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被称作“才子”,人们往往会忽略对他人品方面的认知,即便他人品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被原谅甚至被包容。正因为如此,当柳永扛着“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旗号混迹酒肆勾栏时,连刑法严苛的大宋皇帝也只是暧昧地笑了一下。
柳永当然算是很大的才子了,尽管劣迹斑斑,却不失其可爱之处,他大可归于贾宝玉一类,*怪诞之外,对女性却是极尊重的,至少,对心仪的女人,几乎都能在一段时间内倾注几乎全部的感情,并以慢词的形式在美女耳边轻声慢语地低诉着,柔媚婉转地流传在古代文学的史册里。
不知是流传的谬误,还是古代女子不读书的缘故,郎才女貌总是被认为理想的婚姻。想想也是,文质彬彬、一袭长衫的男人总比蓬头垢面、浑身汗臭的男人赏心悦目些。一个冰肌雪肤、美貌如花的妙龄女子,怎能容忍一个面目可憎、粗鄙不堪的男人安卧身侧?才子,读书人也,大抵相当于今天的白领吧。以前大上海的交际花之流,不得不委身于青皮、恶棍、军阀,还要想方设法冒着生命危险养一个面首,估计也是以为面皮白净者多为读书人的缘故,媒妁既不能,心理的补偿也是慰藉。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宝莲灯》里天上的三圣母会爱上凡间的书生刘彦昌,《白蛇传》中蓄千年造化的白蛇为什么会爱上碌碌的书生许仙。
但这里有个明显的漏洞,三圣母既然日日观察刘彦昌乃至日久生情,为什么对凡间的其他人熟视无睹?莫非刘有非凡的吸引力?但我们在传说的各种文本里都找不到合理的答案。神仙的眼睛,该是洞若明火的,偏偏被一个羸弱且一无长处的书生蒙蔽了眼睛,难道,神仙对凡世的渴望真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同样孱弱而苍白的许仙,不但胆量比刘彦昌还小,甚至可以算上屑小之人,就因为小时候在断桥上吐下积食不化的元宵,被那白蛇接了人气得以修成正果,才有了这份艳福。但之后他用雄黄酒使白蛇现出真身,去金山寺剃度(其实是告密和引诱),就不能仅仅用懦弱来形容他了。白蛇既然是修炼千年,该对凡世有着深刻的体察,那把在戏曲中被当作两人爱情的象征的伞,绝对不能涵盖其中的蹊跷。
两个苍白的羸弱的书生,在整个故事里只是起因,书生的身份和特性注定他们成不了主角。
倒是两个配角,以不羁和悲愤的气质,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神往。青蛇和沉香,抱不平也罢,逞一时之勇也罢,都是为爱而奋起,或仗剑,或抡斧;把个金山也漫得,把个华山也劈得;滔滔水声里,分明是爱恨交加的愤懑;咯咯山裂中,掩不住对神明无畏的浩荡之气。这样的情节,直叫人回肠荡气,热血贲张。
对很多女子,才子的吸引力是无法阻挡的,这就形成了一个思维的误区,不是个人的,是女人整体的误区。聪明如张爱铃,也没能逃出这样的怪圈,胡兰成的才气是没有几个人有资格怀疑的,《禅是一枝花》读来满纸生香,心气澄澈,但他对张的始乱终弃,是所有“张迷”们无法原谅的罪孽,《今生今世》被称为中国散文史上的杰作,仅仅用其中所蕴涵的文学造诣,恐怕是不能作为理由的。胡兰成喜欢这样一首诗“人事历然天道疑,英雄无赖有真姿。女子关系天下计,渔樵闲话是史诗”,他也配谈英雄?倒是“女子关系天下计”一句,说出了他心里的秘密。
这样的滥觞,我想,是起于魏晋的,源头应该是在汉代,司马相如的影子依稀让那些才子们有了模仿和放肆的参照。
几千年的纵容和宠溺,终于使才子和文人身上大上挥之不去的烙印,“文人无行”,不算冤枉吧。
中国传统文化毕竟不是张扬个性的舞台,有那么几个行为怪诞的才子,既是点缀,也是丰富。仅有才子和读书人的身影,一部历史未免单薄了些,侠气和义气,以及随之而来的金属凛冽和呐喊四起,才是人性的真意。这侠气和义气,充盈在人心,当然包括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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