灌木,显然是由于铁笼从此经过而造成的。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草地。草地的尽头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溪内,怪石嶙峋,星罗棋布。

远远望过去,在两块巨石之间,卡着一个铁笼,正是囚押楚天胤父子俩的铁笼。

穆烟芦的心立刻突突突地狂跳起来。

“天胤哥哥!”她迅速跑到铁笼旁边,可是,铁笼内根本没有人。

她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慌乱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未见人影,便又绕至巨石的背面,这一回,她终于看到了躺在溪涧中的父子俩。

父亲的头搁在草地上,双目紧闭,而身子却全部浸在了溪水里,染湿了衣服;儿子则背朝上、脸朝下趴伏在父亲的胸膛上,一动也不动。

原来,因为巨大的惯­性­和冲劲,铁笼的门在撞上巨石的一刹那打开了,而父子俩则从笼内摔了出来,掼在了巨石旁边的溪涧里。

“天胤哥哥!”穆烟芦颤声轻唤。可是,除了她的回声,山谷中再没有其它声音。

她走到楚天胤的身旁,这才发现他的耳际有一滩鲜血,染红了身旁的草地,显然他的后脑受伤了。

她将趴伏在父亲身上的楚轩逸抱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轩逸醒醒,小姨来救你了!轩逸醒醒,小姨来救你了!”

可是,孩子的眼睛仍然紧闭着,未见任何苏醒的迹象。恐慌立刻攥住了她的心,她的泪水悄然滑落,口中喃喃自语,“轩逸,小姨求求你,睁开眼睛。你爹还不曾听过你叫他‘爹’,小姨也不曾听过你叫我‘小姨’,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不理不睬呢?”

“子衿!”突然,有人呼唤她的名字,明明近在耳边,听起来却又那么遥远,仿佛在遥远遥远的时光里,这个声音曾经如此叫过她。

穆烟芦倏地转身,她看见,楚天胤已从溪涧中站了起来,深邃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她。

她的心狂跳不已。如果她的耳朵没有出问题,刚刚,她似乎听到他叫她子衿?难道,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子衿!”楚天胤双­唇­轻颤,再一次叫道。明明只有两个字,可他却仿佛将心揉碎了才能叫出这两个字。

原来,当他摔出铁笼的一刹那,头搁在了尖利的碎石头上,而被尚青云封锁至今的记忆的|­茓­道竟然因为这一次撞击无意中被解开了。

“天——胤——哥——哥?!”穆烟芦小心翼翼地,轻声地试探着,她仍然不敢相信耳边听到的声音是真真实实发自他的声音。

“我叫楚天胤,住在皇宫的楚天胤!”他的双眸里盛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宛若满杯的红酒,荡漾着溢了出来。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在芦花丛中玩耍的小女孩,满含期待地问他:“楚天胤?你是住在皇宫的楚天胤吗?”她的眼睛清粼粼的,似山涧纯净的溪水,从他心头缓缓流过。

“天胤哥哥!”穆烟芦哽咽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他走过来,捧起她的脸,望着她婆娑的泪眼,说:“子衿,当记忆未曾恢复之时,我以为,你只是存在于梦中的一个幻影,却原来,你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存在于我的内心,存在于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永远不可磨灭。”

两人,再不说一句话,再没有一个动作,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凝望着,望进对方的心里。

好半天,他问:“孩子,还好吧?”

“孩子?”她这才惊觉,孩子尚未苏醒。“天胤哥哥,他,楚轩逸,是你和姐姐的孩子啊。”

“我的孩子?姐姐?”楚天胤惊诧不已。

穆烟芦苦笑,“容妃其实就是我的姐姐。这其中的曲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日后,我再慢慢与你细说,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将孩子救醒过来。”

楚天胤从她的手里接过孩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掐了掐他的人中,孩子果然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轩逸!”穆烟芦激动地捧住他的小脸,眼泪鼻涕流了孩子一脸。

“小姨,我饿!”孩子一张嘴便嚷着饿了。

“扑哧!”穆烟芦的眼泪尚且流着,眼角却已经露出了笑意,这个小家伙,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每每一张嘴便嚷着饿了。

楚天胤将孩子放了下来,说:“子衿,你陪孩子,我去找野果。”

“可是,你脑后的伤……”穆烟芦有点不放心,刚刚他的脑后定然流了很多血。

“已经结痂了,不碍事的。”楚天胤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等到楚天胤离开后,楚轩逸好奇地问:“小姨,那些尖牙齿呢?”

穆烟芦知道他一定是在问野猪,便说道:“那些尖牙齿被小姨赶跑了。”

“是吗?”楚轩逸歪着小脑袋,目露怀疑,“可是,我明明看见你躲在大树上的啊。”

“啊?这个……那个……”穆烟芦被小家伙的一句问话噎得支吾了半天,也没回答个所以然出来。

“看来,你的小姨在撒谎。”突然间,一个男子微笑着走了过来。

穆烟芦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作者题外话:终于写好了这一章节。再猜猜看,微笑着走过来的男子会是谁呢?

裕关之殇7

夜瑾菡,他,终于来了。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莫言和一帮侍卫。

楚轩逸一见到夜瑾菡,立刻畏缩地躲在了穆烟芦的身后,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显然非常怕他。

“子衿,我们又见面了。”夜瑾菡灿烂一笑,斜斜上挑的丹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嘴角边的酒窝迷人依旧。

“夜瑾菡,人不可以做绝,势不可以使尽,你已手握蓝旗军的军牌,又何必非要将这对父子俩往死里逼?”穆烟芦愤愤地望着夜瑾菡。

“在我夜瑾菡的眼里,蓝旗军的军牌一文不值,楚家父子俩更是微不足道,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夜瑾菡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穆烟芦,深栗­色­的眼眸里有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与执着。

“夜瑾菡……我……”

“你不用说话,只需听我说。”夜瑾菡打断了穆烟芦的话,“子衿,我是真的喜欢你,为了得到你,我将不择手段,包括以楚家父子俩的生命作为威胁。”

穆烟芦的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喜欢?楚天胤、楚天彻、夜瑾菡,他们都说喜欢她,可是,为什么他们的喜欢带给她的不是快乐和甜蜜,而是痛苦和酸涩?

“子衿!”不远处,传来了楚天胤兴奋的呼喊:“看我逮到了什么好东西?”

穆烟芦转过身,楚天胤一手捧着摞沙棘果,一手拎着只野兔,正愉悦地向她走过来,她的心瞬间揪成了结。

当楚天胤看到穆烟芦身边站着的夜瑾菡时,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夜瑾菡,你我虽然是敌非友,但是,我仍然要感谢你这几个月来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

夜瑾菡漂亮的眉头略微皱了皱,心知楚天胤的记忆定然恢复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遂说道:“楚天胤,既然你的记忆已经恢复,那么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对你们父子俩没有一点兴趣,所以你们尽可以离开。但是,子衿,却必须留在羌国,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楚天胤冷冷地“哼”了一声,“子衿不会跟你走!”

“难道,她会跟你——一个杀了她所有亲人的仇人走?”夜瑾菡的话一针见血。

楚天胤的脸­色­刹那间变了,有些慌乱地望向穆烟芦。

穆烟芦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密林中,此刻,她的心便如同那低矮的灌木丛,杂乱无章。

初恋是一枚青涩的果子,看着香甜,尝着却苦涩。无疑,楚天彻是穆烟芦的初恋,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却让她一点一点地失望,直至彻底绝望。

绝恋是一朵凋零的花朵,无论多么美丽,终究要化为春泥。显然,楚天胤是楚子衿的绝恋。因为,由于他当年在舟山制造的血腥屠杀,她不能爱他;因为,由于她的清白已被楚天彻占有,她不配爱他。她和他,有缘却无份。

“子衿,随我回到祈国,可好?”楚天胤望着穆烟芦,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她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穆烟芦的心立刻被扯痛了。天胤哥哥,子衿,不能爱你,也不配爱你;但是,子衿,定会帮你夺回曾经是你的江山。

“子衿,随我留在羌国,可好?”夜瑾菡同样望着穆烟芦,紧张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山谷寂寥无声,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将这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吸附进去了。

好久,穆烟芦才慢慢说道:“夜瑾菡,我随你留在羌国,一辈子。”曾经,她这样答应过姐姐,也这样答应过夜瑾菡,如今,总算兑现了诺言。

夜瑾菡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灿若朝阳,而楚天胤的脸上却浮现出了死一般的沉静,惨白如纸。

穆烟芦松开了楚轩逸的小手,随即大踏步地站到了夜瑾菡的身旁。

她,终是记着当年的仇恨,永远无法抹去。可是,即便这样,他又如何能够放弃她呢?“子衿,关于当年的那场屠杀,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

“你曾说过,一切屠杀自有它存在的道理,一切皇权都需要用鲜血来捍卫。”每每想到这句话,穆烟芦都痛不欲生。

“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到祈国,我一定会还给你事实的真相。”楚天胤着急地说。

穆烟芦凄然一笑,“事实的真相便是,你杀害了我所有的亲人。”

楚天胤沉默了。半晌,他方才说道:“子衿,我需要你,轩逸也需要你,求你,不要离开我们。”

楚轩逸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大人的对话,但是却隐隐意识到这个刚接触了两天的小姨就要离开他了。

“小姨,轩逸会很乖很乖的,你不要扔下轩逸,好吗?”孩子的眼里满是期待。

穆烟芦背过身,再不望向他们父子俩,泪,却滚滚而下。

“子衿,我们走!”夜瑾菡挽着穆烟芦的手臂往来时的路迅速走去,生怕再停留一秒,她便有可能反悔。

“小姨,不要走!”楚轩逸哭喊着追了上去,一把抱住穆烟芦的腿。

此刻,穆烟芦心如刀割,她多想回过头去,再抱抱可爱的孩子,再亲亲他的小脸蛋,可是,她不能,更不敢,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掉头,便再也无法狠心离开。咬咬牙,狠狠心,她用力抽出了被孩子紧紧抱住的腿,大步奔向了密林深处。

孩子摔了个大跟头,却仍然哭着喊着:“小姨,不要走!小姨,不要走!……”

在跨进密林的一刹那,穆烟芦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楚天胤的声音:“楚子衿,你,好狠的心!”瞬间,那份刻意伪装出来的冷漠与疏离彻底崩溃。

作者题外话:因为晚上有事,所以只好熬夜写了一章,累死了,终于可以安心去睡觉了。

悲情曼青1

沿着来时的坡道往回走,穆烟芦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不已,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可是,比腿更沉重的却是她的心。

当太阳渐渐西沉时,她终于回到了遭遇野猪袭击的那片密林。

林中,雪儿和墨儿正耳鬓厮磨着,仿佛说着什么悄悄话。看来,夜瑾菡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找到她和楚天胤父子俩,雪儿功不可没。

天­色­完全变黑时,他们终于来到了百慕城。

让穆烟芦未曾想到的是,夜瑾菡虽然已经坐上了羌国皇帝的宝座,却没有带她前往百慕城内专为皇帝建造的宫殿——承德殿,而是来到了那座掩映在紫竹林中的小小院落。

推开院门,立刻有两个宫女迎了上来,面孔却异常的陌生,显然不是当初她在羌国时曾经服侍过她的宫女。

夜瑾菡说:“子衿,这两个宫女,一个叫红鸾,一个叫青凤,是专门服侍你的,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她们提。”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穆烟芦立刻松了一口气,还好,夜瑾菡不住在这儿。

红鸾领着穆烟芦进了房间,依旧是当日她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内的陈设亦同以往一般,并无二样,仿佛她一直住在这儿,从未离开过。

“姑娘,香汤已经准备好了,让奴婢们服侍你沐浴吧。”红鸾说。

穆烟芦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在屋外守着吧,若我有需要定会召唤你们的。”

两个宫女遂退了下去。

褪去身上早已污浊不堪的衣衫,慢慢地滑进浴盆,将自己整个儿浸没在雾气氤氲、花香弥漫的香汤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缓缓地闭上眼睛,命令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可是往事却一幕幕在脑海内闪过,仿佛电影的片花一样。

