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芝庭与植梓卿分别承办江门、佛山铺票分厂。苏大阔知后,断言霍芝庭这个外行佬经营不好赌业。霍芝庭确实不知120字义会是哪120字,但他却懂得如何利用他与龙系的特殊关系赢钱,他越界侵权,把江门票撒遍广州,初试啼声,一鸣惊人。广州总厂老板麦竹寰闻之色变!
外行赌商
霍芝庭“搞掂”江门、佛山两镇铺票分厂牌照,便遣人去许家报喜,请许生3日后来福利办房,带上1万元银票,好派做预缴的一半年饷、牌照费,以及办票厂的本钱。
许生大喜,向父亲开口要划出1万元银票。父亲竭力反对,认为开赌是偏门生意,不如经营缫丝厂可靠。许生先期已投入500元作为霍芝庭的应酬,因此,许生虽不能合伙开赌,但他有推荐他人参与的权利。于是,便有下面的事情。
第三天,许生一早差人赶到霍宅,呈上一张名片。名片印有中文与葡文,霍芝庭皆不认识。听许生的家人说:澳门的马查多先生便宴恭请十叔(指霍芝庭)和我家大官(五邑人对少东家的称呼),傍晚申时在怡乐酒家聚贤厢会面。
霍芝庭一时迷糊了,马查多?分明是鬼佬的名字,这澳门葡鬼请我与许生做什么?到怡乐酒家厢房,哪是什么便宴?是一席得花销几十元的豪宴!
霍芝庭疑疑惑惑来到怡乐酒家聚贤厢,哪里是什么萄国鬼佬?是个黑发长衫的汉人!霍芝庭与生客打过招呼,笑骂道:许生,你成心在捉弄我等不认字的文盲。
许生说:此位先生真的叫马查多,还是拥有葡萄牙国籍的真洋人,不信你看他护照。马查多,鼎鼎大名的澳门总督呢!
生客站起来,谦恭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许生在开玩笑,羞煞我了。不过,我确实加入了葡萄牙籍,澳门总督确有一位叫马查多的,宣统三年离任。我实在是地道的广州仔,小名植梓卿,岑春煊督粤年间与人合伙在珠江西岸黄岐墟开办白鸽票馆。张鸣岐禁赌,广州的赌商纷纷移至澳门开业,我也去了,还加入葡萄牙籍。鬼佬取名不避讳,跟葡国国王同姓同名都不要紧。我取名马查多,当然不敢奢望沾前澳督的光,只因为这个葡文名跟中文名接近,何况中国有个人人皆知的“马”姓。马查多在葡文中却不姓“马”,马查多这三个字是一个姓。
霍芝庭随意说道:原来是这回事,什么时候我也弄个葡萄牙籍,取个澳督的大名。
植梓卿认真说道:裘兄倘若真有此意,小弟倒愿成全。加入葡萄牙籍,在澳门算不了什么,可回到广东,便可享受洋大人的特权,比如犯案,广东的衙门无权发落,须交广州的葡国领事馆处理。我开初还不知其奥妙,听澳门的赌商朋友谈起,便花费一笔银两,托人疏通关节,搞掂葡国国籍。听人说香港没有这种便利,入英籍比登天还难。
霍芝庭举杯敬植梓卿的酒,喜孜孜道:借花献佛,我加入葡国国籍之事,就拜托给植兄了。以后倘若翻过来禁赌,天王老子也奈何我不得。
植梓卿道:小弟一定帮忙。给澳门公益事业的捐赠,恐怕要裘兄出资;私下应酬经办官员,由小弟包了。小弟建议裘兄的葡文名取朱兰达,朱兰达即是前一任澳督,卸任才一年余。朱兰达这个名字好记,“朱”姓也是中国常用的姓氏。
霍芝庭颔首与植梓卿碰杯,许生见状,就坡下阶,道出自己不能参与开赌的原因。“高佬裘,江门、佛山两分厂,是你一个独办,还是另找人合办,全在你了。”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初试锋芒:外行佬一鸣惊人(2)
霍芝庭的现款不足应付两间分厂,便说道:未来赴宴之前,我心里老疑惑是鸿门宴。与植兄相处片刻,觉得植兄是个诚实人,又是赌界的老行尊,许生既然不能与我合伙,那么合伙人非植兄不可。
