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脉北端。
云遮雾锁,虎豹出没。
一簇奇巧俊秀的怪石奇峰,掩隐在浓雾薄云之中。
这便是武当全真派遗于南疆之一脉——上清官南全真派所在之圣地巍宝山。上古唐朝,此地便是南疆大邦南诏国发祥之地,古称蒙舎诏,诏主凭一把大火谋杀了另外五诏的国主而自立封号,建立了南诏国,雄踞中华之南,几与大唐齐名。其疆域之广阔,绝非云贵两省之地,甚至连泰、缅等外邦小国亦年年前来觐见上贡,膜拜有加,其声势之大,可见一斑,素有“唐立南诏兴,唐灭南诏亡”之谓。至今,巍宝山上尚有供奉南诏王的土祖庙,香火甚是旺盛。
一片片灿若云霞的杜鹃花点缀在茵茵芳草丛中,配上些草庐竹阁,藤亭瓦殿,再加上八卦炉中一缕飘然而上、欲断还续的青烟,炼丹房内几丝若有若无、中人欲醉的异香,使中原武林所不知的巍宝山凭添了几分仙气。
刘毅手摇折扇,满脸喜色,在宫门外揽云台上踱来踱去。
放眼四望,只见四围青山如壁,一削千仞,绝非人类所能攀越而上。一条狭窄小道如玉练般自上清宫一侧盘旋而下,从唯一的一缝峡谷中穿出。其势之险要,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不觉大喜,对一旁的张元奎道:“元奎兄,我们开山立派,此处正可做总舵之所在。派名嘛,自可用这千里大山之名,就唤做‘哀牢帮’,你意下如何?”
张元奎连连点头笑道:“刘公子文韬武略,怪不得我们王爷如此器重于你。”
刘毅傲然一笑道:“元奎兄过奖了!要成王爷托付之大事,尚赖众弟兄殚忠竭力,喋血而为……”话未说完,一黑衣壮汉匆匆跑来,拱手禀报道:“启禀刘爷,妙清道长率众道士前来迎见……”
刘毅挥手打住话头,转身向宫门看去。
一群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青衣道士自宫内鱼贯而出,拾级而下,神色肃然,一字排开在平台一端。
为首一个老道,身体单薄,高出众人半个脑袋。一部白须浓密修长,垂胸而下,几至肚脐;两道剑眉却又黑又粗,眉梢如剑直入鬓角。一柄七星宝剑斜斜地挎在背上。宽大的道袍迎风飘卷,大有鹤骨仙风,神游太虚之势。
只见他走上两步道:“贫道妙清这厢稽首了!不知刘公子与张大侍卫率众前来,有何指教?”
刘毅拱拱手道:“小生还礼了!我等奉平西王爷之命,四方寻访佛道高人及江湖豪士出山,以协助王爷治理滇黔两省,造福于黎民百姓。素闻妙清道长乃滇省道教之尊,深得老君精髓,不仅道法精深,透识玄机,且武功高绝,雄视南疆。故特来拜访。不想道长竟率众列阵于山,似有拒我等于宫门外之意……不知我等人中有谁曾得罪于道长?”
妙清道:“我等乃方外之人,何劳吴王爷牵挂?况今日刘公子率近百名精干壮士骤然闯入山门,贫道正深感纳闷,故率众来迎。何来拒人之意?竟叫刘公子见笑了!”
刘毅道:“岂敢!岂敢!道长既无拒人之意,怎不入宫一叙……”
妙清断然道:“我等方外之人,唯一心炼丹求仙,于朝野之事概不过问,故与刘公子并无可叙之处。不过,公子如有意瞻仰仙迹,贫道自当亲为向导带公子一游。”
刘毅道:“道长所言差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解桑梓之疾苦,也是道家李老祖之所以创道立宗之初旨。况吴王爷礼贤下士,求贤若渴,些微面子,道长总是要给的吧?”
妙清哂笑道:“贫道曾闻说吴王爷为索苗山进贡珍宝奇兽不得,竟谎报朝廷,诬苗人造反,派大兵剿之,杀人无数,血流成河!何时又解桑梓之疾苦?哈哈,刘公子乃聪明之人,莫非欺贫道身居僻壤,孤陋寡闻么?”
不待刘毅发作,张元奎早已耐不住大声喝道:“好个牛鼻子妖道!休得胡言乱语!攻谶王爷,怕你吃罪不起!”
妙清一揽银须,朗声笑道:“哈哈哈哈……贫道不吃皇粮久矣!除去怕坏了道规,先师见怪之外,倒还未曾怕过何来!吴三桂不过是个前朝叛将,三姓家奴。他纵然做了封疆大吏,也只好管管你们这等鸡鸣狗盗之徒!”