她,真的好累。

窗外,突然响起了葫芦丝的声音,犹如抖动的丝绸,飘逸、轻柔,优雅而又含蓄地融进了寂静的夜­色­中,更增添了夜的温柔与朦胧。

她曾听过夜瑾菡吹奏的葫芦丝,他的乐声里藏着的是无尽的苦闷和哀愁,可是,此刻萦绕于耳边的乐声,想要表现的却似乎是一个令人向往的世界,那里应该有小桥流水,那里应该有绿树长堤,那里应该有轻歌曼舞……

出于好奇,她很想看看这个吹奏葫芦丝的人是谁,遂擦净身子,穿上了宫女早已为她准备好的衣衫。

推开门,红鸾和青凤正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姑娘有何吩咐?”两人异口同声。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顺便看看院外吹奏葫芦丝的人是谁?”穆烟芦说。

两个宫女闻听此言,立刻变了脸­色­。

青凤说:“姑娘,皇上有令,谁也不可接触那个吹奏吹葫芦丝的人,违令者斩。所以,你还是早点歇下吧。”

穆烟芦一听,顿时怏怏然,却又不想代替两个宫女为难,只得无奈地歇下了。

这一夜,伴随着悠扬柔和的葫芦丝声,她竟然睡得异常踏实,一夜无梦。

隔日一早,她刚睁开眼睛,便发现两个宫女已经在她床边守着了。

红鸾说:“姑娘,皇上一下朝便来看过你了,见你睡得正香,遂在院内候着,还一再嘱咐我们不可吵醒你。”

穆烟芦起身看了看窗外,日头已经很高了,她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洗漱完毕,尝了一小块点心,她走到了院内。

桂花树下,夜瑾菡正负手而立,显然已经等了她好长时间了。

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夜瑾菡豁地转过身来,一见到她,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语带戏谑地说道:“你再不醒来,我的头发便要等白了。”

穆烟芦的俏脸不由得红了。

“走,我带你去上都城里逛逛。”夜瑾菡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穆烟芦这才发现他的身上穿着的不是明黄|­色­的朝服,而是一身银灰­色­的便服,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极了,阳光极了。

上都的街头,热闹依旧,繁华依旧。

穆烟芦突然间想起了她曾经去过的那家叫做“香满天下”的酒楼,想起了酒楼内那个叫做“芸香”的女孩,想起了在战场上她曾经让她将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交给夜瑾菡,可是结果她的战马受了惊,她无巧不成书地回到了祈国,那封信也不知所踪了。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个散财童子模样的小糖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尝尝,可甜了。”夜瑾菡将糖人递给她,自己却拿出另外一个纳福*模样的小糖人含在了嘴里。

有那么一秒,穆烟芦只是傻傻地瞪着眼前的夜瑾菡,脑子里一片空白,下巴惊得几乎脱落下来。这个男人实在太诡异了,堂堂羌国的一国之君,竟然在上都街头吃糖人,传出去非把人笑掉牙不可。

夜瑾菡将糖人在她的眼前又晃了晃,笑着说:“子衿,回魂!”

这回,穆烟芦终于醒过神来了,她接过糖人,一边吮吸着,一边自言自语,“要是能有相机就好了,或者手机也行啊,我定要将夜瑾菡在上都街头吃糖人的照片拍下来,然后四处兜售,挣大钱。”

“子衿,你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夜瑾菡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相­鸡­,什么手­鸡­,为何他从未听说过­鸡­有这样的品种。

穆烟芦“扑哧”一笑,“告诉你,你也听不懂,白费了我的口舌。”说完,便向前走去。

夜瑾菡笑着摇了摇头,却并不追问,心中不由得暗想,真希望每一天都能看到她的笑容。

两人兴致勃勃地在街头闲逛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爱不释手。

不远处的一个酒楼里,二楼临窗的座位上,一个身穿暗紫­色­衣衫的男人正在独自小酌,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街道上正在闲逛的夜瑾菡和穆烟芦身上,内心不由得暗自思忖,难道他所说的女子便是这个口含糖人,清汤素颜,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女子?

作者题外话:小沈同志,各位读者,更新速度不快,更新的量不多,致歉!

悲情曼青2(修改重发)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穆烟芦来到羌国已经一月有余了。

因为地处北方,羌国的冬天比祈国来得早,也来得猛,让穆烟芦很是不适应。

这天中午,天气异常­阴­冷,她虽然裹上了裘皮大衣,却仍然感觉到噬骨的寒意正一点一点地从脚底慢慢渗透到全身。

站起身,哈哈气,搓搓手,跺跺脚,一切都无济于事,她不由得怀念起有空调的日子来。

冬天,打开空调,窗外寒风呼啸,窗内却温暖如春。倘若是休息日,她喜欢赖床不起,在腰间垫一个靠背,懒懒地躺着,在膝上摆一台电脑,随意地浏览着,再在床头搁一杯茉莉花茶,让淡淡的花香混合着淡淡的茶香溢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是多么的闲适与惬意啊。只是,那样的日子还会再回来吗?

忽然,耳边响起了葫芦丝的声音,轻柔、飘逸。穆烟芦不由得有些奇怪,一个多月以来,她夜夜枕着葫芦丝声入眠,从无例外,可是,今天为何中午时分便响起了这葫芦丝声呢?

推开房门,刺骨的寒风立刻涌进屋来,扑打在她的脸颊上,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探出身子,四处张望了一番,未见红鸾和青凤的踪影,料想应该是因为天寒,躲进了房间里。

遂轻轻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循着葫芦丝的声音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白墙黛瓦,庭院深深,显然是江南水乡的建筑风格。

穆烟芦不由得有些奇怪,羌国的皇宫里怎么会出现如此风格的建筑呢?

走近一看,院门虚掩,侧耳细听,乐声悠扬,她便走了进去。

这座小院不大,院内有两株桂花,一左一右守在行道的两旁,在寒风中瑟瑟地摇摆。墙角有几丛紫竹,紫竹的旁边随意地摆着一些假山石,没有任何规则。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座小院似曾相识,仔细一想,才陡然察觉,它的布局与她目前居住的寝宫异常的相似。

站在院内,那葫芦丝的声音已近在耳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很快便发现乐声来自于东边的厢房。

遂转身望过去,只见一个女子正临窗吹奏着葫芦丝,风吹皱了她的衣衫,吹乱了她的青丝,可她却毫无知觉。

因为角度的问题,穆烟芦看不清她的脸,却依稀能辨出那应该是个美丽的女人。

虽然非常好奇这个女子究竟长着怎样的相貌,又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决定离开。

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一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便顺势躲到了紫竹林中。

透过竹叶的间隙,她看到来人是个中年男子,身穿暗紫­色­衣衫,体形颀长,五官深刻,儒雅中透着威严,一举手一投足颇有王者风范。

男子径直向东厢房走去,显然是冲着那吹葫芦丝的女子而来的。

穆烟芦藏身的这片紫竹林紧挨东厢房,能很清楚地听到房里的声音,亦能很清楚地看到房里的动静。

当紫衣男子走进东厢房时,葫芦丝声戛然而止。

“承钰!”吹葫芦丝的女子惊喜地呼唤,随后扑进了紫衣男子的怀中。

“曼青!”紫衣男子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女子,声音控制不住地轻颤。

穆烟芦俏脸一红,感觉自己像个偷窥狂。

正在她打算悄然离去之时,却见眼前人影一晃,于是连忙又缩回了身子。等到她看清楚此番所到之人竟然是夜瑾菡时,不由得惊愕不已。

“八皇叔,请你放开我的母后。”

她听到了夜瑾菡的声音,冰冷如霜。

“菡儿!”吹葫芦丝的女子立刻放开了紫衣男子,尴尬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穆烟芦一愣,原来,这个吹葫芦丝的女子竟然是夜瑾菡的母后苏曼青,而她身边的紫衣男子竟然是羌国曾经的八王爷夜承钰。

怪不得,夜瑾菡的葫芦丝会吹得那么好,怪不得,她所居住的寝宫和这座小院的布局如此相似,原来一切皆因为他的母亲。

突然忆起,容妃省亲时曾经告诉过她,夜瑾菡的母亲是琉国人,被封为“静妃”,有着倾国倾城之容貌,赛似黄莺之歌喉。只是后来,出身卑微的她为了冲破皇宫的藩篱,竟随着宫廷侍卫长私奔了,留下了年幼的夜瑾菡。

如果说,这个吹葫芦丝的女子果真是夜瑾菡的母亲——“静妃”苏曼青,那么,时隔多年,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百慕城,她的身边又为何不是宫廷侍卫长,而是八王爷夜承钰呢?

“菡儿……”

“八皇叔,请称我为‘皇上’!”

夜承钰的话刚到嘴边,便被夜瑾菡硬生生打断了,他对这个皇叔显然非常感冒。也难怪,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母亲有外遇呢,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一国之君,更何况,母亲的外遇还是自己的亲叔叔。

“菡儿,不要这样对你八皇叔说话。”苏曼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极不自在。

夜瑾菡深栗­色­的眸子倏地一暗,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母后,您的儿子是羌国的皇帝,请您为了他自重自爱。”

苏曼青的脸­色­彻底变了,惨白一片,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夜承焕的脸­色­也变了,他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怒而威的年轻男子,心里有着太多的话想要说,但最终却和苏曼青一样,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我走!”他无限留恋地看了苏曼青一眼,留下这两个字,艰难地举步而去。

“承钰!”

苏曼青待要追出去,却被夜瑾菡一把拉住,狠狠地推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冷冷地说:“母后,儿臣再一次请你自重自爱。”

苏曼青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看着一脸冷然的儿子,心如刀割。

作者题外话:家中装潢,所以更新较慢,脸红,见谅。

悲情曼青3

这一夜,穆烟芦再没有听到葫芦丝的声音,于是,她失眠了。

眼前总是闪过离开裕关前的那一幕,楚轩逸抱着她的腿,哭喊着:“小姨,不要走!”而楚天胤则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说道:“楚子衿,你,好狠的心。”

心,刹那间便揪成了结。

天胤哥哥,你和轩逸还好吗?

隔日一早,刚打开门便看到了院中站着的夜瑾菡,孑然而立的背影显得落寞而又忧郁。

她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喂!”

夜瑾菡转过身。

穆烟芦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眼前的男子发丝凌乱,眸子通红,脸­色­苍白,下巴甚至还长出了密密的胡髭,哪里还是那个如鲜花一般艳丽的夜瑾菡?

“你,怎么了?”她困惑地问道。内心却暗想,一夜未见,他竟落魄至此,难道是因为苏曼青和夜承钰的私情?

夜瑾菡并未答话,只是握住穆烟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

好烫!穆烟芦立刻惊叫起来,“你发烧了!”随即便想让红鸾和青凤去请太医。

夜瑾菡却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要去请太医,那帮迂夫子,没病都会被他们折腾出病来。子衿,我想进屋躺一会儿,你能陪陪我吗?”

面对这样的夜瑾菡,穆烟芦哪里忍心拒绝,遂点了点头。

虽说夜瑾菡已经搬进了承德殿,但是这里的寝宫却依旧留着,与先前并无二样。

许是昨夜未曾好好休息,许是身子虚弱­精­神不济,夜瑾菡头刚一挨着枕头,便睡着了。不一会儿,他便说起了胡话,尽管听不大清楚,却依稀能辨出与他的母亲有关。

穆烟芦不由得叹了口气,世上,根本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即使贵为帝王,也必须尝尽人生的酸甜苦辣。

打开门,命红鸾去熬些生姜红糖粥,又让青凤舀了一盆清水端至屋中。

她将毛巾浸湿,稍稍拧去些许水分,轻轻地放在夜瑾菡的额头,既然他讳疾忌医,便只能用这样的土法子给他降温了。

慢慢地,穆烟芦也打起了瞌睡,毕竟昨夜她亦未曾好眠,最后竟不知不觉地趴在床头睡着了。

中午时分,夜瑾菡睡醒了,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趴在床头沉睡的穆烟芦,心里立刻荡起了层层涟漪,一波又一波。

他抬起手臂,刚想触摸她的脸颊,她却被惊醒了。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穆烟芦怪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就睡着了呢?”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热虽未退尽,比起清早毕竟好多了。

夜瑾菡捉住了她想要缩回的手,深栗­色­的眼眸柔情似水,“子衿,只要你愿意,羌国的后位随时都是你的。”

穆烟芦却轻轻地抽回了手,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的烧还未退尽,这样拖下去总不是个事儿,还是让太医瞧瞧吧。”

夜瑾菡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突然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即使太医来了,你也应该将之拦在门外?”

