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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侠种 > 第四章

第四章

白马上人儿点头说道:“该够了,阁下知道那两个人是谁?”

李雁秋摇头说道:“我初来此地人地两生……”

白马上人儿截口说道:“这么说,你不是本地人!”

李雁秋道:“我是个外来的异乡客。”

白马上人儿沉吟了一下,道:“那我就不懂了,你不是本地人,初到此地也人地两生,为什么会有人在黑夜里……”

李雁秋道:“姑娘,事实上我更糊涂。”’

黑马上人儿小凤突然说道:“我看你这个人,也不像是恃刀行劫,做­奸­犯科的人,你早说不就没事了么?真是!”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姑娘,做­奸­犯科的脸上人没有字,像姑娘这种问人的方法,恐怕没人愿意跟姑娘说话。”

黑马上人儿小凤道:“是么?恐怕你不会相信,我住在这儿过多年,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这样说话的人。”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姑娘想必是内城里的人。”

黑马上人儿小风摇头道:“你错了,我们是没权没势的百姓。”

李雁秋道:“百姓之中也分三六九等、”

黑马上人小凤道:“你说中了一点,我们是……”

白马上人儿一抬皓腕,拦住了小凤话头,道:“阁下肩上的伤,要紧么?我随身带有…………”

“多谢姑娘,”李雁秋截口说道:“不碍事,我自己有药。”

白马上人儿眉锋微微一皱。

黑马上人儿小凤,蛮靴一顿,马遥鞭指,道:“说你这个人不知好歹,一点都不错,我们姑娘可从来没对一个男人家这样儿过,也……,,白马上人儿娇靥一红,道:“小凤,既然人家自己有药,那不是一样么?”

黑马上人儿小凤人瑶鼻里冷哼一声,道:“要是一样,天下就没穷富之分了,数遍‘北京城’的人,这种事求还求不到呢,偏偏他……”

白马上人儿叱道:“小凤,你有完没有?人家不愿意,这能勉强么?”

黑马上人儿小凤吸了小嘴儿,轻轻地嘟嚷了一句:“死木头,不知好歹!”

李雁秋听得清楚,眉锋一皱,头一低,要走!

白马上人儿神­色­一急,檀口启动,欲言又止。

黑马上人儿小凤突然抬手唤道。“喂,你,慢一点儿。”

李雁秋抬眼淡淡说道:“姑娘还有什么见教?”

黑马上人儿道:“我要问你话,你是个江湖人?”

李雁秋不想说,但人目白马上人儿那一双盯着他的目光,却又不忍不说,当下犹豫了一下道:“勉强算得上!”

黑马上人儿小凤微愕说道:“勉强算得上何解!”

李雁秋道:“我,读书不成,学剑也不成,四下飘泊,到处为家。”

黑马上小凤道:“我看你谈吐不俗,气度不风,人儿更……这不像个读书不成的人,两个人暗算你却未能得呈。足见你身手也不错,更不像个学剑不成的人……”

李雁秋淡淡说道:“姑娘,谈吐、气度、人品,那跟读书没有太大的关连,至放后者,那也许是他两个太不济了!”

黑马上人儿小凤说道:“你很会说话,就算是吧,你姓什么,叫什么?”

李雁秋道:“姑娘,萍水相逢,缘仅一面,有通姓名的必要么?”

黑马上人儿小凤双眉一扬,倏又淡淡说道:“那随你了,不过,萍水相逢,缘仅此一面,我们姑娘有意赠药疗伤,这种事毕竟不多,你既责人不通礼数……”

李雁秋眉锋做皱,截口说道:“姑娘的辞锋也不弱,我姓李。”

黑马上人儿小凤道:“连名带姓,就这一个字么!?

李雁秋眉锋又复一皱,道:“还有两个字,雁秋!”

“好名字,”黑马上人儿小凤道:“乾脆直说不就行了?­干­什么还分成两次?住在那儿?”

李雁秋道:“姑娘有点像……”

黑马上人儿小凤道:“阁下,我是请问!”

“姑娘厉害,”李雁秋只得说道:“六福客栈。”

黑马上人儿小风双眉一扬,道:“六福客栈,是晏……”

倏地住口不言!

李雁秋没在意那么多,晏中是“开碑手”晏二的侄子,又是个“查缉营”出身,京衡一带谁不知道?

当即他道:“姑娘要没别的事,我……”

“慢点!”黑马上人儿小凤一抬手,急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姑娘的……”

白马上人儿脸一红,李雁秋及时说道:“我不敢唐突孟浪!”

头一低,转身行去。

那两位,俱皆一怔,定过神来,李雁秋已走出了老远。黑马上人儿小凤扬着柳眉气道:“这个人怎么……我去把他揪回来……”说着,她便要磕马扬鞭!

白马上人儿一抬手拦住了她,目注那夜­色­中已走出老远的颀长背影,神­色­难以言喻地道:“算了,小凤,人家既不愿知道,咱们何必死皮赖脸地!”

黑马上人儿小凤道:“姑娘,您还帮了说话?他是个不通情理,又不……简直是个死硬死硬的臭水头,像您,何会对人这样儿过?这块地上的那些人,谁不对您……”

白马上人儿一摇头,道:“小凤,这个人跟一般人不同!”

“是不同,”黑马上人儿小凤哼了一声道:“别人懂的他都不懂,死木头,死木头,我越想越……”

白马上人儿摇头说道:“我看得出,他绝不是等闲的人,他的谈吐,他的气度,他的所学,都是我生平仅见……”

黑马上人儿小凤“咕”地一声,笑道:“您漏说了一点,还有他的人品!”

白马上人儿娇靥通红,美目一横,叱道:“敢再嚼舌头,留神我扯烂你的嘴!”

黑马上人儿小凤霎动了一下美目,道:“姑娘,要不是我嚼舌头,焉能问出他姓什么,叫什么,住在那儿?您可别扯,真要扯烂了我的嘴,就没人替您…………”

白马上人儿脸又一红,旋即神­色­一黯,道:“‘那有什么用?他傲得可以,正眼都没看我一下,连个姓名也不愿知道,还能有……”

黑马上人儿小凤道:“我说他是块又臭又硬的死木头吧,您还跟护什么似的护着他,他不愿知道咱们,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已经知道他叫李雁秋,住在晏中开的‘六福客栈’,自有小风呢,姑娘,就是块百练钢,我也有办法让他变为绕指柔,您瞧着好了!”

白马上人儿没说话,向着李雁秋逝去方向投过的最后一瞥,道:“走吧!”

掉转马头,当先驰去……

这里,两人两骑飞驰而去。

这里,李雁秋举手拍了“六福客栈”的门。”

门开处,晏中当门而立他一怔,道:“李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雁秋迈步进了门,笑道:“晏老,我要再不回来,命就没了!”

晕中讶然说道:“李爷,这话……”

李雁秋在火盆旁站定,道:“晏老,你瞧瞧我右肩的伤跟这把刀!”

一扬手,把刀柄送了过去!

晏中伸手接过李雁秋那把尖刀,老脸上一片诧异震惊,一双老眼却瞅着李雁秋的右肩。

李雁秋的右肩上,焦烂了好几块,焦烂处见­肉­,­肉­也是乌黑片片,像是用烙铁烙一般!

他脸­色­一变,道:“李爷,这是……”

李雁秋微微一笑,把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晏中皱了眉,沉吟说道:“李爷初来,人生地不熟,不会在这儿结过怨,这是谁既要毁人容貌,还想要人的命……”

李雁秋摊的说道:“就是说嘛,我也没招惹谁!”

晏中抬眼说道:“李爷可曾看见那两个人的面貌长像?”

李雁秋想了想,道:“用刀背后偷袭的那个人,原来自背后,经我吊上他脑子一抛,又把他抛到了丈像外,夜­色­太暗,没看清楚…………”

顿了顿,接道:“至于用毒液泼我的那个,在仰脸时,我只看见他一眼,似乎个子很瘦小,獐头鼠目,不像善类。”晏中道:“会不会是他们找错了人…………”

李雁秋道:“我也这么想。”

晏中沉吟了一下,忽地抬眼说道:“京畿重地,又是在这吃紧时候,黄夜行凶,未兔太大胆了……”

李雁秋笑了笑,道:“晏老,江湖人有几个怕事的?”

晏中点了点头,道:“李爷说,用刀的那个,被‘查缉营’的人带走了!”

李雁秋点头道:“是‘查缉营’的打扮,他也自称是‘查缉营’的。”

晏中道:“李爷,‘查缉营’的那人,怎么样个长像?”

李雁秋抬手一比,道:“身材很高大,一张紫膛脸,模样儿挺……”

晏中双眉一扬,道:“没错,李爷,他确是‘查缉营’的,人既落在‘查缉营’,又是被他抓了去,那就不怕问不出个所以……”

李雁秋道:“正想麻烦晏老有空时跑一趟!”

晏中道:“现在没事,我这就去,不瞒李爷说、‘查缉营’的那个,是家二叔的二弟子,姓魏,单名一个延字,京畿一带的朋友,送他个外号叫‘紫面钟旭’!”

李雁秋笑道:“原来是晏老的兄弟,早知道打个招呼不就行了!”

“说得是,”晏中道:“我这就去替李爷跑一趟,这把刀……”

把手中刀扬了扬,刚要接话,倏地脸­色­一变,一双老眼紧紧地凝注在刀柄上,沉声说道:“李爷,这把刀是您在地上捡的!?”

李雁秋诧异地点头说道:“不错,怎么……”

晏中道:“确是自那人手中掉下来的!”

李雁秋道:“也不错,晏老敢莫认识这把刀?”

晏中道:“这把刀刀柄上刻有记号,这记号我好像在那儿见过,李爷,您请自己上上药,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说着,把刀往袖子里一藏,转身开门而去,未容李雁秋说一句,李雁秋呆了一呆,摇头而笑……

晏中袖着手,低着头,冒着风雪,在空荡寂静的大街上直往西走,步履之间放得好快。

片刻之后,他进了菜市口旁一条既黑暗又狭窄,还夹带着阵阵腐臭味儿的小胡同。

在胡同左一个小窄门前,他停了下来,举手拍了门。

拍门声砰砰然,在寂静而寒冷的夜­色­里传出老远,响澈了整条胡同,听来份外刺耳。

过了一会儿,门里有了动静,一阵步履声由里外传,紧接着内里有人低沉地问道:“谁呀,是尤老大么?”

晏中站在门外没答理。

门里那人“咦!”地一声,随即门栓响动,那扇窄门儿豁然而开,门里,站着个衣衫不整的壮汉子,塌鼻子,刀眉,右肩上还有条刀疤,他一见晏中一怔,随即满脸堆笑地哈下了腰,忙道:“我当是尤老大回来了,原来是大爷您,您是……”

晏中跨步进了门,反手掩上了门,盯着那壮汉子道:“刀疤,尤通出去了?”

壮汉子忙道:“是的,大爷,您找他……”

晏中面无表情,点头“嗯!”了一声,道:“我找他,另外还找你们老幺!”

壮汉子道:“大爷,秦老幺跟尤老大一起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

晏中道:“你可知道他俩上那儿去了?”

壮汉子摇头道“大爷,他俩没说……”

晏中忽一凝神,目注后面道:“谁在家里!”

壮汉子脸一红,窘笑说道:“大爷,是,是我,我……”

适时,后面传出一个女人的话声,带着咬牙的咒骂:“死鬼,开个门开这么久,刘三,是谁呀!”

壮汉子刀疤刘三脸更红了,那条刀疤更发紫,眼一瞪,扬眉叱道:“你他娘的嚷嚷什么,是……”

晏中一摆手,拦住了他话头,道:“进去告诉她一声去,我在这儿等尤通他俩。”

刀疤刘三红着脸陪上窘笑,道:“那么,大爷,这儿冷,您进屋里头坐去。”

晏中一摇头,道:“不了,我就在这儿站站,你去吧!”

刀疤刘三这才答应一声,转身急步行了进去。

转眼工夫,他又从里面行了出来,衣裳已然穿好了,但脸更红,窘笑也更浓,只因为他身后还跟着头发蓬散,低着头,两只手还在整衣裳的小娘儿们。

晏中眉锋一皱,把脸转向了一旁。

刀疤刘三却道:“过来,见过大爷!”

那女人低着头走了过来,福了一福,怯怯说道:“见过大爷。”

晏中不得不转回了脸,他看得清楚,那女人穿着乾净,皮肤也很白净,不像是那一路的女人,刀疤刘三这一伙,也没一个够娶媳­妇­的,当即他点头一摆手,道:“刘三,让她去吧!?”

刀疤刘三忙道:“谢大爷,谢大爷。”

那张脸,好不窘迫尴尬,瞧模样,他恨不得跪下来给晏中叩头,说着,他推了推那女人。

那女人也忙谢了一句,低着头急步开门走了。

掩上门后,晏中问道:“刘三,这娘儿们是……”

刀疤刘三忙道:“大爷,您开恩,是胡同口的王寡­妇­,丈夫死了一年多了!”

晏中眉锋一皱,道:“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不怪你,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出身,不过我劝劝你以后少作点孽!”

刀疤刘三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是,是,大爷,我下回绝不敢了!”

晏中也没再说什么,他就背着手接站在那既冷又黑的夜­色­里,刀疤刘三也只有陪着他站在那儿。

过了没多久,胡同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声。由远而近,走得好快,刀疤刘三道:“大爷,怕是尤老大跟秦老么回来了!”

晏中点了点头,道:“别作声,等他叫门!”

刀疤刘三刚闭上嘴,步履声停在了窄门外,随听有人砰砰地拍了门,而且拍得很急。

刀疤刘三望向晏中,晏中一点头,刀疤刘三走过去伸手开了门,门开处,两条人影一阵风般溜了进来。

刀疤刘三刚一声:“你两个别这么冒失……”

那两个突然看见门内还有个人,一怔停步,及至看清了那是谁,脸­色­一变,一哆嗦,扭头便跑。

晏中及时喝道:“尤通、秦海,你两个给我站住!”

那两个正是獐头鼠目的尤通,还有一个中等身材,瘦瘦,八字眉,吊客眼年轻汉子。

他两个一惊没敢动,晏中又道:“刘三,把门拴上!”

刀疤刘三答应了一声,拴上了门。

晏中冷然又道:“尤通,你两个见不得我么?”

尤通人机灵,忙陪上一脸惊慌笑容,道:“大爷,您恕罪,我两个没看清是您,只当是……”

晏中道:“只当是谁?”

尤通乾笑一声,道:“只当是要债的上了门儿。”

晏中冷冷一笑,道:“别人的地盘儿,你几个不敢去,自己的地盘儿里,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向你几个伸手要债!”

尤通一阵乾笑,把窘掩了过去,提心吊胆地呐呐说道:“大爷,这么晚了您是……”

晏中目光一扫那老么秦海,道:“我找秦老幺借点东西!”

尤通神情一松,道:“您这是什么话,您要什么,只要吩咐一声……”

晏中道:“我有事,要借秦老幺的那柄解腕尖刀用一用!”

秦海白了脸,尤通一旁忙道:“大爷,他那把刀恐怕不趁手,我给您别找一把……”

晏中一摇头,道:“不,我就要他那一把,借不借?”

尤通忙道:“大爷,不瞒您说,老么那把刀丢好几个月了……”

晏中道:“秦老幺,是么?”

秦海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道:“是,是的,大爷。”

晏中冷冷一笑,道:“那好,我替你找回来了。”

从背后伸出右手,往前一伸,那把尖刀就在掌心上。

秦海刹时白了脸,晏中道:“秦老幺,这是你的刀么?”

秦海没敢说话。

晏中沉声喝道:“说话!”

秦海一哆嗦,忙点头说道:“大,大爷,是,是,是的。”

晏中淡然一笑,道:“那么,你两个就该明白,我是为什么找上门来的了……”

脸­色­一沉,接道。“用刀的是你,泼毒液的可是尤通你?”

尤通陪着一脸惊慌,笑道:“李爷,您先消消气……”

晏中冷然说道:“先告诉我,泼毒液的是不是你!”

尤通只得硬着头皮点了头。

晏中道。“既然都承认了那就好办了,我先问问你两个,你两个认识那位姓李的李爷么?”