刘毅脸上肌肉抖动了几下,用折扇指着妙清冷冷说道:“道长休以为炼得鹤骨仙风,便成了太上老君的儿子,凡人便惹你不得。逞一时口舌之快,弄得血溅山门,那可是大划不上算之事!”他脸色一凛,对那二十多名道士喊道:“你等一干道士听明白了:自即日起,这巍宝山上道观一概划归吴王爷另有他用!你们若有愿为王爷效力者,自可留下听候调遣。如若不愿留下,则速速下山离去,休得在此碍手碍脚!”
那些道土闻言一时鼓噪起来。有几个竟已拨剑在手高声叫道:“道长快快发令,将这些狗贼撵下山去!”
突然,自上清宫中走出一个紫脸虬须,身材伟岸,相貌威猛的中年道人,对众人厉声喝道;“休得起哄!我上清宫乃仙家清净之地,如此乱吵乱叫,成何体统!”
众道士一看,发话之人乃妙清道长二师弟妙林真人,身为南全真教监首座,地位仅在妙清之下,自是不敢再吵。
妙林急趋两步,附耳对妙清道:“师兄,山内诸观皆被黑衣人所围。为众人性命之计,须得小心对付才是。”
妙清点点头,对刘毅道:“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小小巍宝山自然也在当今治下。不过,刘公子要我们即刻离开,却也大谬不然。须知巍宝山大小道观建造数百年,纵使要走,也须另去他处勘选踏察,待寻得一块合用之地,又得劳力建造。再快也得一年之期,方可移至它处。想来此等原由,刘公子必能体谅!”
妙清心中暗忖:“今日山上毫无准备,猝不及防。教中高手妙华、妙云二师弟又云游未归。对方如此气势汹汹,有备而来,一但开打,已方难有胜算。不如诳过今日,只要刘毅等人退下山去,凭谷口一线天的险峻,再想上来就非易事了。”
岂料刘毅闻言冷笑道:“哼哼!道长差矣!令既已出,岂可更改?不过……如若道长肯与小生携手合作,搬与不搬,自当另说!”
妙清闻言,方知今日之事仅凭口舌已不能解危,反倒坦然笑道:“既然刘公子不肯宽容,贫道也无良法可想。闻说刘公子乃千山卷百啸之后,深得乃父真传,现又为吴三桂手下第一高手。贫道不揣冒昧,想讨教几招。若公子输了,便请率众下山,今日之事,休再提起。如贫道输了,立即率众离去,让出巍宝山。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妙林在一旁急道:“师兄不可!让我与他比试!你乃一教之长,岂可轻动!”
刘毅冷冷一笑,傲然道:“你兄弟二人何须争抢推让?便是两人联手攻来,刘某也担待了!”
妙林怒道:“你……”
妙清挥手将妙林一拦道:“你带好众徒弟。刘公子……”
刘毅不待妙清说完,断然答道:“一言为定!”妙清道:“好!公子,请!”言毕道袍一卷,跨上一步,立了个架式,不丁不拐,不坐不立,犹如一株悬崖上的古松,枝干虽瘦,却经磨历劫,稳稳当当,不晃不摇地扎根在那儿。
刘毅微微一笑,云手运气,一拳一掌,乃是百啸真传“**阴阳掌”的起式。只见他脚步挪动,冷然暴喝一声,跨步出手,一招“黑虎掏心”,右拳直击妙清前胸要**,左手立掌如刀,轻飘飘倾斜斜向妙清后颈砍来,用的是一招“轻洒鹅毛雪”。
妙清左手一挥,道袍“呼”地卷起一阵狂风,向刘毅右臂裹去,右手二指如剑,一招“穿云破雾”,直取刘毅眉间印堂**。
刘毅不待招式用老,头一低,身一挫,斜跨半步,右臂一曲,改拳为肘,直撞妙清腰间血仓;左掌猛然加速,向妙清右臂劈去,仍是那招“轻洒鹅毛雪”三变之一。
妙清冷笑道:“来得好!”身形一纵,陡然拔高五尺越过刘毅头顶,双足向后一摆,脚后跟正好踢在刘毅背心上!
也是刘毅身手不凡,见妙清身形一晃便知不妙,一招“金鲤穿波”,往前扑出,卸去了妙清脚上的力道,虽未受伤,却也惊出一身冷汗,他一伸手自腰间拔出钢骨折扇,反身一招“霸王劈山”向妙清拦腰砍来。
妙清不闪不避,右手一挥,宽大的袍袖被他内力一激,挟风而起,直向那折扇裹去。
好个刘毅!只见他双眉一竖,冷叱一声,砍下的折扇,“刷”地一声大张,只听得“滋”地一声轻响,妙清的袍袖已被削去一角!
