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把《水浒传》称为第五才子书,并与《史记》、《诗经》、《离骚》并列,绝非妄言,敢在浩如烟海的书林中挑出当时尚不登大雅之堂、只流传于市井村俚的小说进行评点,并且给予头筹的评价,是很需要一些胆量的。
偏就金圣叹有这样的牛胆,倘若只有胆量没有眼光和见地,那就是盲目的狂妄和浅陋的独白,恰恰,金圣叹又有着如炬的眼光。
有的人就是这样,未必能写出如椽巨著,也不一定成为文坛领袖,那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但他却有着独特的认知和辨别能力。他言语不多,但每出一字,必直指咽喉,冷冷一笑,抖落无数伪作,他转身的同时,宽大的衣袂飘举如风,那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和孤独。
这样的人,有,但不多。比如纪晓岚,比如冯梦龙,比如金圣叹。如果把那些作家和伪作家成为正规军,他们就是在行军队伍边游走的路人,间或吼那么一嗓子,却让这军队的步伐趋于和谐。在他们的沉吟中,必定有一些人卷起铺盖悄悄溜走,在他们的铺盖里,必定还有着一种乐器,我们叫它竽,而且是滥竽。
比如我们读《水浒》,很多人专注于其中的情节,场面,或者某一人物的刻画,更有一些人唯独对108人的绰号颇感兴趣,就象那些读报纸专看娱乐八卦者一样,在内心里是有趣的读者。
但金圣叹不。
且不说他从《水浒》的文本出发,精辟地归纳出架构庞大格局的写作方法,比如倒Сhā法、绵针泥刺法、背面铺粉法等等。这对后世的小说创作,大致是有着提纲挈领的指导作用的。古代章回体小说,无出其掌覆者。
单只一点,对人物精到入里的评析,就使后世评此书者无人能出其右。
比如他说“宋江太曲,此一本大书之纲”。一本煌煌巨作,百二十回,数百人物,他用一个字就作了定论。因为宋江一出场,就有对他的一句介绍,说他“精于吏道”,施耐庵何许人也?胸中没有百万兵,下笔写不出108人!
所以,施耐庵应该是可以微笑着瞑目的了,因为金圣叹,因为金圣叹懂他,如果他会弹琴,九泉之下,必从容弦拨高山流水曲。
金圣叹说,“大凡读书,先要晓得作书之人是何心胸”。这就是命门,也是七寸。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这句俗话,反正我是在合肥听到的,叫“杀猪捅ρi股,各有各杀法”。这话很有些狡辩抵赖的味道,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走,没见过杀猪的,也该见过杀鸡的。咽喉与ρi股,真个是风马牛不相及,不信你捅一下猪ρi股试试,不但杀不了猪,还有可能惹闹了一头活猪,咬你个鲜血淋漓也未可知。
大学时,上文学理论科,有一句话很受用,叫“文学就是人学”。没有人,还叫什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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