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愣住,隐藏在心底的秘密几乎就要冲口而去,却最终眨眨眼睛,半真半假地笑问道:“那你来说说‘很重要’是多重要?”
东方不败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眉心微皱,目光游移,仿佛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握着任盈盈的双手依旧坚定有力。
任盈盈哼了一声,不乐意道:“什么嘛,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说点类似于你比我的性命还重要这种感人催泪的话么?!还要想得再想,再想我要生气了!”
东方不败望着女孩薄怒的小模样,无奈一笑,倒像是对自己无奈了一样缓缓道:“于我,你比天下更重。”
八个字,恍如晴天炸雷。
任盈盈只惊得面色素白,恍惚间觉得整个房间都像被海啸冲击着一般,一切的思维都脱离了她的躯壳,连喜悦的情绪都无法生出,只有因为过度震惊而控制了一切的麻。
不是麻木的麻,而是把自己都忘记了的纯粹。
等到她恢复自主意识的那一刻,她已经扑在东方不败怀中,哭得像个孩子,抽噎着小声道:“这句话……就算是谎言,我也愿意相信……”
东方不败搂着怀中哭泣不止的女孩,无奈地笑着,“说好不会再骗你了,怎么又说这话?”
任盈盈扬起带泪的脸,脆生生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以前总骗我么,我都被骗习惯了……”说着委屈得撇撇嘴,泪落得更急了。
东方不败摩挲着女孩白嫩的面颊,像是牙疼一样吸着气道:“是我不好,别哭了……怎么越大越爱哭了,小时候多硬气的姑娘……”
“我就爱哭了,我就娇气了,我就……”这丫头现在属于胡搅蛮缠了。东方不败攒着眉头看了一看,干脆利落地堵住那张粉嫩的小嘴……
是夜阴云密布,一丝风也无。
任盈盈立在院中,环顾四周,对丫头叹道:“我可真舍不得这处住所。”说着摩挲着游廊一侧光滑的竹栏杆。
比起任盈盈,丫头却没有这份感伤的心情,她再度开口劝道:“小姐,您还是先走吧。奴婢愿意扮成您的样子留下来万一您有闪失……”
“只有我留下来,他们才会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敢说,此刻院周数里,不知道有嵩山派的多少耳目呢,只怕是一只鸟飞出去他们都会知道……”任盈盈微微摇头。
“任大小姐果然聪慧。”一个森冷的男声于黑夜中蓦然响起。
丫头亮剑护在任盈盈身边,喝道:“谁?!”
“大嵩阳手费彬,别来无恙啊。”任盈盈燃起了院中灯笼,笑望着院门口身量中等的男子。
那男子转过脸来,烛光下只见他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正是十数年前在华山捏断了任盈盈小指的嵩山派费彬。他冷笑道:“你若还像当年那样聪明,这便乖乖随我去了,也少受些苦楚。”
任盈盈假模假样地叹一口气,“岂不闻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费彬的小眼睛里迸射出幽光,凝气提掌,喝道:“那就休怪我掌下无情了!”
任盈盈歪着头望着他,笑道:“我以前想你在嵩山派也算是高手中的高手,行事也够狠够辣,怎么就没做成掌门呢?如今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啦。”
费彬一愣,下意识追问道:“为什么?”
任盈盈哈哈大笑,“因为你没有脑子。左掌门亲临此地,你也敢当着他的面问下去,可见你没脑子。”
任盈盈前话暗指他有觊觎掌门之心,费彬这一追问正坐实了任盈盈的说法。
费彬反应过来,惊怒交加,低喝一声,“休要胡说八道!”说着不由自主地往身后一望,显然是忌惮身后之人将任盈盈的挑拨听进去一丝半毫。
任盈盈眸光一转,点头道:“左掌门果然也大驾光临了。身为一派掌门,左冷禅怎得如此悭吝,竟连露面都不肯?”
费彬顿悟她之前说什么“左掌门亲临此地”又是诈语,他接二连三被这个小丫头于言语上玩弄,不由恼羞成怒,掌力提至十成,誓要让她这一掌不死也要重伤。
眼见费彬一掌直击面门,任盈盈竟是面带笑意不闪不避,似乎笃定他这一掌打不下来一般。果然费彬招式未成,人已经被身后之人制住,丫头只觉得眼前一花,费彬脸上已经“啪啪”左右各挨了一巴掌。
“混账!我要你好好地请任小姐去嵩山做客,你竟动起手来?!你当任小姐与咱们这些江湖莽汉一般,朋友之间三五不时喂招演武的?!还不快给任小姐赔礼道歉!”
此人连打费彬两个耳光竟是毫不费力;三言两语之间又将前篇翻过,不快消弭于无形。若任盈盈真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只怕此刻当真觉得这人是诚心请自己去嵩山作客的,只是手下的费彬言语无状产生了误会。
任盈盈想着,轻轻一笑道:“左掌门文才武略,确是武林中的杰出人物,五岳剑派之中,只怕没第二人比得上。”
左冷禅微眯了双眼,似乎这一刻才正眼打量任盈盈,见她虽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女孩,然而身量苗条,肌肤莹白,样貌已显出绝色之姿;更兼之一双眼睛清湛灵动,倒似乎是有百年精纯内力修为的长者一般却不过只是生得极好而已,也难怪那东方不败一教之主也如此心心念念。
收回目光,左冷禅慢慢道:“任小姐谬赞了,五岳剑派人才济济,左某岂敢居大。”其实任盈盈这话正挠在他心中痒处,若不是氛围不对,左冷禅倒还真想听她细说一二。
任盈盈“咯咯”一笑,揉碎了手中的海棠花瓣,慢慢走到左冷禅身前,轻声问道:“怎么,五岳剑派的佼佼者,不都是左掌门手中的牵线木偶吗自然是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你了。”
左冷禅瞳孔微缩,任盈盈话中有话,他竟有些不敢深想此中意思若她果真知道他在其他各派安Сhā人手偷学武功不,绝不可能,如此隐蔽之事,她如何能够知晓?!想到此处,左冷禅心中略安,冷声道:“任小姐这话左某不明白,还请您赏脸移步嵩山,鄙派上下无不欢迎。”
“无不欢迎?”任盈盈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眉梢微挑,“是吗?我记得贵派仿佛是有一位叫孙大中的,前几日在郑州大路双手双足齐被截断,两眼也给挖出,不住大叫:‘魔教害我,定要报仇,魔教害我,定要报仇!’我身为日月神教中人,贵派当真无不欢迎?”任盈盈将碎了的花瓣抛掷在地上,神色晦暗难明。
左冷禅压低了嗓音,像蛇一样地嘶嘶道:“小姑娘,我劝你识时务一点,此刻嘴上讨便宜对你没什么好处。”说着他一挥手,身后悄无声息地站出来七八个人,看上去都是嵩山派数得着的人物。摆出这样的阵仗,显然是由不得任盈盈说“不”了。
任盈盈伸出一根手指,在左冷禅面前摇一摇,“左大掌门,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旁的且不说,我来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居于这处小院之中,又如何知道今夜此地守卫最为薄弱的?”
左冷禅心中一跳,口中却嘿然笑道:“任小姐方才也说我嵩山派耳目众多,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任盈盈响亮的拍了个巴掌,“左大掌门这话说的糊涂,那向你通风报信的劳德诺分明是华山派的二弟子,何时却成了嵩山派的耳目?”