尤通摇头说道:“大爷,我两个不认识。”

晏中道;“是他侵了你们的地盘儿,抢了你们的饭碗,还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们?”

尤通摇头说道:“大爷都没有。”

晏中双眉一竖,道:“那为什么既要毁人的脸,又想要人的命。”

尤通低着头,没说话。

晏中沉喝说道:“尤通,我的话你听见了么?”

尤通身形一抖,忙呐呐说道:“大爷,不瞒您说,我两个大黑夜里看错了人!”

晏中冷冷说道:“是么?”

尤通打蛇随棍卜,忙道:“大爷,尤通天胆也不敢瞒您!”

晏中冷笑说道:“你的胆子已经可以包夭了,那么你告诉我,你两个原要找的是谁?”

尤通一怔,道:“这·二……大爷,是个跑江湖的,前两天……”

晏中冷笑说道:“尤通,你是没把我姓晏的放在眼里!”

尤通一惊忙道:“大爷,我这是句句实话……”

晏中老眼暴睁,道:“尤通,你真敢不说实话!”

尤通大惊,一哆嗦,低下了头:“大爷,尤通不敢。”

晏中威态稍敛,道:“那么,还是找错了人么?”

尤通摇了摇头,道:“大爷,不是!”

晏中道:“你可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尤通一哆嗦,猛然抬头,道:“大,大爷,他,是您的朋友?”

晏中冷然点头,道:“不错,他是我的朋友,而且是好朋友!”

尤通砰然一声跪在了雪地上,颤声说道:“大爷,您开恩,我只知道他住在您的客栈里,可不知道……”

晏中一摆手,道:“我不问这些,我只问三个字,为什么?”

尤通道:“大爷,那不关我跟老幺的事……”

晏中道:“我就是问,这是谁的好主意。”

尤通道:“大爷,您开恩,我不敢说,我要是说了,这条命……”

晏中道:“你要是不说,那条命我也拿得去。”

尤通“噗”地一声爬在了雪地上,叩头如捣蒜,哀求说道:“大爷,您开恩,您千万开恩,下次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了,好在您那位朋友也没有……”

晏中道:“还好他是个练家子,有点防身的功夫,要是个不会武的人,背心上挨一刀,脸也毁了,对一个无怨无仇的人,尤通、秦海,你两个放心何忍,这是你对付人家,假如有一天,人家反过来这么对付你呢?”

秦海两腿一软,也砰然跪了下去,哭道:“大爷,我知道了,您开个恩……”

晏中道:“要我对你俩开恩不难,只告诉我,这是谁出的主意。”

秦海没说话,一边叩头,一边直叫大爷。

晏中冷冷一笑,道:“不说是么?那好,看来你两个是没把我这个姓晏的放在眼里,事是你两个­干­的,你两个既然口风那么紧,我就找到你两个为止,我要你两个的一只手……”

尤通仍自叩头求饶,秦海却忙仰起了脸,那张脸煞白,有雪,有泥,也有泪,他吓得直往后躲,道:“大爷,您开恩,我说,我说……”

晏中道:“那么你说!”

秦海道:“是尤老大叫我去的,他说是二爷,七爷跟九爷……”

晏中脸­色­一变,道。“你是说我那几个兄弟?”

秦海将头连连点了几点。

晏中霍然转注尤通,道:“尤通,是么?”

尤通他只得点了头,苦着脸道:“二爷几位可冤苦了人,他几位只吩咐我两个这么做,可没说那是大爷您的朋友……”

探怀摸出了那锭银子,道:“大爷,这是二爷赏的,我不敢要,您……”

晏中老眼暴睁,须发皆动,一跺脚,转身开门而去!

尤通、秦海,还有刘三,都怔住了……

晏中出了窄门,铁青着一张脸,冒着风雪折向了“砖瓦胡同”,“砖瓦胡同”跟这条胡同之间,只隔了一条胡同,所以他只转了两个弯,便到了那两扇朱门之前。

上了石阶,他没有犹豫地便拍了门!

开门的,是那壮汉,他一见晏中猛然一怔,道:“大爷,是您,这么晚……”

晏中冷然拦过话头,道:“二叔在家么?”

那壮汉忙点头说道:“在,在,在后头跟……”

晏中道:“在就好,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要见他老人家!”

那壮汉看得出晏中神情有异,脸­色­不对,答应着连忙奔了进去,晏中也跟着向里行去。

绕过了影背墙,他只站在院子里,没往堂屋走,这时候,堂屋虽亮着灯,可没见一个人!

未几,后面步履响动,那通往后院的书廊上,那壮汉当前,他身后跟着晏二的年轻娇妻媚娘!

她永远是浓妆艳抹,一身花枝招展打扮,手里也永远捏着块手绢儿,走起路来风摆杨柳般,也不怕扭了腰!

不知是那壮汉没说清楚,还是她装糊涂,一直到了院子里,她才“哟!”地一声笑道:“我还当是外客呢,原来是轻易不见的大爷回来了,稀客,难得,来,请屋里坐!”

眼儿那么一斜,手绢儿那么一抛,算是让客。

晏中脸上没表情,扬了扬眉,欠了欠身,道:“二婶儿,我不坐了,马上得走!”

媚娘并没有诚意,也不见热络,扬着眉,半迷着眼道:“忙什么呀,轻易不来的……”

晏中道:“二婶儿,我有要事要见二叔!”

他那么大年纪,却得叫年轻的媚娘一声二婶儿,媚娘她倒也受了,这就是辈份!

媚娘道:“有什么紧要大事呀,对我说不也一样么?

晏中双眉微扬,道:“二婶,二叔他老人家在不在?”

媚娘道:“怎么,不能对我说,我当不了家,做不了主?”

晏中没有说话。

媚娘­唇­边掠起了一丝笑意,道:“也许是自我进晏家门后,你不常来走动,彼此嫌得生份!再不就是你没把我放在眼里……”

晏中道:“二婶,亲总是亲,至于后者,我不敢!”

媚娘嘴角儿动了一下,道:“那急要大事,就是不能对我说。”

晏中扬了眉,道:“二婶儿,二叔在不在?”

媚娘道:“在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

晏中道:“在,我要见见他老人家,不在,我改天再来。”

媚娘带笑说道:“好呀,那你就改天再来吧,我不留你了!”

晏中一欠身,道:“那么,二婶儿,我走了。”

话落,转身要走。

适时,画廊上传过来一声乾咳,晏二话声说道:“老大,站住!”

媚娘脸­色­一变,晏中没再动。

书廊上,迈步走来了晏二,他的脸­色­有点……

晏中跨步向前,恭谨施下礼去:“二叔,给您请安。”

趁着晏中施扎的时候,媚娘狠狠盯晏二一眼,晏二他只装没看见,摆手说道:“老大,你好久没来走动了,屋里坐坐去。”

媚娘那里冷哼了一声。

晏中淡淡说道:“二叔,我不坐了,我来看看您……”

媚娘一旁尖薄地道:“你看见了,你二叔不是挺好么?”

晏中双眉一扬,道:“二叔,您气­色­大不如前了。”

晏二老脸一红,低嗑着没说话。

媚娘却变­色­说道:“是么,你替他看看,那儿不合适呀?”

晏中没理她,目注晏二道:“二叔,有些话我这做晚辈的不便说,您该多保重,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年轻人也……

媚娘尖声说道:“晏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进你晏家的问,那一点亏待他了,那个时候不是侍候得他舒舒服服的,天天银耳,燕窝,人参,他少了那一口……”

晏中截口说道:“二婶儿,您是个长辈,也不是外人……”

晏二忙摆手说道:“老大,说你正经事,别跟你二婶儿顶嘴!”

晏中忍了忍,恭谨答应一声,尚未说话。

那里媚娘跳了脚,撒了泼,瞪着眼,如指叫骂道:“好哇,晏二,你听听,这叫什么,还像话么,眼里连我都放不过去,还能放得进去谁,这就是你晏家的家规,你晏家子弟,没错,我是‘八大胡同’窑子里的,可是那是你晏二硬把我赎出来的,可不是我死皮赖脸的非跟你不可,那时候想要我的多得是……”

晏二变了脸,喝道:“媚娘,你有完没有!”

这一声,没能震住这个出身不正的­淫­荡泼­妇­,她反而捶胸擂膛地大哭大叫,张牙舞爪更泼了:“好哇,晏二,你的侄子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受了委曲,你反而护着他,到底是你们亲,我走,我走,我还怕没人要,我还怕饿死……”

嘴里嚷着要走,脚底下可没动,她那舍得这份产业。

晏二老脸铁青,颤声说道;“老大,说你的。”

老头子是真气了,晏中心里也不舒服,可是他是个晚辈,碍着他这位年迈的二叔,他能怎么样!

当下说道:“二叔,我看还是改天再说吧!”

天下事就这么怪,有些人好言好语劝不得,越劝他他越来劲儿,要是不理他他反而没了脾气。

眼前这媚娘就是一例,站在那儿,既不哭了,也不叫了,晏中说完了话,她接着便道:“老大,你改天再来吧,别气你二叔了!”

不知道是谁惹晏二生的气。

晏中没理她,晏二却道:“老大,不碍事,说你的。”

晏中迟疑了一下,道:“二叔,对二弟,七弟,九弟,您得管管晏二双眉一扬,道:“我明白了,是他几个找了你的那个姓李的朋友!”

晏中一怔,道:“二叔,他几个先来过了么。”

环首,慢慢一点头,道:“是我叫他们放手去做的。”

晏中讶然说道:“二叔,是您叫他几个放手去做的?”

晏二尚未说话,媚娘那里眼一斜,道:“是呀,这是前几天的事儿了,我也在场!”

晏中仍没理她,目注晏二道:“二叔,那姓李的,是我的朋友!”

晏二点头说道:“我知道!”

晏中道:“那么我不明白二叔为什么……”

媚娘截口说道:“为什么?哼,你那个好朋友打了老九,等于砸了你二叔的招牌,打了你二叔的脸,这还不够么?”

晏中看着晏二道:二二叔,这是谁说的?”

“老九,”晏二道:“他来的时候,腕子上还贴着一块膏药,难道有假么?”

晏中道:“二叔,老九他怎么说的?”

晏二遂把杨春所说的说了一遍。

听毕,晏中扬了眉,道:“二叔,我没想到老九是这种人,据我所知没有这种事。”

晏二道:“难道老九会蒙我不成?”

媚娘也道:“老九腕子上贴块膏药,还有老七作证,要不是真的,他两个会愿意往自己脸上抹灰?”

晏中扬眉说道;“二叔,我不敢多说,真与假,您可以把老七,老九叫来当面再问问,就算是真吃了亏,凭咱们,也该正大光明地上门去要回来,不该威迫利诱,支使尤通,秦海那帮混混在黑夜里泼人毒液,暗刀伤人…………”

晏二脸­色­一变,道:“这是谁说的?”

晏中道:“我那朋友带着伤回到了客栈,手里有秦海的刀,秦海原被老二救了去,他托我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找到了尤通跟秦海,他两个说是老二几个…………”

“哎呀!”媚娘她一抛手绢儿,带笑说道:“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呢,我说老大呀,亏你还是个当过差的,怎么连拖人下水都不懂,不信自己的兄弟,反而相信那几个该死的混混?”

晏中径自望着晏二道:“二叔,您以为尤通几个有这个胆么?”

晏二尚未说话,媚娘又抢了先,道:“老大,你是怎么了,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你要是不信,可以把尤通几个叫到这儿来问问。”

晏二一点头,道。“对,老大,你去把他们叫来,我问问。”

晏中一摇头,道:“二叔,他几个还敢在北京城待下去么?”

媚娘娇靥上掠过一丝异­色­,笑道:“老大呀,我倒不是怪你没有人证,你想想,单凭他几个一句话,怎能把事栽到自己兄弟头上呀!”

晏二眉锋一皱,道:“老大,我看老二他几个不会……”

“说得是呀!”媚娘笑道:“这多年了,又不是一天半天,谁还不知道谁呀?他几个要是那种人,你二叔早就把他们逐出门去了!”

这女人是够厉害的。

晏中双眉一扬,道:“二叔,既然没了人证,我不敢再空口指证,信不信那也全在您,不过我要请您今后多管束他几个,要不然他日您这当年得之不易的声名会轻易地断送掉,还有,我这个朋友身手不差,幸好他今夜没抓住一下,否则的话那就会成为咱们晏家的一个强敌……”

媚娘笑道:“老大,你是怎么了,老帮外人说话,凭你二叔这块响当当的招牌,难道还会怕谁不成?”

“二叔,”晏中接着说道:“您的耳根太软了,今后要慎防。”

媚娘脸一变,却仍带着笑;道:“老大,他身边儿都是自己人,你这是说谁呀!”

晏中扬了扬眉,却没说话。

晏二脸­色­­阴­沉,道:“老大,你回去吧,我连夜派人抓尤通他几个,只要他几个在我面前指老二他们几个,我自有主张。”

晏中一躬身,道:“是,二叔,我走了。”转身行了出去。

晏二没说话,一直目送晏中绕过了影背墙!

听得门声响动,媚娘美目一转,笑道:“老爷子,我看这件事……”

晏二一摆手,道:“媚娘,女人家少管这种事。”

媚娘脸­色­一变,但倏又笑了,笑得那么娇,那么媚,望之直能令人心神动摇,蚀骨销魂!

她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晏二,媚笑说道:“老头子,瞧你,消消气吧…………”

一垫脚跟,吐气如兰地在晏二耳旁低低说了几句。

晏二脸­色­在突然之间已不见那么­阴­沉,反而突转红润,两眼的眼神,也突然变得那么亮,那么有神。

一阵­淫­荡的媚笑,红颜白发相依偎,踏上了画廊……

晏中一路气念而闷闷不乐地回了“六福客栈”,他刚走没多久,另一个人也出了晏二家的那两扇朱门,步履飞快地消失在夜­色­里,由于夜­色­太暗,没看清楚是谁!”

晏中没有往尤通那帮人的居处拐,他知道,那是白费,正如他所料,尤通那几个绝不敢再待下去!

他回到了客栈,李雁秋已经不在柜台了,只有贾一飞坐在灯下拨弄着算盘,伙计也没见一个。

进了门,晏中一边弹雪一边问道:“兄弟,李爷呢?”

贾一飞道:“后面歇息去了,大哥,是怎么回事?”

晏中汉了口气,遂把经过说了一遍!

静听之余,贾一飞脸­色­为之连变,等着晏中把话说完,他惊诧欲绝地摇了头,道:“这简直令人难信,这简直令人难信!”

晏中道:“事实上,这明摆着的,尤通那几个绝没这个胆,二叔他又偏偏耳根软,照这样下去,我担心……”摇头一叹,没再说下去!

贾一飞皱眉道:“大哥,别担心……”

晏中道:“兄弟,你说,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很少回家走动,当年二叔要她的时候,我就不赞成,可是二叔偏偏……兄弟,你想,那个门里出来的人会好,如今二叔等于被她掌握着……”

贾一飞摇头说道:“二叔英雄一世,想不到到头来困在这么一个女人手里。”

晏中道:“兄弟,我这双眼不瞎,二叔身子大不如前了,你是个明白人,你该知道这为什么!”

贾一飞道:“二叔不该要这么年轻的女人,尤其是这种出身。”

晏中道:“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特别护着老九,我明白,这件事全是老九一人搞出来的,照这样下去,二叔几十年创之不易的声名毁了事小,我只担心二叔自己……”

贾一飞截口说道:“大哥,这样下去不得了,你得拿个主意。”

晏中苦笑道:“我有什么办法,除非二叔自己能及时醒悟。”

贾一飞道:“二叔铁铮铮的一条汉子,该有醒悟的时候。”

晏中道:“我怕这时候来得太迟!”

贾一飞默然未语!

静默之中,晏中突然说道:“兄弟,我去见李爷去!”

贾一飞忙拉住了他,道:“大哥,慢点,这件事你怎么张口?”

晏中扬了扬眉,道:“受人之托,我不能不给人回个话,我把这件事毫不隐瞒地告诉他,他要怎么办,那该随他。”

贾一飞道:“大哥,怎么说你几个是一个门里的兄弟!”