“为何?”穆烟芦疑惑地看了看他。

夜瑾菡一笑,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早死,只有我早死,你才能早日脱离我的魔爪啊。”

穆烟芦亦调皮地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俗话说,好人不在世,祸害遗千年,你是‘好人’,还是‘祸害’?”

夜瑾菡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道:“我吗,当然是‘祸害’了,因为,我要‘祸害’你一千年。”

穆烟芦顿时被他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窘迫着红了脸。

正说笑着,红鸾走了进来,问道:“姑娘,你吩咐熬的生姜红糖粥已经做好了,是否盛些过来?”

穆烟芦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红鸾便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生姜红糖粥。

夜瑾菡一见,皱了皱眉,嘟哝道:“红鸾,这是什么粥?”

“回皇上,这是生姜红糖粥。”

“我不吃。”夜瑾菡望向一旁站着的穆烟芦,苦着一张俊脸,像个不想吃药的孩子。

穆烟芦“扑哧”一笑,“这不是药,是粥。”

“反正我不吃。”夜瑾菡­干­脆侧过了身子,脸转向了床的里侧,只将后背露给了她。

“唉,不吃也罢,红鸾,立刻去请太医,就说皇上烧得很厉害,滴水不进,粒米不咽。”穆烟芦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着红鸾说道。

“我吃!”闻听此言,夜瑾菡豁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不过,我要你喂我吃!”

穆烟芦的脸刹那间烧成了天边的晚霞。

红鸾一听,立刻偷笑着离去了。

“你既非小孩,又非残疾,为何让我喂你吃?”红鸾一走,穆烟芦便怒目圆睁,发起了飙。

“啧啧,还未娶进门,就如此不懂得体贴人,他日若真的成了亲,岂不是要将我视作影子。”夜瑾菡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穆烟芦。

“呸呸呸!”穆烟芦狠狠地瞪着他,“童言无忌,我懒得搭理你。”说完便扭过了身子。

“哈哈哈!”

夜瑾菡的房间里传出一阵爆笑,惊得屋外守着的红鸾和青凤面面相觑,印象中,他们的皇上从未如此开心地笑过。

两人悄悄地探出头,看了看屋里,夜瑾菡已经端起生姜红糖粥,正大口大口地吃着,而穆烟芦则涨红着一张脸,别扭地站着。

“嘻嘻!”两个小宫女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携手离开了。

悲情曼青4

一连好几个晚上,穆烟芦都不曾听见葫芦丝的声音,于是莫名地心烦意乱。

这个午后,她独自一人在紫竹林附近晃悠,不知不觉地竟来到了苏曼青所居住的小院。

院门依旧虚掩着,诱人深入。

她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围墙,墙头上衰草凄凄,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戚戚然了。苏曼青,对她而言简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充满了神秘­色­彩,可是,她既不是解谜高手,更没有解谜的动机,所以还是远离最好。

刚刚举步,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苏曼青的声音:“菡儿,母后求你,让我离开这深宫,回到你八皇叔身边去。”

“八皇叔!八皇叔!你整日只念叨着八皇叔,难道,在你的心里,他重于一切,包括你的儿子。”夜瑾菡怒不可遏。

“在我的心里,你和他一样重要。可是,当初他为了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如今,又扶持你坐上了皇位,我,怎么能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宫外呢?”苏曼青语声悲切。

“母后的意思是要我将他接进宫来,好让你们日日厮守,好让我成为天下的笑话?”夜瑾菡恨恨地问。

沉默了一会儿,苏曼青说:“菡儿,我只想回到‘香满天下’。”

夜瑾菡断然拒绝:“不可能。母后,除非你死,除非我死,否则你这辈子休想再踏出宫门半步。”

穆烟芦的脑袋“嗡”地一下,懵了。“香满天下”?那不是酒楼吗,不,应该是妓?院,苏曼青为何要去那儿呢?

“哐啷”一声,夜瑾菡推开了虚掩的院门,走了出来。当他看见杵在门口,一脸惊骇的穆烟芦时,脸­色­立刻变了。

“这里是百慕城的禁地,擅入者,斩立决。难道,红鸾和青凤不曾告诉过你?”他冷冷地看着她,深栗­色­的眸子仿佛黑­色­的漩涡,要将她吞没。

穆烟芦一愣,此番重回羌国,夜瑾菡待她一直异常温柔,重话都不曾说一句,像今天这般大发雷霆还是头一遭。

“说,你都听到了什么?”夜瑾菡冲着她怒吼。

眼前的男人仿佛一头暴怒的野兽,让人不寒而栗,可是,穆烟芦却反倒镇定了下来。“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你想怎样处置我,悉听尊便。”她淡定地说。

“菡儿,这个女孩可是叫‘穆烟芦’?”不知何时,苏曼青已经走了出来,一双美眸牢牢地锁定了穆烟芦。

“不,她叫‘夜子衿’。”夜瑾菡头也不回地说道,正眼都不看自己的母亲一眼。

夜子衿?苏曼青有些奇怪,夜承钰曾经跟她提及,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叫“穆烟芦”的女孩,难道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孩?

“走!”夜瑾菡猛地一拉穆烟芦的手臂,拽着她迅速离开了。

一路上,两人谁也不吭声,直到进了承德殿。

“夜瑾菡,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尤其是女人。而你竟要将你的母后一辈子关在这深宫里,让她永远无法与自己的心爱之人见面,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残忍了吗?”穆烟芦甩开夜瑾菡的手,大声地质问。

夜瑾菡的脸­色­瞬间铁青一片,“残忍?难道当初,她将八岁的我孤零零地扔在这深宫自生自灭,自己却随着心上人逍遥快活去了,就不残忍吗?”

穆烟芦的心抖地一痛,眼前倏地闪现出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独自在宫中徘徊的凄凉情景。

“你可知道,因为她,我受尽了他人的嘲笑和挖苦?你可知道,因为她,父皇曾经一度弃我如粪土?你可知道,因为她,我要付出胜于常人百倍的努力才可以登上羌国皇帝的宝座……”夜瑾菡咬牙控诉着,俊美的脸庞因为痛苦扭曲得几乎变了形状。

穆烟芦无语了。的确,正如容妃所说,夜瑾菡看似游戏人生,其实内心的苦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好半天,夜瑾菡才苦涩地说道:“子衿,你是不是非常地厌恶我?其实,我未尝不厌恶我自己呢?明明痛恨母后当年抛弃了我,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要依恋着她;明明希望她能获得幸福,却又狠心将她留在宫内。”

“既然如此,为何不放她出宫?”

“放她出宫?”夜瑾菡的眼眸顿时晦暗不明起来,“你觉得,我能忍受她和我的八皇叔在一起吗?”

“先前那么多年,你不是都忍受下来了吗?”

“先前?”夜瑾菡的眼眸更深更暗了,“你难道没听到母后的话,我的皇位是靠八皇叔扶持才坐上的。”他的声音暗沉低哑,压抑着难以言尽的苦楚。

“啊!?”穆烟芦惊讶极了,“难道,带兵攻下百慕城,赶走其他皇子的人不是你?”

“是我。”顿了顿,夜瑾菡方才缓缓地又说道,“只不过,我做任何事情,背后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持着我,而那股力量来自于‘香满天下’。”

“‘香满天下’?那里不是你的地盘吗?”

“那里,真正的主人是夜承钰。”

“啊!?”这一回,穆烟芦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当年,父皇对外宣称,母后随宫廷侍卫长私奔了,其实,真正和她私奔的人却是八皇叔夜承钰。”

悲情曼青5

原来,夜承焕登基后不久,夜承钰便有了谋逆之心。最重要的是,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无论是实力还是能力,夜承钰都更胜一筹,而夜承焕则完全凭借了太子的身份才得以继承了皇位。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英雄终不过美人关,夜承钰竟然爱上了苏曼青。于是,兄弟俩达成协议,夜承焕默许夜承钰带着苏曼青私奔,而前提是夜承钰必须永远放弃对皇位的企图。

随后,夜承钰便带走了苏曼青,和她过起了游山玩水、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不过,苏曼青终究舍不得儿子,又缠着夜承钰回到了上都。虽然见不到儿子,但是离儿子近一点,心里毕竟踏实一点。

再后来,夜承钰经营起了“香满天下”,并将所有的实力都雪藏在了里面。

因为对苏曼青的爱,亦因为对夜瑾菡的愧,夜承钰决定为夜瑾菡的掌权推波助澜,扫除障碍,铺平道路。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夜瑾菡登基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硬生生地拆散了他和苏曼青,并将自己的母后永远囚禁在了百慕城内。

“其实,在你的内心有一把锁,打不开的症结是因为你一直对当年你的母后抛弃你而选择了夜承钰而耿耿于怀。”穆烟芦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打开夜瑾菡的心锁,只能靠他自己了。

“子衿,倘若我打开那把心锁,就真的能和母后、八皇叔和睦共处吗?”夜瑾菡不确定地问。他行事历来果敢,却惟独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一定能!”穆烟芦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让你陪我去母后那儿,你愿意吗?”夜瑾菡看起来仍然有些疑虑。

穆烟芦立刻回答道:“愿意。”

两人遂沿着来时的路又往回走。

刚走到苏曼青居住的小院门口,他们便听到了夜承钰的声音,夜瑾菡拉着穆烟芦的手刹那间便攥紧了。

“曼青,我带你离开百慕城。”夜承钰的声音毅然决然。

苏曼青却犹豫了:“菡儿,不会希望我们再在一起。”

“当初,我帮他攻破百慕城的时候,他曾答应过我,不会阻拦我们在一起。”

“可是,你也曾答应过他,让我回到百慕城,回到他的身边。”

“现在,我后悔了。曼青,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你。”夜承钰深情地说。

“难道,我们要再一次私奔吗?”苏曼青的脸红了,毕竟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追求幸福可以不顾一切的年轻女子了。

“再私奔一次,又有何不可?”夜承钰望着满脸绯红的苏曼青,忍不住心旌荡漾起来,在他的心目中,她永远如少女一般清纯迷人。

“我只怕,菡儿会横加阻拦。”苏曼青顾虑重重。

夜承钰冷哼了一声说:“当年,夜承焕尚且不敢拦着我,如今,那臭小子凭什么拦着我?”

苏曼青闻听此言,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承钰,你答应过我,在菡儿的面前,你会永远恪守为臣之道的?”

“既然我答应过你,我便永远不会忘记,他是君,我是臣。但是,倘若他胆敢阻止我将你带走,我也就顾不得君臣之义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夺了他的皇位,于我而言,只不过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可得。”夜承钰说。

“夺了我的皇位?他以为,我夜瑾菡是个无用的傀儡,只会仰他鼻息,只能任他摆布?他以为,如今的他还能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夜瑾菡气极反笑,随即便要跨进院中,却被穆烟芦一把拽住了。

她暗自蹙眉,如此境况之下,倘若想要这两个男人坐下来兴平气和地谈谈话,大概已无可能了。

“曼青,选择我,还是选择他,权利在你手中,就像当年一样,我绝对不会逼你。但是,我需要你现在立刻就给我答复。”夜承钰向苏曼青下了最后通牒。

“承钰,我……”

“我只要答案,不要理由!”夜承钰打断了苏曼青的话。为了这个女人,他几乎放弃了一切,所以,她全部的身和心都只能属于他一人,即使是她的儿子,他也不愿与他分享。

“我——跟你走!”苏曼青咬了咬牙,终于这般说道。

夜承钰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夜瑾菡!”