被任盈盈一语道破隐秘,左冷禅脸色大变,目光闪烁不定,片刻才冷笑道:“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狗东西,也值得任小姐提起。”
任盈盈哀叹一声,“这个人忠心是有的,只是对自己的性命那也很是看重的。左大掌门岂不闻我日月教中的三尸脑神丹,我在华山见了那劳德诺,见他年岁已长对华山派武艺却没有领会多少,不由得心下怜悯便请他吃了一枚,也好助他强身健体。”她抖一抖衣袖,继续道:“谁知道这人竟转脸告诉左大掌门,我就是那日陪东方不败上华山的小儿,说了这个也就罢了;竟还给左大掌门乱出主意,要挟了我去嵩山好让东方不败交出教中武功秘笈……说了这些也就罢了,偏偏还自作主张给您挑好了日子,说是这一日此处守卫薄弱……”
她笑盈盈地绕着左冷禅转了个圈,慢悠悠道:“你说这劳德诺分明是华山派弟子,怎得这些消息不去告诉岳不群,也不告诉宁中则,倒要巴巴地跑到数百里外去告诉毫不相干的嵩山派左掌门呢?这可不是奇也怪哉!”她不等左冷禅说话,又摇一摇手指,“再说当日东方不败上华山,岳不群可是清场了的,连亲生女儿都避忌着,怎得这个半路进门并不在场的劳德诺倒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竟是比岳不群还明白几分呢?”
任盈盈转一转眼珠,嘴角翘起一丝得意的笑,“除非,是有某位别的在场者告诉了他。”她的手指引着左冷禅的视线画了个半圆点在自己鼻尖上。
左冷禅越听越惊,黑夜中只觉得对面这年纪小小的女孩充满了诡异,竟是将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秋夜里寒气一重,望着任盈盈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左冷禅只觉得脖颈间汗毛根根倒立起来。
他的确是收到劳德诺的消息,查证无误之后才密谋这次行动。自上次魔教十长老与五岳剑派在华山火拼之后,各派武学都有所缺失,左冷禅这几年为了寻回各派秘籍为己所用可谓“殚精竭虑”,如今连魔教的也不放过。对他而言,任盈盈就是那最好的饵,东方不败才是他最终瞄准的目标。只是任凭左冷禅如何智谋过人,只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劳德诺是嵩山派弟子之事这几乎是养在深闺的任盈盈是怎么从一开始看穿的呢?
到底是一派掌门,左冷禅心下虽虚,行动上却毫不含糊。他冷哼一声,“纵你百般思量,此刻却也只能束手以待。这嵩山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文请你不来,嘿嘿,”左冷禅目光往身后七八人一看,冷笑道,“咱们抬也将你抬去,只是怕日后说起来任小姐面上无光你若是不介意,左某自然乐意效劳。”
任盈盈耸耸肩,脚步轻盈地走到院门前,自自然然地将院门关上,又取了一旁的大锁从里面锁死,意态闲适地仿佛满院都是她的友人。大约是她的举止太过顺理成章,期间竟无一人阻拦。
做完这些,她转身对众人,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团冰绡般的物事,双手一分,右手将一块白绡戴在左手之上,原来是一只手套,随即右手也戴上手套。正是当日小龙女在重阳宫先后捏断郝大通与丘处机长剑的那副白金丝手套,轻柔软薄,却是刀枪不入乃是十五年前任盈盈生母阿素留下的“遗物”。
“左掌门,小女素日听闻嵩山剑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长枪大戟,黄沙千里;虽未能见,然心向往久矣。还望左掌门不吝赐教。”任盈盈说着抽出腰间长剑,手腕一抖,剑尖轻颤不止。
“与你这小女子,何须掌门亲自动手,先吃我一鞭!”却见左冷禅身后转出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来,手持一节亮银鞭。
任盈盈笑问,“你却是哪位?”
那男子道:“我乃嵩山十三太保之末邓八公,江湖人送外号‘神鞭’。”
任盈盈点一点头,还未说话,那边丫头已经抢上前来,冷哼一声,“听都没听过的人也配来跟我们家小姐动手,你且和我打一场再说吧!”说着便挺剑上前,向来剑走轻灵,丫头这样当胸直刺实在是没有将对方看在眼里的打法。
左冷禅此刻却伸手压住了邓八公的银鞭,盯着任盈盈慢慢道:“讨教武艺也不在这一时,任小姐还是先请移步嵩山为妙。”
任盈盈摇摇头,叹道:“那就没法子啦。你们一起来吧,能擒住我再说去嵩山的话也不迟。”
左冷禅冷冷地盯着任盈盈,脸上肌肉微微跳动,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不知天高地厚!”说着竟是连兵器也不用,左掌猛击而出,这一掌便笼罩了任盈盈上盘三十六处要|茓。
眼见任盈盈不管如何闪避都会有一处要|茓受伤,却见她凝目一掌击出,掌对掌,竟是要与这位武林成名数十年的大宗师拼内力。
左冷禅欲待留任盈盈以挟持东方不败,只出了三成掌力,虽心中暗骂这小丫头不知死活,实则掌下蓄力不发;但着实恼怒任盈盈的冒犯,拿定主意要让她受那寒冰真气之苦,只需对掌只是使出那么一丝半缕便够这目中无人的小丫头吃足半生苦头。
任盈盈看左冷禅脸上一丝冷笑,也猜得到他几分心情,估计他呕的要命还不能下重手很是郁卒,不由得笑了起来。
双掌一对,任盈盈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左冷禅却被震得直退到栏杆处将那横栏都撞断了才狼狈不堪得停了下来。
满园寂静中,只见左冷禅半垂了头立在那处片刻,一行血迹从他嘴角流了下来……众皆骇然。
“就说了让你们一起来的。”任盈盈手上挽个剑花,口中带笑。
想当年杨过小龙女只修习了《九阴真经》上部就将蒙古第一高手金轮法王杀退,如今左冷禅与任盈盈拼内力实在是毫无胜算。若是众人围攻,任盈盈于实战经验不足,说不多得有所疏漏要吃点亏;但一对一比拼内力,左冷禅又是蓄力未发,任盈盈实则立于不败之地。只怕左冷禅万万没有想到,他看中得饵其实是致命的毒。
“小姐,子时已到。”丫头小声提醒道。
任盈盈如梦初醒,手上一晃,已然擎了一枚亮着的火折子。暗夜中,唯有她这一处燃烧着光,她立在左冷禅面前,轻轻道:“左掌门,劳德诺按我吩咐的告诉你东方不败今夜围剿华山,所以今夜此处守卫薄弱,其实啊……既然嵩山派精锐尽在此处,此刻只怕东方不败已经不费吹灰之力灭了嵩山派上下……而你们……”她手中的火折子微微一歪,火苗舔到院中木制的围栏上,那些浸饱了油与酒又刻意刷过松木香掩饰味道的竹木立时熊熊燃烧起来,“将在今夜与任盈盈一同葬身火海……”
嵩山派众人骇然在这一刻,尚不及反应,就见明晃晃的火光中,竹木轻快燃烧的哔啵声中,任盈盈笑对丫头道:“天地不仁,生亦何欢。”竟是一副视死如生的谈笑之态。
☆、此身非我有
阳春三月,嵩山脚下的官道上慢悠悠走来一辆灰色的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并不惹眼。那驾车的是个小伙子,垂着头瞧不见面容;有趣的却是马车旁边跟了一头青皮小骡子,这青骡驮了一位戴帷帽的少女,时不时要走到那马车前面去。你道为何?原来那少女用杆子吊了一根红艳艳、水灵灵的胡萝卜在那青骡面前一尺之处,怪不得这青骡走得起劲了。
只见那青骡上的少女身量苗条,穿一件天水绿的裙子横坐在骡子背上。此刻她被骡子的馋相逗得咯咯直笑,又驱骡上前,对那赶车的小伙道:“小非子,你瞧,谁说我骑马不好,就不会骑骡子的?!”声音又清又脆,仿佛金珠子滴溜溜落在白玉盘上一般。
那赶车的小伙子这才半抬起头看了骑骡子的少女一眼,又垂下眼睑看着前方三尺路闷声道:“好好看路,小心撞了人。”
少女提着萝卜勾着青骡灵活地避开对面走来的路人,笑道:“不看我也能避得开!小非子,在外面跟我说话呢,要喊阿姊的这可是师父同意了的。”说到这里,似乎乐不可支,竟一手半掀开帏帽,对着那赶车的小伙子做了个鬼脸。
暖日照耀之下,只见半露出来的那张脸虽然因为做鬼脸皱在一起,那眉眼却分明是“死去”已经三年的任盈盈的样子。
却听得马车内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任盈盈忙凑到车窗旁,关切问道:“师父,你还好吗?”顿了顿朝远处望了望道,“走了这大半日了,等下咱们到前面那个茶楼歇一会吧。”
马车内美人师父只是咳嗽不止,丫头在旁边服侍着他吃药喝水。听任盈盈问了,美人师父强压着咳嗽,低声答应了。
一时到了前方的“和记”茶楼,却见柜上似乎正在盘账,任盈盈在门口就听着那掌柜正和前面站着的两位佩刀男子道:“神教的两位大哥先请喝杯茶,喝杯茶。小的这帐马上就清楚了,呵呵,马上,马上……”就有伙计上来招呼那两人去了楼上。
任盈盈默默地走过去要了一间雅座,与丫头扶着美人师父往楼上走,在门外停车栓骡子的曲非也跟了上来。忍了一时,任盈盈还是没忍住对那引路的伙计状似无意道:“我听你们掌柜说‘神教’¬¬可是日月神教?”
