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荣新欲抓霍芝庭落案，霍芝庭凭藉洋国籍，在师爷的帮助下，反而与督军攀上关系。莫荣新欲重新划分赌业利益，霍芝庭一举投得东堤的番摊经营权，一连开设了荣生、明生、广恒、广益四大番摊公司。东堤是广州著名的红灯区，娼妓史悠久，娼盛赌旺，大豪客在东堤一掷千金。

化险为夷

上章说到霍芝庭逃到葡萄牙驻广州领事馆，暂且获得避难权。

沙面租界，设立于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初。原是珠江白鹅潭畔的一个沙洲，划为租界后，四面砌花岗石堤岸，成了一个鹅蛋形的小岛。租界当局有意不与城区相连，小岛与城区相隔一条河涌，仅两座桥与城区连接。租界工部局管理租界的治安、行政、市政公共建设、税务等事务。工部局下辖巡捕房，负责租界的日常治安和签发出入证。这是一个不归中国政府管辖的“国中之国”。沙面除了领事馆外，还有洋行、外国银行、教堂、电力厂、自来水厂、邮政局、电报局、医院、游泳池、网球场、露天音乐厅、影剧院等。这里整洁­干­净、相当欧化，俨然一个欧洲城市。

霍芝庭获得葡国国籍之初，曾参加过一次葡国侨民的聚会。霍芝庭随植梓卿来到葡国领事馆，发现走错了地方，葡国鬼佬正在狂饮欢歌载舞。领事对他们两个假葡人很冷淡。通译说这是自助餐，请他们吃喝自便，说罢去陪伴领事与一位不知什么身分的中国人。霍芝庭和植梓卿自觉华裔葡人要低人一等，早早离开。霍芝庭带了大包礼品放在轿中，准备见机带进去晋献领事大人，现在有礼送不出，霍芝庭一怒之下，全部送给巡捕房的锡克巡捕。

所以，这次霍芝庭深夜逃往沙面租界，锡克巡捕认出霍芝庭后，未看证件，便让霍芝庭通过。然后吹哨招来大批巡捕，把莫荣新的士兵挡在涌桥另一侧的“中国境内”。

霍芝庭一贯见了洋人顿生卑微感，现在逃命心切，拍打开领事馆大门，见着领事席尔瓦，卟咚跪了下来。

霍芝庭暂且留下。

莫荣新有铁腕将军之称。（国民党）军政府大元帅孙中山，在国内外享有崇高威望。莫荣新一道手谕，通令各县将孙中山派往各地的募兵人员格杀勿论，仅增城县就杀了６９人。不久，莫荣新诬指大元帅府的卫队的官兵６０多人为“土匪”，将其逮捕，枪杀连排长和卫兵多人。这都是下令拘捕霍芝庭稍前发生的事。稍后，莫荣新还将孙中山逼离广州，导致孙中山发动的护法运动惨遭失败。

然而，在对待洋人这点上，莫荣新和其主子北洋军阀患有同样的软骨病。当晚，莫荣新指示属下不可“莽撞”，只能在桥头以北和江面设立暗哨巡逻监视。次日，莫荣新通过外交渠道，请求葡萄牙领事馆交出“永久华籍通匪商人霍芝庭”。

葡国领事席尔瓦原本对澳葡当局滥发葡国护照持有异议，他认为“朱兰达”是个假葡人，他甚至连在葡属澳门的居住史也没有。

通译跟霍芝庭说：“朱兰达先生，领事认为你属于永久­性­中国公民，可能他会接受广东政府的引渡要求，将你交给广东方面。”

霍芝庭吓呆了：莫非植梓卿会骗我？他马上拿出１００元银洋给通译，央求他在领事大人面前说好话，并请通译去找吴铸云和植梓卿，要他们一道想办法。

正说着，吴铸云竟和植梓卿来到领事馆。吴铸云说城里大街小巷贴满了通缉“通龙要犯”的督军令，他赶到霍宅，正好碰到植兄，两人就一道来了。三人商量对策，决定还是到澳门想办法。

绝处逢生：开番摊娼盛赌旺（2）

吴铸云给了一张１万的银票叫植梓卿自斟行事。植梓卿乘快船赶到澳门，求见在澳府做事的华人师爷，师爷道：你把１万全捐给公益，等于打了水漂。师爷要了５０００元作礼钱，便把事情“搞掂”。当时葡国委派澳督尚未到任，由马多斯署理澳督。马多斯电驰广州领事席尔瓦，电文大意是：朱兰达先生乃对澳门公益有卓著贡献的葡籍捐商，驻穗领事馆有义务保护本国旅穗侨民。