穆烟芦惊叫着想要拦住夜瑾菡,可是他已甩开她的手臂,大步跨进了院子。

“菡儿!”苏曼青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母后,我好失望。当年,你为了这个男人抛弃了我,如今,你仍然选择为了这个男人而抛弃我。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夜瑾菡嘶吼着,深栗­色­的双眸因为愤怒和绝望而烧成了赤红一片。原本,在穆烟芦的劝导下,他已经打算要与他们和睦共处,如今却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再也无法容忍自己的母后和自己的皇叔苟且在一起。

“菡儿!”苏曼青痛苦地呢喃着。对于儿子,她的确亏欠得太多,但是,对于夜承钰,她又何尝亏欠得不多。谁能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做?

“曼青,我们走!”夜承钰根本无视夜瑾菡的存在,拉了苏曼青的手臂就要往外走。

“夜承钰,不要忘了,这里是百慕城,而我是百慕城的主人。今日,你休想从我眼前带走我的母后。”夜瑾菡显然被夜承钰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连“八皇叔”都懒得喊了,直呼其名。

“倘若我硬要带走曼青呢?”夜承钰充满挑衅地看着夜瑾菡。

“除非我死!”夜瑾菡冷冷地回答。

“很好,你比你的父皇有出息多了。”夜承钰的话听不出是褒还是贬。

作者题外话:非常失望,最近的点击率、收藏率和留言那么少。

悲情曼青6

“噌”地一声,夜瑾菡拔出了腰间的弯刀,闪闪发光,夜承钰一见随即也亮出了兵器,竟是一把铁制的笛子。

穆烟芦不由得一愣,苏曼青爱吹葫芦丝,夜承钰善使铁笛,两人还真是琴瑟和谐。然而让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夜承钰的铁笛看似挥向了夜瑾菡,行至半空却陡然改变了方向,转而冲着她直奔而来。她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根铁笛便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子衿!”夜瑾菡惊怒交加,“夜承钰,立刻放了子衿,否则,你绝不可能竖着离开百慕城。”

话音未落,莫言已经带着一帮御前侍卫出现在了小院周围,将院子里的人团团围住。

“原来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子衿’。”夜承钰淡淡一笑,根本未将夜瑾菡的威胁放在眼里,也根本未将蜂拥而至的御前侍卫们放在眼里。“倘若我不能竖着离开百慕城,那么,这个叫‘子衿’的女孩定然也不可能再竖着站在这里。”

“你……”夜瑾菡咬牙切齿,却拿夜承钰一点办法也没有,“你想怎么样?”

“准备一辆马车,送我和你母后出城。到了安全的地点,我自然会放了你的心上人。”夜承钰从容地说。

因着担心穆烟芦的安危,夜瑾菡投鼠忌器,只能按照夜承钰的吩咐去做。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小院门口。

夜承钰一手握住铁笛,挟持住了穆烟芦,另一手则拉住了苏曼青的手,“曼青,我们走!”

苏曼青知道眼前的情况已经不容她再犹豫,遂咬了咬牙,又无限愧疚地看了夜瑾菡一眼,然后紧紧地跟在夜承钰的身后上了马车。

夜瑾菡深栗­色­的双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母后,心,在这一刻彻底冰冻成了寒霜。

马车绝尘而去,莫言立刻带着一帮御前侍卫跟了上去。

忽然听得一声马嘶,浑身赛墨却四蹄如雪的墨儿疾驰而来,夜瑾菡一个纵身,跃上了马背,朝着前方马车的背影追了过去。

天­色­擦黑之时,马车出了百慕城。

夜承钰在车内大喊:“夜瑾菡,我会将穆烟芦丢在前面不远处的土坡上,但是,前提是你们必须停止追赶,否则我可不能保证我手中的铁笛会不会取了她颈上的人头。”

夜瑾菡被迫挥手叫停了追赶的侍卫,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消失在了一片暮­色­之中。

天­色­越来越黑,很快便没了一丝光亮,世界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遮住了。

夜瑾菡估摸着夜承钰的马车应该已经到达土坡,便一勒马缰,向着前方奔了过去。

可是,当他们赶到土坡时,却没有看见穆烟芦的踪影。

夜瑾菡不死心,又骑着马绕着土坡迅速转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这才停了下来。

“皇上,我们上了夜承钰的当!”莫言说。

夜瑾菡没有吱声,按照夜承钰的行事风格,他应该不会骗他,这里面可能出了什么差错。想到这,他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暗黑似这无边的夜。

“莫言,你去趟‘香满天下’,告诉夜承钰,倘若明天辰时他不将子衿送至百慕城,我便毁了他的‘香满天下’。”

“是!”莫言立刻拨转马头,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夜瑾菡抬起头,冷眼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斜斜上挑的丹凤眼里一片肃杀。

上都街上,在“香满天下”的对面有一家很不起眼的当铺,绝少有人知道这家当铺其实亦是夜承钰的地盘,而穆烟芦此刻便坐在这家当铺的阁楼上,看着桌上跳跃的烛光发呆。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当马车到达土坡时,夜承钰突然对她说:“穆烟芦,有个人想见你。”

“谁?”穆烟芦非常好奇。

夜承钰却说:“你可以选择离开马车等待夜瑾菡来接你,也可以选择留在马车上等待那个人来接你。”

穆烟芦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这个男人,似乎特别喜欢给人出选择题。“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必须知道答案,否则无法选择。

“楚——天——彻。”夜承钰缓缓地说道。

穆烟芦的心立刻漏跳了一拍,鬼使神差地,她竟然说:“我想见见他。”那一刻,她终于知道,即使心已死,即使意已冷,那段短暂的初恋,却仍然在她的内心烙上了深深的印记,无法抹去。

于是,马车又“咕噜咕噜”地向前驶去,最终停在了“香满天下”的门前。

只是,当马车驶离后,夜承钰却并未将她和苏曼青带进“香满天下”,而是拐进了街道对面一条幽深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扇院门,夜承钰敲了敲院门,立刻有仆人打开院门,将她带到了这间阁楼。

“吱呀”一声,阁楼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会是楚天彻吗?她的心立刻狂跳起来。

作者题外话:感谢晚清风的留言,感谢小沈同志的支持,感谢所有看文的亲们。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多更。

悲情曼青7

她豁地转过身来,见到的却是苏曼青那张虽未施粉黛却仍然倾国倾城的容颜。

直到这时,她才有机会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女子。

苏曼青,真的很美,显然,夜瑾菡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容貌。

他们都有着一双斜斜上挑的丹凤眼,勾人魂魄,都有着一对迷人的小酒窝,溢满蛊惑,只不过,夜瑾菡的眸子是深栗­色­的,诱人深入,而苏曼青的眸子却是深蓝­色­的,荡漾着淡淡的忧伤。

倘若初次见面,怕是任谁也不会猜出苏曼青已是一个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难怪夜承钰会如此痴迷于她,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仍然矢志不渝。

“穆姑娘,你……一定非常讨厌我吧?”苏曼青问,声音里盛满了酸楚。

“不,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所以,你的选择没有错。”穆烟芦说。

“可是,我的选择却深深地伤害了菡儿。”苏曼青自责地说。

穆烟芦无语,作为女人,她的选择的确没有错,可是,作为母亲,她的选择又的确深深地伤害到了她的儿子。

“穆姑娘,我看得出来,菡儿是真心喜欢你的,据我所知,他从未对哪个女孩如此上心过。”苏曼青慈爱地看着穆烟芦,越看越喜欢,虽然她们只是初识,但是莫名地她便觉得这个女孩很投她的缘。心里不由得暗想,倘若这个女孩能陪伴在菡儿身边,她便放心了。

“咳咳!”穆烟芦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不知该如何搭她的腔。

“穆姑娘,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照顾菡儿一辈子。我相信,只要你陪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幸福的。”苏曼青握着穆烟芦的手,恳求地说。

穆烟芦顿时涨红了脸。

突然,对面的街道窜起一道火光,亮彻天空,仔细一看,竟来自“香满天下”。

“天哪,‘香满天下’着火了。”苏曼青惊呼。

瞬间,大火便蔓延开来,浓烟翻滚。楼里的人们惊慌失措,衣衫不整地争相逃命,可是,往往没走几步,便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借着火光,她们看到了酒楼门前站着的那个男子,深栗­色­的眸子彻底烧成了红­色­,仿佛那肆虐的火焰。

“菡儿!”苏曼青震惊不已,这么快他就来复仇了。

穆烟芦看着眼前翻滚的火海,心痛得几乎麻木。

楚天胤的一把大火,烧毁了舟山她的家园,楚天彻的一把大火,烧毁了梓柏郊外那个美丽的村庄,而夜瑾菡的一把大火,则将烧毁夜承钰辛辛苦苦十几年方才建立起来的基业。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君王眼里,难道,毁灭只是一个词语,无关痛痒,难道,生命也只是一个词语,不若草芥?

眼见着苏曼青冲下阁楼,穆烟芦立刻紧随其后。

穿过幽深的小巷,便闻到了呛鼻的浓烟,感受到了炙热的火焰。

“菡儿!”

随着苏曼青的一声呼叫,夜瑾菡迅速转过身来,在看到穆烟芦的一刹那,毫不犹豫地地冲上前来,将她搂到了怀里。“子衿,你吓坏我了。”与她接触的时间越长,他便越离不开她。

“菡儿,你疯了,这是你八皇叔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基业,为你的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怎么忍心将它毁灭?”

“的确,它曾为我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如今却让我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一日不除,一如不快。”夜瑾菡的目光冷冷地扫过自己的母亲。

苏曼青望着自己的儿子,终于意识到他如此痛恨她和夜承钰在一起,或许还有这层原因。

“母后,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夜承钰,回到百慕城。”夜瑾菡说。

苏曼青的内心顿时泛起一股酸涩,“菡儿,如今你已拥有了羌国的天下,还有你最喜欢的女孩,而承钰除了我,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我不会离开他的。”

“曼青!”夜承钰从街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女人,此刻,他再一次确定了他的选择没有错。

“承钰!”苏曼青扑进了夜承钰的怀里,泪流满面。

夜瑾菡冷冷地看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人,突然将手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瞬间,夜承钰的身边便围上了一圈弓弩手,将他和苏曼青紧紧包围在里面。

有了上回的教训,夜瑾菡再不敢让穆烟芦靠近夜承钰,而是拉着她的手退到了一边。

看到密密麻麻的弓弩手,苏曼青凄然一笑,“菡儿,你当真要置我和八皇叔于死地?”

夜瑾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便冷然如铸铁,“母后,菡儿已经给了你机会,可是,你却放弃了。”

“夜瑾菡,你以为你真的能毁了‘香满天下’,毁了我?”夜承钰轻蔑地一笑,稳若泰山。

夜瑾菡的目光倏地一暗,毫不犹豫地喊道:“­射­!”

顿时,利箭像飞蝗一般密密麻麻地­射­向包围圈里的夜承钰和苏曼青。

夜承钰搂着苏曼青的腰,猛地一吸气,纵身跃至了街道对面的屋檐,躲过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利箭。

就在弓弩手调整方位打算再­射­时,夜承钰已经搂着苏曼青迅速地在屋檐上滑行了十几米,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夜瑾菡倏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奋力一掷,弯刀像长了眼睛似的呼啸着飞向了正迅速逃离的夜承钰。

当苏曼青透过夜承钰的胳膊肘看到那把弯刀时,弯刀已近在眼前。来不及犹豫,她猛地一扭身子,夜承钰也被迫跟着转过了身子。但见寒光一闪,弯刀已深深地刺进了苏曼青的心窝。

“曼青!”

“母后!”

