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俊俏的女祭司跳起巫舞,媚眼满含妖娆,身姿尽显*。口唱巫语,手中铜铙叮当有声,蓦然倒地做诈死之状,俄顷跳起狂呼:“厉山饿鬼,仙界逃脱恶魔,而今依附在司农身上。”
师尹令甲士道:“把司农拉出来!”
那司农早已两腿发软,瘫在地上喃喃道:“只求师尹饶恕,怜惜我家有白发老母,垂髫小儿!”甲士不由分说,麻利地把身单力薄、浑身筛糠的司农绑在祭桩之上。
师尹挥起大斧,喝道:“你假托司农,却是何方妖魔所化,敢来祸害大王,是何居心?”说话间手起斧落,那司农的双脚已在清脆的骨碎声里叭嗒落地!鲜血如注溅落,司农在惨叫声中晕死过去。师尹打个呼哨,两只硕大的黑狗蹦跳而出,各叼一只穿着木屐的脚掌欢快掉头而去。
是夕,宴席不欢而散。临别,师尹拜辞商王道:“我大王尚在病中未愈,请尊贵的商王明日到敝府,我将用昆吾国最好的东西回馈商王厚意,未审尊意若何?”
商王道:“本只因贵国大王相邀远途而来,没成想先王因盼我来,出城招鬼染身,以至命殁,今王又病入膏肓,沉疴日重,我心神难安!这厉鬼国中作祟,师尹不如早除,以还昆吾安宁!今日向晚,告辞!”
商王心里甚是酸楚。师尹挥动斧钺和昆吾王横栽马下的情景,在眼前历历再现。师尹和女巫的狰狞形象在眼前交替闪现,难道这昆吾国真的是出恶鬼了!回到馆驿,王恒道:“王兄何来太迟,昆吾王说有要事相商,等你多时了。”商王快步走进内庭。
三
昆吾国的百姓闻听到商王亲率牛队来到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几天,整个昆吾家喻户晓,他们都来王都竟相观瞻商王的风采、稀奇的野牛和漂亮的木车。可他们看到的牛和昆吾国野外水泽边的牛并无两样。
陶器去掉了蒲草,在昆吾百姓的同口赞扬中从木车上一件件地搬下来。商王手执商国玄鸟节,夷媚、占玉、玄爻、左龙右虎等跟随,昆吾王和商王并肩而行,师尹并女祭司紧跟其后。物市上百姓争相传颂。商国的陶器越传越神。百姓们以为这些物品会被大王据为已有,没想到商王早有考虑,拿出一部分在这物市上与百姓们交易,使他们突然眼界大开。
尊贵的东方玄王,竟然会来到他们身边!
百姓们发自内心地欢呼道:“东方商王,繁盛永昌!”
这陶器的色彩有青陶、白陶、红陶、彩陶,种类有陶簋、陶觥、陶觯、陶彝、陶斝、陶卣等日用品,纹饰上有兽面纹、蕉叶纹、卷云纹、人面鱼形纹、|乳钉纹、玄鸟纹,这些陶器的形状有号鸟尊、枭尊、提梁尊、象尊、玄鸟尊、虎尊、双羊尊、犀尊、猪尊等,陶器外形匀称生动,质地坚硬轻巧,敲动如石磬脆响。人们很快就围得水泄不通,纷纷把家中的锦帛、上等狐皮拿来交换。然后,欢天喜地地抱在怀里,紧紧跟随商王,目睹东方玄王的风采。
忽然,昆吾王面黄如蜡口吐白沫倒地,身体不停地抽搐,又有厉鬼附身了!
物市上人们不由得掠过一阵旋风般的骚动。现今王都的百姓真是倾城而动,一来想看看商国的牛车,二来想看看威仪的东方商王的风采。而今他们不但亲睹商王,相看了牛车的稀奇,而且得到了商国精美玲珑的陶器。不想昆吾大王突然中邪倒地。百姓们跪地求师尹、祭司快救他们的大王。
燔柴熊熊,烈焰燃烧!女祭司咿呀仗剑作法,边舞边唱,一会儿仰面祷天,一会儿跪拜告地,伸手招摇冥冥神灵。可任女祭司如何作法,也没有招来昆吾王的魂魄。大王依然恶鬼缠身,抽搐不止,俄而惊觉苏醒。
昆吾王站起身来却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高声说:“我刚才环游天庭,天神正言相告。我之魂魄在天地间回覆,须别遣心腹巫师赴天召魂,烦请祭司亲往,以救昆吾。”
百姓们都举手高呼:“祭司快赴天庭,救我大王!”
