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野牛被商王驯化以后,给人们带来了诸多方便。牛走路的速度虽然是慢腾腾的不及马快,但是牛好饲养,而且又是商国极多的牲畜,比饲养马简单得多。生在田间替人耕作任劳任怨,拉车运货,负重致远,更是坚韧执着。商国人赶着牛车游历周边方国,运载多余物品四处交易,牛儿是他们最忠实的伙伴。
商国的缓丘上总会让季节染成鲜明的颜色,玄鸟日渐沉寂的时候,青草也慢慢泛黄,大地祼露出刚毅而多情的肌肌,劳碌的阡陌通衢上日渐冷清起来,只有亮丽激|情洋溢在这个敦厚的缓丘。高耸巍巍的观星台在默默守望,终于期待到那东归而来的车队,看一眼疲惫不堪却精神焕发的商王,它也在凉爽的秋风里欢喜倍增,传来王后、王妃和众卿士此起佊伏的欢呼,他们终于在整日的祈祷中等来了远涉的车队。在这玄鸟南归的伤心季节里,商王的归来让他们欢呼起来。
一车车的海贝虽漂亮好看,是东夷女人的心爱之物,可到了商国却无人问津,女人们白晳的耳垂和凝脂般的项颈上挂着精巧的玉器。相比玉器,海贝来到商国,显得有些落寞,被搁置在仓廪的一角。王恒却对商王的固执表现出一些失望,对自己的精明感到些许安慰,他对东夷那数封之地很感兴奋。东夷王最终的裂土,让商人们劳师兴众的远涉多少有了些许安慰。
晚秋过尽,朔冬悄然而至。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掠过商国上空。摇落满树枝桠阵阵飞舞!挟来乱琼碎玉从苍穹欢快结伴而来,勾勒出一片银装素裹。而在你不经意间,遍地枯萎的野草却悄然泛绿,羞答答的野花却凌寒绽放异彩,给人以无限希冀。玄鸟的唧唧鸣叫声轻捷地剪破春的霓裳,唤来了又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商王兴致勃勃地骑上火龙驹,疾驰在商丘郊野,弟王恒及众臣武将紧随其后,夷媚装束严整,英姿飒爽又妩媚动人。一群栗红色的梅花鹿,在阳光下发出绚丽的光泽,无忧无虑地吃草,当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时,机警地看着这群疾驰而来的马群。
商王当即令众卿士挽弓射鹿,得雄鹿一头者赏精布一匹,射雌鹿一头者赏丝帛三丈。众骑射皆踊跃称善,奔马驰骋,举弓劲射。那群鹿在惊恐中四散逃窜,四肢细长的梅花鹿奔跑起来,速度轻快敏捷,姿态优美潇洒,可它们还是在马蹄声中中箭被擒。占玉清点猎鹿数目,竟达一百二十只。
商王抚须欣喜道:“天赐猎物甚丰,各各有赏!”返回王都的路上,众卿携鹿上马而归。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脆鸣,清脆的銮铃声中一列满载货物的牛车队伍蹒跚而来,一面展翅欲飞的青鸟大纛迎风飘舞恍然入目,原来是东夷车队!这时快马传报:“启奏大王,东夷国将回馈物品送抵我国,并祝商国昌盛,商王永寿!”
王恒道:“真没想到这青鸟之国,山野蛮荒之人,得到天神佑护后,竟也变得如此诚实厚道,讲求信誉礼节了。”
夷媚道:“王弟何言如此,我东夷与商国源出同宗比肩而邻,既便漫有荒山野岭,对神灵自是无时不恭敬祭祀。”
王恒假意惊悚道:“王嫂勿怪!前次往救东夷,我也有菲薄之劳,偶言语失,看王兄面上,并皆饶恕!”