两个男人同时惊呼。

鲜血刹那间染红了苏曼青的衣衫,她的脸­色­惨白一片,嘴­唇­因为疼痛不自觉地抽搐着。

“曼青!”此刻,夜承钰的眼睛赤红如血。

“承钰……曼青恐……怕不能再陪……你了……”苏曼青痛苦地说。

“不要说话。”夜承钰急切地阻止了她,以防她用力过度,失血过多。

“母后!”夜瑾菡迅速地跃上屋檐。

夜承钰冷冷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夜瑾菡,目光里写满了恨意,“夜瑾菡,倘若曼青有个三长两短,我会亲自送你下地狱。”说完,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了黑­色­的天幕中。

“母后!母后!……”夜瑾菡喃喃低语,目光涣散,他有一种错觉,这一回,他会永远失去他的母亲。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穆烟芦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经不见了夜承钰和苏曼青的踪影。她的手心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捏出了汗,她的心亦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擂成了鼓。

夜承钰,苏曼青,她真的希望他们能幸福。

作者题外话:更新姗姗来迟。

十面埋伏1

整个冬天,夜承钰和苏曼青毫无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夜瑾菡终日郁郁寡欢,穆烟芦的心情自也好不到哪里去,事实上,生活于她而言,几乎已经没有了快乐的因子。

春天姗姗来迟,犹如柳堤旁款款而来的女孩,含羞带怯。阳光柔柔地洒在人的身上,钻进人的心里,温暖惬意。

这一天,穆烟芦居住的寝宫里突然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二小姐!”窦侍卫轻声呼唤。

彼时,穆烟芦正在廊下读书,乍一抬头,看到院门边站着的窦侍卫,突然间便有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

“窦侍卫!”她站起来迎上去,泪花已在眼眶内闪烁,“你一切可好?”

窦侍卫也已老泪纵横,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说道:“自打离开你之后,我便被安排到了百慕城的马厩工作,虽然有点辛苦,倒也舒适自在。只是,每每想起远在老家的婉娘,心里难免忧思不安,不知她如今过得怎样?”

穆烟芦自责地说道:“我倒把这茬给忘了,隔日得找个机会让夜瑾菡把婉娘接了来,也好让你们老两口安享晚年。”

“二小姐,眼下便有个机会。”窦侍卫突然轻声说道,神情有些激动。

“什么机会?”

“前日,之铠飞鸽传书过来,说是已将婉娘接到白野镇,倘若我能出得百慕城,他可以安排我们见上一面。”

“邱将军怎么会知道你住在百慕城里?”穆烟芦有些困惑。

窦侍卫淡淡一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马厩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信鸽,便将它抱进了屋里替它疗伤。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特别重情义,伤好后竟不肯离去,留在了我身边。后来,我听说楚天彻做了祈国的皇帝,而之铠成了驻守边疆的将军,便尝试着用信鸽与他联系,经过几次失败后,终于在不久之前联系上了。”

“婉娘已经到了羌国吗?这的确是个好机会。”穆烟芦喃喃自语,她也很想见见那个多年不曾见着的­奶­娘。

窦侍卫点了点头,“只是,没有夜瑾菡的首肯,我根本不可能出得了百慕城。”

“你想让我帮你?”穆烟芦已经听出了窦侍卫的话外之音。

“二小姐,如今百慕城里谁不知道你在夜瑾菡心目中的重要­性­,只要你带我出城,没人胆敢拦着的。”窦侍卫说。

穆烟芦沉思了一会儿,夜瑾菡虽从未对她下过禁足令,但是平日里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不知道如何才能出得百慕城。“或许我可以带你出城,但是却不认得路。”她有些尴尬地说。

窦侍卫却道:“不妨事,我已经想好了,你虽不认得路,我也整日待在马厩里,但是你的坐骑雪儿却是认得路的,只要我将雪儿牵过来,它一定会带我们出城的。”

穆烟芦遂点了点头,心里暗想,看来窦侍卫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于是,窦侍卫回马厩牵马,穆烟芦则对红鸾和青凤说:“我想出城逛逛,倘若皇上回来,你们便告诉他,我定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的。”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虽然夜瑾菡并未让她们看着穆烟芦,但是倘若她要出城,她们的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

“要不,我去奏禀了皇上,姑娘再出城也不迟啊。”青凤说。

红鸾立刻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提醒道:“皇上一早便出了百慕城,好像去军营了。”

青凤小脸一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再阻拦穆烟芦出城。

红鸾眨了眨眼睛,说道:“姑娘,你在盛京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我和青凤陪你出城逛逛吧。”

“是啊,是啊,你要是想买什么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帮你参考参考啊。”青凤连忙附和。

穆烟芦却突然把脸撂了下来,“这样说来,你们是不放心我,要跟着我监视我喽。难道,这是皇上的命令?”

“不不不!”两个宫女慌忙摇手,她们可不敢得罪了这个异国女孩,皇上可是把她看得跟自己的命一样重要呢。

“咴儿咴儿!”正说着,窦侍卫已经牵着雪儿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穆烟芦遂迈步往外走去。

两个宫女虽异常急切,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看着穆烟芦的背影­干­瞪眼。

穆烟芦跃上雪儿的马背,摸了摸它的耳朵,轻声说:“雪儿,带我出城。”

雪儿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仰天嘶鸣了一声,便“嗒嗒嗒”地向前走去,窦侍卫则紧随其后。

窦侍卫预料得没错,雪儿果然带着穆烟芦来到了百慕城的南门,而守门的侍卫在看到雪儿和雪儿身上的穆烟芦后,根本未加询问,便放他们出了城。

出了百慕城不久,他们便来到了盛京街头的一家小茶馆,茶馆门口系着一匹毛­色­棕黄的骏马。

窦侍卫解了骏马的绳子,翻身上马,领着雪儿和穆烟芦向盛京城外走去。

穆烟芦的内心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事情似乎并不如她想象得那么单纯。

十面埋伏2

“窦侍卫!”穆烟芦放开声音呼喊,“婉娘究竟在哪儿?”为何,他们要离开盛京?

窦侍卫回过头来大声回答道:“二小姐,之铠说婉娘就在不远处,很快就会到的。”

窦侍卫的马越跑越快,不一会儿便远离了盛京城。

尽管心里忐忑不安,穆烟芦却依然策马扬鞭紧随其后。

接近晌午时,他们来到了一片小树林。

窦侍卫终于勒住了马缰,对穆烟芦说:“二小姐,到了。”

穆烟芦跳下马来,刚打算问窦侍卫,邱之铠怎么选了这么个幽僻的地方让他与婉娘见面,突然,从树林中走出一个人来。他,白衣胜雪,发如墨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鼻梁俏挺,­唇­­色­绯然,整个人如同珠玉一般散发着高贵而温柔的气质。

她的心立刻狂跳起来。

“烟芦!”楚天彻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仿佛要将人溺毙。

时光似乎又退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站在圣和殿前迷失了方向,身后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谁?”于是,她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的笑容犹如早春的太阳,散发着温柔而又甜蜜的暖意。

可是,当他一步步向她走近,她的脑海里却闪过了另外一组画面。他,割断了绝壁上悬挂的百练索;他,放火烧毁了梓柏城外的小村庄;他,在强要了她之后立刻将她嫁给了夜瑾菡……他,早已不再是她心目中那个温柔、善良而又纯净的睦亲王了。

“子衿!”楚天彻的手落在了穆烟芦的脸颊上。

穆烟芦的身子止不住一颤,随即便本能地挥开了他的手,只因,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怕他,甚至厌恶他。那日,当夜承钰问她是离开马车等待夜瑾菡来接她,还是留在马车上等待楚天彻来接他时,她说,她想见见楚天彻。可是今天,当他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她却只有一个念头——逃。

可是,她的身子刚刚一动,脚步尚未来得及迈开,手臂便已经被楚天彻握住了。

“烟芦,对不起。”楚天彻的心狂跳不已,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紧张,或者是因为担心,担心穆烟芦不肯原谅她。

“皇上,你没有做错,为何道歉?事实上,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嫁给夜瑾菡,因为,他待我是真正的好,纯粹的好,没有任何企图,没有任何预谋!”穆烟芦望着楚天彻,心在痛,眼里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楚天彻握住穆烟芦手臂的手猛地收紧了,脸­色­也变得晦暗不明。“你,只能是我的!此生此世,没有人能从我的身边将你夺走!”

穆烟芦奋力甩开楚天彻的手,冷冷地说道:“皇上别忘了,我已经是夜瑾菡的妃子。”

“夜瑾菡的妃子?哈哈哈!”楚天彻突然狂笑起来,“你以为,他还能看到明天的日出。或许,明天羌国的朝堂上坐着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不可能!”穆烟芦的脸立刻白了,楚天彻,他又在耍什么花招?心,却不安地狂跳起来。于是,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夜瑾菡此刻应在羌国的军营,他不会有事的。

“你听!”楚天彻突然诡异地一笑。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听到了墨儿的嘶鸣,于是转头看了看雪儿,雪儿果然已经竖起了耳朵,正在倾听远方模糊的马蹄声。

她的心彻底凉了,夜瑾菡当真来了。

楚天彻的脸上露出了得意却又厌憎的笑容,“夜瑾菡对你的确用情至深,我刚刚派人告诉他你到了这里,他便立刻赶到了,比我想象中快多了。”

原来,一切只是楚天彻的­阴­谋,根本没有所谓的婉娘,她被骗了。

“窦侍卫!”她怒吼,可是身边哪里还有窦侍卫的影子。

“你,简直卑鄙至极!”她恨恨地望着楚天彻,咬牙切齿地说,他竟然利用她来诱使夜瑾菡上当。

楚天彻的眸子倏地眯缝了起来,“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是你第一次骂我,而且为了一个男人而骂我。”

“如果你讨厌我,可以杀了我!”穆烟芦毫不回避地瞪向他。

“杀你?我爱你尚且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得杀你?”楚天彻说。

“爱我?这是我从小到大所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穆烟芦大笑,直到笑出眼泪,“倘若当真爱我,你会一次次抛弃我?倘若当真爱我,你会不顾我的感受强要了我?倘若当真爱我,你会用我交换蓝旗军军牌?如果,这一切就是你所说的爱,那么烟芦不愿要,也不敢要。”

“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楚天彻被激怒了,他狠狠地捏住穆烟芦的下巴,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楚天彻,放开子衿!”夜瑾菡骑着墨儿,风驰电掣般地出现在了小树林中。

“夜瑾菡,我终于等到了你!”一个男子从树林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森冷如刀,仿佛受伤的野兽,见到了伤害自己的仇人。

作者题外话:这个从小树林中走出的男子会是谁呢?有兴趣的亲们可以猜一猜哦。

十面埋伏3

穆烟芦一怔,来人竟然是夜承钰。

“夜承钰,我找了你整整三个月却未见踪影,原来你竟投靠了楚天彻。”夜瑾菡冷笑,“你,究竟把我的母后藏到哪里去了?”

“母后?你竟然问我把你的母后藏到哪里去了?那晚,难道不是你的弯刀刺进了她的心脏?”夜承钰勃然变­色­,厉声质问,眼里藏着难言的痛楚。

夜瑾菡也变了脸­色­,内心有些惶恐,“夜承钰,告诉我,母后到底在哪儿?”

“她,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夜承钰的语速很慢,目光幽远晦暗。

夜瑾菡的心刹那间沉到了谷底。自打那晚夜承钰抱着重伤的苏曼青消失在夜幕之中后,他一直寝食难安,坐立不宁,唯恐苏曼青伤重不治,没想到他的担心最终变成了事实。

他,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泪,沿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滴落!

心,疼痛得似乎将要滴出血来!

穆烟芦望着悲痛欲绝的夜瑾菡,想要挣脱楚天彻的手去安慰他,却被楚天彻狠狠地搂进了怀里。“怎么,你心疼了,心疼那个亲手杀了自己母亲的男人?”他对着她的耳朵低声地问道,声音里压抑着嫉妒与愤怒。

“皇上,夜瑾菡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会心疼他!”穆烟芦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刺激楚天彻。

楚天彻的脸顿时气成了青绿­色­,“烟芦,不要再试图激怒我,否则,夜瑾菡只会死得更快!”

