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铸云早已看出官契的疏漏,恐怕还会有一些公赌承商们发现这点。但他们都没有霍芝庭这样大的背景,更无霍芝庭的胆识,故只能信守旧规。吴铸云的臣子身分也不宜向老板提这样的建议,这样做风险实在太大,万一鸡飞蛋打,臣子可担当不起,以后在在赌行混口饭吃的可能都不会有!
吴铸云对霍芝庭钦佩至极。霍芝庭不识字,他还是数月前听吴铸云完整念过一遍官契,不但记牢,还能发现疏漏。这使得吴铸云做其师爷,忠心耿耿20余年,从不敢有丝毫妄念。 现在,霍芝庭提出到广州发票,口气又十分自信,吴铸云便不再有顾虑,完善并实施进军省府的方案。广州号称百万人口,富裕程度远甚于江门,票数肯定会大增,他们连退路也设想好了。
霍芝庭和吴铸云说干就干,江门分厂开张的当月下旬,便杀回总厂所在地广州去抢羹。吴铸云出面雇用了百多名带家,还租铺开设了江门铺票代销店。总厂票商麦竹寰反应迟钝,又过于自负,自以为自己承办全省山铺票总厂一年有余,声誉日隆、盈利滚滚,麦氏赌业江山坚如磐石。
广州铺票每张1角5仙,头彩约5万元。5万元的头彩,可充分满足赌徒以小博大的心理,但也会产生逆反心理。如果一个赌徒永远跟中彩无缘,那么他就会产生不信任,求变心理由此而生。对赌局而言,绝大部分的赌徒都是与中彩无缘的,抱有求变心理的赌徒之多,可想而知。另外,1角5仙的票,对市井小民来讲,确实贵了些。那时,一名茶楼跑堂,月薪才2元。买一张票,等于一家人几天不吃不喝。
江门票,与广州票本质是一样的,但背时的赌徒求变心切,往往会把转运之机缘盯在新票上。江门票每票5仙,更适宜占人口绝大多数的赌徒之财力。买一张广州票的钱,可分3次买江门票,等于多了3次中彩机会。事情就这么怪,此时的广州赌徒,多热衷于中彩机会多,而不是一味追求彩金多。因为中彩无缘,彩金再巨也白搭。
天时地利,江门票在广州甫出笼,便吸引了众多的广州票友。
赌博心理委实是一门学问。霍芝庭和吴铸云在一个月内,变了数变,长了不少见识,吴铸云尤其精于此道。他后来总结出“以不变应万变”的经验,“不变”,指的是运顺不变;“万变”是指“背运即变”,实质仍是换汤不换药,变来变去,派彩总额“不变”。变化在操作或分卷开彩,或合卷开彩;或摇珠开字,或卜杯测字;或用千字文的字源,或改用颂商诗章;或用一色的男性荷官,或掺以靓女招徕好色的赌徒。可谓“老式”不老,弃数年未用,再捡起来便是“新花招”,因此,赌馆票局,总能以新面孔吸引赌徒参赌。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初试锋芒:外行佬一鸣惊人(6)
首次来广州代销江门票,仅广州一地,就收到53万张票,加上江门的7万张票,总票资达3万元,六成派彩,彩金总额高达1.8万元,头彩超逾1万元(1.08万元)!这个数字在开彩之前,就能算出,中彩人有多少,则要等开彩的结果。
霍芝庭和吴铸云在江门票厂。开彩事宜准备就绪,厅内厅外人头攒动、喧声鼎沸。吴铸云突然紧张了起来,与霍芝庭说道:“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中头彩的人不在广州。”
霍芝庭也有这种忧虑,他愣神一想,一击掌:“有了,如果真是江门人中头彩,我们就请他们去广州领彩!”
开彩出完字,核对票厂收集的票根,果然两个中头彩的人都是江门人。二彩、三彩,则以广州的票友居多。没多久,两个中头彩的江门人先后赶到票厂办房,兑票领彩,他们一个是小菜贩,一个是无业的赌棍。
霍芝庭要他们充当一次广州的票友,到广州去领彩,条件是彩金不变,食宿船资全包,还可去广州吃海鲜、进高档的“半掩门”(立等可嫖的妓院)逍遥一次。两个票友乐不可支,不暇思索便满口答应。
乘坐汽船赶到广州,将开彩结果公榜于江门票的代销店,店外熙熙攘攘,和各地每次开彩结果一样,几家欢乐千家愁。然而,两名头彩都在广州,江门的票商很懂得捧广州票友的场,令两名头彩票友坐上彩轿,吹吹打打、一路爆竹响声震天,弄得全广州家喻户晓。
霍芝庭达到预期目的,待两个“活广告”从妓寨出来,给了船资,令他们开路。
其实,广州的票友若寻根究底,就能根据票根号码,证实中头彩的那卷票,没有在广州代销。没有人去做这项工作,同行冤家麦竹寰本该去做,却没有做。霍芝庭也仅仅“调包”一次,以后,因为广州买的票多,中彩的概率也大,他并不在乎一两次概率失调。
江门票喧宾夺主,风头一时压过广州票。麦竹寰虽然反应迟钝,对地方分厂的这种明目张胆的越界侵权行为,也不会熟视无睹。
有恃无恐
麦竹寰下了帖子,约霍芝庭到香茗茶楼饮茶。霍芝庭同吴铸云如期赶至。麦竹寰手下来了5人,麦竹寰脸带笑容,另5人神态冷峻,分明摆下讲数交锋的架势。
寒暄之后,麦竹寰叹气道:“霍贤弟,自从江门分厂越界来广州卖票以来,总厂的投注额直线下降。霍贤弟,你们这样做,是否不太妥呀?”