晏中一点头,道:“我明白,兄弟,可是你知道我的­性­情为人,便是亲兄弟,他做的不对就是不对!’”

贾一飞皱眉说道:“大哥,你有没有考虑到后果?”

晏中毅然说道:“我不止三思,兄弟,大不了兄弟闹翻,二叔不认我这个侄子,他几个要是明白人,就……”

贾一飞道:“大哥,明白人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晏中呆了一呆,扬眉说道:“那也只好由他们了,放开我,兄弟。”

贾一飞暗暗一叹放了手,晏中就要往里走。

突然,李雁秋那清朗话声自后面传出:“晏老,不必找了,我来了。”

随着话声,后面转出了李雁秋,他已然换过了衣裳,想必那伤处,他也已上过药了!

晏中一震停步道:“李爷,您…………”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晏老回来了?”

晏中点头说道:“刚回来,我正要去给李爷回话。”

“不敢当!”李雁秋淡淡笑道:“晏老,说过的话,不必再说第二遍了,我谢谢晏老大黑夜里冒着风雪为我跑这一趟!”

晏中一惊圆瞪老眼道:“李爷,您都听见了?”

李雁秋点头笑道:“不错,晏老,我一字末漏地悉人耳中!”

晏中脸­色­一变,倏又转趋平静,凝重地道:“李爷既听见了,那是最好不过,事是我那几个好兄弟做出来的、我深感羞愧,也请李爷……”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晏老,对一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来说,区区皮­肉­之伤,该是算不得什么,晏老以为对么?”

晏中道:“李爷,话虽这么说,但……’”

李雁秋道;“我预备把这笔帐记在晏老头上!”

晏中毅然说道:“怎么说我是他几个的大哥,理应……”

李雁秋笑了笑,截口说道:“晏老得请我喝壶好茶!”

晏中一怔,道:“李爷,您的意思……”

李雁秋含笑说道:“让晏老舍一撮上好的香片。”

晏中一阵激动,低下头去。

贾一飞一旁满含敬佩地道:“李爷,我该替大哥谢谢……”

晏中猛然抬头,老脸上一片肃穆神­色­,道:“李爷,晏中只有无限羞愧与说不出的感激……”

李雁秋含笑截口说道:“‘晏老,承蒙不弃,把我当个朋友看待,朋友之间该没有这一说……”

晏中道。“李爷,晏中心里明白,那该是我的荣幸!”

李雁秋摇头说道:“晏老,交朋友亦没有这一说。”

晏中老脸抽搐,叹道:“李爷宽怀大度,义薄云天,这份情,我领受了,也不敢言谢!”’李雁秋一笑说道:“晏老若说领受什么情,那么我初来初宝号,当此满城风雨,遍拿行迹可疑之人之际,晏老对一个萍水相逢,素昧生平的人义赐照顾,这又该怎么说。”

晏中道:“李爷,您令我汗颜,晏中是这么个脾气,也是应该的。”

李雁秋道:“随晏老怎么说吧,我有件事要就教聆晏老!

晏中道:“不敢当,李爷,您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李雁秋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我跟令弟几位缘仅不过两面,我自问也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几位,为什么他几位要以这种手法对付我!”

晏中苦笑说道:“不瞒您说、李爷,我也百思莫解!”

李雁秋道:“晏老该知道,这有可能是个误会,这误会若不赶快想办法解开,类似今夜的事,后日还会发生!”

晏中陡挑双眉,道:“他几个要再敢……”

李雁秋截口说道:“晏老,我知道,他几位是碍于晏老,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手,由此,我不愿惹起晏老跟他几位之间有任何不快!”

晏中扬了扬眉,道:“那么李爷的意思是……”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明天我做东,‘东来顺’酒楼上请他几位赏个脸,凭着一杯水酒,我要把这件事说开!”

晏中神情激动,一点头,道:“李爷,该由我来做东……”

李雁秋笑道:“晏老若想破费,往后有的是机会,不过我告诉晏老,例不可开,否则后日你的积蓄会全被我敲光!”

贾一飞一旁笑了,晏中也不禁失笑,道:“便把人押给‘东来顺’,我也要请李爷喝个够!”

李雁秋笑道:“晏老错了,我这个人是个无底大深坑,永远填不满!”

贾一飞又笑了,晏中却忽地摇头叹道:“他几个该羞愧,他几个该羞愧……”

李雁秋没说话,伸手在火盆上烤起了手。

刹时间,这柜台前陷入了一片静默中!但,这静默没持续多久,便被晏中打破了。

他忽地抬眼凝注,道:“李爷,刚才我跟一飞的谈话,您全听了?”

李雁秋眼望着盆中炭火,淡淡说道:“晏老,没听全!”

晏中道:“这么说,您只听见……”

李雁秋道:“只听见晏老说事是他几位­干­的!”

晏中叹道:“李爷,对您,晏家的事并不怕……”

李雁秋道:“晏老,怎么说我是个外人!”

晏中道:“可是,李爷,您是我的朋友。”

李雁秋淡淡笑道:“晏老自己都有所顾忌……”

晏中扬眉说道:“李爷,为了家二叔,我没有任何顾忌!”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那么我告诉晏老,我很为晏老英雄惋惜!”

晏中脸­色­一变,道:“李爷,我诚心求教!”

李雁秋道:“不敢,晏老,一个字、难!”

晏中道:“李爷明示!”

李雁秋笑了笑,道:“佛家语曰,‘­色­是伤身剑,欲是刮骨刀’美­色­当前,世上能有几人似柳下惠,除非晏老英雄自己悬崖勒马,别人没有一点办法!”

晏中皱眉略一沉吟,道:“李爷认为我该找个机会劝劝家二叔。”

李雁秋摇头笑道:“晏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容易,不信晏老试试,或许晏老英雄有片刻之醒悟,但那只是片刻而已!”

晏中留然说道:“那么,李爷是叫我……”

李雁秋截口说道:“晏老不会责我交浅言深?”

晏中正­色­说道:“我只认为李爷是在又伸援手!”

李雁秋道:“那么,晏老可愿为我细述当年?”

晏中微愕说道:“李爷的意思是……”

李雁秋道:“树从根上起,水自源头来,谈谈那一位是怎么进晏家门的!”

晏中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李爷,她原是红遍‘北京城’的‘八大胡同’勾栏烟花……”

李雁秋点头说道:“这个我适才听晏老说了,自古侠女出风尘,勾栏院中未尝没有好女子,但并不多!”

晏中点头道:“话是不错,李爷、家二叔就没碰上,这件事该从他老人家五十大寿那一天说起,您也该听说过,他老人家是名扬‘北六省’的铁铸的汉子,生平不近女­色­……”

李雁秋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

晏中道:“事实上,这不是虚传,他老人家原就没娶过亲,有一年有个弟子跑到‘八大胡同’胡闹,被他老人家亲手打断一条腿,可是从五十大寿那天起,他变了……”

顿了顿,接道:“您知道,他老人家是雄踞‘北六省’的豪客,他做五十大寿,那几天来的热闹可知,北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召来了好几个,其他诸技百艺不胜枚举,整个‘天桥’三天不见开市……”

“那是,”李雁秋点头说道:“全被召进了晏府!”

晏中微一摇头,道:“固然,这有点过于排场,可是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又是五十大寿,真说起来,那并不为过……”

李雁秋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晏中接着说道:“于是,好事的晚辈们,暗中张罗了另一件事,其实这也是‘北京城’常见的调调儿,内城里那些府即更是屡见不鲜!”

李雁秋道:“恐怕是把“八大胡同’里的全召来了!”

“不错!”晏中一点头,道:“确是这样。但没人敢说,瞒着他老人家说是几个酒楼的歌伎,反正那些个人人都有几样拿手的,执壶陪酒之徐,唱上那么几段,轻易地蒙过了一老人家,老人家那天高兴,也就没多问……”

李雁秋道:“自那天以后……”

“还没有,”晏中一摇头,道:“如今我这位二婶儿,也就是当时‘八大胡同’最红的头牌名妓媚娘。也难怪她红,她­色­艺双绝,又能让每个人一见她便着迷,她、现所当然地被派上寿星那一桌k,当晚,席散后,他老人家大醉酪配,媚娘也就被留下服侍老人家……”

李雁秋眉锋为之一皱。

晏中接着说道:“以后的情形,也只有他老人家跟媚娘知道了,不过,第二天媚娘走了之后,老人家着实发了一顿脾气,无如那也只是发发脾气而已,并没有追究什么……”

李雁秋道:“该不仅是发发脾气而已!”

晏中点头说道:“按理说,他老人家该追究,不但该追究,而且该有人遭殃,实际上他老人家只不过是发了顿脾气,以我看,他老人家那顿脾气,也只是表面上的事儿儿……”

李雁秋点了点头,道:“晏老恐怕看对了!

晏中道:“事实上我当时没有看错,自那时起,他老人家隔几天便背着人跑去找媚娘,越来越勤,您知道,这怎么能瞒得了人,尤其京第一带谁不认识他老人家?日子一久,事也就传闻了,话传到我耳朵里,我不能不劝,可是,不但没用,他老人家索­性­把媚娘给赎了出来,要进家里,从那时起,她就成了我们兄弟的二婶儿,我一气之下,就跟着开了这家客栈,也就不去那儿走动!……”

李雁秋道:“声­色­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贞­妇­皓首失节,半生之清苦俱非,这本不算坏事!”

晏中摇头说道:“事实上,李爷,这根本算不得从良,像她那种头牌红妓,谁不能嫁,为什么偏偏挑中我那一把年纪的二叔?”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晏老,我请问,当初是谁出的主意?”

晏中道:“还不是老九几个,要不他老人家几年来会老认为老九孝顺,不但他老人家最钟爱老九,而且老九也是我那位二婶面前的大红人儿,对他简直是百依百顺!”

李雁秋双眉微扬,道:“以令九弟的心智,确不难讨人欢心,晏老、今九弟是怎么个出身?”

晏中微愕说道:“怎么,李爷?”

李雁秋淡淡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晏中也未在意,当即说道:“他不是‘北六省’的人,据他说他是江南人,原先他在东城“三英缥局’充当一名趟子手,后来在地方上混熟了,就进了家二叔的门下……”

李雁秋道:“‘三英缥局’?‘铁掌金刀’沈桐春三兄弟开的?”

晏中点头说道:“不错!李爷,您认识?”

李雁秋摇头说道:“不认识,只是久仰‘三英源局’威名,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三英’镖旗所至,无不处处通行!”

晏中道:“可就怕碰上了李慕凡”

李雁秋淡淡一笑,改口说道:“晏老,你那二婶,又是怎么个底细?”

晏中摇头道:“也只知道她原是南七省的人,别的就不清楚了,李爷您该知道,谁会去打听这个?”

李雁秋道:“媚娘两字,该不是她的本名!”

晏中摇头说道:“不是,她的姓名她没说过,也没人问她!”

李雁秋沉默了一下。道:“晏老,她原在‘八大胡同’那个门儿里?”

晏中道:“那个门儿叫‘迎春院’,您是要……”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晏中一点头,道:“那么,李爷,该说的我全说了,您看是……”

李雁秋摇头说道:“晏老,你是个明白人,这种事事关重大,在没有获得确切证据之前,我不敢下断,也不便深说。”

晏中点了点头,默然未语。

他这里甫自沉默,李雁秋却忽地望向贾一飞道:“贾老,现在什么时候了?”

贾一飞下意识地向外望了望,道:“恐怕还不到三更!”

李雁秋道:“那么二位谈谈吧,我还有点事,要到乐掌柜的那儿去一趟!”

晏中忙道:“怎么,这么晚了,李爷还要……”

李雁秋笑了笑,道:“前几天约好的,不得不去一趟!”

说着,他转身向外行去!

晏中跟贾一飞双双送到门口,晏中道:“李爷,早点回来,别……”

李雁秋回身笑道:“晏老放心,就是碰了面,我也是跟个没事人儿一样!”

说完了话,他退自转身走了!“六福客栈”的那两扇门儿,也随即关上了……

片刻之后,李雁秋出现在“八大胡同”!

天寒地冻,地上积了雪,河里结了冰,连水缸里的水都冻上了,但冻不住人那颗热腾腾的心!

北京城的各地方,这时候已是家家户户关门闭窗熄了灯,唯独这块地儿,却是正值热闹!

看,各院子那朱红的门口,高挑着大灯,来往的马车在雪地上压了一条条的沟,抬软轿的也留下了脚印!

“北京城”的其他地方都是一地积雪,唯独这儿却是满地的狼藉泥泞,雪,只是东一片,西一片,路两边积的老高,路中间都是泥,wrshǚ.сōm各院子门口也都是泥!

各院子门口站着三两个龟奴,在那儿对进出的狎客陪笑哈腰,嘴里不住地俯喝着!

李雁秋一进“八大胡同”,老远地便看见了“迎春院”。

其实‘迎春院’在这‘八大胡同”的诸院子里样样数最,就连门口高挑着的灯,也比别家大,比别家亮!

他往“迎春院”走着,可没留意有个人看见了他,那个人正从附近一家院子里走出来,他一见李雁秋便自一怔,旋即,他在身后跟上了李雁秋,奇*.*书^网一直望着李雁秋踏上“迎春院”的门阶,他才嘴角含着­阴­笑地转身而去。

李雁秋在“迎春院”的门阶上跺了跺脚,然后一撩长袍下摆,昂然往里行去。

他衣着算不得鲜明,称不得气派,可是那件长袍穿在他身上,就跟穿在别人身上不同。

再加上他那俊美绝伦的人品,轩昂的气度,夺人的威仪,一眼看上去,让人马上联想到内城里那些喜欢寻花问柳,走马章台的贝勒,贝子。

身背软盖几,吃这行饭的眼睛雪亮,也都吃一套,躬身哈腰陪笑往里让,生似迎进了财神爷,一声步喝足能震动到九霄云外去,连“南天门”里的都听得见!”

这里龟奴方陪上窘迫一笑,那里抛着手绢儿,走路一摇之摆地来了个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

那身鲜眼的衣裤穿在她身上,说不出有多么不相衬。脸上抹的活像个烂西瓜,卖弄风­骚­老来俏地头发上还Сhā着那么一朵花,她也不怕臊得慌。

见面手绢儿一抛,香风微送,眉梢儿一挑咧了嘴:“哟,爷可许久没来了,今儿个是什么风呀!”

不知道李雁秋是第几遭!

李雁秋淡淡一笑,翻腕一物塞了过去!

不知道他塞了什么,只知道那鸨儿眉开眼笑,一张脸挤成了一堆,两手下垂那么一福:“谢谢您了,爷,见面您就赏,这么好……”

李雁秋没理她,迈步便往里走!

鸨儿碎步跟了上来,道:“爷,您那儿坐呀?”

李雁秋扭头侧顾,道:“你忙么?”

“不忙不忙!”那鸨儿倒着嘴直笑,道:“您来了,就是再忙也得放下呀,您吩咐吧!”

李雁秋略一沉吟,道:“我听说有个叫媚娘的……”

那鸨儿一怔,旋即笑道;“我们这儿的好姑娘多得很,­干­什么偏找她呀!”

李雁秋道:“不瞒你说,我是慕名而来!”

那鸨儿微微一摇头,道:“爷,您来晚了!”

李雁秋愕说道:“怎么,她有客?”

那鸨儿笑道:“不是有客,是有了主儿了,嫁出去好几年了!”

李雁秋呆了一呆,一脸懊丧,道:“早嫁了,嫁给……”

那鸨儿媚娘儿一碟,低低说道:“京畿的大人物,江湖上响当当的晏二太爷!”

李雁秋“哦!”地一声,尚未说话!

那鸨儿伸手拉住了他,挤眉弄眼地道:“别想她了,爷,我给您再找一个,准包您马上忘记她,不信您跟我去瞧瞧!”

拉着李雁秋便往里走!

李雁秋边走边摇头,道:“我白跑一趟不要紧,对‘迎春院’来说,可是一桩大损失。”

“可不是么?”那鸨儿摇头叹道:“一株摇钱红人,连根拨了,我当然心疼,可是晏二太爷看上了她,那有什么法子,当初她哥哥刚带她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她准会走红……”

李雁秋截口说道:“她哥哥?”