那伙计便欠腰笑道:“小姐说的不错,正是日月神教的。”眼珠一溜,却没接着往下说。
任盈盈知机,摸了一角银子塞给那伙计。她感到美人师父看了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的脸上一热。
小伙计接过银子捏一捏,脸上笑容大盛,说话又快又流利,“小姐您不是本地人吧?如今四城八镇的,别说茶楼,就是米庄钱庄金银店也都改了招牌了。我听京城里来的客官说呐,打从咱们嵩山往北都是日月神教的地界了一条街前后都挂了旗子,一条街的店面全是日月神教的。嗬!”小伙计伸出个大拇指,“黑底红边的四方旗上绣两个大金字‘东方’,那叫一个气派,这旗子一挂出去哪个敢来惹事?!”
任盈盈却是当真不知,她在函谷关谷底呆了三年,此番出来是为了美人师父的内伤欲上少林寺。一路上一直避着人走,待到了少林寺附近这才折入官道。她此刻乍然听闻东方不败的消息,竟觉得有些眩晕,偏偏不想要身边之人察觉异样,只笑道:“这旗子这样好使,怎么不见你家茶楼挂一个出去?”
小伙计依旧笑眯眯道:“这旗子哪里是想挂就能挂的?非得是神教底下的铺子才有这个底气挂。不然冒名挂了,且不说那神教的仇家找上门来怎么办,便是神教来两个使者也拆了铺子了……我们和掌柜是年纪大了,准备收拾行囊回老家了,请了神教的人来把铺子交接了换银子,估摸着明日这旗子就能挂出去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楼上,只见屏风隔出来七八间雅座,小伙计方才得了银子,这便领着任盈盈一行人到了靠窗的座,请了茶单见没什么事儿了才退下。
任盈盈坐下来向窗外望去,果然见前方街上有两面小伙计口中的“旗子”,不由得心下感慨:这嵩山因有少林寺、武当派在,向来是正道的根据地当初能将嵩山派端了是一回事,如今他能将势力渗透到这里来,却又是千百倍的不易了……她伸手掀去帷帽,看了一眼美人师父额上的冷汗,向曲非问道:“咱们还要多久能到少林寺呐?”
曲非却将窗户半掩起来只留了一道缝隙,这才道:“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任盈盈看着他,假意恼怒道:“你把窗户全关了吧,留条缝隙我也什么都看不到啦!”
丫头却不知道她是假恼,忙劝道:“小姐,他也是为您好怕您被人认出来;再说这人来人往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反倒吵了您清静。”
任盈盈噗嗤一笑,伸出手指点一点丫头又点一点曲非,“是是是,你们俩如今是一条心了。反正平时采买都是你俩出来,自然不稀罕这人来人往的景儿;我可是闷了整整三年,再清静下去可就立地成佛了!”她看一眼那窗户的缝隙,低声道:“都三年了,还有什么认不认得出来……”说着,突然伸臂将窗户狠狠打开,仿佛满腔郁结无处发泄一般。
丫头有些着急,又不敢真违逆任盈盈的意思硬关了窗户。她与曲非常常出来采买自然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这路上来往的人中只怕十个里面有九个知道任盈盈此人,至少有一个面对面就能将她认出来……只是她与曲非三年来却从来没敢告诉过任盈盈真话……如今……
却听美人师父温和道:“随她去吧,她在谷底也实在是闷坏了。”
“哼!”任盈盈冲着丫头和曲非扬起脸来,“还是美人师父疼我!”
美人师父无奈地笑笑,继续道:“等下去马车上让丫头给你易容,你就更能光明正大地看了。”
任盈盈拧着眉头,“易容什么的……气味暂且不提,我脸上会起小痘痘的啊!”
美人师父道:“咱们去少林寺,我怕你会被认出来。”
任盈盈叹一口气,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感觉被当成国际通缉犯来看待了一样。其实哪里用这么小心呢?都三年了,说不定那人七个小妾都凑齐了,早忘记她是什么人了……也许真的当她死了呢……
忽听得街上传来尖锐的哨音,任盈盈低头望去,只见原本拥挤的街道上突然就宽敞了:行人纷纷躲到街边店家屋檐下或拐到小巷子里去;原本摆摊的小贩也纷纷收了东西各自避开。接着便听到得得的马蹄声由南向北而来,任盈盈循声望去,只见两队佩刀黑衣人骑在马上昂首而来,当先两人各抗一面大旗,俱是黑底红边以金线绣字。一面上绣了“日月神教”四个大字,另一面却绣着“东方不败”。日光下,八个大字熠熠闪光,刺得任盈盈双眼酸涩,几乎落下泪来。
这两队人一路疾驰到北街口停下,接着又是两队慢慢行进的马队迤逦而来,这时才见一辆金色华盖轿子由四匹雪白骏马拉着慢吞吞走来,其后又跟了卫队无数。
任盈盈吃不准那马车中坐的人是不是东方不败,印象中他自己行动的时候能骑马是绝对不会用马车的只是这么大的排场,再看那两面旗子,除了日月教教主东方不败还会有谁呢?说不得,他如今势力越来越大,自然排场也大,喜欢坐马车了也不一定……她心下乱想,拼命要岔开心思,却偏偏又会绕回到东方不败身上……
那金色华盖马车已然走到街道正中,此刻四皆寂然,一声私语也不闻;唯有那四匹骏马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嗒嗒马蹄声。便在此时,突然听得一声长啸!那些躲避在路边的行人里猛地窜出来十几个,或持剑或挥刀或甩鞭;街道两边的茶肆酒楼里也飞旋而下七八个短打扮之人俱都冲着那华丽至极的马车而去!