霍芝庭笑道:“麦大哥,小弟欢迎总厂来江门代销广州票,小弟定会舞龙放爆竹接待总厂的带家。麦大哥是赌坛老行尊,这事不用小弟自作聪明,点拨大哥了,总厂不是雇了数十带家,到全省各地推销广州票嘛?莫非这也是官契里特许之权利?”
霍芝庭和吴铸云,已经通过关系在民政公署(相当于省政府)查看了与山铺票总厂的官契文本,官约也没有对带家的范围作出规定。麦竹寰连这点都不要求官方注明,实在是太缺乏经验了。
麦竹寰一时愣住,没想到对方倒打一耙,支唔说道:“总厂确实派了几十个带家到县镇推销广州票,那都是没有开山铺票的地方。你是知道的,总厂一年承饷80万元,我都给逼得寝食不安,现在你们这样一弄,我到哪里去完成80万年饷?再说,你们不但越界,还到广州开彩,我们总厂开彩后,都是中彩的票友自己来广州领彩的。”
初试锋芒:外行佬一鸣惊人(7)
麦竹寰手下的人,义愤填膺,怒斥戟指江门分厂的越界侵权行为,说官契虽无规定,但历来都是“总厂可到分厂地盘售票,而分厂却不能到总厂地盘售票”。
“以大欺小,总厂实在是蛮横无理。”吴铸云振振有词,逐一驳道:
“其一,总厂越界在先,我们只是效尤;其二,麦大哥说总厂带家去的是没开山铺票的地方,那么江门票的代销店,也是开在广州票厂未设店的街道上;其三,广州总厂在广州开彩,江门分厂也是在江门开彩,并非麦大哥所说,江门票在广州开彩;广州总厂在各县镇的中彩票友,都是自己来广州兑彩的,江门分厂在广州的票友,本厂办房也规定自己去江门兑彩,只是广州票友不愿屈躬前往江门那个乡下地方,便委托带家去江门统一兑彩领来彩金,借本代销店分发彩金罢了。若说越界侵权,始作俑者,乃广州总厂也。”
对方给吴铸云驳得一时哑口无言,突然他们如火山爆发,立起身以手戳吴铸云,破口大骂他“强词夺理”。
麦竹寰叫大家息怒,双方讲数不欢而散。
麦竹寰虽然是做偏门生意的赌商,但他不是那种从黑白两道摸爬滚打出的商家,他一贯奉行和气生财、口碑甚佳。行有行规,商有商道,霍芝庭越界侵权,再明显不过。麦竹寰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的方式,不是以毒攻毒、以狠治狠,而是继续“论理”。
麦竹寰来到省税厅,诉说江门厂的种种不是,要省厅的官员主持公道。官员答道:我们只管征收饷款,若江门厂拖欠饷款,本厅绝不通融,该罚则罚,该取消牌照便令其停业。
麦竹寰来到省法院,法官都说:依据总厂分厂的官契,江门分厂不算违例。没有违例,我们就没有办法对江门分厂追咎定罪。法官又道:麦先生讲行有行规,那就应该去找商会论个是非。
麦竹寰来到广州警务总局,投诉江门分厂扰乱省府公赌秩序,局长大人掷地有声:若发现江门的代销店发生斗殴、偷盗、销赃、欺诈等不轨行为,本局绝不姑息,严惩不贷!