对于霍芝庭开赌之初,究竟有多少资产,众说纷纭。我们大致可这样估算:霍芝庭当年贩卖军火,确实赚了一笔横财,估计有5万元上下。他平时喜欢交朋结友,花销颇大。军服生意,利润较薄,仅可应付他的花销。他的资产大部分是田地、房产,置田是旧时商人的时尚,若生意失败,也有个退路。那么,霍芝庭可以调动的现金大约在1万元左右。佛山、江门的铺票年饷均是万,两人合伙,一人得预缴7500元,另两千多充作牌照费和开办一间票厂的启动资金。日后开彩派彩,则用的是收取的票资。
翌日,霍芝庭送植梓卿到天字码头,植梓卿回澳门带银票返穗,再同霍芝庭一道把牌照正式办下来。旧时银票兼有后来的存单和汇单两项功能,客户把现银存入当地的银号,银号开出银票,客户可凭此银票到该银号在异地的分号,付出佣金后,提取现银。
霍芝庭送走植梓卿,在天字码头遇到苏大阔。苏大阔道:“听说你跟许生合伙承办江门、佛山的铺票?许生哪会开赌,他蚕茧厂缫丝匠出身,他‘作茧自缚’还差不多。你是个标青(出色)的锅商,铸锅卖锅,我甘拜下风。老话说得好,一百个外行佬,抵不过一个内行的徒仔。你知道铺票的120字义会,是哪120个字?答不出吧?我原先说过,我们合伙,保你赚钱似猪笼入水。现在不行,我在南岸的赌馆还忙不过来,数钱数得手软。以后你们遇到什么为难事,通告一声,我苏某一定鼎力相助。”
霍芝庭听出苏大阔的奚落之意,便没透露新邀伙伴的内情,敷衍苏大阔几句便与他分手。 霍芝庭开赌是外行,所以他对植梓卿寄以厚望,但到正式拿到赌牌,两人又没有合伙,而是各人承办一处的铺票。
事缘霍芝庭聘请了一位师爷。开初霍芝庭并非想请师爷,而是请一位内柜。内柜是赌馆库房中收赌资、派彩金的角色,外柜则直接与赌徒的金钱打交道。霍芝庭的初衷是:植梓卿及他手下的人要在票厂唱主角,那么我无论怎样,要把财权抓到手。
于是,他要等植梓卿还未回穗,先聘下内柜,造成既成事实,内柜便是我的人。
霍芝庭托人物色的内柜曾在白鸽票厂做过内柜及揸字的师爷等职,还是个前清秀才,名叫吴铸云,年纪比霍芝庭稍大。
霍芝庭与吴铸云初次见面,交谈时,突然想起那天,苏大阔在天字码头考他铺票的120字,便问道:“铺票的120字,真有无穷奥妙在里头?”
吴铸云道:“最早铺票的120字,是指120家商号,实际不止120个字,无论摇珠还是卜杯出字,每一次胜字(有效字),所出的是指一家商号,或两家商号,或三家商号。后来流行的是一首诗,共120字,出一个胜字便是其中的一个字。由商号变成诗,证明用什么字并无奥妙在里面。如同山票通用千字文中的字,你若用百家姓、增广贤文里的字也可。票厂的揸字师爷,还有卜杯时请来的卜师,实则是在故弄玄虚。说实在的,澳门鬼佬赌商的洋数码最简单明白,只是趣味不如中国的诗文,故不宜在广东推广。”
初试锋芒:外行佬一鸣惊人(3)
霍芝庭发现此位做过揸字师爷的前清秀才不迂腐,在心里定下他做出谋划策的师爷。不与植梓卿合伙,就是吴铸云的建议,他认为:利字面前,必生龃龉。
等植梓卿回到广州,霍芝庭跟他谈起合作事宜:两人合股,但分头各守一处票厂。
植梓卿悟出霍氏独立的意思,立即表示赞同,他说得更直:商场无父子,你我还是现在就独立门户好,省得以后有芥蒂。
佛山与江门,无论人口多寡、繁荣程度等,佛山在当时都要略优于江门。对老家是南海、家住广州的霍芝庭来说,霍芝庭到佛山办票厂更方便。佛山、江门两地的分厂经营权均是霍芝庭一人“搞掂”的,霍芝庭经营佛山分厂,乃铁板上的钉。
结果却出人意料,植梓卿得佛山分厂,霍芝庭却去了号称两百里水路的江门。
这个机密,直到麦竹寰和霍芝庭都不在人世,植梓卿亦风烛残年时他才透露。当年分守佛山江门两厂,植梓卿毫无疑问要去江门。
他们在分赴佛山江门考察前,在布政司后街的一间酒楼互为饯行,植梓卿说:“裘兄做过军械生意,把军械贩卖给新军、团练,甚至李福林(清末番禺的大土匪),我看裘兄是个敢冒风险的鲨胆汉。愚弟问裘兄一个问题:你是想把佛山的铺票做小,还是做大?”