任盈盈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喉咙,回神之前人已经抓住窗帷欲要跃出,幸亏美人师父见机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只见那些行刺之人皆是灰色衣衫,唯有一中年男子身着青色长袍,他手持长剑,合身扑向马车,口中怒喝:“东方狗贼,受死吧!”显见是为首之人。
任盈盈看得满心惶急,忍不住要挣脱美人师父,却听美人师父低声道:“马车里那个是假的。”她呆了一呆,再看时那马车已经被行刺众人的各种长短兵刃刺穿若马车中果真有人,必然是再活不成的了!却见一行血迹从马车里缓缓渗了出来……
便在此时,日月教的马队围拢起来,俱都弯腰搭箭对准了马车,将围在马车外围的行刺人士钉牢在了马车上;有武艺好些的飞身跃起,又被四面八方而来的第二波箭雨射落在地原来日月教众也在此早有埋伏。一时间街上血流成河,行刺众人中唯有青衣长衫的那个为首者依旧活着,似乎是日月教人士有意放过了他的要害部位,因此他只是双膝中箭无法逃脱。却看他满脸喜色,大笑道:“能与东方狗贼同归于尽,我嵩山派钟镇死而无憾!”
却听得一个阴柔的嗓音自街道南边传来,“嵩山派还没死绝的都是些没长脑子的,你倒是掀开车帘看看里面的人是谁。”
钟镇闻言一愣,果真伸手去掀开那车帘,却猛地僵住,失声恸哭道:“狄修贤弟!!”那马车里被塞了嘴五花大绑了又被刺了无数血窟窿的人那面容正是嵩山派已逝掌门左冷禅的大弟子狄修!
那阴柔声音又近了一些,“你亲手杀了自己同门,自杀谢罪吧。”
任盈盈见那马车中果真不是东方不败,不由得将心落到了实处,看到满街血腥忍不住猛灌了一口茶水压住从胃里涌起来的恶心感。此刻听了这阴柔的男声,任盈盈暗想:不会吧……他该不会还是走回原著路线那啥了吧?
却见街口缓缓驶来一架青罩布马车,说话的人乃是驾车的车夫,他将马车停在血迹之外,转身恭敬地对马车里的人低声说了什么。车帘微微一动,车内人递了一块黑色扁长的令牌出来,车夫接了令牌走到马队队长面前,将令牌一亮,依旧是那把阴柔的嗓子,“东方教主说了,将这个钟镇押下去,教主要亲自细细地审他!”
那马队队长见了令牌,慌忙下马跪地对那顶青罩布马车道:“属下见过东方教主。”
众人于是皆下马行礼,围观行路人也都惶恐不安得随着,一时间街上乌压压跪了一片。
忽听对面屋檐上一声清亮的女声喊道:“师叔!”
此声一出,原本跪地行礼的日月教众又纷纷起身搭弓引箭对准了声音来处。
却是一名少女站在街道西面的酒楼顶上,眼望着双膝中箭跪在血泊中的钟镇,脸色惨白,作势要跃下来。
那队长看向车夫,车夫却站在马车车窗边,似乎已经将情形向车内人讲述清楚,此刻对着以目光询问的队长,左手狠狠一劈,做了个“杀”的口型。
队长一声令下,无数利箭向着楼上少女呼啸而去,眼见那少女就要命丧于此,那跪着的钟镇嘶吼道:“莹莹,你来做什么?!”
那“莹莹”二字一出,便见那顶青罩布的马车忽然整个炸裂开来,当中猛地斜飞出一名黑衣男子。只见他人后发先至,长袖一转竟将无数利箭卷起,双手一合将当中折断的根根利箭抛落在地,半空中身子一折落在那少女身边。
于无数人仰视中,他垂眸看向已然惊呆了的少女,目光中忐忑的期待熄灭了。他的声音冰凉,“你怎么也敢叫这个名字。”只见他缓缓取了一块白色手帕垫在手上,又隔着手帕缓缓捏住女孩脖颈他的动作明明任何人都瞧得清楚,那少女却丝毫也躲不开。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出手,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躲开呢?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女孩已然无声无息得死去。
东方不败负手立在楼顶,眼望着那方白色手帕由半空中晃晃悠悠得飘落下去,目光中无喜无悲,只低低道:“不是她。”
大雨骤至。
☆、夜探少林寺
别人眼中看到的是杀戮、是血腥、是日月教风暴般的势力,而在任盈盈自从那个黑色身影乍然出现,她就像是身不由己了一般再也不能移开视线。
仿佛是晴天炸雷滚落自她头顶的这方天,他只是出现就已经让她双耳失聪,而他无情暴虐之下的悲伤简直像是冰冷深黑的潮水一样让她窒息……可是站在这挣脱不开的羁绊里,她却看到世界在朗朗乾坤下闪闪发光猝不及防的柔情从心底喷涌而出,在血脉里游走着,化作眼底的酸软……
“他怎么……”任盈盈攥紧了窗棂支撑着自己发软的膝盖,剩下的几个字悄然消失在她的唇齿间:……变得这样瘦。
东方不败在对面楼顶一动不动地立着,雨下得那么大。
任盈盈隔着重重雨幕望着他,久到她几乎怀疑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忍不住要落荒而逃时,却看到他轻飘飘落下来,一瞬间消失在了街角也并不见他发足急奔,连衣角都不曾晃动。
街上大雨冲刷着血迹,日月教众在处理尸首,马队队长却在对那个车夫献殷勤,“林总管,您看,要不要再给您备辆马车?”
林总管?任盈盈低头去看那车夫,他此前一直低着头,此刻却微仰着下巴对着那队长,正好方便了任盈盈。却见这个林总管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虽然穿着灰扑扑的外衫,却在袖口细细压着银线赫然正是当日在洛阳小茶馆中与任盈盈共斗田伯光的林平之!
任盈盈大吃一惊,这可当真是奇了东方不败怎得要这个人来了日月教,还给了他总管之位难道福威镖局还是被灭了?就算是被灭了,林平之怎得会来了日月教呢……
街面上不一会就已经清理干净,那队长上马扬声道:“我日月神教擒拿嵩山派余党,向来是格杀勿论!但是东方教主厚德延绵,嵩山派余党听着,凡是知道三年前华山别院之事的,只要将所知有用的消息告知我日月神教,可免一死!”那队长将这话连喊三遍,一声呼哨,集结队伍,鼓点般的马蹄声中两队人马都奔出北街口,再看不到了。
大路正中只剩了一个林平之,他慢慢走到街边,捡起之前受东方不败波及滚落在地的斗笠,慢条斯理得戴在自己头上,雨砸在斗笠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林平之用依旧阴柔的声音对街上躲在屋檐街角瑟瑟发抖的民众道:“事情完了,你们都散了吧。”说着,转身竟然进了“和记”茶楼!
丫头在旁边看得分明,忍不住焦急道:“小姐,咱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却听得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一重一轻,该是伙计引着林平之走了上来。
曲非手往腰间摸去……
那脚步声却并不是往任盈盈这边来的,而是去了东边的雅座,接着便听林平之道:“贾大,贾二,你们两个在这里躲得好清闲呐!”
慌乱的起身声中,被点名的二人连连讨好,“林总管!林总管!您怎么亲自来了该我们兄弟二人去请您才是……”
“哼!等你们来找我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呢!这事儿教主瞧得比什么都重,你们不好好办差事丢了脑袋也随你们,我可是不敢辜负教主期许的。”说着,便听到纸张的“哗哗”声,“这里一共是二十张,我连夜赶出来的。你们今天天黑之前把昨日才收的店铺里都去贴好了,不许偷奸耍滑若是被我查出哪家没贴,上报了教主,店家固然讨不了好处去,你们俩也别想逃得过!”
