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殿梁上突然有群黑­色­麻雀吱唧穿窗而过。这一次，长国君主马上就数清了刚好八只！八只啊，又是双数！他转忧为喜道：“请饮酒！麻雀到时喜讯到，今玄王驾临长国，而我将得到上天赐予的大丰收。实在欣喜之极，来，连喝三爵！”

商王举爵言道：“我面见大王，却正为这丰收而来。”

长国国君脸上笑开了花，举爵再次痛饮。

“可这抽穗长粒之时，我观这遍野庄稼，却发现秋季主凶……”商王举杯未饮。

长国国君举爵的手停在半空，笑容僵在脸上，半天回过神来道：“我已祭过五谷神。这粟、黍、麦、稷等五谷皆已拔穗结籽，收获已然天注定，不知凶从何来？愿听赐教！”

“这罪魁祸首现在被我带来了。王兄请看。”商王伸出食指放在长国国君眼前。这国君眯起双眼，使劲用眼贴近了商王手指端祥，终于看到了如针尖大小的一个小小绿虫，狐疑道：“不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吗？有何大惊小怪。”他用手指甲刮过来轻轻用嘴一吹，微弱的气流里，那小虫早已无踪无影了。

长国君笑道：“你若拿来两只，反而堪称吉兆！王兄在什么地方找到的这虫子，我马上派人再去寻一只来，保准万事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玄王何必小题大做，量些微蜉蝣小虫岂能耐何我国万顷庄稼！就是我之爱臣甩袖成风也把它吹得命归尘埃！不想名闻天下的玄王竟如此浅见，哈哈哈……”长国国君说着狂笑得浑身乱颤。

“哈哈哈……”长国众卿也都附和他们的大王大笑不止。

商王正­色­道：“王兄静听，千里之堤溃于蚁|­茓­；百尺之室毁于烟焚。这绿虫虽小，可它铺天盖地而来，定可把禾苗吞噬殆尽！我在田间察看，庄稼叶子上趴满了小小腻虫，有的叶子被咬得遍体鳞伤，且已发黄打卷……”

长国国君摆摆手打断商王话语道：“叶子上生虫子怕什么，我们收获的是禾穗，与叶子何­干­？”

“若庄稼青棵被虫吃枯萎，禾穗岂会颗粒饱满！王兄目下岂可视为儿戏，当囤积余食以供来年所需……”

长国国君摇头道：“请玄王勿再以虚妄之言，折我好运，惑我民心。既是天生此物降临我之长国，我只有供奉祭祀之理，岂可任意妄为？今日玄王远道而来，席间只饮酒为乐！请女乐近前奏乐助兴。”

于是，长国国君并众卿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只管大口吃­肉­，巨爵喝酒，不多时他已酩酊大醉。他搂着那娈童喷着酒气说：“倘得玄王来此，我实在欢喜之至，现今不能奉陪了，不能奉陪了……飘香，扶我内宫就寢！”

那男仆应声便去用身子支起长国国君。商王仔细想看，这男仆面如润玉，脸似桃花，妩媚如天宫仙子。长国国君打着酒嗝，在飘香的挽扶下退入后宫寢帐。长国众臣也在酒足饭饱中欢笑而散。大家陶醉在即将到来的丰收中，畅想着年景的富足。

三

商王摇头长叹几声。占玉道：“请问大王，此虫何以治之？”

左龙道：“这小小腻虫连指头都捏不住，可一旦作害可就后患无穷了。唉，长国国君如此，谁又能耐其何，怕只有听天由命！”

商王道：“生物再小，生息皆全，若用篝火灰烬撒其上，则此虫俱灭，自然五谷丰登！小虫肆虐如此，国君不听，我已尽力而为了！

占玉道：“大王务要忧郁，小虫既预示天灾，非人力难以抗拒，我们倒不如传谕各路商人，多多换取五谷，贮存起来，来年便是庄稼绝收，再拿出存粮来长国相易，遇此绝佳的商机，岂不两全其美！”

商王点点头说：“甲士传我命令，凡各路易物商人，都要以易粮为重，将粮食多多贮藏，以待不济之需。民以食为天，无粮何以生存！”

在能预见到的丰收里，各国的粮食这时都成了争相出手的头等物品。人们都一筹莫展地望家中陈粮兴叹。商国牛车接踵而来，让他们在遂心得意的喜悦中换取自己的意中物品。商王叹道：“这潮湿发霉的季节，­淫­雨连连，他们总不愿意多存储余粮，也许贮存起来会损坏更大。”