“做小是何意?做大又是何意?我当然想做大,了不起做个像盗卖军械那样的黑商奸商。你有什么‘绝桥’(好主意),快快道来!”
植梓卿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无甚顾虑。我虽没有看过山铺票总厂的官契(公赌的承商与官府间须签订合同),但分厂的官契却有一处疏漏:没有规定各分厂带家的界线(直接关系到彩票发行的范围)。这样,分厂的带家到省府来推销山铺票,便不算违约。在清朝开办公赌的几十年间,向来都是省府总厂的山铺票可到粤省任何地方发票,却限死地方分厂的票不能到省府代销代投。现在没‘限死’,各分厂票商却按‘限死’的旧规办,这都是不开窍、或胆小怕事者所为。分厂的票再兴旺,也不会做大。要做大,唯有把票发到广州来。裘兄拿出做军械生意的胆识,来做佛山铺票,没有不发达的道理!有道是:先做强盗,后做善翁。裘兄发起来后,就得尽可能遵循行规和商德。”
霍芝庭兴奋道:“植兄,为何我一人做佛山铺票,你守江门?我们还是联手,把佛山江门的铺票撒遍广州!要发达,大家都发达!”
植梓卿叹道:“你能,我却不能。裘兄不知,麦竹寰的阿公,与愚弟阿公是世交。麦竹寰怎么想我且不管他,只是我掺和着这般做,我植某还想在行内和商界站脚吗?连亲戚朋友家人都要戳我的脊梁骨!”
“这般,你做佛山铺票,我去江门,有植兄的‘煞食桥’(绝点子),我做再小再穷的地方的铺票都不怕!”
植梓卿推辞了一番,答应霍芝庭的重换分厂的建议。他说道:“得裘兄关照,小弟才得以回广东开设官准铺票。小弟在赌业多混过几年,以后江门厂还有何事须小弟帮衬,小弟一定勉力相助。只是,小弟在佛山--”
霍芝庭不待植梓卿道出话意,快言快语:“佛山的事,我会作出安排。你在佛山开赌,就是霍某朋友段尔源开赌,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段尔源是佛山驻军的司令,龙济光手下的四大天王之一,资深年长,他曾到霍芝庭佛山里水墟的霍园饮过酒,霍芝庭叫元配邓贤枝拜他为干爹。
初试锋芒:外行佬一鸣惊人(4)
不日干爹做寿,霍芝庭安排邓贤枝带她“表弟”植梓卿向干爹祝寿。礼品由植梓卿出资特制,乃乡下人普普通通的寿糕。邓贤枝是个忠厚妇人,场面上的事由“表弟”植梓卿应付,植梓卿向段尔源亲热说道:“干爹,晚生同表姐向您老拜寿来了,十哥(指霍芝庭)嘱我和表姐带来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干爹笑纳,权当儿戏耳。”
段尔源是个聪明人,猜想一贯大方的霍芝庭送来的礼品,一定有蹊跷。段尔源一贯食鱼不避鱼腥手,叫人当面切开,切出黄白钱币,四座拍段天王的马屁,大声喝彩。钱币的数量并不算多,9枚金币、99枚银币,组成一个“寿”字,钱币均镶嵌在寿糕的托板上,可谓用心良苦。
此事传得玄乎其玄,到后来竟有人说,霍芝庭嘱植梓卿送的是一只纯金的寿糕。植梓卿不作澄清,神话越神,越有利于他在佛山立脚。
植梓卿料想霍芝庭会较快发达,但他没想到会发得这么快、这么大。昔日大赌商苏大阔更没想到,霍芝庭初入赌界,便风生水起,连省府广州都撼动了!