穆烟芦苍白着小脸闭上了嘴巴,内心却焦灼万分,她不愿看到夜瑾菡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夜承钰,倘若你再不动手,夜瑾菡的命便是我的了!”楚天彻冲着夜承钰大吼。

夜承钰冷冷地瞥了楚天彻一眼,说道:“他的命,除了我,谁也休想取走!”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铁笛已如出洞的银蛇一般急速地飞向了一旁的夜瑾菡。

此时的夜瑾菡尚沉浸在弑母的悲痛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亏得墨儿长嘶了一声,他才蓦然惊醒,挥刀迎击。

一时间,笛影飞舞,刀光闪烁,一场恶战就此展开。

虽说夜承钰的铁笛招数怪异,变幻莫测,加之怒火在心,因而出手毒辣,招招致命,但是夜瑾菡又岂是省油之灯,他借着骑马的优势,居高临下,见招拆招,应付自如,未见任何颓势。

这厢,两人战得难分难解,那边,穆烟芦看得心惊­肉­跳,只有楚天彻紧绷着一张脸,让人猜不透他此时内心真实的想法。于他而言,夜瑾菡无疑是个劲敌,但是倘若羌国的皇帝换成夜承钰,大概对祈国的威胁会更大,所以,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或许是两败俱伤,他好来个渔翁得利。

可是,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

夜瑾菡突然间虚晃了一招,然后策马逃离了小树林。

“穷寇莫追!”楚天彻大声提醒夜承钰,可是夜承钰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身子早已随着夜瑾菡逃离的方向飞掠了出去。

“混蛋!”楚天彻怒斥,只得无可奈何地拉着穆烟芦的手向小树林外走去。

未走几步,便听得一片喊杀之声,看情形应该是夜瑾菡的救兵来了。

“皇上,这里虽然远离盛京,但终究是夜瑾菡的地盘,你和夜承钰的计谋不会得逞的,所以,你还是趁早放了我。”穆烟芦说。

“是吗,那你就等着瞧吧!”楚天彻冷哼了一声,猛地一拽她的手臂,急速地走向小树林外,内心因为她所说的这句话而怒不可遏。

穆烟芦踉踉跄跄地随着楚天彻出了小树林,一眼便看到了将小树林团团包围的羌国御林军,为首的正是一身铠甲的莫言。看来,夜瑾菡早在出发之前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的确是有勇有谋。

“夜承钰,放下武器,我可以看在母后的份上饶你不死!”夜瑾菡看着夜承钰,大声说道。三个月前,他曾视夜承钰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可是现在,他对他却动了恻隐之心,只因,他错杀了自己的母亲——夜承钰此生最最深爱的女子。

夜承钰神­色­自若,压根儿未将包围他的御林军放在眼里,他转过头对楚天彻说:“楚天彻,夜瑾菡的命是我的,其他人的命是你的!”仿佛他所说的不是残忍的厮杀,而是诱人的游戏。

楚天彻一点头,举起双手,轻轻地击了一下掌,顿时便从小树林中冲出了一拨人,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邱之铠,而紧随其后的赫然是刚刚失去了影踪的窦侍卫。

穆烟芦吃惊地瞪大了嘴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树林中竟藏着这么多祈国的士兵。

当混战开始的一刹那,楚天彻再度握住了穆烟芦的手,他说:“这一回,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从我眼前溜走。”

穆烟芦知道,他定然是担心她如上次在裕关一样,乘乱而逃。想到裕关,必然想到楚天胤父子俩,心,立刻便痛了,他们不知一切可好?

十面埋伏4

战场永远是血腥的,不一会儿,小树林外便成了人间地狱,尸首遍野,血流成河,而夜瑾菡和夜承钰两人却越战越勇,丝毫未见倦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天彻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便越不利,因为正如穆烟芦所说,这里毕竟是夜瑾菡的地盘。

不知何时,雪儿已来到穆烟芦身边,时不时地用自己的颈项去磨蹭她的身子,希望她能带它上场厮杀。

穆烟芦伸出空着的左手,轻轻地摩挲它的鬃毛,希望它能安静下来。

楚天彻突然放开了她的手,说道:“烟芦,我去林中解决一下内急,你在此等候,千万不可离开。”说完,便急急地冲进了林中。

穆烟芦一阵愕然,随即一阵脸红。

“子衿,上马!”正在与夜承钰鏖战的夜瑾菡偷空瞥见楚天彻离开了,立刻大声提醒穆烟芦。

穆烟芦呆愣了一秒,随即便醒悟过来,此刻不逃更待何时,遂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夜瑾菡发现穆烟芦已然脱身,再也无心恋战,勉强应付了几招,便向着穆烟芦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夜承钰一见,自然穷追不舍。

于是,小树林周围只剩下了以莫言为首的羌国御林军和以邱之铠为首的祈国士兵在继续厮杀。

不一会儿,夜瑾菡便追上了穆烟芦,他纵身一跃,落在了雪儿的背上,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身子。

“子衿,为何擅离百慕城?难道,你的心还在楚天彻身上?”夜瑾菡的腔调简直像个深宫怨­妇­。

“我只是想随着窦侍卫见一见儿时的­奶­娘,不想却上了楚天彻的当。”穆烟芦解释道。

“子衿,不要离开我!”夜瑾菡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圈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

穆烟芦无语,命运总是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让她根本不敢再对任何人做出任何承诺。

风儿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向后飞扬,与他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制造出最后的暧昧,甜蜜却短暂。

“夜瑾菡,你的死期到了!”倏地,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们的前方陡然响起,犹如炸雷。

穆烟芦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白衣胜雪的楚天彻,还有他身边静若幽兰的紫衣。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刚刚在小树林外,楚天彻根本不是因为内急才冲进林中,而是故意放她离开,以此引诱夜瑾菡进入他的埋伏圈。

身后,夜承钰也已赶到,与楚天彻一前一后包围住了夜瑾菡和穆烟芦。

“夜瑾菡,对不起,我又上了他的当。”穆烟芦说,内心愧疚不已。

夜瑾菡却淡淡一笑:“无妨,我们打不过他们,难道还逃不过他们吗,待会儿,你只需紧紧抓住雪儿的缰绳即可。”

“嗯!”穆烟芦点了点头。

夜瑾菡忽地伸出右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雪儿的后臀,雪儿立刻长嘶了一声,随即风驰电掣般地向着前方拦着去路的两人冲了过去,犹如神马。

楚天彻和紫衣显然没有想到夜瑾菡非但没有避让他们,反而策马冲向他们,有些反应不过来。

“­射­箭!”夜承钰在他们的身后怒吼。

紫衣这才醒过神来,立刻搭弓­射­箭。

夜瑾菡眼疾手快,但见刀光一闪,紫衣­射­出的箭已被他手中的弯刀砍成了两截,坠落在地。

“­射­马!”夜承钰再一次怒吼。

话音未落,夜瑾菡已经抱起穆烟芦从雪儿的背上腾空而起,在空中停留了一秒后,恰好落在了随后赶来的墨儿背上。

然而,雪儿却未能躲得过紫衣­精­准的­射­击,左腿中箭,摔倒在地,发出沉重的倒地声和痛苦的嘶鸣。

“雪儿!”穆烟芦惊呼,想要掉转头来,看看受伤的雪儿,却听得夜瑾菡沉声说道:“子衿,逃命要紧。”

穆烟芦无奈,内心虽疼痛不已,却只能随着墨儿继续往前冲。

“­射­——烟——芦!”

突然间,她听到了楚天彻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阴­冷无情,心顿时凉到了极点,人刹那间呆了。

“子衿,低头!”

夜瑾菡急切地大吼,可是此时的穆烟芦哪里还能听得进其他的声音,耳边只回荡着楚天彻刚刚发出的三个字:“­射­烟芦!”如雷贯耳,经久不息。

恍惚间,她的头被夜瑾菡死死地压在了墨儿的背上,随后便听到了利箭穿破血­肉­的声音,她感到身后一阵温热,用手一摸,鲜血淋漓,只是,那血不是她的,而是夜瑾菡的。

墨儿依旧在急速奔跑,那只死死压住她脑袋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十面埋伏5

“嘭”的一声,夜瑾菡从墨儿的背上跌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巨响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使得穆烟芦从一片混沌之中清醒了过来,她连忙翻身下马,奔至夜瑾菡身边。

他的胸口,Сhā着一支羽箭,箭身已经全部没入身体,只留下箭羽随着他的呼吸轻微颤动。暗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衫,又滴落在黄|­色­的沙土上,让人怵目惊心。

“夜瑾菡,你怎么样?”穆烟芦急切地问道。

夜瑾菡却说:“子衿,记忆中,你从未像现在这样关心过我。我想告诉你,被你关心的感觉真好。”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显然说话这样简单的动作于他而言已经很费力。

“夜瑾菡,你……”穆烟芦的眼眶红了,心疼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过,‘好人不在世,祸害遗千年’吗?像我这样的‘祸害’哪会那么容易就死去,否则岂不是便宜了你?”夜瑾菡淡淡地一笑。

穆烟芦也笑了,可是她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子衿,你说……我是不是为了‘祸害’你才……来到这个人世?”夜瑾菡依旧在微笑,可是说话却更费力了,以至于断断续续。

“求你,不要再说话!”穆烟芦的泪终于夺眶而出,她哽咽着说,“我扶你上马,咱们回百慕城!”

“已经……来不……及了!”夜瑾菡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后。

蓦然回首,穆烟芦才发现楚天彻、紫衣和夜承钰已经追了上来。

夜瑾菡望了望正朝他们走来的三人,艰难地说道:“子衿,不要管我,你赶紧骑上墨儿离开这儿。记住,千万不要再回百慕城,那里已经不安全了。”

穆烟芦却站了起来,迎着三人追来的方向静静地伫立着。她知道,要想救夜瑾菡,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夜承钰。

“烟芦!”楚天彻的声音­干­涩暗哑,他当然知道此刻的穆烟芦定然恨透了他。

可是,穆烟芦却并未搭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夜承钰,“夜承钰,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你都应该救救夜瑾菡!”

“为何?”夜承钰挑眉望着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女子。

穆烟芦冷静地说道:“于公,夜瑾菡是羌国的皇帝,倘若他死于非命,定会导致国家动荡不安,给他国可乘之机;于私,他是你的侄子,更是你的挚爱——苏曼青的儿子,你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你的眼前。”

夜承钰沉默了。

紫衣冷笑道:“烟芦,夜瑾菡胸口上的箭是支毒箭,别说夜承钰解不了,就是皇上和我也解不了。因为,这毒根本无药可解。”

“我不信!”穆烟芦大吼,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无药可解的毒?

“信不信由你。”说完这句话,紫衣便闭了嘴巴。

“夜承钰,你真的见死不救?”穆烟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夜承钰,突然间跪了下来,“求你,救救夜瑾菡!”

“子衿!”一滴泪珠从夜瑾菡沾满了灰尘的脸颊上悄然滑落,她能如此待他,他已死而无憾。

夜承钰的目光扫过穆烟芦,又扫过夜瑾菡,最终慢慢地飘向了远方,“曼青临走之前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儿子,所以,我必须亲自将他送到她的身边,让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安心。”

忽然,他走到了夜瑾菡身边,温柔地说道:“菡儿,让皇叔送你一程吧,你母后一定等急了。”话音未落,他已拔出了Сhā在夜瑾菡胸口的那只羽箭。

“啊!”夜瑾菡痛呼,胸口鲜血直流。

“夜承钰,你这个恶魔!”穆烟芦怒斥。

“子……衿……”夜瑾菡痛苦地呼唤。

穆烟芦连忙蹲下,扶起他的身子,“夜瑾菡,别说话,求你!”她知道,每说一个字,都会耗费他已经很弱的体力。

“可是……我必须……说话……因为我可能……真的无法……再‘祸害’你了……”夜瑾菡喘了几口气,又接着说道:“子衿……可以吻我……一下吗?”