妙清一凛神,心知遇上了兵中宝器,急忙中途换招,左手运足八成力道一掌推出。须知妙清袍袖一卷,那袍袖被内力鼓动,开碑裂石,硬如纯铁,不想竟被刘毅折扇削去,可见刘毅手中折扇定非寻常钢骨所制。
刘毅见妙清一掌推出,掌风鼓荡,不敢硬接,一旋身避开掌风,斜刺里一扇向妙清颈椎间削去。
只见道袍飞卷,折扇划空,两人已斗了三、五十个回合。刘毅依占利器在手,尽得先机,频频出手,尽是辣手攻击的招数,妙清却因惮其折扇锋锐,一时间只得见招出招,竟处于守势。
张元奎率一伙黑衣壮汉按剑站在一旁,眉飞色舞,大有得色。那一帮道士见妙清竟处于下风,显是吃了空手对敌的亏,纷纷叫道:“师父出剑!师父出剑!”
妙清明知自己功力本在刘毅之上,但一则受制于彼利器之下,再则心中实不愿得罪官家而遗害山门,故总不愿尽展功力,痛施杀手。身为一派掌门,面对后生小辈,竟只有招架之力,如此狼狈,亦是他未曾想过的。他心道:以前辈之尊拔剑相斗,未免胜之不武。刘毅年轻气盛,久战不下,必然焦燥,那时寻个破绽出手一击,何愁不能取胜?心中一定,妙清朗朗一笑道:“公子好身手,贫道领教了!”言毕大袍一晃,展开“八卦游龙步”,忽乾忽兑,忽坤忽艮,急步盘旋,进退自如。端的是行如龙,转若猴,腾如鹰,沉若虎!只见袍袖飞卷,呼呼有声,掌风激荡,逼人欲窒。化解来招之余,也一连攻出七八掌。
刘毅适才已大占上风,还正自得意,不想那老道身法一变,进退自如。每每使出一掌,全在自己不得不救之处!毕竟年轻人心性,实力尚欠火候。他见手握利器仍久攻不下,心火大冒,眉一拧,牙一咬,暴喝一声,折扇一合,“呼”地一声,身形顿时拔起五尺,避开妙清掌风,以“苍鹰搏兔”之势一折身向前平飞而出,折扇破空之声有如厉鬼狂啸,摄人心魄!折扇凌空划起一片白影,直砍而下,径取妙清头顶百汇大**。
眼见那钢骨折扇距妙清头顶仅有三寸,眨眼间便要头开颅裂,脑浆飞迸!
一帮道士只当妙清道长定是必死无疑,惊得“啊——”地大叫起来……
张元奎及那一伙壮汉“好”宇刚喊了一半……
突然,只见妙清目中精芒暴闪,长髯拂动,微一挫步,避过折扇,陡地长身站直,右臂一抬,袍袖自上而下一甩,“嘭”地一声大响,袖角正中刘毅右臂。
刘毅只觉右臂一阵麻痛难当,折扇几欲脱手,急运力相抗。无奈身在半空,无所依托亦无从借力,只好松手,五指一张,那折扇如箭般射出,“啵”地一声,直入平台雕花圈拦脚下石缝之中,仅余寸许露在地面!刘毅不待落下,凌空一个筋斗,身子一卷,急急翻出一丈远近,正好落在张元奎身边,一伸手,只听“呛然”一声龙吟,已将张元奎腰间长剑掣在手中,更不停歇,转身一跃,一招“秋燕剪水”平飞而出,手中长剑直指妙清道长心窝。
这几下兔起鹘落,犹如电光石火。猝变之下,所有人皆已惊呆一旁。
妙清道长身为南全真一派之尊,不仅道法精微,武功高深,且心地善良,乃忠厚长者。他以一招“鹤击玉蚌”,一甩袖击掉刘毅手中折扇后,本可以再施杀手,只要左掌一拍,那刘毅便不五脏移位,命丧当场,也必是心脉错乱,重伤无疑!然而妙清却好心度人,以为刘毅一再受挫,高下已定,自当知难而退,遂收式站定,开言道:“无量佛!刘公子承让了!”
不料刘毅点地—拔剑,旋身飞扑,真快如鬼影!妙清话犹未尽,刘毅手中长剑已电闪而至,星芒一点,眼看就要穿胸而过!