“可不是么?”那鸨儿抬手那么一比,道:“卅来岁,白净脸,也许是刚害过病,那张脸白的多红的少,见人­阴­沉沉的,也难怪,把自己妹妹送进火坑,谁心里头也不舒服,他把媚娘送到我这儿后就走了,从那儿起就没再来过,怪狠心的……”

李雁秋道:“也许他没脸再来了,我听说媚娘是关外人,姓胡?”

“不,”那鸨儿摇头说道:“是江南人,要不是江南,那能有这么标致的姑娘,她也不姓胡,卖身契上好像写的姓刘!”

李雁秋“哦!”地一声,道:“那也许我听错了,不管姓什么,一个姑娘家被卖到这地方来,总是够悲惨的!”

“可不是么?”那鸨儿煞有其事地皱眉叹道:“据她说家乡荒旱,又闹贼乱,好好的一家子就只剩下她兄妹俩,没办法才逃到这儿来的……”

忽地一顿,急接道:“对,我想起来了,媚娘可是天生的好材料,她原本就会唱曲儿,兄妹俩原打算靠这吃饭的,可是吃那口饭也不容易,谁都有个地盘儿,谁的地盘里又能容别人Сhā一脚又没奈何,这才走上了这条路,她那哥哥……”

忽地一笑,接道:“说来也是个笑话,晏二太爷有个徒弟杨九爷,长得倒有几分像媚娘的哥哥,媚娘未嫁时,他倒是常陪二太爷来玩儿,却不料媚娘成了他的长辈.”

李雁秋神­色­一动,道:“怎么,杨九爷长得像媚娘的哥哥?”

“可不是么?”那鸨儿笑道:“大伙儿还开过杨九爷的玩笑呢,当着晏二太爷,弄得杨九爷好不尴尬,您可别说出去。”

李雁秋摇头道:“我是个外来人,怎么会?”

说话间,鸨儿拉着他上了靠东的那座楼。

之后,鸨儿一个人下来了!

没多久,李雁秋也下了楼,正在忙着招呼客人的鸨儿,一见他下了楼,忙撇下其他的客人迎了过来:“怎么,爷,你要走?”

李雁秋点了点头。

那鸨儿忙道:“准是那丫头不合你意,对么?那么您再坐会儿,用不着多久,我再给您找一个,这回……”

只听一阵蹄声在“迎春院”门口歇止,“迎春院”门口立起­骚­动,继之,走动着的客人停了,谈笑着的客人也停了,刹时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李雁秋抬眼外望,微愕说道:“这是……难不成来了什么大员?”

那鸨儿神秘一笑,道:“比内城里的大员还神气,您瞧着吧!”

说话间,院子里走进了三个人儿,满院一亮,灯光为之黯然失­色­,那是三位姑娘。

与其说是三位姑娘,不如说是一主二婢,因为那两旁的两位,小心翼翼地掺扶着中间的那位。

中间的那位姑娘,看上去廿刚出头,上身穿着一件团领的狐裘,下身穿着八幅风裙,脚底下那双绣花鞋,在裙脚下时隐时现。

她,那一排整齐的“刘海”下。是一张清丽若仙,美绝尘定的娇靥,冰肌玉骨,明艳照人。

要不是在这儿碰见她,任何人会以为她是那个府第的姑娘,那个大家里的闺秀!

她那种高洁,那种孤傲,像一株雪里的寒梅,娇靥上笼罩着一层薄薄寒霜,令人目光不敢有丝毫随便。

而,那些个视客,个个直了眼,张着嘴,眼珠子随着那位姑娘转,似乎灵魂儿已上了九霄云。

便连李雁秋,他也不禁呆了一呆,目­射­异采扬了眉。

那鸨儿突然一声轻笑:“爷,瞧见了么?这位如何?你情候会儿,我得接驾去!”

说着,她快走迎了上去,老远地便笑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她抬眼望了过来,她看见了鸨儿,也看见了卓立鸨儿身后的李雁秋,突然,她那双目光凝住了,脚下也顿了一顿,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讶异。

本难怪,谁叫李雁秋像鹤立­鸡­群。

适时,鸨儿近前,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她向着李雁秋投下最后那深深的一瞥,香­唇­边难得地浮现了一丝笑意,由那两位姑娘掺扶着往后行去。

那鸨儿,一阵风般转了过来,近前笑道:“爷,您该走运了,她可是出了名的冰美人,难得一笑,更难得点头,我们这位姑娘不但是个大美人儿,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李雁秋“哦”地一声,淡淡笑道:“可惜了……”

那鸨儿一怔,道:“爷,您说什么?”

李雁秋道:“没什么,我还有事儿,不坐了。”

一翻腕又塞过一物,大步行了出去。

那鸨儿手里握着东西。楞在了那儿,好半天,她才前南说了一句:“天下竟有这种事。天下竟有这种人……”

李雁秋伏在这片刻之间,心里好像塞了一块硬东西,胸口发闷,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那也许这地方的一切让他厌恶!要不就是……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只觉得眼前仍留着那么一个倩影,那倩影,就是刚才那一瞥所留下的,驱之不去,赶之不散!

刹时间,他又觉得好笑,可不是么?他这是何苦,人家愿意进这个门儿,吃这口饭!吹皱一池春水,­干­他何事?

他扬了扬眉,自嘲一笑,走下了门阶。脚刚踏上泥泞上,突然--

“李爷!”

他下意识地一惊循声望去,又下意识地脸上一烫。

身右,不远处,站着“白花蛇”杨春,他脸上永远挂着那邪恶的­阴­笑,在如今看来,更邪恶,邪恶得令人讨厌!真是­阴­魂不散,也该叫冤家路窄。

李雁秋终于忍下了,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淡然而笑:”原来是杨九爷!”

杨九一笑,道:“不敢,大冷夜里,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李爷!”

李雁秋道:“闷得发慌,到这儿来逛逛!”

杨春笑道:“李爷眼力高,“迎春院”在北京城是首屈一指的,院子里的姑娘不但个个美,而且个个擅……”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九爷似乎是风月场中的老手!”

杨春脸上一红,摊手笑道:“吃这口饭嘛,有什么法子?这儿人最杂,也最容易出乱子,所以没事儿就要往这儿跑跑!”

李雁秋摇头说道。“以我看,这儿的姑娘不怎么样!”

杨春道:“那是李爷眼光高,在常人眼里,这儿的姑娘个个美似天仙赛西施,您刚出来,没瞧见才进门的那位?”李雁秋有一股莫明其妙的气往上冲,双眉一扬,道:“看见了,可惜,令人为之扼腕!”杨春笑道:“李爷真个是听评书落泪,也委实过于怜香惜玉,姐儿爱的是大把大把的白银,区区清白值多少?”

李雁秋双眉一扬,倏又笑了,道:“九爷说得不错,钱能通神,何况区区几人?”

杨春目光转动,嘿嘿一笑,道:“我原以为李爷是个铁铮汉子老实人,却不料……”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食­色­­性­也,我不是上上人!”

“不错,不错,”杨春抚掌笑道:“男人嘛,十个有九个……”

李雁秋截口说道:“九爷来此是公事?”

杨春一点头,道:“看看能不能在这儿碰上李慕凡!”

李雁秋“哦”地一声,道:“九爷见过李慕凡?”

杨春摇头说道:“虽没见过,可是他长得什么样,我倒是听说过!”

李雁秋点头道:“听说李慕凡是个好­色­之徒,每到一处总要在这种地方风流一阵子,躲在温柔乡里做案,希望九爷能碰上他,这是大功一件……”

杨春脸上微微一红,要说话!

李雁秋却接着说道:“九爷既有公事在身,我不打扰了,明天‘东来顺’我做东,请九爷几位喝一杯,万请赏光,告辞了!”

一拱手,便要走。

杨春一怔,忙道:“李爷,慢点,是怎么回事?”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想藉此跟诸位亲近亲近,往后仰仗诸位的地方多得很,也藉此求个照顾!”

杨春脸­色­微变,目光一转,笑道:“那我不敢当。不过只有酒喝,我几个一定到!”

李雁秋笑了笑,道:“那么我先谢过九爷赏脸了,九爷请忙吧!”

一拱手,转身行去!

杨春扬声说道:“李爷走好,小心天黑路滑!”

李雁秋应道:“多谢九爷,我摔不到的,摔到了,也可以再爬起来!”

似乎话里都有话,也针锋相对,互不稍让。

望着那渐去渐远的颀长背影,杨春笑了,笑得更­阴­沉,更怕人……、李雁秋隐忍一肚子说不出其所以然的闷气,回到了“六福客栈”,敲响了门,开门的是晏中。

晏中脸­色­不大对,凝望着他,劈头便道:“李爷,您上那儿去了,有人来看您,等了您半天了!”

李雁秋一怔,忙问道:“晏老,是谁?”

晏中道:“乐老掌柜的姑娘!”

李雁秋一震,道:“会是她,这时候她来……她一个人儿。”

晏中点了头笑着。

李雁秋眉锋一皱,道:“她来了多久了?”

晕中道:“有一会儿了,李爷,我看乐姑娘神­色­不大对!”

李雁秋微愕说道:“怎么?”

晏中道:“好像是刚哭过!”

李雁秋“哦”地一声,眉锋又皱深了几分,道:“她人在那儿?”

晏中道:“在您房里等着您呢!”

李雁秋迟疑了一下,道:“晏老,我刚到‘迎春院’去了一趟,咱们待会儿谈。”

话落,举步走向了后面,晏中一怔,呆在了那儿……

“六福客栈”有两进后院,李雁秋所住的那间上房,座落在第二进,这时候随便是那一进院子都熄了灯,触目黑黝黝的,就连他所住的那一间,也没点灯。

院子里满是积雪,唯一动的东西,就是偶而一阵寒风过去,刮落了屋上及树上的雪。

唯一有的声息,则是别的客房里的阵阵如雪鼾声。

李雁秋站在那二进后院门内,眼望自己所住那间没点灯的上房皱了眉,他不明白姑娘乐倩为什么不点灯。

迟疑了一下,他举步走了过去,已经进了房门,仍未听房时有一点动静,他伸手推开了门。

门开处,房里一片黝黑,伸手难见五指,他立即发觉房里确有个人,而且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他皱着眉走到了桌旁,伸手要点灯,突然,一只柔若无骨,滑腻若脂,但显得有点冰冷的手按住了他那只手。

他没动,任那只手按着,开口说道:“倩儿,是你?”

只听黑暗中乐倩说道:“是的,秋叔。”

李雁秋道:“为什么不点灯?”

乐倩道:“我喜欢坐在黑暗处,这样不挺好么?”

李雁秋道:“不点灯我看不见你!”

乐清道:“就是点了灯,您也未必看得见我!”

李雁秋在玩味着这句话,一时没开口,刹时这屋里好静,在这令人不安的静默中,乐倩收回了那只玉手!

李雁秋不愿让屋里太静默,轻咳一声,道:“没有这样说话的,倩儿,也别让……”

乐清截口说道:“也别让人说闲话,您访点灯吧!”

李雁秋原来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如今姑娘乐倩竟说了这么一句,听得李雁秋眉锋又自一皱,道:“那倒不是,咱们是叔侄乐倩道:“事实上wrshǚ.сōm,我总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

屋里一亮,李雁秋点上了灯,灯焰猛然一阵幌动,李雁秋转身过去掩上了门,等他再转回身时,他看清楚了。

姑娘乐倩穿一身轻裘,就坐在桌旁,炕上,放着一件黑­色­的风笛,还有一个小包袱!

晏中没说错,乐情是刚哭过,如今看,她一双美目犹自红红的,而且娇靥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渍,便连神­色­都是那么冷漠,灯亮了,她也没向李雁秋见礼。

李雁秋目光转动,沉吟了一下,道:“倩儿,这么晚了,你来……”

乐倩连脸都没转过来,只望着桌上孤灯灯焰出神:“我不能来看秋叔么?”

李雁秋笑道:“我可没敢这么说,我只是问问……”

乐倩道:“我来看看秋叔,给秋叔请个安,顺便给秋叔送件东西。”

李雁秋道:“谢谢你,情儿,我很好,那包东西是……”

乐倩没动那包袱,甚至于没看一眼,道:“是我给您做的一双鞋!”

李雁秋眉锋微皱,也有着一阵短暂的激动,定了定神,他含笑说道:“倩儿,谢谢你,我还有得穿……”

乐倩淡淡说道:“那是我灯下一针针缝出来的,您去家里的时候,我刚做好鞋底,这两天连夜给您赶了出来,您要是穿不着,待会儿我拿回去。”

李雁秋忙道:“倩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乐倩道:“您要是愿意,不嫌我的活粗,您就留下!”

李雁秋道:“我留下了,倩儿,可是只为送双鞋,大黑夜里冒着风雪……”

“不该么?”乐倩截了口,道:“地上有雪,我是怕您没有换的,就是下刀子我也会来。”

李雁秋眉锋一皱,走过去坐在了炕上,望了望乐倩,道:“倩儿,有什么事,挨骂了?”

“没有,”乐情摇头说道:“爹娘从来不忍骂我。”

李雁秋道:“那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乐倩没摇头,也没点头,更没说话。

李雁秋道:“情儿,秋叔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事告诉秋叔。”

乐倩仍未开口。

李雁秋沉默了一下,又道:“倩儿,你是来看我的?”

乐倩点了点头,道:“是的,秋叔。”

李雁秋摇了摇头,道:“我不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乐倩霎动了一下美目,这是自李雁秋进屋,她脸上第一次有动静,她淡淡地问道;“那么您以为……”

李雁秋道:“我以为你是来跟我闹蹩扭的。”

乐倩双眉微轩,倏又淡然说道:“我敢么?秋叔?”

“倩儿,”李雁秋挪了挪身子,往桌旁靠近了一些,道:“别这样,有什么事告诉秋叔……”

乐倩缓缓摇头说道:“没什么,秋叔。”

李雁秋道:“倩儿,你要是把秋叔当外人,秋叔就不问了。”

乐倩霍地侧转娇靥,距离李雁秋的脸好近,让人很容易闻到那股少女的幽香,那双清澈好深邃的眸子直逼李雁秋,道:“秋叔,您真要问?”

李雁秋心神微震,好生不安,他想往后躲躲,但他没忍心,微一点头,毅然说道:“当然真的要问,谁叫你是我的侄女儿!”

乐情美目中忽­射­异采,口齿一启动,但旋即又闭上了,跟着,美目中的异采也渐渐敛去,一点头,道:“不错,秋叔,谁叫我是您的侄女儿,您是我的父执……”

顿了顿,眉梢儿微扬,接道:“秋叔,您去家里那一天,到今天有几天了!”

李雁秋当即应道:“今天是第四天,情儿!”

乐倩道:“是的,秋叔,四天了,还记得我跟您顶嘴,让您……”

李雁秋截口说道:“忘了,倩儿,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

乐倩美目略一霎动,道:“那么,四天了,您为什么不到家里去?”

李雁秋笑了,道:“倩儿,就是为这?你生秋叔的气……”

乐倩摇头说道;“生气我不敢,您访答我问话!”

李雁秋道:“倩儿,这几天我很忙,自己的正事儿还没有头绪,邪事又找上身来,同时我也在忙别人的事儿!”

乐倩美目中微现讶异,道:“秋叔,前者我知道,后者我不懂您何指?”

李雁秋道:“倩儿,你是个姑娘家,也该知道你爹现在的身份,这种事你不必要知道,也别问!”

乐清道:“那么,秋叔,我以为您是托辞……”

李雁秋笑道:“倩儿,我有这必要么?”

乐倩道:“有,生我的气,避着我。”

李雁秋摇头笑道:“情儿,秋叔不会忍心生你的气,一年不见,秋叔也想你,好不容易地见了面,又为什么要避着你。”

乐情美目一霎动,道:“您真的想我?”

李雁秋笑道:“倩儿,假如你出了远门儿,你爹你娘会不会想你,这想念是真是假?”

乐倩道:“这么说,您是像爹跟娘想我一样的想我。”

“是的,情儿,”李雁秋点头说道;“这种想念绝假不了!”

乐倩忽地淡淡一笑,道:“秋叔,您不愧是位江湖称最的奇才!”

