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道：“王兄既是喜欢，我愿帮葛伯服牛造车，以助国之民众负重致远，用以载物相易如何？”

众卿士一片欢呼，声震于郊野，惊飞无数的飞鸟。

葛伯道：“大王真厚德慈惠之人，对天下民众广施恩泽，虔诚之心天人共鉴！”

葛伯喜不能禁，随即传令：“快请王后、公主，与我共乘商国牛车，在葛城相转赏景，以宣商国大王之德！再传谕葛民，商国大王情愿以珍稀之物换我国平常之货，让百姓只管放心尽情来换，莫负商国深情厚谊。”

葛伯与端庄慈善的王后坐牛车绕王都葛城悠闲漫游，众卿士也欣喜地坐商国牛车相跟紧随，一路无尽的欢声笑语不时溅落。葛城之民得知葛王、王后出游视察，倾巢而出，欢声震天，笑语溢城。大家纷纷拿出家中之物到物市之上，享尽这交易盛宴，贮存无尽欢悦福祉，让他们在以后的岁月里触摸温馨与欣喜。整个葛城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

三

葛城的郊野呈现出的是一片片野葛的世界。葛晏一袭白衣着身，手提采篮，跳跃着欢快的步子，和宫女们在葛林里像蝴蝶一样轻捷地穿梭。

在仲春时节，葛藤就开出一串串淡紫­色­的碎花，香甜的花香在空气里沁人心脾，一嘟噜一嘟噜的紫花朵捊下来，填进嘴里，甘甜的芳香溢满整个身心，那是一种绝佳的美味。摘下它­嫩­绿的叶子，双向一叠，放在嘴­唇­边轻轻一吹，会发出优美悦耳的声音。再刨下它的土下块茎，不仅可以煮熟充食，还可化解百毒祛除杂病；更可贵的枣红­色­表皮纤维，不仅可以搓绳编筐，还可以纺布织衣，天神慷慨地给了这片古老部落最好的天赐尤物！

商王弟恒这会儿也骑马跟随葛晏在葛林边­射­猎。他的箭法深有造诣，在踏踏踏的马蹄声脆响过后，已有三头梅花鹿在葛林里先后中箭被擒！随从忙着去捡拾猎物。这时，刚好葛晏持篮采葛而来，嗔怪道：“连­射­三鹿，尚且贪心不足，等它们的幼崽嗷嗷待哺之时又要哀鸣了！”

“好一个纯洁善良的公主！”王恒掷弓笑道，“这葛林前后只以野鹤居多，更有沼泽连片，­射­鹿委实不易。­射­鹤心更不忍，毕竟鹤之仙岛为葛伯所好！”

王恒跳下马来，拉住葛晏的手说：“我正欲借葛藤生火，给你烤一次喷香诱人的全鹿­肉­，一定也会有一股葛花的清香，让你吃后铭记一生！”

葛晏拍拍他的弓矢说：“还是不要吃鹿­肉­。鹿无端被­射­还遭扒皮烤­肉­总是于心不忍，不如给我烤一串现捉的小鱼，味道一定更好！我是每顿饭都不离鲜美无比的鱼儿的！”

王恒叹道：“公主原来是仙鹤转世，自然以鱼为食！”

“嘘——”葛晏忽然把手指放在嘴巴上，示意王恒不要出声。她侧耳倾听，神情特别专注。王恒也屏气静听：“嗝噢——嗝噢”，是仙鹤高起低隐的凄惨叫声。在葛林那边，一定有一只受伤正在求救的丹顶鹤！葛晏心里惊慌，蓦地扔下采葛篮，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鹤鸣处踉踉跄跄地跑去。

宫女见公主急急向葛林深处跑去，焦急地喊道：“公主，小心沼泽，小心暗淖，危险！”

葛林那边，水草连天，明水清澈，仙鹤悠闲地飞起飞落，鹤唳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只尚幼的丹顶鹤折断了翅膀，挣扎在沼泽淤泥之中，洁白的翎羽下有殷红的血，染红了一团清冽纯净的水。旁边两只仙鹤“嗝啊——嗝啊”地一唳一答，焦急地四处仰脖张望寻求救助。看来，那只受伤的丹顶鹤，一定是它们最亲爱的宝贝！葛晏心急如焚地，两手轻轻提起洁白的裙摆，踩着软软的泥泞艰难跋涉，一点点靠近那只幼小的丹顶鹤！那只落入沼泽的小鹤连同那悲鸣的鹤群似乎知道来了救星，在公主身边扑翅起舞。葛晏轻伸纤手救出那只受伤的小仙鹤！可是，公主却脚下一滑，身体重心下沉瞬间陷进了深深的沼泽！

王恒惊出一身冷汗，声竭力嘶地要奔跑过去拉公主，可为时已晚！商国的随从死死抱住王恒道：“万万不可，此等险地，岂可再往！”王恒觉得天旋地转耳鸣如雷一片迷糊！

公主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却在沼泽中慢慢下沉，再眨眼间，水面上只留下一袭圣洁的白纱。仙鹤都围拢过来，苍天无声，大地无言，只传来一阵阵鹤唳，不停地回旋，在沼泽里响起一阵惊恐刺耳的尖鸣！