妙清大惊之下未及多想,沉身斜跨,毕竟也慢了一步,只听“滋”地一声,剑锋自妙清右肩上一划而过,道袍绽裂,伤及皮肉,浸出点点血迹。
刘毅一击得手,如何肯放过如此大好良机?他落地旋身,反手一抄,一招“雁落平沙”长剑抖起一片寒光,又向妙清拦腰削来。
妙清受伤不重,但一惊一怒,已是心火中烧,眉梢抖动,暗忖道:我已手下留情,不料刘毅全不按武林规矩行事,此刻长剑袭来,尽是毒手招式,欲制已于死地!如不施杀手予以反击,只恐南全真就此毁于一旦!心念至此,他侧身一闪,避过了刘毅剑锋,左手二指往右肩**道一点,止住伤口流血,右手一晃,已将背上七星宝剑抽出,鸟沉沉的剑身幻出一片寒气,左手一领剑诀,清叱道:“竖子看剑!”长剑一抖,一招“寒星万点”,剑锋搅起一团剑花,向刘毅当胸罩去。
刘毅攻势正盛,占尽先机,忽见妙清一剑袭来,不加思索,回剑—格,剑身相撞,只听“铮”地一声大响,刘毅只觉一股大力沿剑身直撞而来,手臂一阵酸麻,手中长剑倒弹回来直削自己面门。他一凛神,运劲硬生生稳住手中长剑,侧身一跃,跟着一剑挥出,一招“白帝斩蛇”,运足八成力道向妙清颈项间削去。
妙清冷冷一笑,身形一动,倒踏魁星,暗运内力注于剑身,看似轻描谈写地将七星剑信手一搭,粘住刘毅手中长剑,顺势一搅一挥,刘毅只觉剑柄巨震,掌中—麻,待要撤剑,却哪里抽得回来?心知不妙,不敢再运力相抗,五指一松,长剑脱手,飞鸣而去!
妙清朗笑一声,剑锋一转一顺,跨步沉腕,一招“斗转乾坤”,直取刘毅咽喉。
刘毅自一年前与高一鹏交手重伤后,已深得教训:江湖之上好手如云 举剑与法杖踏上征途sodu,高才辈出,所谓天外有天。伤好后每每临敌,大是谨慎小心,傲气已大为收敛。此刻被妙清用上乘内功震飞手中长剑,心知又遇上了高人,不敢怠慢,松手之际,便运动真力提气一纵,身形随飞剑拔起七尺,一伸手将去势将尽的长剑握在手中,斜飘而下,正好避过妙清攻来的招式,左手剑诀一领,展开身法,一连攻出七、八招。他已知妙清内功了得,那七星剑乌沉森冷,更非寻常兵器,故每每攻出一剑,不待妙清剑锋迎上便已中途变招。
妙清的七星剑法源于武当一派。武当剑法素称“天下第一剑”,法度严谨,招式缜密,攻防有序,灌以阳刚内力,施展开来,自是威风凛凛,罡风阵阵。妙清出师以来数十年修为,自忖于武当剑法难臻化境,遂扬己之长,揉八卦拳掌的步法招式入了剑谱,创了这套“七星剑法”,早已自成一格,行走当中,少了些中原的凛烈凶猛,多了些南国的阴柔凌厉。只因他潜心修道,极少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并未创下多少名头,其技艺也鲜为人知。
此刻,妙清见刘毅剑走空灵,并不硬攻,不由赞道:不愧百啸之后,果然有些见识!目光所及,忽见张元奎正向左右示意,几条黑衣壮汉已拔剑在手,似欲有所图。他心中一惊,暗道:“时不我待,须先尽折刘毅锋锐,以其性命相挟,逼其退下山去,否则后果不堪!”心念及此,他目中精芒闪动,银须飘拂,袍袖翻卷,足踏九宫,剑诀一领,“寒星贯日、气冲斗牛、飞星传恨、星含八极、”瞬息之间攻出四招。只见剑气纵横,剑芒如簇,迫得刘毅连退数步,穷于招架,已全无还手之力。
陡然间,只听妙清大喝一声:“哪里走?”七星剑自左至右划个大圈,一招“星河渺渺”向刘毅拦腰削去。
刘毅大惊失色,左右闪避之路已尽被封死,后跃又已不及,剑气森森,袭人如刺!慌乱之中,此厮已顾不得老道的七星剑乃兵中宝器,硬生生回剑一扫,一招“沉鱼落雁”向妙清剑锋削去。
只听“叮当”一声响亮,刘毅只觉手中一轻,心知长剑已被七星宝剑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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