李雁秋微愕说道:“倩儿,这话怎么说?”

乐倩道:“您很机认深知进实就虚之道。”

李雁秋神情激震,瞪口说道:“倩儿,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懂!”

乐倩道:“秋叔,您装糊涂的本领也比人高!”

李雁秋苦笑说道:“倩儿,你是怎么回事儿,秋叔何曾装糊涂,又为什么要装糊涂,装糊涂也得看对谁……”

乐倩道:“我可以告诉您,您刚才装糊涂,只为了保持您这长辈的尊严而装糊涂,唯独对我装糊涂。”

李雁秋皱眉笑道:“如今我是真糊涂了,情儿…………”

乐倩道:“秋叔,您可愿听我说明。”

李雁秋迟疑了一下,道:“固所愿也,不然我这一夜都睡不着!”

乐倩嫣然一笑,道:“这就是您的机警处,您要是说不愿听,那就等于承认您是装糊涂,秋叔,我问您,要不为自己的事,您是不是依然每年来一趟?”

李雁秋点头说道:“当然要来。”

乐倩道:“那为什么,这儿还有值得您……”

李雁秋道:“这儿还有我的朋友,我的亲人。”

乐倩道:“您是指乐家。”

李雁秋道:“除了乐家,我别无亲人,别无朋友。”

乐倩道;“那么您这想念两个字就不会错了,如今我再请问,您对我的想念,真像爹娘想儿一般么?”

李雁秋点头道:“是的,倩儿,难道不对?”

乐倩道:“这就是您避实就虚装糊涂!”

李雁秋皱眉说道:“倩儿……”

乐倩摇头说道:“我不以为您是像爹娘想儿女那样的想我。”

李雁秋摇头说道:“倩儿,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越说明,我越糊涂”

乐倩淡淡一笑,道:“本来您就在装糊涂,秋叔,您可知道我也想您…………”

李雁秋点头笑道。“我知道,那是一定的……”

乐清道:“恐怕您也知道,我想您,并不是儿女想爹娘,晚辈想长辈那种想,而是另外一种想。”

李雁秋一摇头,道:“我不知道,情儿……”

“秋叔,”乐倩道:“您明明知道,为什么偏说不知道,偏装糊涂?难道这就是您所以能在江湖称最的原因么!”

李雁秋默然未语,半晌始道:“倩儿,我是你的父执,你的叔叔。”

乐倩道。“可是您并不是我爹的亲兄弟,我的亲叔叔……”

李雁秋道:“怎么说我是你爹的朋友,这辈份是变不了的。”

乐倩道:“实际上,假如我认识您在先,您如今跟我该是兄妹,恐怕您也得尊称我爹跟娘一声,对么!”

“对,倩儿,”李雁秋点头说道:“可是我结识你爹在先。”

乐倩香­唇­边浮起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道:“这么说,是苍天作梗,造物弄人了!”

李雁秋皱了皱眉,道:“倩儿,你还是个孩子……”

乐倩截口说道:“难道我永远长不大?秋叔,我今年已经十八了,十八的姑娘家不该算是孩子,她懂得不少,您又有多大?”

李雁秋道:“情儿,就算我比你小,可是我跟你爹称兄道弟……”

乐倩道:“秋叔,那是您跟我爹的事。”

李雁秋道:“可是你是你爹的女儿。”

乐倩一点头,道:“是的,秋叔,我是我爹的女儿,您是我爹的朋友,从十六那年,我就偷偷的在敬慕着您,可是那时候我没有勇气表示,也知道那只是一种敬慕,可是事隔两年后的今天,我明白那不纯是敬慕,也有了勇气.而您竟忍心……”

猛然一阵激动,热泪盈眶,垂下头去!

李雁秋暗暗一叹,伸手抚上香肩,柔声说道:“倩儿,不是秋叔忍心,这是千古不移的辈份、人伦,你是个可爱的姑娘,而且人人会……”

乐倩猛然抬头,带泪说道:“别说人人,我只问您。”

李雁秋道:“倩儿,在秋叔眼中,你是个晚辈,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是个像自己子女一样的好侄女儿……”

乐倩双眉一扬,道:“秋叔,我十八了。”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辈份、人伦,两不变,你便是到了八十岁,也仍是你爹跟你娘的女儿,你秋叔的侄女儿。”

乐倩没说话,头一低,香肩耸动,伤心的哭了!

李雁秋叹了口气,道:“情儿,听秋叔的话收收心,这是不可能的,既是不可能的事,何必自寻烦恼自找痛苦……”

乐倩摇头说道:“我宁愿痛苦烦恼一辈子,但我这颗心是收不了的。”

李雁秋眉锋一皱,道:“倩儿。你还小,往后去,你自己就会收心的,等再过几年,甚至于你会觉得如今的自己可笑……”

乐情摇头说道:“不会,秋叔,永远不会,只有我自己才了解自己!”

李雁秋叹道:“情儿,秋叔不适合你,世上像你一样年纪的年轻……”

乐倩猛然抬头,娇靥上满是泪渍,如带雨之梨花楚楚动人:“别提那些人,我看了就讨厌,他们那一个比得上您,也配,那些人就是再多也没有用,我……”

李雁秋摇头说道:“倩儿,你要为你爹,你娘跟你自己多想想……”

乐倩道:“秋叔,从十六岁至今,我想了有两年了!”

李雁秋道:“可是辈份、人伦……”

“秋叔,”乐倩目光一凝,道:“撇开这些,您能不能……”

李雁秋摇头谈笑,道:“倩儿,这两者是永远也掀不开的!”

乐倩道:“我是说假如!”

李雁秋迟疑了一下,道:“那,倩儿,在我眼中,你仍是一个孩子,你不适合我,我更不适合你,这道理你慢慢就会憧的。”

乐倩脸­色­一变,扬眉说道:“我现在就憧?我不适合您,谁适合你,难道说是那些‘八大胡同’勾栏院中倚门卖笑,无羞无耻的……”倏地住口不言。

李雁秋神情一震,道:“倩儿,你在说些什么?”

乐倩冷笑说道:“您似乎永远会装糊涂.您刚才到那儿去了,对晏帐房说是去我家了,背着人却跑到‘迎春院’去找那些不要脸的女人……”

李雁秋双眉一扬,道:“情儿,这是谁说的?”

乐倩道:“谁说的?有人亲眼看见您进了‘迎春院’的门,难道这还有错?”

李雁秋毅然点头,道:“没有错,但……”

“但什么?”乐倩激动地叫道:“我这个黄花闺女痴心爱您多年,送上门来您不要,却跑到那种下贱脏地方跟那些下贱脏女人。”

突然站了起来,拉开门捂着苦脸狂奔而去。

李雁秋怔住了,他不相信乐倩一个姑娘家会说这种话,更不相信这种话会出自一个好姑娘之口。

而,毕竟,乐倩是这么说了,这些话也是出自乐倩之口!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他明白,他明白……

他更明白这么大黑夜,大风雪,让乐倩在这种情形下一个人走,会有什么危险,什么后果。

定过神来他站起来便要往外追。

而适时,步履响动,后院中走进一个人来,步履稳健,一望而知是个练家子,而且是个好手。

那是叫子卫的中年汉子。

李雁秋闪身掠了出去,道:“子卫,你来得正好,情儿她……”

子卫一哈腰道:“李爷,倩侄女儿是赌了气出来的,哥嫂不放心,让我……”

李雁秋道:“她刚跑出去,难道你没看见她?”

子卫一怔,道:“刚跑出去,我怎么没有……”

李雁秋一跺脚,道:“走,子卫,前面问问去。”

拉着子卫如飞掠去,到了柜台处,只有晏中站在门口发怔,他听得步履声,一见二人来到,忙转身问道:“李爷,是怎么回事……回……”

李雁秋苦笑忙道:“晏老,待会再说,可曾看见乐姑娘……”

晏中忙笑着说道:“看见了,她顺着大街往西去了,我正奇怪李爷怎会……”

李雁秋没等他说完,一声:“子卫,你我分头追,找着她把她送回去。”

话落,跨步,脱普之矢般掠出门去。

他这里一动,子卫也跟着扑了出去,转眼间都消失在夜­色­里,晏中一震,哺哺说道:“没想到这位文子卫文管家竟也是个练家子……”

说着话,他刚要上门,一条人影飞­射­落在门前,是李雁秋回来了,他这一去一来好快。

晏中忙道:“李爷,追上了没有?”

“还好,”李雁秋点了点头,神­色­微显凝重道:“没出一条街便被文管家追上了。”

晏中道:“那还好,要不然大黑夜里……”

倏地一笑,改口说道:“这多年了,我可没看出文管家是个身手很高的练家子。”

李雁秋心头一震,淡然笑道:“那也没有什么,他原是个江湖人,有一年被仇家所伤,恰好被我那四处行医的乐老哥哥碰上救了他,一为报恩,二为避仇,所以他就跟了我那位老哥哥。”

晏中目光转动,道:“李爷,我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个叫文子卫的人。”

李雁秋迟疑了一下,道:“晏老该听说过‘活报应追魂手’此人。”

晏中大吃一惊,瞪圆了老眼,道:“李爷,您说他,他就是当年纵横江湖的……”

李雁秋点了点头,道:“晏老,他不愿人知道,还请晏老……”

晏中忙道:“李爷放心,那怎么会,晏中不是长舌快嘴的人,只是相识多年,高人在侧,我竟博懂糊涂走了眼……”

李雁秋淡淡说道:“那也没什么,他自从跟了我那乐老哥哥后,就一直没露过。”

晏中点头说道:“本来嘛,除了他那双手比常人大之外,其他毫无扎眼之处……”

一顿,改口接道:“李爷,乐姑娘是怎么回事。”

李雁秋笑道:“还不是在我这叔叔面前施小­性­子。”

晏中何等老练,他看得出李雁秋神­色­有异是托辞,但李雁秋既不愿说,他也不便深问,当即又遭:“李爷,您去了趟‘迎春院’是怎么回事。”

李雁秋“哦”地一声,遂把去“迎春院”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晏中脸上变了­色­,道:“有这回事?那就怪不得了…………”

李雁秋微一摇头,道:“晏老,鸨儿只是说有点像,并没有肯定……”

晏中道:“事隔多年,人的形像多少会有改变的,何况老九的身份一跃而为家二叔的弟子,又在‘查缉营’当差,那鸨儿自不敢乱认。”

李雁秋道:“晏老,话虽这么说,但凡事都得要确切的证据,所以我认为等获得了确切证据之后再说不迟,如今倘若告诉令二叔,他不但不会信,反而会打草惊蛇,更有可能被她反咬一口。”

晏中脸­色­泛青,点头说道:“李爷说得对,只是她俩的目的何在……”

李雁秋道;“该是令二叔有什么引人垂涎的私藏,再不就可能事关一个仇字,晏老已想想看,这二者……”

晏中摇头说道:“家二叔固然有点家当,但绝不比北京城其他财主的多,再说家二叔门下弟不少,那也不容易,至于仇……”

摇了摇头,接道:“那就难说了,可是为什么用这种……”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杀人放不知不觉间,这该是报仇的最高手法。”

晏中脸­色­一变,道:“家二叔跟我都树过不少的仇,这两个究竟那一路的,跟那一路的有关连,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雁秋神­色­忽地一动,道:“晏老,你跟令二叔当年所经过的仇中,有没有跟七狼七兄弟有关连的人,请想想看。”

晏中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当年在‘查缉营’当差的时候,所办过的都是不算大的小毛贼,他们那有资格跟七狼搭上关连,就是家二叔那些仇人,虽然在江湖上有点头脸,颇称得起高手,但比之七狼,仍然差得太多…………”目光忽地一凝,道:“李爷突然提起七狼,是……”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据我所知,七狼已然联袂来京,他们目的就在贤叔侄。”

晏中猛然一惊,手中旱烟差点掉了地,道:“李爷,这,这是谁说的。”

李雁秋道:“我说的,前些日子我一直没说,如今日子近了,我不得不事先跟晏老打个招呼,请晏老略做准备。”

晏中惊骇地道:“我叔侄跟七狼说得上什么仇怨?这是从何说起……”

李雁秋道:“晏老确实想过了,没有么?”

晏中断然摇头说道:“没有,绝没有。”

李雁秋道:“那么,晏老,七狼兄弟不是讲理的人,你该……”

晏中神情一黯,悲笑说道:“李爷,我该怎么样,准备?算了吧,就是把家二叔在京田的实力都加起来,也不是他七兄弟的敌手,他七兄弟真要到了,这几十条命只有任他拿去了。”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岁月无情,英雄果然老了。”

晏中摇头悲笑,道:“李爷,倒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不是我懦弱无胆,颓废消极,七狼八虎九条龙,铁骑纵横十三雄,这江湖全是人家的天下,人家能使整个江湖谈虎­色­变,闻风胆落,京城这块地儿,家二叔这块招牌又算得什么,自己明明知道不行……”

李雁秋道:“难道晏老连螳臂挡车,以卵击石这点勇气豪情都没有么?”

晏中悲笑说道:“也许真如李爷所说,英雄老了……”

李雁秋道:“晏老,老当益壮。”

晏中摇头说道:“可是我有个抛不开的包袱!”

李雁秋眉锋一皱,道:“这倒是,晏老不得不为妻儿着想,但总不能这般束手任人宰割,让我来想个法子……”

晏中忙道:“李爷有什么高策?”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有,却只怕晏老不肯听我的!”

晏中双眉一扬,道:“李爷!但能保全家二叔这后半辈子,跟晏中妻儿这老少两条命,晏中愿蹈汤赴火……”

李雁秋笑道:“晏老,没那么严重,既然晏老愿意听我的,那么请晏老把妻儿送到乐家老铺暂住,客栈暂时也关上门,晏老路贾老也暂时寸步不离地跟看我,行么?”

晏中道:“李爷,行是行,但为什么跟着您?”

李雁秋笑道:“晏老敢莫不愿?”

晏中道;“倒不是不愿,我是要先弄清楚……”

李雁秋截口说道:“晏老既然愿意,又何必问那么多?”

晏中一摇头,道:“李爷,我不能把您也拖进来……”

李雁秋笑道:“晏老,我是个福星,跟着我可以免祸消灾,记得有一年我算过一卦,那位算卦的说,我能寿登九九,然后无疾而终,一辈子没灾祸……。”

晏中勉强笑了笑,道:“李爷,您可否……”

李雁秋截口说道:“我明白告诉晏老好了,把七狼交给我。”

晏中一惊,忙摇头说道:“交给您,那不行……”

李雁秋道:“晏老,怎么不行。”

晏中道:“李爷,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们这几条命,并不比您的命值钱,我不能拖累您。”

李雁秋笑道:“晏老,别忘了,您跟贾老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假如我丢了命,你二位一个也别想幸兔。”

晏中呆了一呆,目光凝注,狐疑地道:“那么您有把握……”

李雁秋道:“没有把握岂敢一手揽这多人命?”

晏中脸上狐疑之­色­更浓,道:“李爷,您能独对七狼。”

李雁秋笑道:“我不刚说过么,我是个福星?”

晏老眨动了一下老眼,道:“李爷,据我所知,当今江湖能对七狼,而使七狼有所畏惧的,唯有那位李慕凡李……”

李雁秋笑道:“晏老,李慕凡不是个管他人闲事的人,有句话晏老也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

晏中截口说道:“我知道,但在我没弄清李爷的深浅之前,我绝不能……”

李雁秋双眉一扬道:“如今晏老就不替令二叔及自己的妻小想了么,晏老不听我的我也的管,听我的我也得管,听与不听的分别,只在救得了救不了,令二叔及晏老的妻小,事关重大,我请晏老慎重三思,明智决择。”

晏中默然未语,身形倏颤,低下头去,半晌始道:“李爷,晏中听您的就是……”

李雁秋倏然而笑,道:“这才是明智的决择……”

晏中抬起了头,老脸上表情难以言喻,道:“那么,李爷,家二叔怎么办?”

李雁秋淡淡笑道:“就晏老所知,令二叔也会像晏老的妻小一般,愿意往我那乐老哥哥家中暂住避祸么?”

晏中摇头说道:“不,李爷,事关半生英名,家二叔也是个铁铮铮的人,他绝不会去!”