穆烟芦点头,将自己的­唇­轻轻地覆在了夜瑾菡的­唇­上,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滴落到她的­唇­瓣,又沿着她的­唇­瓣滴落到夜瑾菡的­唇­瓣。

夜瑾菡微笑着,突然咬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地说:“……你的泪是甜的!”忽然,他的­唇­瓣从她的耳垂上滑落了,那双深栗­色­的眼眸也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似乎,他还想努力地再看她最后一眼,可是已经力不从心了。

没有人知道,除了“你的泪是甜的”这句话,他还对她说了些什么。

“夜瑾菡……”穆烟芦猛力地摇晃着夜瑾菡的身子,一边流泪,一边嘶吼,“你这个人妖,你这个流氓,你这个混蛋,为何不再理睬我,为何不再欺负我,为何不再祸害我……”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她的回音。

“哈哈哈!”夜承钰突然间狂笑了起来,“曼青,为何你最最放心不下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依旧没有人回答他,除了他的回音。

当他拔足狂奔离开这儿的时候,分明有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溢出,没有人知道,那滴眼泪是为谁而流,苏曼青,亦或是夜瑾菡。

“烟芦,跟我走吧!”楚天彻慢慢地走到了穆烟芦的身边,搂住了她颤栗的双肩。

穆烟芦抬起头,望了望眼前的楚天彻,泪光中,他的脸有些扭曲,像是恶魔。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躺在她怀中的夜瑾菡,他美丽的丹凤眼紧闭着,再也看不到那双晦暗不明的深栗­色­眸子,曾经艳丽魅?惑的红­唇­此刻苍白地微启着,似乎仍然有话想要对她说。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里面盛满了她无法承受的浓情蜜意。

她曾经以为楚天彻是个君子,而夜瑾菡却是个妖孽,可是,事实恰好相反。突然间,耳边便响起了夜瑾菡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时候,你眼睛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

“烟芦,跟我走吧!”楚天彻重复了他刚才的话。

穆烟芦却像是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头看去,一身铠甲的莫言正狂奔而来,扬起一片尘土。

她,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

作者题外话:可怜的夜瑾菡被牺牲了,我真的很是不舍。

古道西风1

雨,淅沥淅沥地下着,落在驿馆的屋檐上,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如同春蚕在啃噬桑叶。

穆烟芦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片迷蒙混沌的世界,记忆又回到了夜瑾菡躺在她怀中闭上双眸的一幕,心立刻被扯痛了。听说,羌国已经易主,夜承钰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新帝;听说,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厚葬了苏曼青和夜瑾菡呣子俩。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春雨,一滴一滴地飞落;愁绪,一片一片地飘零。

这恼人的时间啊,何时才能停歇?这缠绵的春雨啊,何时才是尽头?正像她的愁绪,何时才会飞散?

身后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不用猜,必是紫衣。这一路上,她早已习惯了她冷不丁地出现,又冷不丁地消失。

“穆烟芦,你的命可真大,毒药毒不死,利箭­射­不死,绝壁摔不死,酷刑打不死,海水淹不死,野兽咬不死……看来,你的前世定然是条猫,至少有九条命。”紫衣不无感慨地说。

“我的命再大,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我的命再多,也有用尽的时候。紫衣,还等什么,动手吧!”穆烟芦并不回头,淡淡地说道。只因,生或死,于她而言,已无任何差别。

紫衣的脸­色­倏地变了,“你在戏弄我?”原来,楚天彻已将穆烟芦的安危彻底交给了她,不用说杀她,即使只是削了她一根头发,她也可能­性­命堪忧。

“我以为为了童若瑶,你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想到……”穆烟芦的话只说了半截,但是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紫衣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虽是娘娘一手培养出来的,但是圣命不可违,倘若我真的杀了你,非但自己­性­命不保,恐怕还得殃及娘娘。所以,这样的傻事我是不会做的。”事实上,随着楚天彻帝位的逐渐巩固,童若瑶对于他的牵制已经少得可怜,甚至就连皇后的位置也岌岌可危。聪明如紫衣,怎能不知其间的利害关系。

顿了顿,紫衣又说道:“既然知道娘娘无法容你,为何还要冒险进宫?”

穆烟芦苦笑,“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你可以请求皇上让你继续住在别院,免得与娘娘正面冲突。”末了,紫衣又补充道:“我这可是在帮你,不是在害你。”就紫衣的本意而言,她是希望穆烟芦离童若瑶越远越好,免得两人争斗,她两边为难,既不能得罪童若瑶,因为她对她有再生之恩,又不能得罪穆烟芦,因为皇上深爱着她。

“你以为,皇上会答应我的请求?”

“他那么爱你,一定会有求必应!”

“爱我?”穆烟芦忍不住笑了,笑得凄然,笑得悲怆,“如果爱我,那日在羌国,他怎么会命你用箭­射­我?”

“因为,夜瑾菡武艺高超,很难­射­中……”

紫衣的话尚未说完,楚天彻突然走了进来,接过她的话说道:“因为,夜瑾菡爱你,只要­射­你,他必会舍命相救。”

“你,算准了他会救我?算准了我不会被­射­中?”穆烟芦转过身子,冷眼看着眼前的男子,内心深处那尚未愈合的伤疤再一次被揭开,鲜血淋漓。夜瑾菡,你这个傻瓜蛋,你可知道,你被人算计了?为何,你要涉险找我?为何,你要冒死救我?你要我如何做,才能还清你的恩情?只是,所有的质问都只能藏在心里,因为,她和他已经天人两隔。

“你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我怎么可能当真要取你­性­命?”楚天彻的情绪有些激动。

“皇上说笑了,烟芦贱命一条,何足挂齿,你要是想要,随时可取走。”穆烟芦淡淡地说,脸上却凝上了寒霜。

楚天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伤她至深,不知何时才能获得她的原谅。

“紫衣,这雨已经下了几天了?”楚天彻转移了话题。

“算上今天,已经整整五天了。”紫衣回答。

“如果明天再不停歇,我们便冒雨启程。”

“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穆烟芦的目光又落在了窗外那片迷蒙混沌的世界。

倏地,眼前闪过一个身影,似曾相识。她立刻追了出去,可是屋外除了那纷纷扬扬的雨丝,什么也没有。

怅然回到屋中,却发现窗边的梳妆台上多了一把匕首,赫然是那把她曾经用来刺杀楚天胤,又用来砍断他紧紧攀附的紫藤的匕首。匕首上刻着人的形状,似乎是一对青年男女搂抱在一起,在两人的心口处,分别刻着一个她无法识别的字。匕首的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夜丑时,驿馆外,梨树旁,我等你!”

穆烟芦顿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记忆中,这把匕首已被楚天彻扔在了断魂谷的绝壁下。

之后,她被扔进暗沟,冲入大海,偶遇失去记忆的无痕,虽朝夕相处,却从未见他携带过这把匕首。

那么,到底是谁得到了这把匕首,又约她丑时见面呢?

作者题外话:呵呵,又想不起给这一章节起什么名字了。晚清风,我明明有给你留言,为何一条也看不到呢?郁闷。

古道西风2

雨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早早地便漆黑一片了,但是时间却并未因此而走快一分一秒,依旧按照它的节奏慢悠悠地走着。

晚饭照例是由驿馆内的大婶送至她的房间,菜­色­照例与前几天完全不一样。

“姑娘,请用晚饭吧。”大婶说。

“先搁一边吧。”穆烟芦懒洋洋地回答。她原本体形便偏瘦,这几天因着没有食欲,愈发显得瘦了。

大婶答应了一声,摇了摇头,走了两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说道:“姑娘,我在这驿馆内待了快二十年了,别的本事没学上,看人的本事却是有的。就拿隔壁的公子来说吧,他对你的好驿馆内人人皆知,单每日里变着花样儿琢磨不同的菜­色­让厨师做给你吃这一点上,就无人能及。我不是没见过小伙子给姑娘家献媚,但像他这般心细至此的还真是头一遭碰上。我寻思着,你整日里茶饭不思,又沉默寡言,定是和那公子在怄气。姑娘,不要怪我多嘴,像公子这样的人品,又待你这般好,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俗话说,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你要是再这么着,倘若他一气之下变了心,你后悔就来不及了。再说了,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啊,瞧你这身子骨,真是风一吹便能倒。”末了,她又不甘心地补充道:“这些饭菜无论是选料还是做工都是没得挑的,你好得吃上几口,算是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一个交代,免得公子以为饭菜不可口,我们招待不周呢。”

大婶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穆烟芦脸皮薄,无奈之下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

大婶一见,终于眉开眼笑地走开了。

等到大婶一离开,穆烟芦手中的筷子立刻搁了下来。

眼前人影一闪,紫衣突然间又冷不丁地出现了,撇着嘴说:“你以为这大婶为何如此好心,磨叽了半天非要看着你张口吃饭方才离开?”

“为何?”穆烟芦顺着她的话问道。

“因为皇上拿你没辙,只好花钱雇她做说客。”紫衣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穆烟芦没吱声,他的情,她领不起。

“今早我对你说的话,你可曾考虑?”紫衣突然放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穆烟芦说:“今早你说了那么些话,我怎知是哪一句?”

紫衣急道:“就是请求皇上让你继续住在别院那一句啊!”

“哦。”穆烟芦未置可否。她原意自是不想进宫的,只是楚天彻岂能如她所愿,更何况,如今的她因着心有所想,却非进宫不可了。

紫衣见穆烟芦一直沉默着,心里有些不舒坦,“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多半已经改变了主意,想要进宫报了当日娘娘囚禁你之仇吧。”

穆烟芦淡淡一笑。是啊,童若瑶那般待她,她理应恨她,可是事实上,她真的一点都不恨她。套用辛晓琪的那首歌,“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 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穆烟芦,你倒是给个话啊!”紫衣真急了。

“紫衣,进不进宫,权不在我在皇上,而皇上定然让我进宫。报不报仇,权不在皇上在我,而我根本无意报仇。”话已至此,她实在不想再多解释了。

紫衣愣了一秒,方才说道:“你,确实与我所认识的那些宫内女子有些不同,但愿你我不再成为敌人。”说完,她便走了。

夜,一点一点地深了,穆烟芦和衣躺在床上,焦急地等待着丑时的到来。

“咚——咚!咚!咚!”更夫终于敲响了四更,丑时到了。

穆烟芦立刻起身,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

屋外,小雨已经停歇,春寒料峭,夜凉如水。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漆黑一片。

穆烟芦紧了紧衣衫的领口,借着廊上挂着的朦胧纸灯向驿馆外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烟芦,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蓦然回首,楚天彻正斜倚在一根廊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已经守候好长时间了。

穆烟芦突然想起,几年前,在辛者库的走廊上,他也曾这样守候过她。他说:“在我的眼里,你不仅仅只是个宫女,而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如今,再想起那一幕,再想起那句话,除了痛,什么也没有余下。

“我只是睡不着,见雨停了,便想出来随便走走。”

“我也睡不着,不如陪你一起走走吧。”

穆烟芦的脸­色­顿时白了。

作者题外话:嘿嘿,还要卖个关子吆。

古道西风3

“怎么了?你不乐意?”楚天彻看出了她脸­色­的不对劲。

“春雨骤歇,夜寒逼人。皇上乃万金之躯,倘若因为陪我而染上风寒,我如何担待得起?”

“你分明是不乐意我陪着你,又或者……”楚天彻突然顿了顿,然后方才慢悠悠地说道:“又或者,你有秘密瞒着我,不愿让我知道。”

穆烟芦的内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皇上以为,我能有什么秘密瞒着你呢?”

楚天彻微微地笑了,笑容依旧温柔、醉人。他捧起了她的脸,让她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无所遁形,这才柔声说道:“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坚信,你,永远是那个单纯善良的穆烟芦,即使心里藏着什么不愿让我知道的秘密。”

穆烟芦苦笑。单纯?善良?这应该是对她的褒奖吧,为何听在她的耳朵里却与“傻瓜”“白痴”一个意思。

天,又开始下雨,恰好给了穆烟芦支走楚天彻一个好理由。“皇上,天又下雨了,我该回房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今晚,我不想离开你。”说完,他便拉着她的手往她的房间里走去。

“皇上,你……”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放心。”

万般无奈,穆烟芦只好跟在楚天彻身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他躺在她的身侧,紧紧地搂着她,一刻也未松开。

这一夜,她背对着他,内心焦灼不已,却一刻也无法脱身。

次日清晨,虽然烟雨依旧断断续续地下着,但是楚天彻还是决定启程返京。

撑着油纸伞走出驿馆,一眼便看见了门外的那株梨树,斜风细雨中,它孤零零地立着,白­色­的花瓣撒落一地,看起来孤傲、落寞,让她想起了芦花荡中那个曾经同样孤傲、落寞的背影。

昨夜,在这株梨树下等待她的人会是他吗?如果是,他是不是已对她心灰意冷了?