越界侵权
霍芝庭带吴铸云去江门考察。原来的铺票分厂位置不在闹市,生意不算兴旺。霍芝庭重金租下十字街的一家店铺,改成铺票分厂。
龙济光开赌,既要做表子,又要竖牌坊。弛禁草案规定:山铺票的招牌、票面,一律不准标以“山票”、“铺票”的字体,均称之为“水灾有奖义会”。为了不至于混淆,各地票厂均打上开彩日期。如江门山票是每旬初五初十开彩,谓之“水灾有奖五十义会”;铺票是初三初八开彩,招牌及票面则打上“水灾有奖三八义会”。
铺票厂的店内店外,均书有“铺票颂诗”一首,共120字,供票友选择15字投买,每会开30个字。颂诗为吴铸云的墨迹,全诗如下:
首会发其详,鸿图得意扬,商标辉百粤,本号始基良。秀丽赏琼芝,丁男协吉时,联芳常足愿,乐育好称宜。巨业就恭逢,多财景妙通,孚中添大利,满栈积年丰。立显登堂贵,平衡翰苑文,珠光齐焕彩,嘉瑞现松云。迪佑祝岗陵,南旋日照升,佳占欣喜巧,福禄寿连增。履厚两绵昌,均隆记定章,金源环四海,万载沛余香。
出师不利,1916年首个开彩日,只开了两卷票(每1000元票资为一卷),每票5仙(分),共卖出4万条铺票。当时江门已是约10万人口的市镇,若以一人买一票计算,参赌人不到一半。这比预期的每会出售10万张票的目标相比甚远。
按规定,票厂所收总票资的60%派彩,另40%派作饷金、票厂开支与收益,以及所谓的水灾慈善基金。一卷1000元票资,就有600元派彩,头彩为360元、二彩150元、三彩90元。头彩以圈划中字最多者确定,或为一人,或有若干个并列。如果有七八十票并列头彩,每票头彩实际上少得可怜。
霍芝庭认为彩金尤其是头彩太少,不足以吸引更多的票友。他问吴铸云:赌客是热衷于中彩机会多,还是更倾向于以小博大?
吴铸云明白老板的意思,因为彩金比例是固定死的,要满足票友以小博大的心理,只有把开彩日所有分簿开彩的票,合做一次开。如果两卷合为一卷,彩金名义上就增加了2倍;若收满十卷票,彩金便比原来的分卷开彩法,“膨胀”了10倍!
吴铸云道:这是个数目戏法,实则变来变去还是那么多彩金。不过有时确能蒙骗许多人,但有时也不灵。我原先在私办的票局玩过这种戏法,很难讲孰优孰劣。赌局讲究一个“运”字,有走运时,也有背运时。若走运,便要顺风行舟;若背运,便要逆水行舟了。
初试锋芒:外行佬一鸣惊人(5)
霍芝庭旋即变通,第二次开彩,就把所有收到的票,合为一次开彩。总票资跟上次差不多,票厂当然不会多派彩,也不会单独增加头彩的比例,但头彩较上次“猛增”2倍!江门颇为轰动,到第三次收票截止日,共售出6万张票,离预期目标又进了一步。
此时,吴铸云已摸清江门附近尚未有铺票的墟镇,他分片建立起分销网,由当地殷商担保的人士做带家,就地代销江门票。这使得方圆百余里的人都能够买到江门票,最后聚总在江门开彩(注:铺票与山票一样分为四联,第一联投买者保存,第二联存带家,第三联存票厂,第四联留为开票后撇底用)。这样一来,每会有可能突破8万张票。
霍芝庭认为8万太少,10万亦少,他说每会要达到30万以上。吴铸云吃惊地瞪着他,霍芝庭这才亮出植梓卿暗赠他的底牌,说道:
“分厂与官府签的官契,我觉得疏漏颇大……”霍芝庭说出他的设想,却没有点破是植梓卿教他的“绝桥”。霍芝庭为什么要等铺票做过几会后才付诸实施?他是想首先要在当地立住脚,才能以此为根据地向外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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