葡国领事措辞强烈地拒绝了广东当局的引渡请求。莫荣新下令撤走暗哨，派出代表，表示“朱兰达先生”可以回城与家人团圆。

会不会是圈套呢？霍芝庭仍不敢贸然离开领事馆。就算莫荣新不会再拘捕霍芝庭，可是以后要在广州地盘上做赌业生意，大概是无望了。

相师曾给霍芝庭看相，说霍氏危险之中总有贵人相助。形如困兽的霍芝庭，此番又遇到贵人指点迷津。这个贵人不是什么达官，亦不是名绅，是个潦倒的文人，名叫吴苑卿。吴苑卿毕业于贡院原址的优级师范学堂，其时广东还未有正规的大学，这可是了不起的学历。吴苑卿做过官府幕僚、新学教书匠、状师、账房，生­性­懒散，渐渐沉沦潦倒。但他的同窗和文友，大都有出息，吴苑卿颇有肚才，喜欢饮酒，朋友不论发达与否，皆喜与他交往。

此时，吴铸云正为他的主人的前景绞尽心血。他想起他的同族堂弟吴苑卿，心想他与政界军界的幕僚们多有交谊，便来到吴苑卿真正的寒舍。

霍芝庭离开了葡国领事馆。依照吴苑卿的主意，霍芝庭未大摆筵席，亦未张扬。霍芝庭只在东堤深巷僻静的新宅设了便宴，邀吴铸云、吴苑卿小酌。在席间，吴苑卿对霍芝庭的处境和当前形势作了如下分析：

陆荣廷与龙济光并非外界所传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们只是争权夺利而已。陆荣廷的真正敌手是孙中山，故而莫荣新敢趁国民党羽翼未丰，枪杀孙中山的募兵人员和卫队官兵。前些时，莫荣新清洗龙济光在粤的残余势力，怕的是这些人见龙起兵趁机闹事。现今，桂军已在电白、高州一带击溃了龙氏济军，不再惧怕后院起火。这些被打入监仓的所谓龙系残余，皆孝纳数百数千银后获释。裘兄有葡国国籍，连银两都可免了，莫荣新不会把裘兄怎样。

不过，裘兄若还想在广东发财，莫荣新不可不攀结。不宜陷得太深，更不可张扬，若即若离，中立为上策。裘兄得吸取在龙济光治粤时的教训，外面盛传裘兄与龙济光昆仲好得可换ℚi共妾，其实裘兄与龙觐光还只是酒­肉­朋友，与其兄恐怕酒­肉­朋友都算不上，哪是什么死脚（死党）。愚弟知道裘兄极善狐假虎威，这般做利弊参半，利的一面好办事；弊的一面，很容易断了后路留后患。

如今天下大乱，尚未有人能真正摆平大至中国、小至粤省的各派势力，江山坚如磐石。最终能成大气候者，乃孙中山也，裘兄不必投靠他，此公为人正直，不图私利，这般，商家也就难以从他手里谋到大利。各路军阀貌似强大，其实皆匆匆过客，他们能捞一把算一把。对这些武弁，不可亲近他，只可贿赂他。该花销之钱，不可悭吝，所谓“礼金一万，十万公事公办”。我想，裘兄比我更谙此道。

吴苑卿不如吴铸云­精­于开赌，但富有政治头脑。霍芝庭诚恳地聘他为师爷。

番摊赌牌

吴苑卿笃信“礼金一万，十万公事公办”，却自恃清高，绝不做送礼之类“屈尊”的事。他对官场的派系分析得头头是道，也会亲笔书写“吴苑卿”三个龙飞凤舞的帖子，让老板和吴铸云去拜访某某人，他恪守幕后之幕僚的形象。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绝处逢生：开番摊娼盛赌旺（3）

霍芝庭物­色­了一个专门对外打交道的臣子，名叫陈文甫，讼师出身，因替一个受冤的事主代理讼务，得罪有靠山的与讼方，与讼方扬言雇镖师取他­性­命，吓得他放弃诉讼，从此不再做讼师。省河南岸豪强贾六旺庇护的一间赌馆老板，知其在法堂有“黑白颠倒”之巧舌，谋他去做进客。陈文甫果然深孚重望，令赌馆赌客盈门。

但是，自从老城区开办了番摊赌以来，省河南岸的赌业日渐萧条。进客不属赌馆内部的成员，他们按招徕赌客的多少及下注总额提取佣金。省河南岸冷落后，生意难做，进客数目锐减。陈文甫虽是提取佣金最多者，也比旺年减少过半，因此，霍芝庭来挖角，陈文甫见人工（薪水）颇丰，答应了下来。

