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不觉间,几个年头过去了。
商人的銮铃常年飘响在高低起伏的商塬之上,满载的各样商品在相互交换中让商人有了丰硕的收获,城邑、村落洋溢着欢声笑语,从事农耕的人在农闲时节,着牛车换来了麻布、丝帛、陶器,和农耕用的木耒、木耜等;从事山猎的人用兽皮、熟肉、鹿角等换来了籽大粒圆的黍粟等;从事河渔的人用鲜鱼、河蚌等换来了过冬的兽皮、飘香的熟肉、日用的燔柴黍麦等。物与物在交易中各得其所,商国城邑、村落在不断地拓宽变大,房屋鳞次栉比,连接成片,人口也熙熙攘攘,呈现一片繁荣昌盛。商王都的物市上,各类交换的物品琳琅满目,日常所需物品应有尽有,令人应接不暇。
西邻葛国先后七次派使者请求商王前去。众卿并皆反对道:“听说葛伯与闲云野鹤作伴,整日留恋于鹤山鹤池,葛国百业凋蔽,载物而易,恐难换回称心之物。”
商王夜间入梦,恍惚间他来到一片茂密的沼泽地带,唱声超凡脱俗的仙鹤,性情优雅,形态优美,身披洁白羽毛,体态飘逸雅致,“嗝——嗝”叫个不停,与小虾、小鱼相伴,沼泽里的绿油油的水草与仙鹤们嬉戏,一个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的老者,乐呵呵地骑鹤飘然而至。商王正自要上前问讯,不料那老者一抚鹤羽,仙鹤又展翅起飞,一会儿便慢悠悠地钻入天边的白云,在悠悠飘动的云朵里忽隐忽现,笑声却依然回荡在苍穹深处。商王也翻身端坐鹤背,飘悠悠向空中飞去,飞入五彩祥云之中。
商王梦醒思鹤,不觉对这仙鹤之国产生几分向往。几年不曾远涉,他很想到各方国走一走。
饱满的暮秋正是万物收获的季节,商王并弟弟恒带着诸多商人赶着满载货物的牛车一路向西而行。长长的队伍欢快地“吱吜——吱吜”响起来。机警的大黄狗左窜右跳,发泄着连日的郁闷,欢欣于自己踏入广阔天地,叽咋的麻雀这时在田野里上下翻飞,寻找着小飞虫作为最佳野味。那两只玄鸟飞过来停在商王的车辕之上,与青健牛相互嬉戏,井田里的各色庄稼都已成熟,在众庶的劳动号子里颗粒归仓。
几只仙鹤从白云深处蓝天之外翩翩飞来,“嗝——嗝”地发出悠长而清脆的鸣声。飞临商王车队上空,却放慢了速度,逶迤着缓缓而行,然后,才恋恋不舍地融入天边的云彩。
王恒指着仙鹤道:“这就是葛伯的天使吗?怕是去传信,给我们准备盛宴佳肴吧!”
众随从都高兴地欢笑起来。艰难的旅途中此刻是轻松愉快的。车队辗转前行了一天,日中时分就踏上葛国的境界了。小憩一夜,翌日日中就可抵达葛国王都。放眼四望,商王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收获的季节,为何葛国的墁田里却长满了荒草,黍、粟、稻等稀疏地淹没在茂盛的蒿草之中,显得茕茕竭力,孤独飘摇。庄稼与蒿草的争夺中,居然因为人的懒惰,让庄稼偃旗息鼓甘拜下风。
再往前行,葛城已若隐若现。大道上涌来欢迎的人群,只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立于道旁,恭敬问道:“来者可是尊贵的商王一行。”
当下玄爻回道:“正是,你是何人?”
葛伯此时从怀中掏出一只鹤笛说:“我是国主葛伯,商王不辞辛苦来临,我来吹奏一曲以解疲劳。”说完瞑目定神吹奏起来。笛声起,韵清崎婉约,犹似天籁回鸣。
商王一行皆叹道:“人言葛天氏之乐乃上古天籁之音,闻者果神清月明,有通清去浊之效,果然是天庭神乐,瀛岛之韵。葛天氏后人真是是舞中之神!乐中之极!”
