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一串笑声穿堂入殿，回首看却是公主河嫄。河嫄小司母姝一旬，与当今大王是一母同胞，与司母姝异母同父。这河嫄自幼习武诵书，非但武艺出众，更是容貎超群，而今尚待字闺中，王兄每欲聘嫁，她则慷慨誓言：非心仪英雄，绝难屈就出闺。她每日以骑马­射­猎取乐，箭过处，猎物纷纷应声而获！是河伯闻名遐迩的神­射­手，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河嫄刚刚从外面­射­猎回来恰好王兄话语入耳，她放下弓箭对王兄道：“王兄乃方国之尊，绝不可轻易远离王都，昨夜梦中天神告我远去商国以代王兄之劳，而今果然应验。王兄还是应允由我代行，一则探望姐姐，叙姐妹之谊，相思之渴；二则将我河伯诸多丰盈物品带到商国，换些锦帛等稀缺之物，小妹定当不负王意。”

吉羊道：“这更不妥！公主尚幼，更无涉世经验，此去路途迢迢险阻重重，岂能儿戏！还是老臣代劳吧。”

“噢，你敢小瞧本公主！”河嫄一转身拿起架上的绣弓，步出殿门，搭上白羽翎箭，弓弦*，一只飞翔的乌鹊应声落地。河伯、吉羊和在场卿士都惊愕不已。河伯道：“小妹箭艺何以长进如此神速？好，就权让王妹与国相代我商国一行，路途之上务必谨小慎微，远远哨探，断不可让王妹有丝毫闪失。”

丰收也一样格外眷顾东夷，让它在洪水之后碰到了大有年。众庶在欢呼高歌中让王都仓廪处处暴满。东夷王对司马诉龙道：“闻报商国今秋洪水肆虐，庄稼颗粒不收，而东夷粮食盈我，想商王屡屡救我东夷于危难，如今岂能坐视不救！我想由你与众卿护卫京畿，我亲赴商国送粮以解商人燃眉之急。只是要增派甲士巡防四境，谨防北部骑兵游勇突然偷袭。”

诉龙道：“洪患瘟疫刚消，四邻方安，人心紊乱，大王不可轻离。我东夷今年田野丰盈，不如由微臣代命，送些粮食、牛羊过去，以表通货之谊，诚谢商王救我东夷恩德。再者还可换些我国所需之物品，诸如锦帛、陶器、青铜之类。况路途遥远，崎岖坎坷，倘有疏虞，则宗庙社稷何保！”

“咚咚咚”的脚步声自外而近，王子夷倐手提两只肥硕的山鹿，扔在地上说：“青鸟赐我好运，竟猎获两只山鹿，就请父王喝一簋上好的鹿血。”

东夷王大喜道：“我儿果然大有长进！好，就令王儿代我商国一行，诉龙将军挑­精­壮军士、活络经世之人同往商国进发，多运吾国盈余粮食、海贝前往，我在王都静候佳音。”

风紧雁鸣，观星台上大雾弥漫，商王心事重重。火红的篝火烤熟的山珍河鱼让商国人填饱口腹之时，却加重了对粮食的渴望。如今，他们却把希望寄托在大王身上，四周方国会不会像商人一样赶牛驾车来商国交易粮食呢？商国日中之市的交易中，并没有谁还能够拿出丁点儿粮食。回望那无有尽头的坎坷路，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

王恒拱手施礼道：“王兄，眼下商国粮食绝收，黎民百姓目前尚有果腹之虞，不如由我带领牛车，拉些锦帛、陶器、青铜之类的物品去别国交换些粮食，以度残冬。只是不知当以何方国为佳？”

商王道：“我累观星象，见大火星斗­射­东南、西北方向，隐隐然嘣嘣有声，恍惚中倍加曜明，便知河伯、东夷等处风调雨顺，收获颇丰，王弟只需在王都静坐，一月之内，他们的车队就会源源不断来到商丘，粮食等物自会丰盈。”

王恒叹口气道：“只怕他国大王，并不似王兄敢蹈陌路险地，倘若我们的希望付诸流水，乃至隆冬冰雪封冻之时，人车难行，我们只能束手无策画饼充饥呀。”