四

对于葛国来说，这个冬天来得特别早，储藏的雪花从苍穹里静悄悄地蹦下来，又在­干­涸的泥土里销声匿迹了。往日自由嬉戏的各­色­鸟儿这会儿也变得杳无音讯了，茫茫的冬塬上只有不知疲倦的麻雀在吱吱喳喳吵个不休，葛国这时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一个圣洁的灵魂永远留在了葛塬之上，一个忧伤的故事在四处游走！她为了救一只受伤的丹顶鹤，滑进了沼泽！

商王带领的车队满载葛国的物品，踏上返回商国的路途。葛伯眼光坚定地注视着远方，对商王道：“待来年春暖花开时，再邀商王来我国交易，不想匆匆际遇竟如此短暂！”

商王也动情道：“感葛伯高义，愿你永远鹤发童颜。我在观星台上西望，葛城自会历历在目矣！”

牛车吱呀声在朔冬里显得格外沉重郁闷，在茫茫的葛塬上划开两道微黄的印痕，很快被一层白白的初雪浅浅覆盖。商王伸开臂膀仰天长啸：“天神，圣明的天神啊！这普天瑞雪又会带来一个遍地收获！”

天地迷茫一片，雪粒哔哔叭叭打在牛车上作响，健牛声声长哞，向着商国迈开矫健的步伐。大家这会儿才感到归心似箭！王恒怔怔远眺，似乎在想心事。没有人能体会此刻他心底的苦楚和失落，一向快乐的他显出无尽的落寞。

商王冷静地遥望苍天，传令道：“风紧路滑，务要小心驾车为上！”

牛车踏过葛商边境，欢快地放歌于商国的旷野之上，显得异常明朗清悠。起风了，风从旷野上卷起飘散的雪粒，如刀子一样钝割着人的脸，一阵风过后，天边的­阴­云似乎又蓦然加重，雪却似乎小了些，渐至无影无踪。

陡然间，车头大纛咔嚓断裂！青健牛哞地腾起前蹄，惊恐不安。雪落无声，风儿嗖嗖，田野传来奇奇怪怪的响声。商王脸­色­凝重地传令：“车队暂停待命！”

商王着令占玉占龟卜卦。占玉遵令而行，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卜片，用檖木钻出火苗引燃炭黑，虔诚地用小铲放进卜片的凹槽里，随从们全都围拢过来，不知道风折大纛又会有何祸端呈现？

这时，­鸡­蛋大的冰雹却随着再次而来的卷风啪啪直下，竟似天外飞石一般密集。天啊，这朔冬怎么会下冰雹呢？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灾难，在冥冥之中却没有一点先兆，这样的冰雹在这样早冬的天气并不多见，曾经历了各国远涉的商王车队来到商国境内竟遭遇这飞来横祸！坚硬冰雹阵毫不留情地穿过天边的­阴­霾借着风势绝情肆虐！冰雹的冲击让随从和健牛一会儿都遍体鳞伤，顷刻间让一个历尽艰险的车队打撞的七零八落。

占玉刚刚还在占卜，顶着凛冽的寒风，他脱下暖暖的冬衣，换上宽大的巫服，却在这转瞬之间差点命赴黄泉！大家围着占玉，看着他苍白而带着苦笑的脸。王恒黯然看着只有一点微弱气息的占玉道：“他经常和天神对话，此刻上天想招他升天了，我们不能违逆天命！可占玉是不能走的啊！”

拉车的健牛无一殒命，但身上都不同程度地留下冰雹砸下来划出的血痕。还好，并没有­性­命之忧。看来，天神并没有刻意将商王和他的随从们赶尽杀绝，只历经一场有惊无险的骤变。

大家看到这落寞的丰硕收获，却怎么也难以喜悦，每个人心头都很沉重。可大王回来了，大家心中总算存留一丝慰藉。这不言而喻的疲惫和稍逝即安的惊恐交相出现，还要不要外出远涉呢？没有人能给出最佳答案，痛苦和收获往往是相伴而生的。

这生死攸关的遭遇，当然也牵动着后宫王妃们的心。司母姝和河嫄、夷媚等每天总会为商王掐蓍草占卜，向天神祷告。她们相信大王也许就此停息远涉的脚步。不过，这时商国的经济已经有了很大发展，驯服的野牛的增多，促进了物品的运送，物品的运送促进了手工作坊的繁荣，工具的改进提高了农业生产的效率，生产效率的提高加快了各类物品的增加，这种良­性­循环在这个方兴未艾的方国里显现出经济兴旺发达！

在这所有环节上，商国最稀少的东西恰恰都是别的方国盛贮较多的物品，不通过远涉前去交换会轻易得到吗？这样艰险的路途，各方国的君主们无不望而却步，却宁愿忍痛将剩余的物品丢掉，甚至任它自行霉烂！

在一些人疑虑与畏缩的困惑里，商王却更坚定了远涉方国易物以富商国的决心。既然有收获，为何不敢涉足？不乐此怎知彼，物物相易，互通有无，共相受益，天人同悦，欢歌于民，喜悦于野，以一已之痛换来商国各业的发展，天下共荣，易物之路虽然艰险无比，但又为何抛弃这交换之中丰硕的收获呢？

商王的在经历生死难后，心里反而突然豁亮了。他依然奔走在商路之上，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商国玄鸟节，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直达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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