众卿士欢声笑语中催马赶牛入城。
这时,各国纷纷派出使节带着贵重的礼物来到商国。随着牛在商国生产和生活中应用的日渐广泛,其他各国也都羡慕不已,但他们一直苦于如何才能驯服这种蛮力巨大的庞然大物?在他们眼羡心慕的同时,便想到请商国人来帮助他们驯服野牛,
这不,西邻昆吾国王又派来了使者,一来想让商王派服牛之士亲往相教,二来邀请商王能带领牛车去昆吾交易。
昆吾使者道:“我国大王对贵国的青铜、陶器情有独钟。希望大王能运载精美青铜、陶器到我国交易,昆吾举国翘首以盼。”
商王问:“昆吾国民众都喜欢商国陶器?”
使者道:“非但民众喜欢,连大王也爱不释手!”
商王问:“那商国陶器与贵国烧陶有什么不同?”
使者道:“商国陶器质地细腻坚硬,水珠难附,秀丽美观,精巧实用,装饰靡丽,造型更是千姿百态。只我昆吾国所出陶器却粗劣不堪实难以望其项背。”
商王追问:“你国陶器又是如何粗劣?”
使者答:“外观丑陋不堪,且出窑时裂嘴烂纹者居多,外观粗糙刺手,实有碍观瞻。”
商王说:“可能是土质所致吧,也可能是火候欠佳。”
使者道:“贵国青铜造型很是精美,其器物上纹饰瑰丽而浑厚栩栩如生。我大王每每爱不释手。”
商王静静跽坐道:“既你国大王喜我商国器物,何不亲来商都一遭,何以只期待我之所往?”
使者答:“路途太遥,运送货物不便;更无大王所带牛车负重致远之便;我昆吾国惟有望之兴叹!恨无牛车之利,恨无陶器之美,恨不得见商国大王威仪之憾!”
王恒道:“既有三恨,亲来何妨?我商人自会载物前去。只听你如此之说,便知你昆吾大王并无诚意。”
使者惊恐道:“那如此之说,玄王是断然回绝了?我国大王、卿士及子民无不翘首期盼商王能亲传服牛之法,解我负重之累,不成想难以遂愿,实在伤心之至。”说完竟唏嘘流泪不止。
王恒道:“我商国大王远途劳顿,也需休养数日,酌情再论不迟。”
商王令卜贝占卜,看出行昆吾是否有利,何时出行方才最佳。
大祭司卜贝当场占卜。卦象显示:万物化育之期,万枝吐绿之时,西向出行最宜。
商王道:“来春玄鸟垒巢抱雏之时,倘天意应允,我当率牛车前往昆吾,聊解两国渴思之情。”
二
“商人来了,商人来了!”长长的西行的牛车让昆吾百姓奔走相告。
转眼间冬去春来,昆吾国境上一列队伍堂堂皇皇驶入。一道明丽的阳光透过苍穹劲射普照,欢快的玄鸟在车队上空徘徊俯冲。昆吾人盼望已久的商人终于姗姗来迟了。
昆吾国王下拜施礼道:“玄鸟至,喜讯到。请商国大王到王都馆驿安歇,以解旅途劳顿,我当鸣鼓奏乐,摆开仪仗,恭迎商国大王及诸位商人。”他说着径直落辇来到牛车前相看。他扒开厚厚的蒲草包裹,仔细地看着来自商国的陶器,眼中不由得大放异彩,失声高叫道:“这么美的陶簋、陶甗、陶瓮、陶瓿真是陶中神品,造型竟如此之美!”他轻轻用手指弹了弹,把耳朵贴上去,连连点头说:“这清脆之音回环缭绕回响不已……”话没说完,泪已滴落,喃喃道:“我之父王盼商王而至昆吾,多次去野外登高企望,以致不慎殒命……”
昆吾王尚未说完,师尹巫原打断道:“大王请快上马,商王一路劳顿奔波,怎么能让尊贵的客人在城外久呆呢?”