他们正说着话，贡圭小跑着拾阶而上，禀道：“据边廷快马传报，河伯、东夷两国使者带领浩浩车队，满载五谷而来，不日即可抵达我商丘王都。”

王恒惊道：“王兄之言果然应验。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从东、北两个方向，一队队牛车满载货物浩浩荡荡响着叮当銮铃缓缓驶入王都商丘。商国百姓第一次看到来自遥远的物品，被洪水围困的心中­阴­霾此刻一扫而空，那来自传说中熟悉的国度一下子和自己近在咫尺，却原来这牛车、五谷和商国并无多大差异，近而也对即将到来的漫长冬季预存了更多的温馨和希冀。

五

磬铙齐鸣，乐舞阵阵。观星台下，一片仙乐入耳，商王携司母姝、王妃夷媚和众卿在锦绣蒲团上跽坐，甲士如冰冷的石人般傲然肃立。司母姝身边坐着妹妹河嫄，王妃身边端坐着威猛英武的东夷王子夷倐。河伯国相吉羊、东夷司马诉龙等作陪。

商王举爵相敬道：“欢迎两国使者在商国造灾之时，不畏艰难险阻率牛队莅临商国王都，满载方国深情厚谊，我当以商国尽有珍物交换，绝无悭吝之理。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觥筹交错，笑语盈盈。这时，诉龙将军出席请道：“席间无以为乐，愿跃马挽弓，凌空­射­箭，以助酒兴，供列位一乐。”

河嫄公主早已解下脖子上小巧玲珑的翠绿­色­双飞燕玉佩道：“把这块玉佩挂在百步之外，能箭断丝线者，方可向商王讨赏。”这是周岁时父王亲手给她佩带上的国中之宝，两只燕燕，亲昵相偎相依，展翅高唱比翼双飞，那红丝线飘若游丝，而今岂能骤然­射­中？

当军士把河伯公主的玉佩挂在百步之外时，目之所及只是一个晶莹的亮点，吊玉的丝线更是缥缈如影，若有若无，再利的箭怕也难以如愿，恐怕后羿再世也难出其右。诸将不由得面面相觑，却又跃跃欲试。

商王答：“好，谁荣膺今日神箭手，赏锦帛十匹，羌奴十个。”

诉龙大喊道：“待我­射­去，愿东夷青鸟招来河伯飞燕！”

鼙鼓惊天响起，诉龙跨上青马，冲起一阵尘土，马蹄响处，弓弦涨圆，却并没有将箭­射­出手。他折转马头，再次挽弓瞄准。此时鼙鼓突然停止，大家屏住呼吸，一阵风尘倏地卷来，把马头兜进一片尘雾，那远处的红丝线连同晶莹玉坠倏忽不见，箭矢停在弦上。诉龙身上惊出一身冷汗。再次折转马头而返，咬紧牙关紫胀着面皮一箭劲­射­，慌乱中利箭脱弦而去，孤零零地摇摇摆摆飘落到黄|­色­草甸上。那双飞燕依然迎风飞舞。

席间人都开怀畅笑。诉龙讪笑而回，连连摇头。

这时，一小将突起喝道：“我愿张弓搭矢，博各位一笑。”

众人回头见是王子夷倐。只见他离席跃马，抽箭拉弓，目光炯炯，弓弦*宛如满月，火红马似神驹下凡。一阵紧凑的鼙鼓呐喊声后，夷倐箭似流星划过天际，嗖地一声，箭尖紧贴玉佩而过。东夷王子羞愧满面无功而返。

商王问道：“谁还愿一试身手？­射­断丝线者赏赐再加一倍。”

商王环视四周，看到诸将面面相觑。夷倐、诉龙的失利让他们裹步不前。

一股豪气在眉宇间隐隐升腾。商王正待要问，公主却已然起身道：“王后姐姐，小妹在河伯常有骑­射­之乐，今日愿献丑一回，不知姐姐之意若何？”

王后目视商王道：“王妹既有此意，试­射­一回又何妨？”

夷倐朗声笑道：“想我夷倐­射­箭百发百中尚未成功，你一个弱女子何敢言再­射­？若真能­射­中，我情愿以东夷珍贝和上等木车健牛一并相送。”

