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走到哪里去!”程氏勃然大怒,掀开薄被,咬牙道,“我不会让宣儿被她迷惑了心智。”
樱桃又着急又惶恐,可她哪里拉得住程氏,眼见得程氏连披风也没披上,竟是直直地冲了出去。
石宣见程氏去而复来,大是诧异,问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程氏气得面色发白:“这还是你父王的府邸,难道我来不得?”卧在床榻上的绮罗见程氏脸色不佳,忙撑着起身对她行礼,轻声道:“夫人。”石宣大是心疼,忙扶住她:“你身子还没好,别起来。”
程氏看了看他们两人,嘴唇竟有些发抖,指着绮罗道:“你,你真要为了她什么都不管不顾?”
未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得了消息,石宣心下一横,抬头道:“母亲,我确实是决定了,要带她一起离开这里。”
程氏神色惨淡,发鬓微颤,抬着的手指忽然也没了力气,哆嗦道:“你……你跟你父亲一样!”
“像我父亲有何不好,至少他与沈姨娘是真心相爱,愿意为彼此而死。”石宣本不想忤逆母亲,此时却觉得一口气憋在心中,忍不住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话都说了出来。他言词犀利,一句句如刀一样直Сhā到程氏心上,“我现在觉得父亲,是做了一件顶英雄顶正确的事。”
石兴当初暴亡的隐秘,一直是宫中的禁忌,当年知晓内情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上石勒严禁人提及,更是从此无人知晓。石宣是怎么知道的?程氏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石宣,仿若被抽去了全身的血液,面上再无半点血色,她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绮罗瞧着惊极,慌忙拉着石宣道:“你胡说些什么!”
石宣见到母亲的情状,心里也后悔,便欲过去扶起母亲。
谁知程氏忽然一把推开他,撞撞跌跌地冲了出去。
石宣想去追母亲,可提步到底滞住,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绮罗望着他,埋怨道:“你怎么能这样对你母亲说话。”石宣闷然不语,他狠狠地用靴底蹭着地,良久方道:“这是个伤疤,不揭破,母亲永远都不会醒。”
绮罗张了张口,也觉得他父母那辈的事是一笔糊涂账,大抵是说不清谁对谁错的。半晌,她方叹气道:“但你母亲心里的那点支撑自己的幻想,大概也被你打破了。”
石宣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悔了的,只道:“过几日再去向母亲赔罪。”
转眼就到了六月中,正是三伏最热的时候。石勒身体肥胖,耐不得热,每日里宫人们都从冰井中掘了冰成筐的往太极殿送去,仍是解不得暑意。石弘便进言道,太极殿一带都是土丘沙地,四面又无屏障,难免更蒸热难当,不如在邺城以北再修一片宫殿,权作避暑。
石勒沉吟不语,却是动心了的,便召问群臣意见。谁知石虎出言反对,直言道连着三年大旱,洛水以西都是饥民千里,国库空虚,哪有闲钱大修宫闱,岂不会惹得民意沸腾。石勒默然不语,再不提此事,却将石虎调至襄国练兵。
到了七月,洛阳突降暴雨,天似漏了个窟窿一样,瓢泼大雨一连十余天未停歇。到了七月初七这夜,电闪雷鸣,轰隆作响,半个洛阳城的人都睡不安稳。
绮罗看着窗外大雨,心里颇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石宣怕她受惊,早就赶回来陪她,此时宽慰她道:“你且放宽了心,京里的九龙渠是汉明帝时就建好的,数百年都安然无事,能出什么事。”谁知到了二更里,忽然一声惊雷震得人心头巨动,隐隐竟有人声呐喊。石宣面色一变,站起身便向西南望去,只见宫城中隐隐起了冲天火光。
“高安,”石宣大声喊道,“快备车马,我要入宫去。”
绮罗将他送到门外,只觉一颗心都是惶恐的,忐忑道:“千万要小心。”
石宣接过她手里的油斗笠,披在身上,倒露出几分笑意:“能出什么事啊。”他环顾左右,又柔声道,“你要是害怕,就让樱桃去房里陪你。”绮罗拼命点头,眼底有些湿润。
一直等到天明,石宣方从宫里回来,大抵是因为受了冻,脸色有些发僵,只简促道:“太极殿遭了雷,幸好宫人警醒,提前叫醒了祖父。现在祖父倒是无事的,只是徐妃她们受了点惊吓。”绮罗觑他脸色,知他有话没有说完,便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樱桃目中闪过一丝失望,仍然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等到人都走尽,绮罗亲自倒了茶递给他。石宣接在手里,却不言语,隔了半晌方涩声道:“我赶过去时,二叔和三叔都在殿内。他们说找高人测算过,祖父属虎,今年又是整寿,与属龙之人多有冲撞,今日太极殿火起,便是龙虎相斗的诏示。”
绮罗一怔,抬头望着他:“你不就是……”
石宣面露苦笑:“是,宗亲之中只有我属龙。”
绮罗大惊失色:“你祖父真的相信了这样荒谬之论?”
“祖父当时心情不豫,斥责二叔三叔几句,让他们都回去了,”石宣摇摇头,目中流露出一丝伤感,“但他也没有见我,却让人宣了国师进去。”
绮罗心里也替他难过,低低唤道:“小宣。”
只见石宣忽然回头望了眼宫城的方向,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倦意:“这宫里一点意思都没有,二叔三叔他们随时都想害我,怕我和他们争抢皇帝的位置。可我又何尝想过那个位置?什么父子兄弟,什么骨肉亲情,都是假的。这里冰冷得很,一点意味也没有。”
“绮罗,我们走好不好?”他忽然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天涯海角,我们去哪里都可以。”绮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慌乱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心底似有个声音,应该拒绝他。可她搜罗尽了心底的言词,却找不到半句可以拒绝他的理由。她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手,小声道:“你……你祖父,应该不会允你任性。”
“我知道,”石宣的声音忽然变大,他有些气恼地走到窗边,望着屋外依然未停的大雨,狠狠地握拳砸了一下窗棂,“等为祖父过完了圣寿节,我便去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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