昆吾王拭泪道:“好好好,师尹所言不差。我当头前带路,迎商王进城安歇。”
巫原笑着对商王道:“我家大王失张失志,商王勿怪,请!”
商王紧盯着他,目不转睛地说:“师尹请!”那师尹和商王犀利的眼神对视之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昆吾王折转马头对商王叹道:“我昆吾健牛野性十足,上天恩赐商国服牛绝技,也请商王悉数传授,解决我之子民负重耕作之苦,这也是我父王的夙愿!”说话间,昆吾王竟因咳嗽悲痛,突然口吐鲜血从马上横栽下去。只见他浑身不停地缩成一团,含含糊糊说:“鬼……鬼……鬼……”
师尹命道:“快传大巫师作法驱邪!”
近日,昆吾国君正坐在明堂上与众卿议事,宫殿突然无故坍塌一角,陡起的尘浪将众卿跌倒在地,引来一群黑压压的乌鸦聒聒噪耳。王都之野,雄鹿化雌,母鸡打鸣,公鸡下蛋,猪生大象。渔猎者道拾一鱼,通体赤红,突然口吐人语:“我乃东海睚眦龙之子,罟网捕缚得我者,必国破家亡。”那人以为此鱼是魔鬼所化,惊惶而用石斧劈开其头颅,此鱼遂化作一滩黑水浸入泥土,令国人恐怖!又有土人捕数蛇归家烹食果腹,谁知此人吃后流乌血不止暴卒,全村老幼所剩者寥寥无几。种种怪异,非止一端。昆吾国君终日惴惴不安,以致病魇缠身,时常发作。
商王跳下牛车,掐住昆吾王的人中,又扣住其虎口。只见他在不停地颤抖中口吐白沫,眼睛直往上翻。那女祭司马上摆起长袖,在昆吾王周围跳来蹦去,巫舞跳跃巫语连绵,吚吚呀呀的腔调抑扬顿挫。陡然,她猛然将双手指向高空,一时间万籁俱寂。末了她从随身的青囊中掏出一把黄|色锯齿状叶子,揉碎放在一簋中,道:“请大王服下‘镇鬼符’自会即刻恢复元气,倍添勇气,养护神气!我王身体自小嬴弱,先王升仙,大王继位后,更是频频晕厥俄顷而自好,巫师、卜官每日诚心求天问神祈祷,却不见好转!”
是日,昆吾王入宫养病,巫原率众卿设舞、集宴以迎商王。席间,昆吾众卿无不对师尹殷勤致敬,但师尹有所论断,众卿皆捧觥而高呼道:“师尹英明!我等万不及也!”
师尹冷目颔首道:“众卿过誉,今玄王来敝国,诚及我万民之幸也。论及英明绝伦,却于玄王最当!”
师尹在众卿的称慕中,与商王互致对饮,觥筹交错之间,师尹早已在肆意狂笑中呈现醉态,众卿士更是俯首喏喏,诡秘的气氛笼罩在明堂之内,不可名状的怪叫时近时远地四处游走。
师尹大呼道:“抬斧钺来!待我舞一回为商王助兴!”
只见四个壮汉显得很费力地抬来一柄颀长而厚重的青铜斧。师尹从蒲团上起身,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拿在手中慢慢舞动起来,腾挪似鹞子翻身,蹦跳如猿猴攀枝,高挑处如雄狮暴怒,下落时如野马分鬃。舞得呼呼风生,犹如金马腾空,又似骄龙入潭。他看似身体干瘦却有非常之功!
众卿这时皆匍匐在地,屏气静目相观。
这时,侍从高呼:“大王厉鬼附身,请师尹快快驱鬼除魔!”
师尹停斧而立,气喘吁吁,对商王施礼道:“雕虫小技,献丑了!”只把目光向众卿扫去,犹如一阵冷风凄雨扑面袭来。
师尹高举斧钺喝道:“请祭司捉鬼降魔,吾自当作法求神以救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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