阵阵南来的热风吹鼓了黍粟的禾穗，持续的风调雨顺让长国国君感到了天神的眷顾和祖宗对长国子民的庇佑，因而他在啃食了两只肥­嫩­的稚­鸡­后，大觥饮酒，很快便醉眼迷离。朦胧中，他变得得意忘形起来，亲着飘香的脸蛋说：“真是太高兴了……哈哈哈……万物皆保佑长国，何况田中五谷！玄王啊，愚蠢之极的玄王啊，你为何浊眼观物，竟对这蜉蚁小虫也变得畏惧如虎？就是真是猛虎，我照样拔它三根胡子！”

娈童飘香依偎在国王身边给他添酒夹菜，娇气地说：“大王，莫再饮了。这酒­性­烈，更易醉人！”

长国国君亲着飘香*嫣红的脸蛋，迷着眼笑着说：“宝贝心肝儿，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对我最好。我的眼里只有你，后宫那成群的女人全是妖狐，全是残花败柳。我的心只给你，你真好……真好……”

这时，侍从匆匆跑过来跪禀道：“启奏大王，国相等人有要事相报，说是我们长国的庄稼已经被小虫子蛀空，禾穗皆秕无粒……”

“什么？”长国国君这会儿从飘香身上支起颤抖的身子，惊出一身冷汗，酒意顿时消散大半！他拎起侍从的衣领吼道：“你说什么？你是说小小蜉蚁之虫将我国庄稼全部吃光，夺去了这天神送到跟前的口中之食？”

长国国君马上从宫中冲出来，一班惊魂未定的卿士紧紧相随，惊惧的飞鸟在尖叫中飞窜，却相互在碰撞中扑腾落地，斑斑点点的血迹勾勒出一片绝望中的惨状。长国国君顿然止步，黙默地数了数伤鸟的数量，不由得长叹一声。他对众卿说：“单数预示凶兆当头，我国五谷真的要绝收了！”

乡野哭声连天，人们孤独无助的眼神里显得茫然无措，他们要在漫长的冬日里忍受饥饿的煎熬了。一望无际的黍栗就在眼前，原来已经抽穗的饱满禾穗，这会儿却成为青灰­色­秕壳，半黄残缺的叶子蔫然垂落，禾秆有气无力地歪倒在一边，一地的狼藉扑面而来，却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影影绰绰地贴服在叶上。长国国君看在眼里，不由怒从心生，他转身从侍从手里抽过青铜钺，对着这旁若无人的小虫子就横劈竖砍起来。虽然他因酗酒显得力不从心，但彻骨的恼怒却让他将斧钺舞得呼呼生风，可一团团薄雾般的虫子却对他不理不睬，密密的小虫一如狰狞的幽灵越聚越多。长国国君终于支撑不住，把斧钺立在地上，眼前一片晕黑，体内一股滚热的液体不由上涌，鲜血大口喷出，只感到天旋地转！这集密的小青虫却不依不饶地聚成一团，把长国国君围裹起来。长国国君浑身顷刻间就爬满了这令人厌恶而又蠕动不息的小魔鬼。

众卿大惊，慌忙把大王救起。长国国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哀怨说：“眼下之计，也只有商人能给我们提供冬春的粮食了。悔不早听商王之言，如今果不出其所料，我罪极不宥。”

众卿皆惊惶懊恼、捶胸跺脚的悔恨不已。国君入后宫养病，却连日高烧不退，多日昏迷不醒。倒是急坏了飘香，他伏在大王身边哭哭啼啼寸步不离。宫中的后妃们这会儿全向他­射­来仇恨的目光，尽管她们全都娇艳如花，却并不能博得大王灿然看顾，一概倍受冷落。她们积存的愤怒让她们用眼光不时地撕裂这个可恶却真的有些妖姿的男宠。

国王这时被一阵相当­干­爽的秋风吹了个透心凉。他猛然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屋顶，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去商国求援的使臣可有消息？”

侍从奏道：“他还未出王都，那商人就已经驾着牛车悠悠而来。叮当的銮铃声飘响在田间的黄尘古道上，一辆辆牛车载的全是粮食。我国现在虽粮食奇缺，而他们亦和平时一样，平价交换，市场的粮食足以使长国民众饱食度过冬荒。”

长国国君闭目听完，猛睁双眼问：“这么说，救苦救难的商人来到，我国众民可保吃粮无忧喽！”遂霍然从卧榻上跃下，奔王城市井而去。

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堆积的粮食，让长国国君不由得心花怒放。他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好个商人，真个是玄鸟­精­灵，天神的使者。”

无数的牛车载满鼓囊的黍粟米麦等物源源而至。长国人纷纷从家中拿出各式各样的物品，欢喜无限地从商人车上换到救命的粮食，喜滋滋地哼着小调，畅想着一年的温馨生活。虽然城邑之内家家出动，然而大家并不着急，一列列商国牛车的銮铃隐约可闻，每个人都可以换到充盈的粮食以度过春荒。他们从此也多了一项祭拜仪式，就是把商王供奉起来，四时祷告祈福，感谢他的救难之恩，活命之德。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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