“烟芦,上车吧。”楚天彻低声地催促。

“嗯。”又抬眼望了望这株梨树,穆烟芦微微地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的羁绊,苦涩地离开了。

当楚天彻搂着穆烟芦的纤腰上了马车,当马车渐行渐远,当古道之上只剩下车轱辘行驶之后留下的两道车辙,梨树下出现了一个男子,目光幽远如深黑的潭水,寂寞如飘零的落花。

通往盛京的古道之上,一辆马车在迷蒙的细雨中急速地行驶着,显示出车主此刻急迫的心情。马车的后面跟着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皆身披蓑衣,一脸肃然。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雨又越下越大,车夫忍不住转过身来问车内的人,“公子,天黑雨大,能见度越来越低了,您看是不是找个驿馆先行歇下,明日再走?”

车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好吧。”

显然,这行人正是急着赶往盛京的楚天彻一行人。

可是,这古道之上,两旁皆是连绵的山脉,不用说驿馆,连一间小客栈也看不见。

马儿冒雨奔驰了一天,已然疲累不堪,车夫却还不停地用鞭子抽打着它的身子,希望它能再快一点,好尽早赶到最近的驿馆。

“不好!”车夫突然惊叫起来。

原来,在前方的道路中间,不知何故竟然堆满了乱石,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只是,由于天­色­迷蒙,加之雨天路滑,人疲马惫,所以等到车夫发现道路中间纵横错落的乱石堆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了?”车内的楚天彻听到车夫的惊叫,刚打算掀开车帘看个究竟,马车却已然不受控制地冲进了乱石堆中。

“嘭”的一声,马车撞上了乱石堆,顿时,人仰马翻,尖叫声一片。

“烟芦!”当楚天彻从破碎的马车中飞掠而出并站稳身子时,立刻开始寻找穆烟芦。

此时的穆烟芦因为惯­性­早已随着破碎的马车冲进了乱石堆,当车厢撞上路旁山谷的一刹那,她也跟着撞上了山谷,然后又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山谷旁边的一条沟壑中。

突然之间,马蹄震天响,地面如擂鼓,从古道两旁的山谷之中竟冲出一群人马。来人足有五十来个,皆身穿白袍,眉毛染成了赤­色­,面蒙白巾,只露出一双双­阴­狠的眼睛。

为首的汉子大声说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过路的朋友,留下买路财,我保你们安然无恙。”

楚天彻这才知道,他们遇上了山匪,不由得眉头一皱。

“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占山为王,拦路打劫?”紫衣怒斥道。

“哈哈哈!”为首的汉子突然狂笑起来,一双­精­明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紫衣身上扫视着。

“大哥,这小妞看起来­性­子烈得很,正合你的味口。”大汉身旁,一个贼眉鼠目的男子谄媚地说。

古道西风4

“哈哈哈!”匪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狂肆的笑声。

紫衣气得俏脸通红。虽说她只是个丫鬟,但是因着自己的主子皆是祈国天字一号的人物,所以宫里的人见了她无不低眉顺眼,矮上半截,几曾受过这样的怨气。心念一动,身形陡移,眨眼间便来到了那个贼眉鼠目的男子面前。“啪啪啪!”她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他几个嘴巴。

因着天黑,加之紫衣的动作实在太快,直到她退离,那个贼眉鼠目的男子方才醒悟过来,顿时恼羞成怒,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就要冲上前去找紫衣算账。

“哼,还嫌丢脸不够吗?”为首的汉子冷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平日里都道你机灵敏捷,今日却被一个女子抽了嘴巴,真正是白瞎了你这‘穿山鼠’的绰号。”

“穿山鼠”被自己的大哥一阵奚落,顿时脸红脖子粗,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尴尬地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众山匪显然也没有想到紫衣看似一个弱女子,竟然能有这等身手,一时间皆噤了声,只等着为首的汉子发号命令。

“你们,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便荡平你们的匪窝。”楚天彻终于开了腔,目光里杀机乍现。

“好大的口气。”为首的汉子挑眉看了看一身儒雅之气的楚天彻,阅人无数的他自是看出了眼前的男子非富即贵,但是任他千般猜度,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是当今的祈国天子。

“你们这帮毛贼,若胆敢违逆公子的话,定叫你们葬身此处,尸骨无存!”紫衣不屑地口出狂言,刚刚对“穿山鼠”的成功一击,无疑增强了她的自信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纵然知道今日的拦劫可能遇到了麻烦,但在这条道上纵横了十几年的山匪岂会任由他们一吓唬,便偃旗息鼓,无功而返。

“大哥,少跟他们啰嗦,待会儿让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他们还嘴硬不。”“穿山鼠”第一个跳出来叫嚣,刚刚被紫衣打过的嘴巴尚且火辣辣的痛,更激起了他无边的怒意和恶意。

为首的汉子略略沉默了一会儿,便大声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兄弟们,杀!”说完,第一个向着楚天彻冲了过去。

“杀!”山匪们见首领已然冲锋陷阵,哪敢怠慢,立刻呼啸着冲上前去。

顿时,静谧的古道上响起了一片喊杀声。

楚天彻、紫衣和一众侍卫见此情景,立刻背对背形成了一个圆圈,以免腹背受敌。

因着舟车劳顿了一天,本就困乏不已,加之山匪们人多势众,又比他们熟悉地形,适应天气,所以,楚天彻一行人虽然武艺高强,却仍然渐渐地落了下风。

山匪们见占了上风,越发强势起来,集中力量攻击防守圈中武艺稍微弱一点的两个侍卫,很快便将他们砍成了重伤,瘫倒在地。

防守的圈子一旦被打破,想要重新组合,已然没有可能。不一会儿,楚天彻一行人便散乱开来,各自为阵。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守在外围的山匪们点燃了火把,以免误伤自己人。

楚天彻焦灼万分,心知凭他们目前的实力,定然抵不过这帮训练有素的山匪,于是一边应付山匪的攻击,一边搜寻着穆烟芦的下落,想要一找到她便寻个机会撤离。可是这样一来,他的章法便有些乱了,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咝”的一声,楚天彻的胳膊被为首的汉子砍中了,衣服应声而裂,渗出缕缕血丝。

“公子!”紫衣大急,“您受伤了。”

楚天彻却说:“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紫衣,你赶紧去找烟芦,这里由我来应付。”

“公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念着她?”

“紫衣!”楚天彻怒道,“我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紫衣委屈万分,却也只得跳出战斗圈,去寻找穆烟芦。

紫衣一撤,楚天彻和剩余侍卫的压力便更大了,只能疲于防守,再无力进攻。

“穆姑娘!”“穆姑娘!”紫衣忿忿地呼喊着,心底里却是非常希望她就此失踪,免得日后是非不断。

躺在沟壑里的穆烟芦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的翻滚后,原本打算起身回到楚天彻身边,孰料刚一站起便又重重地摔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右脚骨折了。正待呼救,山匪们却恰于此时从山谷中冲了出来,吓得她立刻闭了嘴巴。于是,为了不让楚天彻分心,她只得万般无奈地暂且坐在这沟壑之中,等待着双方厮杀结束。

心内正惶恐不安、焦躁万分着,乍然听到紫衣的呼喊,穆烟芦一阵惊喜,遂激动地回应:“紫衣,我在这儿!”

作者题外话:今天会有二更哦,敬请期待。

古道西风5

“我们与山匪都战得这样艰难了,你还好意思坐在这儿躲懒!”紫衣循着声音找到了穆烟芦,不悦地说道,“皇上不顾自己的安危,让我来找你,你赶紧起来,随我走吧!”

穆烟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的右脚骨折了,没法走路。”她知道,她这一受伤无疑将成为他们的累赘。

果然,紫衣的脸­色­变了,“敌众我寡,皇上和我们原本便已无力应付,险象环生,倘若再带上你这个累赘,怕是真的无法脱身了。”

穆烟芦顿时沉默了。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担心皇上会因此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是一国之君哪!”紫衣看似心急如焚,却拿眼偷瞧穆烟芦的神情。

穆烟芦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说道:“你们走吧,不要再管我!”

紫衣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却装作万分为难地说:“若我将你弃在这沟壑之中,皇上得知定会将我碎尸万段的。”

“我不说,你不说,又有谁知道我在这沟壑之中。你只需告诉皇上,虽寻了好长时间,却未见我的踪影即可。此时天­色­如此之黑,雨又一刻未停,皇上对你的话一定深信不疑。”穆烟芦甚至替紫衣想好了退路。

“可是,这……是不是太委屈了你一点?”紫衣难免心存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无妨。你不是说过,我的前世是条猫吗,这一次劫难,我定会有惊无险地度过。”穆烟芦安慰紫衣。

紫衣犹豫了一会儿,方才低声说道:“对不起,你,多多保重!”说完,便乘着夜­色­的掩映离开了她。

看着紫衣迅速消失的身影,穆烟芦颓然地躺在了沟壑中,内心不由得一阵苦涩,这一次,她终于可以脱离楚天彻的视线了。

“怎么样,找到烟芦了吗?”楚天彻一见紫衣返回,便急切地问道。

紫衣不安地摇了摇头,好在天黑得很,火把的光芒又异常微弱,所以楚天彻根本没有察觉出她神­色­的异常。

“公子,我们还是赶紧撤吧!”紫衣重又加入到战斗圈中,与楚天彻并肩作战。

“烟芦!”楚天彻嘶吼。

“烟芦!烟芦!烟芦!……”山谷回音,一遍又一遍地传至穆烟芦的耳朵,回旋环绕,挥之不去。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脸颊上一片潮湿,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带着百般不舍,千般痛楚,万般无奈,楚天彻携着紫衣和剩余的侍卫离开了。临走之前,紫衣撂下一句狠话:“你们这帮毛贼,会为今天的拦路抢劫付出代价的!”

“大哥,追不追?”“穿山鼠”问道。

“算了,你们赶紧去破损的车厢内找找,看看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看着不远处已然模糊的几个身影,想起紫衣临走前撂下的那句狠话,为首的汉子倏地感到忐忑不安起来。

“大哥,除了这个小木箱,别无所有。”不一会儿,“穿山鼠”便一脸晦气地前来禀报。

为首的汉子接过小木箱,又命人取来火把,凑近一看,脸­色­陡然变了。原来,在小木箱的盖子上赫然刻着一个字——“彻”,试问祈国天下,谁敢与当今皇上同名?

“大哥,怎么了?”“穿山鼠”显然看出了他神­色­的异常,不由得担心地问道。

“他们,极有可能是宫里的人。”为首的汉子喃喃低语。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却依然没有想到刚刚与之展开恶战的男子正是当今皇上。

山匪们一听,顿时面露惧­色­,无论如何,他们皆不愿与朝廷为敌。

“那可怎么是好?”“穿山鼠”也忍不住心惊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为首的汉子沉声说道。突然间,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这里应该还藏着一个名叫‘烟芦’的女子,你们分头找找看,或许日后会有用处。”

山匪们一听,恍然惊醒,立刻四散寻找起来。

藏身于黑暗之中的穆烟芦原本正在内心祈祷着这帮山匪速速离开,不想他们却开始寻找起自己来,顿时苦不堪言。

倏地,一束光芒照在了她的脸上,随即响起了“穿山鼠”激动异常的声音,“大哥,她在这儿!大哥,她在这儿!”

刹那间,山匪们便蜂拥而至,将她藏身的沟壑团团包围起来。

为首的汉子用手中的剑尖挑开她脸上散乱的头发,问道:“你可是叫‘烟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穆烟芦把心一横,从容地说道:“我姓穆,名烟芦,此番落入你们手中,要杀要剐,随便吧。”

“哈哈哈!”为首的汉子大笑了起来,“穆姑娘此言差矣,我们只是想请姑娘至山寨小住,并无恶意,姑娘多虑了。”

“那就多谢了。只不过,我的右脚骨折了,怕是无法随同你们前往山寨。”穆烟芦实话实说。

“这有何难,我们这么多大老爷们,难道还带不走你一个如此瘦弱的姑娘家。”说完,便向“穿山鼠”使了个颜­色­。

“穿山鼠”立刻心领神会地走到穆烟芦身边,说道:“姑娘若不嫌弃,就由小的我来背你上山吧。”

穆烟芦无奈,只得由着“穿山鼠”背着前往山寨。

濛濛细雨中,一行人瞬间便消失在了古道一侧的山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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