商王对师尹道:“师尹之意若何?”
师尹和女祭司一听,吓得面如土色。女祭司跪在昆吾王脚下道:“小巫自不量力,还是请师尹亲去更为妥当!”
师尹不由心中一震,再看情绪激昂的百姓,迫不得已忍痛割爱说:“天神相告,祭司何必推辞,救得大王也算奇功一件!”
女祭司吓得瘫倒地。不想危急之时,师尹居然不顾往日柔情密意,紧要关头把她推向绝路。
师尹下令:“烧旺燔柴,请祭司乘烟火升天索魂。”
“师尹救我!没想天地之间,还有你这等负心之人,你——”女祭司话音未落,已被勇猛的武士扔进熊熊燃烧的火堆……
场面一片沉寂。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日头在慢慢地挪移,却不见女祭司返回。
昆吾王道:“女祭司终究是个女流,背不动大王魂魄,许是口舌笨拙,难以服神,请商王卜卦问天若何?”
商王灼龟甲占卜。片刻,郑重道:“祭司于天神前哭求无用,怕是得派重臣前往,方可一举成功。”
卿士们面面相觑,昆吾王环视了一下众卿道:“祭司不力,只有师尹可解危局。你乃国之重臣,就秉承王命走一遭吧!就烦请师尹不辞辛劳走一遭。”
昆吾王的命令引燃一片势不可挡的复仇火焰!所有的人都山呼起来:“火焚师尹!砍死师尹!”无数只手从暴怒的人群里抓起威仪扫地因而惊惶失措的师尹,扑通一声投进烈火堆里,随后响起一阵噼叭作响的恶臭。
昆吾王如释重负地拉住玄王的双手叹道:“如今恶鬼已去昆吾渐明,多亏王兄见教。凡助恶从凶者,当尽行捉拿享神祭祖,以正宗庙社稷。”
昆吾王与商王相拥大笑!人们这时才敬拜在昆吾王面前。众百姓山呼:“大王英明!玄王智慧!”
四
鬼魅既除,昆吾王设宴庆贺。王宫内,笛响埙鸣,磬韵铙律交错在一起,乐女歌舞妙曼,缥缈轻盈宛若天庭仙娥瑶池*。众卿士扬眉吐气,舒腰展臂,欢呼之声震于朝堂。甲士侍立环列,犹如巨石林立。昆吾王与商王举酒致敬,二人相敬欢饮其乐融融。
商王道:“我之陶器已奉于王兄,贵国内鬼魅已除,我将不日内折返回国。”昆吾王道:“请商王勿急,我昆吾大象虽多,然野牛也成群结队,还请商王再缓施援手,看我昆吾之牛能否驯化用以拉车负重。自我父王以来,就驯牛多年,然除射猎食用之外,这蛮力无限的野牛并不服管束。商国的牛儿可能与昆吾属不同物种,我国中之牛野性难驯,而你们商国之牛乃东方神牛,不但能负重耕作,而且能长途跋山涉水。”
商王笑道:“这蛮力无限的家伙,脾气可是倔犟得很!服牛别无他法,你只要刺穿牛鼻,以环辔相牵,它巨大的蛮力就会化为乌有而听人役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伏案早摆满了商国来的各色陶器,陶器里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昆吾王道:“我自幼对商国陶器就有所偏爱,对青铜器的爱好倒稍逊一筹。各色陶器只数商国的为最好。南陶色偏艳,胎质较薄,用之易碎;北陶色偏暗,胎质虽厚,但敲之声闷;西陶色偏红,胎质粗实,其形丑拙。我宫中所得这各地陶器惟商国陶器花样多式样全,敲之悠扬悦耳声清韵远。我还用商陶令乐师编成一曲《昆之韵》,知商王极通音律,特请充耳一闻。”
商王惊愕相看,只见一列乐女手捧大小不等陶簋、陶瓮、陶觥、陶觯等,一律外纹鸟纹,红白黑环绕其间,红色鲜亮,白色纯净,黑色庄重。昆吾王手执木柄石槌,跽坐于席前。躬身施礼神情专注,众卿端坐侧耳。商王叹道:“这昆吾王国中鬼魅未除时尚有此雅兴,真乃难得矣!”