麦竹寰跑了十几处衙门,终于发现,省府衙门遍地,官员多如牛毛,竟没有一个官员为麦竹寰主持公道,没有一处衙门治得了霍芝庭。
麦竹寰心智未开窍,省府官员不说公道话,是因为在公开场合不便说,他们都知道霍芝庭的背景是龙济光、龙觐光昆仲。官府里面并非铁板一块,不满龙济光者大有人在。
说穿了,霍芝庭的背景还是龙觐光,他与龙济光的关系仍谈不上至交。龙济光把省府总厂批予麦竹寰承办,是出于“公心”,为的是军饷有着,确保龙氏江山。如果麦竹寰善于钻营,霍芝庭万万不可得逞。
现在,麦竹寰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龙督手上。他与龙督没有私交,仅在广州商会宴请龙督的筵席上,见过龙济光两次,敬过龙督一次酒。广州总厂岌岌可危,麦竹寰冒冒失失来到龙督府邸,求见龙大人。
龙督府戒备森严,守门的卫兵,不是说都督不在,就是说都督在密酌军机大事,今日概不会客。到后来,连接近龙督府的外围都不可能,据说革命党人图谋暗杀龙督。
在麦竹寰四处投诉的同时,霍芝庭也在加紧活动。
霍芝庭未雨绸缪,在他进军广州之初,就把关节上的官员一并买通。如今财大气粗,更是不吝银两,令这批官员愿效犬马之劳。霍芝庭料到麦竹寰最后会走龙济光这步棋,他没有这个能耐说服龙督不接见麦竹寰,但龙督的卫兵好打发。霍芝庭原先随龙觐光来过几次龙督府邸,与卫兵相识,要贿赂卫兵,易如反掌,饮一次酒,一人一个饮茶红包,一切便“搞掂”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初试锋芒:外行佬一鸣惊人(8)
霍芝庭很清楚拉大旗做虎皮的作用。他隔三岔五坐上轿子,晃晃悠悠朝龙督府方向前去,遇到熟人,便停下轿来,闲聊几句,然后匆匆上轿,道歉再三:“少陪了,我要赶去龙督府饮酒,我小民一个,总不能让龙大人等我。”或说:“下次再聊,龙将军约我有要事商量,我这就赶去。”
不少人亲眼目睹,霍芝庭真的是进了龙督府。这些人知其一,不知其二,霍芝庭并没有进真正的龙督宅邸,而是进了后院的卫兵营房,放下一点烟土、一坛好酒,闲扯几句,便出来了。
熟人圈子、广州赌界,甚至衙门的官员,都认为霍芝庭门路通天。
霍芝庭有恃无恐,在与麦竹寰讲数的几天后,公然在广州开彩。从此在江门售出的票在江门开,在广州收集的票在广州开。广州市民,购买江门票的人逐渐增多,每会票资大增,头彩随即提到2-3万元;此盛彼衰,广州铺票问津者逐渐减少,头彩由原先的每会5万左右,降到2-3万元。
开赌最忌每每参赌之人没有收获,便气馁不再参赌。霍芝庭善于借中彩者为背时者鼓气。每会中头彩者,霍芝庭便嘱手下之人雇彩轿,抬着头彩人士在票厂的街口巡走一圈。或者引导中彩者在票局现身说法,或者由票局人士越俎代庖,说自从江门票在广州问世以后,本人(或客官)逢会必买,持之以恒,故有斩获。
江门铺票倾倒广州,风头之劲,压过总厂的铺票,并且,还令总厂的山票分外冷落。霍芝庭并不满足,他要名正言顺地拿到总厂的赌牌。
1916年3月下旬,到了新年度总厂山铺票牌照开始申报的时候,因为要给新承办商(也可能是原有的承办商)3个月的准备时间,正式交接在7月底。省财政厅的筹饷官员找到麦竹寰,问他能否完成政府的赌饷。
麦竹寰大倒苦水,说总厂生意萧条,恐怕无法完成80万年饷和追加的捐款,要求筹饷官员体恤商情,减免饷金和捐款。
麦竹寰钻进了霍芝庭预设的圈套。筹饷官员说:当年将省府山铺两票一并让你总承,委屈了省府多少精明能干的赌商?龙督缘何钦定予你,是相信了你的信用。现在你信用这般欠佳,连年饷都要减免,龙督若知,一定会雷霆大发,马上收回赌牌。
麦竹寰请求让他办完这期。他口口声声完不成饷金和捐款,实际上按全年折算起来,他仍盈利颇丰,如今只是少赚而已。重要的是中途停牌,面子往哪搁去?
麦竹寰情知下一期总厂的赌牌无望,更惧霍芝庭的厉害,就没有提交下一期的承办申请。霍芝庭走了一步妙棋,如果麦竹寰提交申请,说不定龙济光最后还会钦定麦竹寰承办总厂的山铺票。
4月下旬,省财政厅将省府山铺票批予唯一的申办商霍芝庭,月饷40万元,试办3个月,期满再会同承商重议。表面上看,霍芝庭40万月饷,要比麦竹寰不满7000元的月饷,高出50多倍。这其中大有蹊跷,霍芝廷以此而获得代收废币的特权,等于让全城持有废币者,都买霍芝庭的山铺票。山铺票承饷激增,可大大缓解济军的饷金“贫血性”。
广州的赌界哗然。
霍芝庭投得省府山铺票赌牌,名正言顺在广州东堤开设先施(赌博)公司,作为山铺票的总厂(现址为东亚大酒店)。霍芝庭得寸进尺,还不等上一期赌牌期满,便全面“试办”省府的山铺票。
麦竹寰觉得霍芝庭欺人过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通关节禀告“龙青天”,论个曲折是非,请龙督作出公正裁决。
麦竹寰的禀状是否到龙济光手中?赌牌及承饷是否经龙济光钦定?我们已无法证实。此时的龙济光已经四面楚歌,他或许没有心思过问开赌之事。
霍芝庭最得意之时,也是龙济光穷途末路之际。
畏罪潜逃:洋国籍化险为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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