“这就是了。”李雁秋道:“所以我才没有邀他同去的打算。”

晏中道:“那总不能让他……”

李雁秋截口说道:“晏老放心,事我既然揽下了,我总有办法的。”

晏中沉默了一下,道:“那么乐老掌柜的那儿……”

李雁秋摇头说道:“晏老兄哥放心,我那位乐老哥哥那儿,有得是辟邪驱魔的药材,再加上一个‘活报应追魂手’,七狼别说想不到,就是想得到,我料那七兄弟也不敢往那儿去,就是去了也讨不了好。”

晏中神­色­忽转肃穆,道:“那么,李爷,我不多说了,一切就仰仗李爷了!”

李雁秋笑道:“别跟我客气,晏老,明天‘东来顺’的宴客照常,如今晏老把客栈交给我,请回去搬妻儿吧!”

晏中道:“怎么,这么急?”

李雁秋淡淡一笑,道:“晏老,棋讲究早一步,如果我没有料错,最迟过不了明天,七狼一定到,晏老既听我的,就请照我的话去做。

晏中一点头,道:“好吧,不过,李爷,这样是否有点冒失……”

李雁秋道:“乐老哥哥处,我已打过招呼,晏老把妻儿送到后,就说这是我的意思,没什么冒失的,只请晏老记住一点,令二叔处别惊动他,最好让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有,人问起你的妻儿,你就说出远门儿去了,就是至亲好友也不例外,晏老明白么?”

晏中点头说道:“李爷,我省得,那么我走了。”说着。一拱手,便要出门。

李雁秋一抬手,及时说道:“还有,晏老,贾老那儿去了?”

晏中道:“睡了,在一进院西屋。”

李雁秋一点头。道:“那好,晏老办完事后。也清早点回来,最后我再告诉晏老件事,我去‘迎春院’的事被乐姑娘知道了,而恰好我在‘迎春院’门口碰见了那位杨九爷。”

晏中呆了一呆,旋即点头说道:“李爷,我明白了。”

又一拱手,开了门走了。

李雁秋送到门口,随手掩上了门,忽地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然而这丝笑意没停留多久,便被一片忧虑而沉重的­阴­云代替了,他呆呆站立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行向了后院……。

第二天,“六福客栈’开了门,在几个伙计扛着行李卷儿走后,那两扇门又关上了,以后就没有再开!

快晌午的时候,‘东来顺’酒楼上卖个满座,唯有靠里的一张大圆桌空着,空着是空着,却是上铺着洁净的桌布,围成一圈儿地摆着七付杯署!

“东来顺”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洒楼,两层楼的建筑,一块泥金大招牌挂得高高的,无论说那一椿,都是“北京城”的其他酒楼所难以企及的!

固然,一切让人挑拇指,那是“东来顺”名传遐迩的原因,可是“东来顺”所以能名传遍边,最大的原因并不是它一切让人挑拇指,北京城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那是因为“东来顺”现在掌柜,当年还是掌厨师傅的时候,被皇上召进宫,在那深宫大内御前献过手艺。

同时,更有人说,挂在“东来顺”楼前那块上书“东来顺”横匾,就是皇上所赐,字也出自皇上御笔,于是“东来顺”出了名。

本来是,在御前献过手艺,那手艺还能错得了,古来的皇上那一个不讲究吃?讲究吃嘛,就得挑手艺好的。

如今,老掌柜的八十多了,虽然掌了柜,偶而兴至还卷起口子亲自表演那么一手,不说别的,单那切­肉­的本领就能令人叹为观止,难望项背,同样的一把刀,到了他手里,切出来的­肉­就比别人的薄,说那一片片的­肉­薄的像纸,是一点也不为过,一点也不夸张。

这时候是下雪的严冬,“东来顺”的涮羊­肉­了上市,“北京城’挂涮羊­肉­招牌的并不只“东来顺”一家,可是同样的作料,吃起来“东来顺”的涮羊­肉­硬比别家好吃,于是,“东来顺”出了名!

转眼之间,那张空着的大圆桌上坐上了三个人。

那是李雁秋,晏中跟贾一飞。

姑不论李雁秋是如何地人品出众,晏中是“开碑手”晏二大爷的侄子,当年在“查缉营”当过差,他本人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京城一带人头儿是熟得很!

“北京城”那些藏的龙,卧的虎,甚至于­妇­孺,谁不认识晏太爷,所以,他三位是上自掌柜下至伙计,一路拥着上的楼,上了楼满楼酒客纷纷欠身打招呼!

刚坐定,伙计步履如飞地送上热腾腾的手巾把,还有一壶刚彻好的上好香茶,由掌柜的亲自双手奉上!

这,朝廷大员也不过如此,晏家人在京城一带吃得开,兜得转的情形可见一斑!

谁说晏二太爷跺跺脚不能使“北京城”幌动。

眼看着三人擦了把脸,喝了口茶,那掌柜的陪笑开了口:“大爷,您可许久没赏脸了,今儿个是……”

晏中含笑说道:“客栈送往迎来,琐事缠人走不开,今儿个是我这位朋友请客,两条腿扛着一张嘴,我算陪,老二他几个马上到。”

掌柜的“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二爷他几位……”

目光溜向李雁秋,陪上一脸小心而恭谨的笑道:“这位就是……”

晏中道:“我新交的好朋友,李爷。”

掌柜的欠了个身,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李爷!”

李雁秋含笑说道:“不敢当,掌柜的,草字雁秋。”

掌柜的忙道;“跟大爷,贾爷都是熟人儿,多年来也一直承他二位照顾,往后也请您多赏脸,有不周的地方,您也多包涵。”

又寒喧了几句,掌柜的告退忙他的去了。

掌柜的走后,李雁秋频频目注角落里的一付座头皱了眉,这落在了晏中跟贾一飞眼里,晏中问道:“李爷,您瞧什么?”

李雁秋收回目光,低低说道:“二位待会儿再看,角落里那付座头上,坐着一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我平素颇以人品自傲三分,今日一见那位,自叹不如之余,令我有点汗颜,更怪得是我看他颇为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晏中跟贸一飞俱是老江湖了,懂得怎么端详人,容得李雁秋把话说完稍停之后,藉个故,双双向角落里投过一瞥,没错,那角落里确有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独据一席,自斟自饮,模样儿潇洒而又文雅。

他,瞧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轻裘,身材略嫌矮小,还有点清瘦,但并不过矮,也瘦不露骨。

一条发辫拖在身后,那张脸,说它像冠玉它还隐透着娇­嫩­的红润、说俊美,李雁秋是过谦,他跟李雁秋珠辎相称,一时瑜亮,令人有难分轩径之感。

唯一的不同处,是李雁秋有昂藏须眉的英豪气,那位他,却带着点姑娘家的柔弱妩媚脂粉气。

这,准是位公子哥儿,要不就是内城里皇族亲贵的贝勒,贝子一流,你不瞧,李雁秋那双修长的手,已然是根根如玉,他那双手竟然比姑娘家的纤纤柔美还白几分。

若把欺雪赛霜,晶莹如玉,柔若无骨,滑腻如脂这几句来形容他那双手,该是最为恰当不过。

一瞥之后,晏中摇了头,道:“李爷,没见过。”

贾一飞也说面生得很。

李雁秋那双眉锋皱深了一分,道:“那张脸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刚见过不久,而且我敢说绝不会是来京畿之前见到的,怎么……”

嘴里说着,那眼睛情不自禁地又投了过去。

无巧不成书,恰好那位美书生也向这边望了过来,那双眸子又黑又亮,清澈深还宛若姑娘家的剪水双瞳。

李雁秋像触了电,心头刚一震,四目交投之际,那位风流俊俏的美书生竟然微微一笑。

天,那口牙好白,不也像姑娘家扁贝般工齿。

李雁秋那颗心猛然又是一跳,只因为那微笑太动人,也因为那笑容太熟悉,无奈,他就是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

他连忙垂下眼帘,收回目光,隐隐地竟然觉得脸上发烫,他自己也莫明其所以然。

那一笑,也许是所谓“惺惺相惜”!当然,同是俊美滞洒,焉得不互生好感?

一阵楼梯响动,楼上上来了四个人,这四人那身装束,那股子神态令人侧目,又是纷纷欠身陪笑,一连地热络招呼。

晏中第一个看见那四个,当即说道:“李爷,他们来了。”

李雁秋背着楼梯口,闻言转身站起,适时,那四位已到近前,“火蝎子”杜霸含笑说道:“今儿个让李爷破费了。”

李雁秋道:“好说,四位赏脸那是我的荣幸。”

“赏脸,”杨春­阴­笑说道:“蒙李爷宠召,我四个焉敢不来,二哥,四哥,见见,这位就是大哥的好朋友,李雁秋李爷。”

李雁秋抢先含笑说道:“魏二爷,杜四爷,我久仰。”

紫膛脸的魏延,跟那白净脸的老四杜复生跟着打了哈哈。

寒喧已毕,李雁秋摆手宴客。

魏延四个则先向晏中跟贾一飞欠了个身:“大哥,贾大哥。”

贾一飞欠身还了一礼,晏中则淡淡地应了一声。

掌柜的领着伙计殷勤地献茶,送上热手巾把,着实地又忙了一阵,擦脸喝茶之际,杨春向晏中低低说道:“有件事,我得禀报大哥一声。”

晏中淡淡然说道:“什么事,说!”

杨春说:“昨儿晚上,营里的弟兄发现有一批江湖朋友进了城,包下了东城的一家客栈,刚才我四个一路来此,就发现有好几个远远地缀着。”

晏中脸­色­微变“哦!”了一声,目光扫向李雁秋。

李雁秋双眉微扬,淡淡笑道:“九爷可知道是那一路的?”

杨春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功夫都相当火候,该是好手。”

李雁秋笑道:“待会儿这‘东来顺’恐怕会有一阵小热闹。”

晏中道:“李爷,您以为是……”

李雁秋道:“该不会有别人。”

杨春诧异地道:“大哥跟李爷知道怎么回事儿?”

李雁秋没说话,晏中淡淡说道:“七狼兄弟找晏家霉气来了。”

杨春四人脸­色­一变,道:“大哥,真的,您怎么知道?”

晏中道:“不信你四个看着好了。”

杨春神­色­紧张地道:“大哥,咱们跟七狼兄弟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这是什么意思?”

晏中道:“这恐怕要当面问他七个。”

杨春失声说道:“当面问他七个……”

霍地站起,道:“我去禀报师父去,顺便回营里打个招呼。”

晏中一抬手,道:“不必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杨春道:“大哥,您有办法,他们是七狼,而不是……”

晏中淡淡说道:“我知道,老九,坐下。”

杨春站在那儿没动。

李雁秋微笑说道:“九爷,信不信,大街上全是他们的人,凡是跟晏家有关的人,绝出不了‘东来顺’一步。”

杨春没说话,霍地转身往临街那排窗户行去。

杨春到了窗口,他只探头向外一看,脸­色­立变,连忙走了回来,白着一张脸,紧张地道:“大哥,李爷说得没错,街两旁纜­乳­芟氯是他们的人,街心还站着四个,跟着我们四个的那几个也在其中。”

晏中神­色­中虽然也有着一丝忧虑与紧张,但他到底还能保持平静,他一摆手,淡淡说道:“所以我没让你去,坐下吧。”

杨春道:“大哥,可是……”

晏中沉声说道:“出去你是送命,坐下。”

杨春脸­色­一变,没说话,坐了下去。

但其他四个显见地有了不安,那里像坐在酒楼上等吃喝,分明像坐在针毡上,更像罪犯等待堂上的宣判。

往日那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神态与威风,如今是荡然无存,早就不知道往那儿去了,望之令人可笑又复可怜。

其实那也难怪,谁叫对方是江湖上谈虎­色­变,闻风胆落的七狼,晏中尚且不免有着坐以待毙之概,何况他四个。

李雁秋淡淡一笑,招来了伙计,吩咐上菜开席。

伙计应声而去,转眼间酒菜流水般送上。

李雁秋像个没事人儿般,拿着烫好的酒,为每人满斟一杯,然后举杯邀客,含笑说道:“来,来,来,诸位,莫让他们扰了咱们的酒兴,坏了咱们这难得的一聚,我先敬诸位一杯。”

他先乾为敬,一仰饮尽。

‘紫面钟旭”魏延四个,虽也举起了面前酒杯,但脸上挂着的,却是不安而紧张的强笑,酒只略略地沾了沾­唇­。

倒是晏中跟贾一飞两个人,喝了个满杯。

喝过了这一杯,李雁秋仍像个没事人儿一般,举着请客人用菜,那份儿镇定与洒脱,令得晏中与贾一飞佩服心折之余,禁不住暗暗纳闷。

只说“七狼”聊袂闯上京畿寻雾,他有办法一手揽过这场从天而降的大祸,那可能是吹!

如今“七狼”兵临城下,想见的必然难免一场刀光剑影,血风腥雨,祸是绝对躲不过,而他能泰然安祥,谈笑自若,这就不可能是吹了,凭这份儿胆,“北六省”就挑不出一个。

这位,他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能耐。

心念及此,晏中跟贾一飞禁不住四目相投,对俊美,洒脱,飘逸,超群的这位李爷多看了两眼,同样地,魏廷等四人也没一个举筷。

很快地,酒过三巡,菜过三味。

李雁秋仍殷勤地举杯邀客,始终不提楼下那些江湖豪客一字,但魏廷等四人可镇定不住了。

这位“紫面钟旭”向着杜复生递过一个眼­色­,低低说道:“老四,到窗口瞧瞧去。”

杜复生点了点头,随即站起。

李雁秋适时笑道:“杜四爷,多看一眼,退不了‘七狼’那些手下,我敢说,楼外街上的人更多了,何如安祥静坐,等他们找上楼来,我这里有几句话要向四位请教。”

有了他这几句,杜复生没好再动,转眼望向魏延。

魏廷浓眉微轩,道:“咱们听李爷的。”

杜复生遂未再动,转眼望向了李雁秋。

李雁秋淡淡一笑,举杯说道:“固然,在这种情形下,难免食不知味,坐难安席,但我要请四位再赏脸这一杯。”魏延四人不好不喝,饮乾了这一杯,李雁秋谢了一声,放下酒杯,淡然而笑,道:“李雁秋来京籁不止一次,但却是头一道投宿在晏,贾二爷的‘六福客栈’,跟他二位,我是初交,跟四位,我更不熟,倘在无意之中有什么冒犯得罪四位的地方,我请四位当着晏,贾二位及这杯水洒明示一二。”

魏廷浓眉轩动,要说话,杨春抢了先,他一脸的诧异错愕,瞪着一双细目,道:“李爷,这话从何说……”

忽地展颜一笑,“哦”地一声,接道:“我明白了,事,我兄弟几个已然听说了,李爷敢莫指的是昨夜里有人大胆暗袭李爷的事。”

李雁秋淡笑点头,道:“就是那椿,既要毁我这张脸,又要我这条命的事二还好,我学过几手防身粗把式,不然的话,贱命丢在昨夜里,今大就没办法在这‘东来顺’做东,请四位喝一杯水酒了。”

魏延等四个脸上都有异­色­,杨春乾笑说道:“李爷,当夜我哥抓秦海回营,我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我二哥没见过李爷,我更想不到是李爷,所以在教训过那混混一顿之后,就把他放了,那一事也是因为彼此在城里经常碰面,他也未能伤害人,当时要是知道他是向李爷下手,我几个会马上捆着他面交李爷……”

话锋一顿之后,他接着说道:“半夜里,家二叔派人把我几个叫去,莫明其妙的一顿责骂之后,我明白了这件事,如今,我别的话不说,只问李爷你信得过信个过杨春几兄弟!”

厉害,这句话扣人,李雁秋焉能摇头,冲着在座的晏中他也不好意思,毫不犹豫地,他含笑点了头,道:“几位都是官爷,也是叫‘北京城’铁铮铮,响当当的人物,李雁秋焉有信不过儿位的道理。”

他这番话内平所包含的,却也不弱!