陈文甫能说善道，据说他能把厌赌者诱为嗜赌者，能把数百里外的赌客说得如蝇附膻来到他指定的赌馆。霍芝庭问他，是否真有此事。他说道：“一分本事十分吹，百人讹传便成真。”

霍芝庭敬他为师爷，眼下的任务，专事送礼。送礼是一门学问，擅长送礼者，方能做到“礼轻情义重”。陈文甫送的都是实物，若是现银，霍芝庭会亲自出马。这是旧时和现今的生意场的规矩，大凡涉及数额巨大的现金来往，老板必亲自经手。

霍芝庭在吴铸云、吴苑卿、陈文甫三位师爷的辅佐下，“搞掂”了番摊赌牌。

番摊成为霍芝庭赌博公司的主要经营赌种，故有必要作一些介绍。

番摊博戏不是广东发明的，却是在广东“发扬光大”。番摊的名称很多：诡亿、­射­亿、摊蒲、摊戏、揸摊、意钱，等等。清代此种博戏在广州地区蔚然成风，古时广州叫番禺，故名“番摊”。

番摊的器具很简单，戏法也十分简单。一小堆金属钱币，作为“摊子”；一只碗状的铜制盅盖，名曰“摊盅”。也有的用打磨瓷片或竹片做摊子，摊盅就用一只木碗或瓦钵。这种摊子和摊盅只会出现在街头摊档上，正式的摊馆中不屑用这种破陋的玩意。

番摊的具体戏法，赌商一方做庄，庄家或赌客任意抓一把摊子，庄家用摊盅盖住，由赌客下注后揭盅。然后，庄家和赌客一道数摊，每四个摊子为一组，一组一组剔除，最后剩下一组余数，以猜­射­余数的多少定输赢。

具体买法分为“番”、“捻”、“角”、“正”四种。“番”是专买一门，若买一番，揭开盅盖后数完后的余数是一（个摊子），可得三倍的彩金；二或三、四（个摊子）皆输。“捻”是指买一门为主以邻近一门为辅，如买三捻四，或称三搭四，则开二时得彩金一倍，开三则赌本退还，不赢亦不输，谓之“走头尾”；开一或开四者，则输了，赌本归庄家。“角”是兼买相邻的两门，如买三四角，则开三或开四都中彩，彩金与赌本一样多；开一或开二，便算输。“正”又谓之“正头”，也是买一门，但与买“番”不同，如买二正头，开二可得与赌本一样多的彩金，开一或开三，不赢不输，开四才算输了。番摊还有几种赌法，如“­射­三红”，是指相邻的三门全买，如买二红，那么相邻的一、三也算买了，无论开二、开一、开三都算中彩，但彩金只有赌本的三分之一，开四则输了。

山铺票的彩金总额固定不变，是赌徒相博的博戏；番摊是赌徒与庄家对赌，庄家（赌商）盈利，一靠庄家立的赔率有利于自己；二靠向中彩者“抽水”（又叫抽头）--即中彩者不能按以上的赢率实收，而要让庄家抽去一部分。清朝是十二抽一，民国是十抽一。有了抽水，赌徒是输十成而赢九成，庄家是赢十成而输九成。参赌长赌必输，“油水”会给摊商抽­干­。

绝处逢生：开番摊娼盛赌旺（4）

番摊抽水，再往后盛行先抽后赌，即入馆用十足的钱币买筹码，赌馆只会给九成的筹码，剩下一成作为赌馆代官厅抽的赌饷。

番摊还讲究“摊路”，路数有大小之分。大路是一、二、三、四，小路是稔、顺、缩、跳。摊馆备有摊路纸，四格一行，记载着大小摊路，供赌徒投买时参考。稔：连续两次或两次以上都开同一门叫“稔”。顺：如果按照开一、开二、开三、开四，再又开一时，便叫“顺”（顺行）。缩：如果先开一，再开四、开三、开二，又开一时，便叫“缩”（后退）。跳：开一，再开三，或开二，再开四，叫“跳”。如果连续“稔”到四五“口”（一口叫一次）以上者，叫做“稔长”；邻近的两门连续互开到七次以上，叫“圪角”；七次都没有开的门，叫“疏角”；十次以上还没有开到的，叫“盲门”。此外，还有“缩脚离底”、“窒脚回头”、“稔落跳”、“缩脚龟”等等。参赌者如入八阵图，沉溺其中，趣味无穷，输钱也无穷。

番摊迷信­色­彩浓厚，进入摊馆恍若置身庙堂。摊商有意营造出神秘兮兮的气氛，令赌徒输而不懊丧，仿佛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