只听一槌着陶之后,轻脆余韵悠悠扩散,如河中小鱼跳出明水落下荡开层层涟漪。接着闻听数股山泉潺潺穿越林间,相互追逐中嬉戏跳跃;很快无数水滴与群鱼相拥而动,山岚却飒飒吹来,无数的树叶也簌簌作响应和。又恰似一群玄鸟唧唧鸣唱,在轻风细流中远近盘旋。众卿皆抬头相望,似乎玄鸟真的穿梁入庭而来,余音绕檀于明堂之上。
哎呀,果然有数只玄鸟穿檐入室,扑翅绕飞堂上唧吱不已。然后飘落在商王肩头。故识相见,格外亲热。众卿鼓掌欢呼:“商国玄王,招祥瑞于明堂!玄鸟!玄鸟!”
乐声这时停息。昆吾王道:“陶音果然引来瑞鸟祥集,乃天助昆吾,令我与商国永结同好。倘商王返国之时,当以昆吾上好锦帛、狐裘等物予以相换,请商王勿辞。”
商王这时却径直离席拿起一只陶簋仔细察看,再接过其他陶器,挨次相看。昆吾王跟过来问:“王兄看簋、觥等器有何意?难道不信我所奏天籁之音亦乃神奇雅乐吗?”
商王不语,再端过伏案上的陶器相看,对昆吾王说:“我静耳聆听所奏音律,脆鸣中有些许杂音入耳,已知这些陶器暗生细小裂痕,必是路途之上山高水低岭曲沟弯,陶器不慎相撞所至,我当即日遣使回国,令王兄恒多裹稻草,速运上好陶器而来,车上多裹稻草必会完好无损,以供大王宫中治乐之用。”
昆吾王道:“王兄何出此言?能得此陶器夙愿已然足矣!我将用此雅乐祭祀父王在天之灵,了却他平生企愿!”
昆吾王仔细观看,果然在陶器边缘有了两道细微的裂痕,再看其他陶器,也有些陶器上出现有细小裂痕,不细看真是难以分辨。昆吾王笑道:“这些小裂痕是不影响使用的。哈哈,有了这小裂纹,不又多一道优美的图案吗?王兄不必在意,更不需要长途跋涉再行更换。来,我再敬王兄三爵,以表对王兄诚实守信的敬仰!”
商王放下酒爵,叫来占玉道:“你立刻飞马回国传我命令,令王弟恒带一队牛车,满载各式上好陶器,多裹稻草,避免相碰,即刻前来昆吾,不得有误!”
昆吾王惊道:“王兄何必认真,如此路途艰涩会经过多少冷风凄雨。王兄再来之时多带陶器亦为不迟,何必让令弟奔波吃苦!况且这陶器也不影响使用。”
商王严肃地说:“大王喜欢商国之陶器,今虽长途跋涉有所破损,亦不能随意将就以次充好!以破损之物充斥王兄宫廷,则商人信誉何在,亦惹天神触怒。我意已决,请大王不必再言。”
商王坚决地一摆手,占玉快步应命而去。
昆吾王垂泪道:“商人是如此诚信仁义谦诚君子,我何以能报商国于万一?实在惭愧!”
酒酣宴罢,昆吾王恳请商王授服牛、造车之法,商王欣然应允。服牛祭祀仪式上,昆吾王命人把师尹余孽押上祭坛,祭祀上神。今天昆吾国要服牛造车,祭祀牛神车神的人牲达三百多人。看着这些昔日飞扬跋扈的鬼魅如今却面如槁木形同石蜡,又看到商王神采奕奕、英姿勃勃,他更贮存了所有的底气,命令将人牲全部推入祭祀坑内。一阵黄土飞扬将祭坑填埋。这一刻昆吾王所有的压抑顷刻间暴发,他怒吼道:“有东方玄王在此,何惧尔等游鬼野魂!黄土之下,你们永世不得翻身!这就是你们作害昆吾的悲惨下场。”曾经愁绪缠绵、心神浊乱的昆吾王,一改往日的阴晦和怯懦,此时在商王身边显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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