美人师父突然低声说了一个“走”字。
曲非低声道:“我先下去套车,你们随后来。”说着起身下楼去了。
东边雅座那儿,林平之将事情交代清楚起身欲走,贾大、贾二两人却死皮赖脸得要请“林总管”喝杯茶,“林总管,您是大人物,咱们兄弟二人难得见您一次!您就成全了小的们这点心意……”然后是林平之的笑骂声。
任盈盈与丫头扶了美人师父悄悄下楼去,雨下得很大,她也坐到了马车里,那只青皮小骡子被曲非拴着跟在马车后面。曲非将马车调转方向,挥鞭驱马。
车轮辘辘声中,任盈盈忍不住轻轻掀起车窗帘布,正看到店门里,贾大、贾二一左一右展开一块一人高的画布,正对那和掌柜说着什么。满世界的大雨里,任盈盈愣愣的望着那与人等高的画布,正看到那画中人拈花微笑、梨涡浅现分明就是她的模样!
她转过身来,看到丫头与美人师父都担忧地望着她,勉强笑道:“我没事,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美人师父低声道:“是我要曲非和丫头将这些情况隐瞒于你的,你别怪他们。”
任盈盈扭头望着窗外,“哪个怪他们了?”
美人师父沉默了一瞬,慢慢道:“如今三年了,你尚且如此动容。若是当日就将实情告知你,只怕你隔日便忍不住要出谷一看……若是那样,可是一辈子都走不脱了。”
任盈盈将手在面前胡乱挥舞了几下,仿佛要赶走什么不好的东西,“好啦好啦,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先去少林寺给美人师父你治好内伤才是!”
丫头连连点头,又有些担忧道:“雨下得这么大,我和曲非之前在少林寺外搭得那个小草屋怕是不能用了……寺外山脚下有间客栈……”她偷偷瞄了任盈盈一眼,补充道:“是少林寺的产业。”
任盈盈看向美人师父,见他虽然强忍着,额上却一直在冒冷汗,便道:“去客栈吧,今晚先在客栈歇下,曲非去探一探情况。明日曲非陪美人师父去少林寺,最好是和尚们同意把《易筋经》给师父看看;不然呢,我就晚上去摸出来,丫头在寺外准备好车马……”
美人师父闭目道:“太冒险了。少林寺里高手如云,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哎呀,我的功夫是美人师父你教的,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虽然不能保证一定‘借’到经书,但是全身而退最起码还是能保证的。”任盈盈眉毛一扬,继续道:“再说,那会你和曲非都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了,真有什么事情有你们在也会化险为夷的!”
美人师父微微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翘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一时到了丫头所说的那间客栈,任盈盈要了两间上房,她与丫头一间,美人师父与曲非一间。美人师父情况却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一进房间就晕了过去。
任盈盈运功护住美人师父心脉,察觉他丹田之中竟似空无一物,简直如同油尽灯枯了一般,不由蹙眉对曲非道:“师父等不了了,你现在就去少林寺探一下情况回来带师父入寺,如果和尚肯借经书,自然也肯让你回来;如果天黑你还没回来,我们就准备用‘借’的!”
曲非转身出去了,丫头陪着任盈盈在美人师父身边照料着,窗外雨急风骤,天地间一片昏黄,唯有屋子里一盏橙色烛火摇曳不定。
任盈盈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美人师父,叹了口气,“师父若是肯早一日吐露真实伤情,咱们早作打算,也不至于看他虚弱到这个地步……”
丫头打了热水来拧了热毛巾递给任盈盈,安慰道:“都是怕小姐您担心才瞒着的,咱们都到了少林寺了将那个什么易筋经借出来,就好啦。”
任盈盈用热毛巾捂着脸,声音闷闷地从毛巾底下透出来,“这《易筋经》只怕比日月教的总账簿还难‘借’一点,你倒是有信心的很。”
丫头“啊”了一声,她一直听任盈盈说要上少林寺借《易筋经》,只道这经书就是一般的佛经更何况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是借书一观就能救人一命,那些光头和尚肯定没有不答应的。此刻听了任盈盈的话,丫头不由得吃惊担忧起来,她从小在日月教中长大,自然知道教中总账簿保管处守卫多么森严……
任盈盈抱膝坐在床对面的小榻上,偏脸望着窗户外的雨,突然问道:“丫头,你爹娘可想出谷?”
丫头微微一愣,轻声道:“他们年纪大了,在谷中养花弄草也过得挺自在的。”
任盈盈“嗯”了一声,又自顾自地望着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竟渐渐有了泪光。
“小姐,”丫头慢慢走过来,挨着任盈盈坐的地方,半坐在榻上,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当初是为什么要走呀?”
任盈盈转过脸来望着丫头,笑道:“这话你不是该三年前问的么?”
丫头脸上却是认真的神色,“我自然是小姐去哪里就跟去哪里的。当初,我以为小姐要走,是因为在那里不快活才想要走,可是……这三年来,我看着……却觉得小姐在谷中过得也不快活。”
任盈盈也认真地看着丫头,半响道:“人世间哪里来的这么多快活?苦也是活,乐也是活,最要紧是自在。”她顿了一顿,慢慢道:“以前呐,我在他身边不得自在想着远去,谁知道离开了依旧不自在……”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苦涩,“我这才知道,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是永远得不到自在的。”
丫头听了这话,似乎是呆住了。
任盈盈看着她,突然调侃道:“便譬如你,是小非子在这里的时候你自在些呢,还是不在的时候自在些呢?只怕在的时候你患得患失,不在的时候又牵肠挂肚……哎,不自在的丫头呀!”
丫头的脸腾地涨红了,鼓着腮竟然瞪了任盈盈一眼,转身端了脸盆出门换水去了。
任盈盈揉揉鼻子,喃喃道:“看,会害羞的小姑娘好对付得很。”丫头要是执意问下去,任盈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早已经心乱如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美人师父醒了过来;接着曲非也回来了。
“小姐,我看这少林寺不知为何戒备森严得很。我在屋脊处躲藏着,只看每刻钟都有寺人巡查,交叉往互,我不敢往里探看,唯恐被发觉。”曲非接过丫头递来的毛巾,擦着脸上的雨水。
“哦?”任盈盈吸了口气,“这跟你前几天探看的结果可不一样啊……”
“是呢。”丫头刚刚被任盈盈调侃了,此刻半转了身子背对着曲非道:“上次我也去了,并没有寺人巡查的……”
任盈盈伸手搭在美人师父腕上,感知着那微弱的脉搏,皱眉道:“不论如何,曲非你带师父入寺求经我和丫头在寺外等。若是天黑不见曲非出来,我就摸黑去藏经阁丫头守着马车准备接应。”
马车外面罩了油布,人在里面,半点雨水也透不进来。只是那少室山山势颇陡,山道却是一长列宽大的石级,共长八里。马车行不上去,曲非便背负了美人师父,丫头撑伞遮雨,任盈盈在后三人运起轻功往山上疾奔而去。待到一处,能看到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奔泻而下,便见到前方一座小亭子。
亭子里面守着两个僧人,一人持小梅花棍一人横拿戒刀,此刻见了任盈盈一行人来,都抢上一步神色戒备。
任盈盈心中惊诧,少林寺佛门之地,向来讲究不杀生,所用武器多是各种棍子,讲究点到为止这个却配了刀!
“什么人?!”那高个白脸僧人喝问道。
任盈盈扬声道:“我师父身受重伤,我们师兄妹三人来贵宝刹,求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医治!”
那个矮胖僧人挥舞着手中戒刀,“方丈大师如今忙着大事,哪里顾得上这些?!你们速速下山去,否则休怪和尚我掌中刀不长眼!”