河嫄犀利的目光看了看夷倐道：“既东夷王子有意，本公主就一并笑纳。”说着，跃上白马，犹似白­色­闪电瞬间分开绿波荡漾，一骑白衣天使在观星台下皎洁夺目。众人被异域公主的飒爽英姿所震撼，不由得齐声叫好。

鼙鼓再敲，惊天动地。河嫄在飞骑中拉满一红木雕弓将利箭­射­出，一道寒光闪过，陡然一阵劲风从天边急来，只见那利箭被这股劲风一裹擦红线而过，正中后面的一棵歪脖子榆树上，仅剩支离破碎的箭羽嵌在树里。

河嫄沮丧而返，抱怨道：“大王，一定是你国巫婆正在使法，念动了咒语，要不，怎么会不早不晚，偏偏我的箭­射­出去时刮起一阵恶风，抓住我的箭簇摔在老榆树上呢？”

商王笑道：“公主之言，是怨商国风水了？”

公主嘟着嘴说：“我在河伯从未让风挟过箭。”

商王道：“那你再­射­一箭试试，第一箭不算数。”

公主道：“一箭定乾坤，说好了怎好随意更改！倘商王能一箭命中，­射­下我河嫄的双飞燕，本公主甘愿以身相许。”

商王道：“小妹此言当真？”

“决不食言！只恐双飞燕并不理会英武的商王！”年轻气盛的河嫄自恃箭术超群，逗商王道。

商王立席而起，哈哈大笑正­色­高喊道：“拿雕弓翎箭！希望天神相助河嫄公主留在商国！”

贡圭高道：“大王取燕，擂鼓助威！”

好个商王，此时跨上火龙驹，拉开红木雕弓，搭上翎羽箭，马蹄骤然响起，众卿士皆目不转睛悬心静观，只听得“嗖”的一声，利箭出弦。火龙驹如一道闪电直冲向双燕，箭到闪电至，那利箭如钢刀一般齐齐切断双燕上纤细红线，商王抓鬃侧身卧于马肚之下，说时迟那时快，一伸手，不偏不倚正接住那翡翠双燕。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叫起来，为商王神­射­欢呼不已。

六

物市上在日中时分热闹起来。河伯、东夷的黍、粟、麦等物，百姓尽可执家中余物前去交换，各类人等都满怀欣喜地积聚在这桑林之侧，以自己所有的物品来交换黍粟，虽然逝去的洪水让他们几近绝望，但英明的大王却让他们感到了安定与欣慰。商方国祖上历任火正、水正，播撒火种又善治洪水，水火并用，在厚重的商丘之上还会有难除之苦吗？

宫中堆积的锦帛、青铜礼器、黍、粟、陶器等尚且很多，但对于庶民百姓之家，则黍、粟、麦稻之类就所储极少了。商王拿出锦帛、陶器等物与河伯、东夷交换，余下的黍粟米就派人送到物市上与百姓相交换。商王用来交换的黍粟要用于卿士俸禄和军士粮饷以及工奴、官奴的口粮，而百姓之家则更需要黍粟以用作平日一日三餐用度，掺合山猎河渔之物以充口食。

吉羊这时正在河伯车队边察看，他看到了商国百姓毫不悭吝地驮出家中平昔珍藏，交换他们所需黍粟等物。吉羊叹道：“这四耳青铜甗真是­精­妙绝伦！人说商国青铜乃天神所赐，今日见此­精­品，果然名不虚传！”

再走几步，见一老者怀中所抱丝帛，叹道：“我在河伯只知­精­布为最，今见这纯白丝帛，更是耳目一新。”吉羊眼羡心慕地边走边看边换。最后，他回到牛车前，见所拉黍、粟、麦、稻等物被交换一空，代之堆满木车的是洁白的锦帛、­精­巧美观的青铜礼器、御寒防风的各­色­兽皮等珍物。吉羊再次慨然长叹道：“听说商王虔诚，商人厚道，今这商国各­色­物品果然与众不同。这次商国易物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宛如在天国行走！商王啊，你开辟了异国交换商品的先河！”

和河伯国相的惊叹相比，东夷王子更是显得眼花缭乱。他看的不是飘逸如虹的锦帛，不是铿锵有声的青铜，更不是世间珍稀的白狐裘，而是如春花烂漫的商国*。王子向夷媚请求，赐商国*百名，作为黍粟等的交换物品。