一时间笛声引领低回,石磬叮当响起,八名舞者皆披发涂面,以兽皮束身,Сhā着黑色弓状飞羽,各操牛尾相递,踏着清亮的节拍,唱起悠远的高旷歌调。葛伯也离座起舞,轻盈飘逸,若天外仙人,把人带入纯朴自然的天籁意境。八阕之音悠然回荡: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建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总禽兽之极。煌煌舞蹈中,观者无不如醉如痴。
一素衣女子挽鬓摭面出场,犹似仙鹤翩翩,忽而又飘抒长袖,陡然间石磬声如溪水流淌,泉水叮咚;又似雨打芭蕉般嘀嘀嗒嗒。那女子却轻起舞步,紧凑处如柳絮飞旋,舒缓时像白云飘忽,双目清澈似潋滟秋水,转盼生情。一曲已了,那女子又抒袖而退。
葛伯逊谢道:“小女葛晏不才,让各位见笑!只我葛国以野葛为多,这物生于田间地头,一可食用果腹,二可入药解毒,三可织布编筐。所以采葛之时人多以乐舞伴之,以达敬天悦神心绪。”
商王道:“来时那井田中所见遮盖庄稼之物,原来是野葛!这物与庄稼共生共长,两相护佑,实乃天赐神物,也算葛天氏教化庶民所得。”
“商王来了,商人来了。”葛城里喊声四起,王都百姓闻商人牛车队载商品前来,成群结伴,要亲睹商王风采,相看神奇牛车、珍贵商品。
二
王宫之外,几行绿柳扶疏,青石堆砌的四眼水井边,十多个垂髫少儿在那儿欢快相戏,欢快的童谣声不绝于耳:
鹤声声,飞正东,东方有火种,普照四方惠百姓;
鹤鸣鸣,商人兴,玄鸟生商国,威仪玄王列国行。
商国的牛车停在水井之侧,却并无人在这儿看守。日头刚上树梢,离成市时分还早。葛国的男汝奴隶们正在田间采葛织麻,渔猎的张网驾舟飘忽在沼泽湖边,守城的兵士在城头上悠闲逡巡,全没有威武勇猛的样子,一切看上去古朴而悠远。
几行残柳在晚秋中摇起疲惫的枝条,让人顿生无限爱怜。商国的黍米、丝帛、陶器等物品摆放在那柳枝之下忽隐忽现,不时有葛伯百姓手提肩扛着葛布,牵着鹿、羊、狗,抱着鸡、鸭等,来到这柳荫之下,欢悦地换取心仪的物品。并没有谁来主持这样的交易,更不需要争执交换的多寡。商王由此感到葛伯的雅致和葛民的纯朴。可是,他们的东西大多还是古朴拙劣,葛伯人依然在遵循自然中唱着古老的歌谣!
“哈哈哈,尊贵的商王也来此相观,请这里跽坐稍歇!”一串浑厚的笑声在背后响起,原来是葛伯与众卿士在侧面的高台上跽坐静观。商王还礼道:“原来葛伯在此!我以为在鹤山与仙鹤同乐呢,呵呵……”
葛伯道:“商国的物品在我国可都是稀缺之物,所以葛民看过商国的车队货物之后,竟然不知该如何交换物品了!也是商王恩德倍至,才有百姓陆续拿出珍藏之物相易。可惜我葛民之物粗陋不堪,祈请商王鉴谅。”
商王坦诚对道:“王兄言之差矣,这些东西也是商国寻常之物,焉敢私自居奇论贵。我们是唇齿之邦,互通有无,才会万民同乐。请葛伯转告葛民,天神在上,厚土在下,岂敢欺心?敬请放心以家常之物相交换,我商国物品断不敢居贵,尽可拿来相易方可!”
葛伯摇头说:“此说不妥!商国既能以诚待我,运来如此贵重之物,我岂能贪天之功横加索取?委实不妥!”
商王施礼重谢道:“我委实不敢妄言,此乃商国普遍常见之物,与葛伯平等相易,并无居贵珍奇之理!”
葛伯打量着满脸虔诚的商王,忽然间泪流哽噎道:“商王能如此待敝邦,实在让人感动备至。不知你们商国的神牛怎么如此温顺性良,与我国之野牛大相径庭,敢问此神牛愿不愿相换?”
商王道:“我见贵国郊外也有野牛阵阵,长哞相嬉,只要经过驯化自然会听人役使。”
葛伯喜而惊问道:“我国之野牛也可驯服?真是天助我也。商王仁德宽厚,真是上天差派神人也!还有这精致灵巧的木车!亦乃神奇之物。我想与商国神牛说说话以解敬仰之意。”
说着,葛伯欢快地从葛布坐垫上跳起来,走到商国的牛车旁边,轻轻抚摸着青灰的牛背和红亮的牛角,眼羡心慕,溢于言表。众卿士怕大王有所闪失,也纷纷跟随过去。牛儿安静地凝眸相望,饱含温顺情意。他又把脸贴在牛颊上,轻轻地说:“你好啊,牛儿!你是天国派给商国的神勇大将,在我梦寐中成群结队的神牛从天空而来,你们留在葛国给野牛当个头领吧!”
牛群似乎听懂了葛伯的好意,声声长哞应和。
商王自忖: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世上万物皆有灵性。也许牛能听懂葛伯的话,犹如仙鹤一样,是葛伯的宝贝,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
葛伯又来到木车旁,对车辕、车轸、车轮、车辐、车輈等,一一斟酌相看,每一部位都轻轻摩挲,不忍离去,嘴里还不时说着:“真好!真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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