任盈盈心下生恼,这和尚好生无礼,只不知道他口中方丈忙着什么“大事”她飞速出脚踢在曲非小腿。曲非疾奔中没法躲开,脚下踉跄,几欲摔倒,任盈盈忙从旁扶住四人此刻已经到了亭子外面,任盈盈望着那高个白脸僧人道:“师父行个方便,如今雨大风大,我师弟一路背师父上山已经不堪疲累。请让我们在此休息一刻,马上就走。”她目光在两个僧人颈间悬挂的木哨上一转,如果出手必须一击中两个,否则给他们传了消息出去,只怕这少林寺就不好进了……
那高个僧人与矮胖僧人对视一眼,又看任盈盈四人并没有带兵刃,而趴在曲非背上的美人师父的确面色惨白,闭目无声,便道:“那就在这里休息一刻,只不许再往上去了。”
任盈盈道了谢,入了亭子,让曲非坐下,看丫头扶着美人师父坐在石凳上,便担忧地向那高个僧人问道:“不知道方丈大师什么时候能有空?到时候我师弟再带师父来。”
矮胖僧人哼了一声,道:“你道方丈大师是你家旁边医馆的坐堂大夫不成?什么阿猫阿狗都是能见的?!”
任盈盈心生怒气,却笑道:“所谓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方丈大师的心肠只怕比坐堂大夫还该好些才是。”
那高个僧人道:“施主还是下山后寻个大夫看吧。如今寺中正值多事之秋,只怕这几日寺里是什么人都不能进的。”
任盈盈又问了几句,却再也套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怕这守寺僧人所知道也就这些了。她趁两僧人望着山下之时,站在二人背后,出手如电,一举将两人点|茓。
“你们在这里稍等一刻,我去去就回。”说着,折身向上,只见每亭都有两个僧人守着,一直到正门前竟整整守了十二个人!任盈盈转身回来,急道:“咱们四个人这样是上不去了,这僧人说的不错寺里如此戒备,只怕就算你带着师父进了寺里,方丈大师也不会有空见你们丫头,你陪曲非将师父送回客栈,用云横丹压制住内伤。等我晚上回去再做计议。”
任盈盈看着他们安全下山,这才回过头来,见那矮胖僧人正对她怒目而视,一笑道:“我的确是来求医问药的,不敬之处还望多多包涵。”想着,伸手解开了矮胖僧人的哑|茓。
“魔教的妖女!XXX”他一开口就大骂,用词竟一点也不像出家人,“呸!方丈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魔教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任盈盈心中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但真的听到还是心神为之一震:是了,普天之下,能让少林寺如此戒备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呢?他,如今竟打起了少林寺的主意啦……那可当真是……
是什么呢?
任盈盈挥手停了矮胖僧人的谩骂,轻声道:“你既然骂我是妖女,我自然要给你点苦头吃的。”说着,扯着他肩膀两边将他拉到亭子外面,“给雨淋淋,也不是太难过。”说着,半转头对那高个僧人笑道:“你是个好和尚,便不拖你出来啦。”
她这便坐到亭中石凳上,望着大雨落在山间,等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期间有哨声自山上传来,任盈盈便也取过矮胖僧人的木哨子,依样吹了三长一短,笑嘻嘻地看着那矮胖僧人对她吹胡子瞪眼。
那高个僧人看着任盈盈,只见她韶华如花,正当喜乐无忧之年,偏偏眉宇间隐隐有愁容,即便是笑时也微蹙着眉头,不由得在心中默念佛号。
直到天色全然黑了,任盈盈又接了一次哨音消息,自言自语道:“你们站了大半日,差不多也该来人换班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两颗赤红的小丸药,掰开两僧人的嘴给他们喂了进去,笑眯眯道:“这个呢,是五毒丸,只有我的独门解药能救。你们乖乖换班,不要乱说话,等我从少林寺安全回去,就会派人将解药挂在这个亭子里。”
说完,也不去看那两个僧人是什么神色,任盈盈便趁黑而上,一路上展开轻功,绕开亭子,悄没声息地就来到那一片黄墙碧瓦之前。雨声不掩寺中钟声,闻之一洗烦俗之气,只是任盈盈此刻无心聆听。她纵身上了屋顶,躲在屋脊之石,身形甫定,便见两条人影自南而北,轻飘飘掠过,僧袍鼓风,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待二僧过去,向前纵了数丈,瓦面上脚步声响,又有二僧纵跃而过,但见群僧此来彼去,穿梭相似,巡查严密无比,只怕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
任盈盈心道:这样严密的巡查,只怕日月教要来就在这两日了。大敌当前,《易筋经》这样重要的东西只怕不会收在藏经阁了。少林寺根本要地有罗汉堂、达摩堂、般若院、方丈精舍四处,我且先去方丈精舍探看一番。
她在谷中已经将少林寺布局图熟记于心,此刻记着图上方位,运起轻功避开僧人来到一片竹林,见前面一间小舍,窗中透出灯光,知道这便是方丈精舍了。这时她全身早已湿透,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手上,很是不舒服,只是却也顾不上这些了。她欺到小舍的窗下,只听得里面有人说话,这人声音中正平和,先念了一声佛号才道:“既然那魔教教主此来是为了《易筋经》,只要他肯入我佛门,便舍给他免了这场浩劫也可。”
任盈盈心中“哎呀”一声,他怎得也是为了这经书而来?!又不由得有些好笑,这说话的人可当真是迂腐,竟想着让东方不败落发为僧……
却听得另一个音调高些的声音道:“方证大师心怀慈悲,只是魔教教主此来气势汹汹,只怕是不肯轻易以身侍佛的。咱们还是要多做打算才是。”
方证大师又宣了一声佛号,道:“冲虚道长言之有理。这《易筋经》如今还收在藏经阁,只是我已经请了罗汉堂和达摩堂的弟子前去守护,日夜警戒。那魔教教主如果来此,也不太好轻易走脱的。”
任盈盈听得此句,心中一喜,屏息退入竹林,避开巡查寺人来到藏经阁前。偌大的少林寺,巡查如此严密,于她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实在是她的足音简直比飞雪落地还要轻微,更兼身形灵动,便是寺中的野猫也只见眼前一花而已。
藏经阁前有一方大石磨,而台下通道东侧,架着一口大铁锅;任盈盈各看一眼,翻身落在石磨后面,足尖一点竟然溜进在铁锅之下那铁锅端口直径足有两米,约半人高,任盈盈矮身缩在铁锅锅底,既避雨又暖和。那藏经阁外面守着的僧人竟丝毫没发觉自己眼皮子底下多了位姑娘。