夷倐看着那衣袂飘飘的*，眼馋得几欲口水流，叹道：“早知还有这么多漂亮的神仙姐姐，我会请求父王多带些东夷之物前来！”

商王备双雁作为聘礼，派贡圭送给河伯，欲纳河嫄为妃。河伯感商国大王恩德，为妹妹许配风度飘逸、智勇全才的商王作佳偶而倍感欣慰，慷慨允诺，并告慰祖宗，允命河嫄公主许身商国与河姝公主共侍商王。吉羊拜别公主河嫄，拜别王后及商王，率车队浩浩荡荡返回河伯。

河伯望眼欲穿中等来了车队返回，却见健牛木车马匹数量锐减，国相面­色­沮丧，随从狼狈不堪，惊问其故。吉羊长叹流涕道：“老臣对不起大王，路遇狮群围攻，健牛因套在车辕内动弹不得而被雄狮生吞啃噬惨不忍睹；军士虽有戈矛相持，也有数十人难以逃生，一时间车翻陶碎，锦帛入淖泥。只剩些许青铜礼器。老臣罪该万死，请大王降罪！”说着吉羊已泣不成声。河伯搀起老臣，尽情抚慰，方知远赴异国易物的危险实是难以想象！亦知商人奔波之苦累非同寻常。

河伯庆幸王妹河嫄未随车而返，冥冥之中，也许是父王庇佑公主，抑或是商王鸿福映照，万一有何差错，将何以向父王交待？

东夷王子也志得意满地率牛车队列别过商王步出商丘。偎红倚翠香飘体软间不觉情窦大开，商国娇颜美女让他浮想联翩心花怒放，不由得放声高歌踌躇满志。他在诸美女的陪伴下隐约找到了做旷世英雄的感觉。东夷王子正在温柔乡里做着美梦，谁知半道却被畎夷人夜半围困偷袭。他惊悸中不敢恋战，只带着部分兵卒落荒而逃返回王都。宫娥相随者十不存二，其余皆被畎夷尽数所掠。东夷王抚慰王儿，防他沮丧之极自寻死路，只褒扬说：“只要王儿无虞，些许汝奴又有何碍。莫去管他，父王自会为王子报这一箭之仇。”不由愈加敬佩商国大王亲带车队远涉之睿智英勇胆气超人，看来商人确是与众不同。

商王对两国返回的车队同遭劫难深表叹息，也对自己游走于方国之间，历经种种险象感到后怕，可是，商国物品早已深得各国喜爱，牛车銮铃响彻于四野之上而欢声如潮，商人的足迹正在踏遍天下往来奔忙！

这时王宫之内新娶的王妃河嫄欢跳而来，搂住商王的脖项，撒娇道：“下次远涉易物，我也要随王领略他国风土人情、珍闻异事，我侍王左右担当护佑女神。”

商王看着纤腰袅娜、满面绯红的新娶王妃，不觉神情摇摇，一把抱起娇俏的王妃，越看越觉美艳，抚其*柔滑如脂，视其肌肤莹然如玉，低语道：“爱妃如月宫仙子，娇艳中不乏英武，真乃仙娥下凡，这也是河神对我厚爱的最好的礼物……”河嫄星眸半妍，手臂软了腿亦蚀骨，款款接­唇­紧紧相拥，牵牵缠缠进入内室，解开含羞娇扣……真个是爱语声声浓，娇喘阵阵香，千般恩爱，万般柔情，交融汇聚成爱意盈盈，其乐无穷，两情浃洽，百般偎倚，恩爱相沫。

商王励­精­图治，国内政通人和。呈现一派繁盛景象。种植的有黍、粟、麦、稻、稷等五谷；饲养有马、牛、羊、猪、狗、­鸡­等六畜；织造的有丝帛、­精­布、霓裳、玄衣；烧制的有陶器琳琅满目；铸造的有诸多兽形鸟纹青铜礼器栩栩如生，郊野里黍韵麦香阵阵飘送，村落里黄发垂髻怡然自乐，四野之内商人往来奔忙财富日渐增多，国力强盛，祥瑞呈现，万民欢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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