魏廷,杜复生,杜霸脸上有点挂个住,唯独心智深沉的‘百花蛇’杨春听若无闻,没当回事,他笑了笑道:“我先谢谢李爷,那么,我说这是冤枉,这是误会,更是那几个地痞栽脏,这件事请李爷交给我,家二叔已经派人抓那几个去了,凭那几个,谅必逃不了多远,那么等他几个能抓回来后,再请李爷听听他们怎么说。”

他来了个冤枉,误会,不承认。

晏中脸上变­色­,扬扬眉,然而李雁秋比他快,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是我糊涂不懂,误会了四位,藉今天这一桌,也凭着这杯水酒向四位赔个罪,我在‘北京’还有一段日子耽搁,往后去,还望四位多照顾。”

他不追究,够意思,凭这一杯酒算了,场面话也说的够,还能怎么样,不值得人挑拇指。

举起了杯后,晏中寒着老脸,冷然说了一句:“老二,这杯酒就是穿肠毒药,咱们也该喝下去!”

魏延四人脸­色­一变,但慑于这位大哥威严,没敢说话。

杨春却笑道:“大哥说得是,二哥,咱们来个一仰而乾!”

喝乾了这一杯后,席间有一股隐隐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旋即这沉默就被杜霸打破了,他低低说了一句;“怎么不见动静。”

晏中冷冷说道:“老七,你等得不耐烦了。”

杜霸脸一红,没说话。

李雁秋却一笑说道:“依我看,他们是不愿扰人,在等几位下去,不过,几位要是迟迟不下去,我以为他们也会不耐烦的……”

话刚说到这儿,楼梯一阵登登连响,魏延四人神情一紧,一阵风般楼梯口窜上了四个人。

那四个,清一­色­的由头到脚一身黑,黑巾包头,大冷天里一身单薄的黑­色­劲装,腰里鼓鼓的,脚登薄底快靴,每人身上还披着一件风衣。

八只眼神森寒犀利,个头儿都不小,模样儿也挺慑人,眼神满楼一扫,落在了这张大圆桌上,那四个微微一怔,有着一刹那的错愕,而突然……

领头的一名魁伟,高大,一脸横­肉­,满嘴腮胡大汉扬起手,数点寒光电一般地­射­向那张大圆桌,晏中几个一惊,便欲抬身站起。

李雁秋及时一笑,说道:“诸位,别动,这不是伤人!”

话落,一阵“得得”连响,圆桌面上多了七柄寒芒四­射­的犀处匕首,还有一柄斑烂三角小旗!

斑烂二角小旗,一直挺挺地Сhā在圆桌面的正中央,那七柄寒芒四­射­的犀利匕首,则围着圆桌面Сhā了一圈,等放在每人面前Сhā了一柄,锋刃人木及半,刀柄还在幌动。

不管在Сhā在中央的也好,Сhā在四周的也好,可都没碰及盆盘,便连杯著也没震动一下,这心眼手法……

魏延四人脸­色­大变,便连成名多年的“大鹰爪”晏中跟贾怪“铁算盘”贾一飞也不禁动容。

满楼酒客一怔,随即哗然站起了一大半。

只听那魁伟黑衣大汉沉声说道:“诸位,这是江湖事,除了跟京四晏家有关的人,请会帐离去,我等着诸位走!”

话落,四人同时举步让出了楼梯口。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不错,还不失英雄本­色­,没给七狼丢脸。

说话间,满楼酒客争先恐后,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地一拥到楼梯口,再看那位美书生,他竟然颜­色­不变,既缓慢而又斯文地丢下一些碎银,踱向了楼梯口,行走间,那一对既黑又亮的眸子,还向李雁秋深深地投过一瞥。

这,令得李雁秋眉锋皱了一皱。

掌柜的吓白了脸,满身哆嗦着找上那四个哀求,那四个脸上死板板地,正眼没看掌柜的一下。

掌柜的没奈何,也不敢多哀告,抖着两条腿,急步走向这张大圆桌,冲着晏中一哈腰,苦着脸抖着嗓门儿忙道:“大爷,您……”

晏中没让他说下去,一抬手拦住了他话头,道:“掌柜的,你请里边去,有什么损失,算我晏某人的。”

掌柜的没多说,也着实地松了一口气,连声答应着,急步走向了楼后,快得像一阵风。

如今,楼上空荡荡地,就剩下了这张大圆桌上的这七位,放眼四下一看,是一桌桌的残席,除此,再也没人影了。

那魁伟黑衣大汉,突然冷冷道:“还有两位,自认跟晏家有关么?”

他指的是李雁秋与贾一飞。

贾一飞长眉一掀要开口,李雁秋却头也没回地笑道:“阁下,事实上你看的清楚,我两个也坐在这儿没动。”

魁伟黑衣在汉脸­色­微变,冷冷一笑,道:“说得是,我忘了‘北京’晏家知交满天下,还有朋友,只是,朋友,睁眼看看桌上,这档小事轻易Сhā手接不得,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不愿伤及无辜……”

“多谢阁下!”李雁秋笑道:“这桌酒席得来不易,不吃可惜,要有走的意思,我两个早走了,何必等到如今让阁下开口提醒!”

魁伟黑衣大汉巨目­精­芒一闪,道:“这么说,二位是有意Сhā手这块烙铁了。”

李雁秋没答理,举杯一扬,笑道:“来,诸位,咱们喝咱们的,别让几个仗人势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俗客败了咱们的酒兴,来,来,来!”

晏中,贸一飞举起了面前杯。魏延四个却紧张,不安,迟疑着没动。

突然,一阵狂笑震得“东来顺”直幌!

“好,好,好,我走眼了,没想到‘北京’晏家还有这种朋友,我倒要会会这位出惊人之语的高人。”

那魁伟黑衣大汉头一偏,领着那三个大步走了过来,隔两席停了步,他一抬腿,一阵砰然哗喇,碗破盘碎桌子倒,狼藉一地,剩出了一小片“空地”!

李雁秋眉锋微微一皱,道:“阁下,这笔帐算你的!”

魁伟黑衣大汉冷笑说道:“外带七条命,都算在我头上。”

“行!”李雁秋点头一笑,挪挪椅子半转过身形,抬手指了指圆桌面上那匕首及小旗,道:“我先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魁伟黑衣大汉冷冷说道:“晏家的人懂。”

李雁秋道:“我问阁下你!”

魁伟黑衣大汉道:“我找晏家的人说话。”

晏中双眉一扬,要开口,李雁秋转过脸来淡淡说道:“晏老,咱们怎么说过。”

晏中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然不语。

魁伟黑衣大汉冷冷一笑,道:“没想到晏家的人也会仗别人出头……”

李雁秋霍地转过脸去,眼神直逼魁伟黑衣大汉,道:“阁下,别来这一套,今天这‘东来顺’是我做东请客,你阁下带着人闯人席,扰人兴,就得找我这做主人的说话。”

魁伟黑衣大汉眼一眯,仅是络腮胡了,嘴角掠上一丝凶狠而残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浓:“倒让朋友你指教了,好,我找你,你朋友是江湖上的。”

李雁秋一点头,道:“勉强算得,也只是半个。”

魁伟黑衣大汉微微一愕,旋即说道:“你朋友不认得这柄令旗,跟这七柄‘拘魂匕’?”

李雁秋眉锋一皱,摇头说道:“好凶恶的名字,抱歉,没听说过,请指点一二!”

那二名黑衣汉子变­色­欲动,魁伟黑衣大汉抬手拦住了一对半,络腮胡微张,­阴­笑说道:“那么我就让朋友你明白,明白这是“七狼”七位大爷威震江湖的‘拘魂七匕’也叫‘七匕拘魂令’,令到之处,个个尸横,绝没一个幸免,也就是说不见血洒尸横不回令,明白么?”

李雁秋一点头,笑道:“多谢指点,明白了,我再请教,据我所知,“七狼’跟晏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

魁伟黑衣大汉冷然截口说道:“那么是据你所知。”

李雁秋“哦”地一声,道:“我所知道的,不正确么?”

魁伟黑衣大汉冷冷说道:“我再告诉你一点,‘七匕拘魂令’是向不轻出的,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人洒血横尸的。”

李雁秋眉锋一皱,道:“这么说‘七狼’跟晏家,是有仇有恨。”

魁伟黑衣大汉道:“该是这样了!”

李雁秋沉默了一下,道:“阁下可愿告诉我,那是何仇何恨?”

魁伟黑衣大汉冷笑说道:“你朋友不明内情就乱伸手么?”

李雁秋道:“我想听你阁下说说。”

魁伟黑衣大汉道:“晏家的人在此,你最好问他们,要不你就跑趟晏家,去问问晏二自己!”

晏中脸­色­一变,道:“朋友,晏二也是你叫的!”

魁伟黑衣大汉笑道:“我叫他一声晏二,还是抬举他,你要自认有办法让我改口,那么你就站起来试试。”

晏中霍地站起,李雁秋一抬手,道:“晏老,请坐下,待会儿我会请这位朋友改改口。”

晏中忍了忍,双眉轩动,缓缓坐了下去。

魁伟黑衣汉目注李雁秋,冷然笑道:“你朋友能让我改口?”

李雁秋抬手一摆,道:“这,待会儿再说不迟,如今我要请你阁下说明,七狼跟晏家之间,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恨”

魁伟黑衣大汉道:“我说过,你问晏家的人,要不就……”

李雁秋截口说道:“我想问你。”

魁伟黑衣大汉冷然点头说道:“也可以,待会儿再说不迟。”

李雁秋淡淡说道:“倘若我如今就想听呢?”

魁伟黑衣大汉­阴­笑说道:“那恐怕办不到,对你朋友也没有什么好处!”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阁下,江湖上虽然动辄血腥,但绝不是个不讲理的地方,江湖人虽然刀口舔血,也绝不是不讲理的人,尤其以‘七狼’这种身份,更不能不说个明白便上门找人……”

魁伟黑衣大汉道:“你朋友既知七位大爷的身份,就该知道他七位生平,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上门找人!”

李雁秋一点头,道:“这我知道,但,阁下,理也有个曲直之分!”

魁伟黑衣大汉道:“倘曲在晏家呢?”

李雁秋毅然说道:“那要看事之大小,大事,我撒手不管,小事,我愿做个和事鲁仲连……”

魁伟黑衣大汉­阴­笑说道:“朋友,这件事不小,小事也用不着劳动‘七匕拘魂令’了。”

李雁秋点头道:“说得是,该是大事,但,阁下,究竟是什么大事?”

魁伟黑衣大汉冷然摇头,道:“我不能说,朋友你如果想知道,最好去问七位大爷去。”

李雁秋双眉微扬,笑道:“你当我不敢么?他七个现在何处?”

魁伟黑衣大汉道:“杀­鸡­焉用牛刀,这件事那用得着劳动他七位的大驾?”

李雁秋仰头朗笑说道:“阁下,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我先跟你说个礼、理二字,奈何你不愿接受,既如此,那好,你现不愿接受这礼理二字,我索­性­也来个不讲礼,既不讲理,我就坐在这儿,晏家的人也就在眼前,你四个如若自认有把握能奈何他几位,那么你四个就动动看!”

魁伟黑衣大汉脸­色­一变,道:“朋友,我最后奉劝,胡乱伸手管‘七狼’的事,那这辈子一天不躺下就一天没完没了,言尽故此,你要三思……”

李雁秋一笑说道:“阁下,多谢忠言,我做事向来不用三思……”

一挪椅子转过了身,笑顾左右,道:“诸位,来,咱们喝咱们的……”

魁伟黑衣大汉大笑说道:“倒要看看你朋友有多大这行,多大气候?”

话落,揉步挥拳欺进,杨春距离最近,他一掌抓向了杨春。

杨春一惊,塌肩欲起。

李雁秋笑道:“九爷,他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还是让我来吧。”

伸一指砰然敲上了桌子,Сhā在杨春面前的那把匕首,忽地离桌跳起,刀锋一转,迎着魁伟黑衣大汉那只手的手掌心­射­去,其疾如电。”

那魁伟黑衣大汉大叫一声,振腕暴退,再看时,那柄匕首透掌而过,直挺挺地Сhā在他掌心中。

这一手吓人慑人,晏中贾一飞四目圆睁,张口结舌,目瞪口呆,魏延四个脸上都变了­色­。

魁伟黑衣大汉疼得毗牙咧嘴汗直流,但他没哼一声。

那另外三个黑衣汉子,也立即被震住!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那位愿再试试这儿还有六柄匕首!”

那三名黑衣大汉,六道惊骇目光望向魁伟黑衣大汉,魁伟黑衣大汉突然冷哼一声,伸左手霍地拔出匕首,他不顾右掌心鲜血如注,左腕一挺,掌中匕首猛刺李雁秋。

李雁秋扬眉道:“这就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

身形突然一侧,黑衣大汉掌中匕首擦肩而过,砰然一声扎在了桌面上,同时他那魁伟身形一个跄踉,差些爬在李雁秋身上。

李雁秋飞出左肘,砰然一声撞在黑衣大汉小腹上,同时右掌一伸,正好拍在黑衣大汉左腕脉上。

黑衣大汉两处被袭,大叫一声,松了匕首,往后便退,跄踉退出好几步,脸­色­苍白,往后便倒。

这又是震惊人的一手,那三名黑衣汉子连忙扶住黑衣汉子,黑衣大汉神­色­狰狞,哼了哼着咬牙说道:“朋友,好高的身手,我认栽就是,你朋友高姓……”

李雁秋淡然截口说道:“你们之中,那个带头当家。”

黑衣大汉道:“你朋友有话……”

李雁秋两眼一睁,道:“我问你,你们之中那个带头当家?”

一名黑衣大汉突然说道:“朋友,我们带头当家的现在楼下。”

李雁秋一摆手,道:“那么,去一个叫他上来。”

那说话黑衣汉子迟疑了一下,扭头便走。

转眼间楼梯登登响动,楼上一阵风般由那黑衣大汉带领着上来了,五个人,那又是五名黑衣汉子,带头一个年纪较长,高高的身材,­唇­上留着胡子,眼神犀利夺人,一望可知,他是个一流好手。

人目眼前情景,他脸­色­一变,两眼凝注魁伟黑衣大汉,道:“老四,你要紧么?”

魁伟黑衣大汉咬牙说道:“不碍事,一时半时还死不了。”

那带头黑衣汉子目光一转冷峻,投向圆桌,从在座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然后冷然说道:“是那一位出手教训了我家老四?”

李雁秋淡淡说道:“好说,是我。”

那带头黑衣汉子目光一凝,道:“朋友好身手,江湖上有这份功夫,这伤胆识的还不多见,朋友你高姓大名,怎么称呼?”

李雁秋未答,反问道:“阁下就是那位带头当家么?”

那带头黑衣汉子冷然点头,道:“不错,‘七狼’二十名徒弟之首,我姓韩,叫韩一俊。”

李雁秋“哦”地一声,道:“原来‘七狼’的得意高足,大弟子小韩当家的……”

顿了顿,接道:“韩当家么,我姓李,草字雁秋!”

“久仰!”韩一俊道:“李朋友是晏家的朋友?”

李雁秋淡然一笑,指了指适才下楼叫人的黑衣汉子,道:“敢情想必这位已向韩当家的禀报过了,这件事我不但已Сhā了手,而且要一手揽过,韩当家的有什么话,请尽管冲着我说好了。”

“好得很!”韩一俊冷冷一笑,道:“为朋友两肋Сhā刀,李朋友令人敬佩,我家老四现蒙教训,我这个带头当家的,不能不向李朋友表示谢忱,李朋友,你请站起来。

李雁秋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我不胜酒力,两条腿不听使唤,站不起来,也做得站起来,就预备坐在这儿接韩当家的高明几招!”

