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闵有些焦躁不安,不住问身旁黄门道:“可将公主已到的消息传给大王?”那黄门到很老实,“早已通传进去了。”
“怎么还没人来?”冉闵踱步不止,却是在自言自语。
绮罗向澄心耳语几句,澄心会意点头,下了凤轿,走到冉闵身旁,轻声说了几句。
冉闵一皱眉头,忍着放低声道:“这又是她的鬼主意?”
“将军,公主殿下是为了您好。”澄心语气软软的,听起来温柔极了。冉闵摆了摆手,唤来了一名校尉,对他道:“去向大将军通禀一声。”
那校尉刚领了命去,合闾门此时却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年纪稍大些的黄门,尖着嗓子道:“中山王昨夜薨了。大王传令,让公主先去金镛城为父守孝。”
冉闵惊得呆了,大声道:“你说什么?”那黄门显然不会再为他重复一遍,目中闪过厌恶的神色,说道:“还不快让人带公主去守孝。”冉闵目瞪口呆地看着宫里的侍从直接将绮罗的凤轿抬走,他怔在原地,竟有几分手足无措。
“将军先回去歇着吧,”黄门又瞥了一眼冉闵,“大王这会儿心情不好,未必有心情见你。”
金镛城名字里带个城字,却并非真正的城池,而是汉魏时就修在宫城里的一处禁苑,前朝国破时被毁,几经修缮,如今宫墙里浇筑了铜浆,如铜墙铁壁一般,更加密不透风。宫内本就少有植花木,金镛城附近更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唯有当中一扇铁门,却只有七尺高,寻常高大一些的人弯腰侧身才能进去。铁门中间还牢牢地锁着一把铜铸大锁,锁眼里都有锈斑,隐隐发绿。
此时铜锁倒是被打开了,铁门微微开了半扇,向里望去,却是寂静一片。
绮罗立在铜门外踌躇半晌,竟是不知是否该踏足而入。
跟在身后的黄门等得不耐烦,一脚便踹到她的膝盖上,如训斥奴隶一般:“还不快进去。”
绮罗绊倒在地,还未爬起身来,那老黄门毫不客气地将她推进铁门,又重重地落了锁,口中兀自道:“还把自己当公主呢?不知死活的东西。”
进了门就是个小小的院子,亦是光秃秃的,地上有些沙石,依旧不生寸草。四面墙壁高大,越发显得这方小院子逼仄阴沉。绮罗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快步进了堂屋,却见屋子正中摆了一具薄薄的棺木,棺材上的黑漆都斑驳脱落了。棺木旁跪了一个素衣的女子,呆呆地望着那棺木不语。
绮罗悲从中来,快步过去,却见那棺门连合也合不上,犹自开了一条缝。
她纵然千般不信,万般不愿,却也还是透过那条缝隙,看到了棺木里躺着的人熟悉的脸庞,双目紧闭,鬓发微白,神态却很安详,仿若睡着了一般。
“他说,绮罗若是来了,”跪在棺木旁的女子便是薄姬,此时她如同老了十岁一般,未施粉黛,满目都是空洞的神情,麻木地说道,“……让绮罗别哭。”
“五叔……”绮罗无声地在心底喊了一声,双手死死地攀住棺木,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哪里被剥离了一块。离别前那日,刘曜对自己交代了许多事,却独独没有告诉她的身世。细想起来,这些时日相处,她也问过许多次,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他每次都欲言又止,总道:“等你及笄之后,五叔再告诉你。”她那时总想,自己还有几个月就及笄了,到时候再问五叔也不迟。
可没想到,真到了今天,五叔却已再也不能开口言语。
那样从容不迫的一个人,对自己的笑语言犹在耳,手把手教习字,平素里或有严厉,对自己更多的却是温和,如长者,更似父亲。她自幼便没有父亲,最憾之事莫过于此。常希望有一日能够遇到自己的父亲,在他怀里撒娇,听他温和地斥责。
直到那一日在冰上遇到了五叔,绮罗终是觉得心里空缺的这个位置有了填补。可如今就连这样的一个人,也离自己而去了。
她的确没哭,因为已经哭不出泪来。她的双目睁得大大的,努力想多看棺木里的人一眼。多希望一眨眼的工夫,他就醒了过来,温柔地拍拍自己的头。
“阿霖走了吗?”薄姬忽然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很。
绮罗一怔之间,已明白薄姬什么都知道了。薄姬微微一笑,神色凄然:“那就好,他到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双儿女。”她目光转向绮罗,“还有你。”
“五叔走得难过吗?”绮罗压紧了心底的酸涩,忍泪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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