任盈盈躲在铁锅底下,只见这藏经阁外面守了一圈僧人,屋顶每隔片刻都有四个僧人纵跃巡查当真是一动就被发觉,更不用说入内了!就这么等了大半个时辰,任盈盈始终没找到机会,心里懊闷,又挂心美人师父,正准备回去再做计议。
就在此刻,墨黑的天空仿佛又往下压了几尺,忽得狂风大作;那藏经阁的一扇长窗竟然被刮了开来,“咔哒”一声引得五六个僧人急身扑去,只听“咔哒”声不停,竟接连开了三四扇常年磨损的长窗。任盈盈瞅准时机,纵身一跃,便如同一尾小鱼恰恰穿过最后一扇被吹开的长窗,落下时脚踝与膝盖处筋骨同时缓缓收缩,大雨狂风中竟是一丝声息也不闻。
任盈盈入了藏经阁,幸得她在黑暗中视物如昼,避开书架,无声向内走去,只见满目密密麻麻的书架经书,也不知那《易筋经》放在何处。她足下不停,已经走到最内一层书架,打算从这里找起,伸右手在书架上,还未喘口气,便觉得垂在身侧的左手腕上一凉已是被人握紧了。
是什么人?!任盈盈心中骇极,这人就这样在她身边她竟丝毫没有察觉!一时间,不知对方来意,她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变得缓慢起来。
那人却只是握着她的手腕,缓缓摩挲着向下,直到将五指与她细长冰凉的手指紧紧相扣,方才低声道:“盈盈。”似念似叹,一别经年,竟至无话。
任盈盈浑身僵住,一时间只疑身在梦中。
☆、若得共生死
“他怎得也在这里?!他既然认出了我,那是要抓我回去么如果是我要与他争斗起来不成?啊,他既然也是为了《易筋经》来的,那美人师父可怎么办……”这么多的念头惶急得从任盈盈心头涌现,也不过是一闪念的功夫。
她只觉得有冰冷麻木的感觉从被握紧的手腕一点一点蔓延上来,一路扎进心脏里去了,倒仿佛是中了一味奇毒一般其实不过只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罢了。
外面风急雨骤,阁内黑如永夜,任盈盈缓缓扭头去看站在身边那人她的动作那么僵硬,仿佛能听到脖颈转动时的“咔咔”声一般。
黑色的衣,黑色的发,瘦削的下巴上有隐隐的青色胡茬就在这样的时刻她不知怎地还有心思去想“啊,还有胡茬,那自然是还没练那自宫大法啦”。她将视线定格在他的薄唇上,再不敢抬头往上看去……
东方不败攥紧了任盈盈的手腕,似乎是要往自己的方向拖拽过来,却到底没有动。他望着女孩被雨水打湿了的发顶,声音喑哑,有着不易察觉的隐约颤抖,“盈盈,你瞒得我好……”
好什么?好苦?好恨?好痛?还是……
好欢喜。
至少,你还活着……
一句未说完也说不完的话,让任盈盈泪湿于睫。她垂着头,死死盯着脚下的木板,仿佛要用目光在那里灼烧出一个窟窿来。被握紧的手腕一动不动,连血液涌上五指的动作都轻悄起来……
外面是满天满地的雨声,可这小小的藏经阁里却永寂,唯听到微小的水珠落地声。珍珠般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那声音越来越密集,听在东方不败耳中,简直比全世界的雨声还要响亮这声音让他心神不宁、心痛如绞……
……心花怒放。
这世间,最苦最痛莫过于看所爱之人流泪,最欢喜最甜蜜却也莫过于看那人为自己流泪……
“别哭。”东方不败不知道多少次于浅言淡语中取无数人性命,但似乎面对任盈盈时,他天生知道该如何将声音柔软温和下来。
任盈盈的眼泪落得更急了,是愧是悔?她宁愿被他冷言恶语相向,宁愿被他一掌劈来……也不要这样的和声细语来让她无地自容。但若是有一日东方不败果然对她冰冷以对,只怕她会连泪水都干涸在绝望中吧……
东方不败右手牢牢攥紧任盈盈的左腕,此刻见她哭得哽咽,不由伸左手去为她拭泪,结果伸到一半才记起左手还握着经书。
任盈盈透过薄薄的泪光看到那只骨节清晰的手停在自己面前那只手握了一本灰扑扑的线装本经书,封面上浓墨小楷字写着三个字,正是《易筋经》!她一时间又惊又喜又慌乱,盯着那本经书,竟忘了流泪。
东方不败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将《易筋经》随手放在旁边的书架上,掏出手帕给她轻轻擦泪,见任盈盈一直盯着那经书看,黑眸一闪,温声道:“你也是来取这本经书的?”
任盈盈微微一惊,不由得便抬头向他面上看去,却见东方不败依旧是俊美无俦的容颜只是瘦得厉害,双颊凹陷,越发显得一双眸子又黑又亮。被这样一双眸子望着,任盈盈谎话到了嘴边竟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从少林寺藏经阁偷《易筋经》她还有几成把握,但是从东方不败手中……她可是想都不敢想了……
“是。”似乎是泄气了一般,任盈盈扭头盯着那本经书,也没有别的什么话说。
东方不败点一点头,看了一眼素白色丝帕上的点点泪光,将手帕细细收好,拾起《易筋经》递到任盈盈面前,和声道:“给你。”
任盈盈瞪圆了眼睛,他以一教之尊大张旗鼓扬言要来少林寺取《易筋经》,使得少林寺日夜戒备、方丈大师急诏方圆五百里以内的俗家弟子赶回守寺、武当派冲虚道长亲来支援如今这原本可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引无数人丧命求取的经书,竟被他如此随意得托在掌上,举到任盈盈面前,只是因为她说了一个“是”字就拱手与之了!
东方不败见她不接,微微歪了脑袋去看她脸上神色,似乎不明白她面上的震惊与疑惑从何而来,索性将经书直接塞到任盈盈手中,又握紧了她拿着经书的手。
两个人手牵手,对面而立,在狭小的黑色空间里显得分外亲密暧昧。
任盈盈从一片杂乱的心绪中回过神来,微微抬头望向东方不败,轻轻道:“我……”
“什么人?!”只听一声厉喝,接连不断的开窗声中,原本守在藏经阁外的僧人从四面跃身涌入。
原来此前东方不败与任盈盈说话都可以压低放轻了声音,也亏得他二人耳力过人才能听得清彼此说话,那些守在格外的僧人竟是丝毫没有察觉;此刻东方不败慨然相赠《易筋经》,任盈盈忘情之下只说了一个“我”字,立时就被察觉了!
东方不败与任盈盈见机甚快,眼见涌入的僧人越来越多,二人对视一眼,一起跃起,撞穿屋顶落在藏经阁阁顶。便听得底下木哨声滴哩哩大作,大雨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少林僧人往藏经阁奔来……
那少林寺众僧见他二人跃居屋顶,也纷纷上跳;更有原本在屋顶巡查的四名灰袍僧人围拢过来。东方不败却依旧攥紧了任盈盈的左手腕。
任盈盈挣脱了一下没能挣开,恼道:“快放手!”
东方不败斜着眉毛看了她一眼,黑嗔嗔的眸子一闪一闪,却依旧没有松手。
任盈盈大急,“再不放手,可要一块死在这啦!”
东方不败听了这话,不知怎地,嘴角竟然微微翘了一下,似乎很是欢喜的模样,他低声道:“那也好得紧呐。”眼望着任盈盈粉面涨红,不知是羞是怒,却到底是松开了任盈盈的手腕,手上一空,便觉得心里也缺了一块。
只见七个老僧人,穿了灰袍、罩着淡黄袈裟,手中均持齐眉木棍,将背靠背的东方不败与任盈盈围在中心。那为首的白眉老僧人喝了一声,将手中木棍对准任盈盈面门直送而去;余下六僧却只是紧盯着东方不败游走想来他们是知晓这黑衣瘦削男子乃是魔教教主,却不知道与他相依的窈窕少女也是个厉害角色……
任盈盈来少林寺“借”经书,本就理亏,此刻见那齐眉棍来势勇猛,不欲硬拼伤人,只滑上一步,背部借力于东方不败,双腿顺着齐眉棍向那白眉老僧人而去……那白眉老僧人见状,将手腕连抖三下,那棍上竟生出三股向外的力道。任盈盈腰身柔软,人在棍上微微摇曳,就似一尾入水小鱼般避了开去。那白眉老僧人欲待变招时,只觉得腕上一麻,手指无力,掌中齐眉棍竟被抛在地上却是被任盈盈足尖踢中了右腕外侧的“阳谷|茓”。
那白眉老僧人面色大变,额上冷汗涔涔而出。他乃是少林寺达摩堂首座,潜心习武七十余年,不料此刻竟被眼前少女一招逼得落了武器;又暗自想:若是她这一下踢在我腕上,又接着像适才那般一扭一滑再一踢于我咽喉,我岂不是性命难保。他回想任盈盈方才那一扭一滑,只觉得简单至极,想遍天下武学,却是无法可破抬眼看任盈盈一招得手,却并不进逼,知道对方并无杀意,不由默念一声佛号。
东方不败却是夺了一人戒刀,他此刻得见盈盈,心中欢喜无限,竟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欲伤人性命。眼见围过来的僧人越来越多,他却是丝毫不担忧,心底竟盼着这少林寺的僧人再多些才好,最好是多到这一生都打杀不完才好他想到任盈盈方才的话,目光一转,正看到任盈盈一双妙目望了过来,眸色清浅不掩其中担忧。
大雨如注的黑夜,一片兵刃交接声中,东方不败却觉得三年来再没有这般平安喜乐过。他随意挥舞着手中戒刀挡开四面八方而来的袭击,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任盈盈,心里发狂般想着:若是她能一直这样看着我,便是死在这里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擦泪,T-T
我前两天一直没敢看留言,今天实在憋不住了,胆战心惊地点开了评论……
【任盈盈的眼泪落得更急了,是愧是悔?她宁愿被他冷言恶语相向,宁愿被他一掌劈来……也不要这样的和声细语来让她无地自容。但若是有一日东方不败果然对她冰冷以对,只怕她会连泪水都干涸在绝望中吧】
掩面,这也是兔子对还在追文的姑娘们的心情啊!!!
我爬走继续码字去,今天还有一更!飙泪奔走……我先回下催泪滴留言……
☆、平生不修善
这一次,东方不败笑谈生死,任盈盈反倒是忧心急切的那一个。一则她从没想过死这回事,来到这个江湖之后她一直在很努力得保住小命;二则她怀中揣着的《易筋经》可要赶紧送回去给美人师父治伤救命。
眼见上百僧众将藏经阁团团围住,任盈盈远望之处更有多人从别处奔来,不由得向背后的东方不败问道:“怎么办?”
东方不败随手拆解着来人招式,声音平稳,隐带笑意,“好办得很。将我留在这寺里,这些秃驴就顾不上追你啦。”
他身周围着的和尚听到“秃驴”二字,都怒瞪了双目,发力急攻。
任盈盈又恼又笑,“我听方证大师说,要留你在寺里也做个大和尚呢!既然你也想,这就去拜了师父好了!”
东方不败这次却沉默无语。
说曹操、曹操到,却听得方证大师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东方教主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阿弥陀佛。”他说第一句时人还在百丈开外,待到最后口宣佛号,人已经在藏经阁前的空场上了。方证大师身后半步跟了一名长须老者,身穿道袍,腰系长剑,想来该是方才在方丈精舍说话的冲虚道长了。
东方不败被十数名达摩堂长者围住,此刻见方证大师走来,便在阁顶信步向前走了两步那围着他的达摩堂长者全神戒备于他,怕他骤然发难,见东方不败一动也跟着动。最边缘的那位僧人却忘了足下乃是阁顶,并非平地,右脚踏空,眼见要跌下去;幸而他反应着实不慢,左足踢起,身子已然腾起,半空中轻轻一折又要落回阁顶。
东方不败微微一瞥瞧见,当即将手中戒刀横转,刀柄在那僧人肩头一压,便让他直坠下楼去了。
任盈盈在旁看见,忍不住好笑,这人当真是……蔫坏蔫坏的……
“我不过是看少室山上景色还好,携佳人趁雨夜一游而已。贵寺如此兴师动众,实在是太客气了。”东方不败垂眸望着藏经阁下面的众人,将手中的戒刀从左手转到右手,又从右手转回左手引得围着他的众僧眼珠不断随之转动。
方证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还没说话,倒是冲虚道长开口了,“东方不败,你乃一教之主,趁夜摸进少林寺藏经阁,打得什么主意咱们都清楚!”他冷笑两声,“这勾当做的可有失身份得紧呐!”
东方不败手上转刀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半回首瞥了一眼身后的任盈盈,回应道:“哦?我打得什么主意?”
冲虚道长按剑道:“自然是肖想那天下武学至宝《易筋经》了!你敢不敢让老道搜上一搜,若是没有,老道给你赔礼道歉。若是……嘿嘿,咱们少不得要讨个公道!”
东方不败哼笑一声,俯视着冲虚道长,声音森冷,“你武当派的事情尚且夹杂不清,倒有功夫来管少林寺的事儿。哼,我劝你及早回武当山一趟,说不得还能赶得及看你那些徒子徒孙最后一面。”
大雨之中,东方不败站在藏经阁顶恍若鹰隼,而无边的黑暗就是他的巨翼;冲虚道长被他眸中话里的冷意所迫,竟不由得倒退两步,惊怒道:“你!你!你去了武当山?!”
东方不败仰头长笑,道:“灭一个小小的武当派,哪里需要我亲自去?!”
方证大师道:“东方施主,如今情势,你也轻易走脱不得了。还请随老衲到精舍一趟,咱们细细化解了这场劫难。”
东方不败此刻却突然抛去了手中戒刀,众僧都以为他是听了方丈大师的话,不予再加争斗了。孰料东方不败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执起任盈盈的手,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你怕不怕?”
任盈盈摇头,犹豫了一瞬,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不要跟方丈走,他们肯定不会好好放你走的。”她踮起脚尖,凑在东方不败耳边,极低道:“我拖住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你先走。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但若是你……”她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怀中的《易筋经》和油尽灯枯的美人师父,不由得沉默下来。
东方不败却似乎没有察觉她后来的沉默,只是用力握着她的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觉得今晚,这场由他东方不败亲自为自己编织的这个梦有些太过美好了……好到让他开始害怕醒过来的那一刻……
忽然,强烈的爆炸声从藏经阁的左右两边传来,大地仿佛都震颤起来。红亮骇人的火光从达摩堂与罗汉堂升腾起,在这样大的雨中竟然许久不灭!
“是炸药!是炸药!”
“房子塌了!”
“救人!救人!师兄被埋在下面了!”
各式各样的呼喊声,受伤濒死之人的哀嚎声,燃料爆裂的劈啪声,房屋倒坍的哗啦声,急促紧切的敲钟声,甚至于山下人家的犬吠声……在大雨中混杂在一起,只听得人心胆欲裂、面色惨白。
任盈盈被东方不败握住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感到自己手心满是湿滑的冷汗。
东方不败握紧了她的手,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强烈的不安,只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红光直到那红光在大雨下化作了烟雾。他俯视着闭目念佛的方证大师,沉静道:“若说达摩堂与罗汉堂下埋的炸药是一,那这藏经阁底所埋的就是十。”
他学着方证大师的样子,单手在胸前一礼,淡漠道:“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
方证大师霍然睁开双目,注视着东方不败:这魔头既然能在达摩堂与罗汉堂作此打算,藏经阁自然也逃不过;若是不放他走,这里数百少林子弟与阁中千年藏书难免尽毁若是让众人撤走,只凭我与冲虚道长却也拦不住他。方证大师不由得心中长叹,良久,终是退开一步,让出了离开藏经阁的主道。
东方不败携了任盈盈的手,翩然下阁,缓缓向外走去,经过方证大师身边时,听他念了一声佛号,道:“万望施主今后也能以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任盈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歪头望向东方不败,却见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五官滑落,而他面上依旧是一片漠然显然是丝毫没有将方证大师的话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依旧在追文的温柔姑娘们,兔子轻轻放个QQ群号,欢迎姑娘们来温柔监督抽打催更神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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