韩一俊脸­色­一变,目闪厉芒,冷笑说道:“李朋友真是艺高人狂,既如此,我要得罪了。”

双肩未幌,急步而至,其快如风,一掌递向李雁秋当胸。

李雁秋微笑说道:“我只不过替人出头揽祸,韩当家的怎一见面就施煞手,这‘黑煞掌’我消受不起,请收回去吧。”

只说手不闲,挺起右掌硬迎了上去。

两掌接实,砰然轻震,李雁秋端坐未动,韩一俊闷哼一声跄踉而退,一只右掌立即垂下。

韩一俊勃然­色­变,冷笑说道:“李朋友好高的身手,好俊的内力,再接我这一招试试!”一稳身形,立又揉身欺上,比适才还要快,仍是当胸一掌。

李雁秋这回含笑未动,容得掌近,挺掌欲迎。

韩一俊突然一声冷笑,道:“李朋友,恕我施诈,小心头顶。”

掌势一翻而上,五指箕张,当头Сhā下。

这下若要被Сhā中,李雁秋头上非添上五个血洞不可。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是么?可巧我也是虚招,韩当家的留神腕脉。”

右掌闪电翻上,那突出的食指,正好划在韩一俊腕脉上,韩一俊如遭电极,身体暴颤,抱腕飞退,满脸是震惊骇然,两眼森寒暴­射­,逼视李雁秋一眨不眨。

李雁秋笑了笑,道:“韩当家的要不要再试试。”

韩一俊惊态一敛,面如死灰,道:“多谢李朋友手下留情,韩一俊认栽就是……”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我该说承让,如今我要向韩当家的请问一声,‘七狼’兄弟与‘北京’晏家,究竟何怨何仇?”

韩一俊道:“这个我不便奉告,好在他七位随后就到,李朋友等见着他七位之后,当面问问也是一样。”

李雁秋双眉一扬,倏又淡淡说道:“好吧,不过在‘七狼’兄弟未到之前,请韩当家的答应我一件事……”

韩一俊惨笑说道:“我已认栽在高明身手下,李朋友尽管说就是。”

李雁秋道:“先谢谢韩当家的,在‘七狼’兄弟未到之前,我请韩当家的赏个脸,带着人退出城去……”

韩一俊惨笑说道:“用不着李朋友说,我兄弟也无颜在城里留下去……”

话声至此,掉头就走。

李雁秋及时说道:“韩当家的,请留一步。”

韩一俊转过身来,道:“李朋友,还有什么教言?”

李雁秋道:“韩当家的可会派人往晏家去。”

魏廷等四人一惊,韩一俊略一迟疑,毅然点头:“不错,韩某人确曾派人往晏家去。”

魏廷等四人抬身欲起,李雁秋已然淡然说道:“在晏家之外,有我另一位朋友在,他不像我好脾气,可能会伤几个人,韩当家的最好派人去照顾一下……”

韩一俊心里一紧,但仍装作若无其事的道:“韩某人这一趟,可以说是全军尽没,全栽在了‘北京’多谢李朋友,我会派人去的。”

“最后?”李雁秋回身一指桌上匕首令旗,道:“尸虽未横血已见,请韩当家的把‘七匕拘魂令’带走。”

韩一俊神­色­难以言喻地望了桌上一眼,道:“‘七匕拘魂令’是他七位的信物,也是他七位的令谕,我韩某人目下不敢收,请李朋友先留着,等他七位到了之后,由他七位亲自收回吧。”

话落,带着那几个转身下楼而去。

听得楼梯不响,步履远去,李雁秋回身笑道:“那位再到窗口看一看,我敢说不会再有一个……”

杨春面有余悸,突然强笑说道:“李爷的身手令人……”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以后还望四位多照顾。”

杨春脸上一红,道:“李爷,您不如揍我几个一顿,您如今是晏家的恩人……”

李雁秋笑道:“杨九爷要这么说,我就深感不安了!”

杨春笑了笑,忽然站起,目注晏中道:“大哥,我几个想先回去看看。”

晏中一点道:“是该回去看看,记住,别提‘东来顺’事,以免惊动老人家。”

杨春忙道:“是,大哥,我明白……”转望李雁秋,道:“李爷,这席酒,我几个谢了,这份情,我几个也代家师领受了……”

未等李雁秋开口,一抬手,接道:“二哥,咱们走吧。”

魏廷,杜复生与杜霸跟着站起,各说了几句之后,跟在杨春身后,匆忙地下楼而去。

送走这四位,李雁秋回身坐下,笑道:“二位可有心情吃喝。”

晏中肃然说道:“李爷,这份恩……”

李雁秋笑道:“怎么晏老也来了,晏老以往就是这么交朋友的么?”

晏中一阵激动,道:“那么,李爷;话我放在心里头,不说了,只是……”

目光扫过桌上“七匕拘魂令”,脸上倏现忧虑­色­,接道:“只是,李爷,为了晏家,您招惹了‘七狼’,树了这么七个强敌,日后随时都在危厄中,晏中怎能安心。”

李雁秋笑道:“那我何如当初不管,这话晏老该早说,如今我已沾上了手,晏老再说这话,不嫌太迟了么!”

晏中又一阵激动,道:“那么李爷,七狼这‘七匕拘魂令’……”

李雁秋摇头笑道:“晏老就当没看见,且莫去管它,‘七匕拘魂令’是我接下的,就该归我,日后让他七兄弟找我要好了。”

晏中道:“可是李爷……”

李雁秋摆手笑道:“别可是了,晏老倘无心吃喝,就请早一点去看看老嫂跟小侄儿吧,别让他两位担心。”

晏中道:“那么您……”

李雁秋笑道:“我想一个人留这儿再喝几杯,而且,我还有点私事待办!”

如今,晏中明白了,人家不是吹,他亲眼所见,人家是有一等一极其高绝的真功夫,就是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会有什么凶险可言,他迟疑了一下,方待点头。

贾一飞突然望着李雁秋道:“李爷,你究竟是……”

李雁秋笑着截了口,道:“刚说过,我要一个人留在这儿再喝几杯,之后,也有点私事待办!”

贾一飞微微摇头,道:“李爷,您装糊涂,我是问您究竟是……”

李雁秋一笑说道:“贾老,你怎也学那些俗人,罗里罗唆地扰人酒兴,你两位要是不愿走,那么我走!”说着,他就要往起站。

贾一飞忙一点头,道:“李爷,别忙,我跟大哥走,只是您……”

李雁秋皱眉笑道:“昂藏须眉大丈夫,那来这么多婆婆妈妈话真是个罗唆人,临走还要罗唆几句。”

贾一飞微一摇头,闭口不言,偕同晏中下楼而去。

李雁秋没站起,也没说话,目送他二人下楼后,转过身来,望向那“七匕拘魂令”,脸上,刹时浮现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这神­色­,令人难懂,令人难窥万一。

他缓缓地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又为身旁一只空杯斟满了一杯,然后,他抬手去拔桌上的匕首!

墓地,一个清脆悦耳的话声自身后:“怎么,怕了?”

李雁秋毫无震惊意外­色­,头也没回,淡淡说道:“既已沾上了,怕又如何?”

那清脆悦耳话声道:“那么,你懊悔了!”

李雁秋一边去拔匕首,一边说道:“‘七匕拘魂令’我已接下,懊悔又如何?”

那清脆悦耳话声轻笑说道:“瞧不出你这个人倒挺有意思的。”

李雁秋淡淡说道:“更有意思是阁下,满楼酒客都只恨步迟,唯有阁下你躲在楼后看热闹,一直到如今才出来!”

那清脆悦耳话声笑道;“你好敏锐的耳目。”

“夸奖!”李雁秋淡淡说道:“我已为阁下斟上了一杯,倘阁下尚无离去之意,如不嫌人俗杯脏,顺水人情,我请阁下喝两杯!”

那清脆悦耳话声道:“我想这就走,也嫌人俗杯脏,更觉这顺水人情意不诚。”

李雁秋道:“我不敢相强,那就算了!”

话说刚完,他身后响起一声惑人的轻笑,还带着一阵醉人的香风,那位身着轻裘的美书生欣然就坐,而就坐在李雁秋的身旁那张椅子上!

那声轻笑,那阵香风,令李雁秋深深困惑,因为那使他心跳,这情形,对他来说,是很久不曾发生了。

再看美书生,他那吹弹欲破,冠玉般的俊面上,带着点红晕,像煞女儿家的娇羞,那也许是适才的酒力未退,再不就是他真有点羞涩,像那从没跟人相处过的贵家公子哥儿一般,如今面对这位气宇轩昂美丈夫,尤其相对这么近,难怪他有点羞涩,不瞧瞧他还有点紧张!

不过,他倒是­唇­角含笑,那双既黑又亮,水汪汪的眸子直楞楞地盯着李雁秋,也挺大方的!

怪了,李雁秋也有点不安,但他霍地转目,倏然而笑。

“阁下,我终于逮着你了。”

美书生显然吓了一跳,嘴一张,那纤小滑腻,根根如玉,柔若无骨的手抚上心口,两眼瞪着大大地:“逮字何解?”

李雁秋微笑道:“你不终将坐在我身旁了么?”

美书生神情一松,神­色­有惊喜,道:“这么说,你是盼着我。”

李雁秋微微点了点头,道:“从第一眼,一直盼到如今!”

美书生脸一红,顿然之间又有点紧张,眸子一转,话锋遂也跟着一转,道:“你是想请我喝酒?”

李雁秋道:“不错,肯赏脸吗?”

美书生道:“我坐下了!”

李雁秋笑了笑,伸手举杯,道:“那么,我先……”

美书生一摇头,道:“慢着,我要你那一杯!”

李雁秋微愕说道:“怎么,怕我在酒里……”

美书生微一摇头,道:“不是,你不会,也用不着,我嫌他们脏!”

李雁秋又复一怔,含笑凝目,道:“难道不嫌我?”

美书生脸猛然一红,避开了他那双目光,道:“你跟他们不同,我要嫌你,就不会跟你换杯了!”

李雁秋没说话,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推了过去,随手又把美书生面前那只杯子拿了过来,趁势一举,道:“我说不出有什么感受!”

他仰乾了这杯,美书生只浅饮一口!

李雁秋没多让,也没多说,只道:“阁下,你我见过么?”

美书生倏然微惊,旋即淡然而笑,道:“也许,但我记不得了!”

李雁秋道:“名字能帮助人在记忆中搜寻……”

美书生笑一笑,道:“你何不说声请教?”

李雁秋点头说道:“正是此意,但我总觉得那两个字有点俗,也带着点冒昧,阁下以为然否?”

美书生微笑说道:“途殊而归同,你的用意本在此,我倒觉得直接了高雅,绕着圈子是既可恶又讨厌”

李雁秋笑了笑,道:“那么我请教!”

美书生没立即回答,却道:“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李雁秋道:“能得相逢总是缘。”

这个缘字听得美书生他脸上微酡,他凝目说道:“我总觉得……”

李雁秋截口道:“这就是阁下的雅,阁下的不恶,不惹人讨厌。”

美书生眼微瞪,那模样儿像煞了姑娘家一字“嗔”,道:“好厉害的人,那犀利的词锋,你永远吃不得亏么?”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阁下,亏要吃在明处,也要看对谁,对你阁下,永远二字不妥,我愿意吃一次亏,话收回行么?”

美书生笑了,也有点情不自禁:“此人可恶复又可爱,的确能令人梦魂索绕,一见难忘!”

李雁秋道:“你说谁?”

美书生眨动了一下大眼睛,道:“你,难道不对么?”

李雁秋淡然说道:“倘若你承认是骂人,我也承认对!”

美书生眉梢儿一扬,道:“阁下,谦虚是一个人的美德,但若过份谦虚,那就该说虚伪了,我真是在骂人么,你自己……”

李雁秋方要截话,美书生已然飞快接道:“别跟我斗口,我自认斗不过你,你我谈正经的,我姓花,名字俗得很,叫玉燕,你呢?”

李雁秋道:“更俗,李雁秋。”

美书生道:“那两个字,怎么写?”

李雁秋道:“长风万里送秋雁……”

花玉燕伸出一把玉一般的手指,沾点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但不脱绢香,笑问:“是这两个字?”

李雁秋微微动容,点头说道:“这两个字本俗,在阁下指下,却令人反觉奇雅宜人。”

花玉燕脸一红,带点乍喜,道:“好会捧人的一张甜嘴。”

李雁秋道:“这是事实,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花玉燕微一点头,道:“但愿如此,只是,你是欣赏我这笔字的第一人。”

李雁秋星目略一眨动,道:“欺人之谈,单论字,大国手自愧不如!”

花玉燕道:“还论什么?”

李雁秋道:“撇开武学不谈……”

花玉燕道:“为什么?”

李雁秋道:“你阁下未必愿谈。”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说下去!”

李雁秋道:“如果我没看错,阁下该是胸蕴渊博,博学向多才,琴、棋、书、画,无所不适,无所不­精­……”

花玉燕道:’‘对自己的眼力,你就那么有自信?”

李雁秋点头说道:“由来如此!”

花玉燕轻哼一声,道:“自以为是的人,最要不得!”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自欺欺人的人,更要不得!”

花玉燕一怔,旋即红着脸摇了头,道:“阁下词锋之犀利,我领教了,你令我气恼……”

李雁秋摇头说道:“看阁下称最佳之人品,听阁下洒脱之言谈,我不以为阁下是个心胸狭窄不能容物的人!”

花玉燕眉梢儿一所,道:“好会骂人,我只是爱占些小便宜……”

李雁秋笑了,花玉燕眼一瞪,又发了嗔道:“别笑,那也只是对你,换个人,天大的便宜我也不屑占!”

李雁秋道:“阁下,我为我能在阁下面前吃点亏而深感荣幸!”

花玉燕“噗哧”一笑,居然娇媚横生,道:“你吃亏了么?”

李雁秋看呆了,没说话。

花玉燕微一惊,忙敛笑容绷了脸,道:“喂,雁秋阁下,留神唐突。”

李雁秋倏然一笑,道:“恕我失态,也恕我失言,阁下像个美姑娘……”

花玉燕一惊,瞪眼急道:“我为什么非像个女人家不可?”

李雁秋道:“阁下这两字名儿……”

花玉燕忽然一笑说道:“那你阁下也不该是个伟丈夫,雁秋,不也十足地姑娘家名字么?”

李雁秋失笑说道:“不错,一个雁秋,一个玉燕,阁下,看来你我……”

花玉燕忙道:“别胡说,并不见得。”

李雁秋微愕说道:“我胡说,为什么不见得?”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别跟我装糊涂,你自己明白!”

李雁秋摇头说道:“阁下,我心中一片茫然。”

花玉燕笑了笑,目光一凝,道;“那么告诉你,你真叫李雁秋么?”

李雁秋神情一震,笑道:“姓名赐自父母,这还能假得了?”

花玉燕微一摇头,道:“别说这种话,说这种话那是大逆不道,跟你一样,我对自己的眼力也由来有自信,我敢说,你绝不叫李雁秋。”

李雁秋淡然笑道:“何以见得我绝不叫……”

花玉燕道:一曲指算算,世上敢招惹‘七狼’,敢接‘七匕拘魂令’的几人中,没有一个叫李雁秋的!”

李雁秋双眉微扬,道:“那么,你以为我该叫什么?”

花玉燕目光紧紧凝注,微一摇头,道:“恐怕你未必愿意对我说……”

李雁秋笑道:“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花玉燕道:“因为京畿一带很吃紧,天下的悉赏榜文更多!”

李雁秋一怔,旋即笑道:“我明白了,你把我当成了李慕凡!”

花玉燕道:“除了武学高绝,词锋犀利之外,你人机警又擅于装作,难道不对么?”

李雁秋笑道:“我很感荣幸,也很感惶恐。”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惶恐,差强人意,至于荣幸,那有点自己­棒­自己!”

李雁秋脸上微泛“酒意”,微笑说道:“随你怎么说吧。”

花玉雁道:“这么说,你承认是……”

李雁秋微一摇头,道:“阁下,我没有承认什么,也更不敢承认什么!”

花玉燕笑了笑,道:“其实,我傻的可笑,只要我知道你就是他,又何必非要你点头承认不可,你以为对么?”

李雁秋含笑不语沉没说对,也没表示不对。

花玉燕笑笑,道:“你信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面前点头承认,我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把握。”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我记得你说过,自以为是的人……”

花玉燕眼一瞪,道:“不许往下说,假如你认为我讨厌,可恶,我这就拂袖离席,一辈子不跟你再见面。”

竟然又是十足的女儿态!

李雁秋笑道:“我并没有这么说,话,全出自你阁下之口!”

花玉燕“凶”态一敛,展颜为笑,道;“谅你也不会……”

脸一红,忙改口说道:“阁下,我一直想跟你谈点正经的!”

李雁秋道:“阁下,我也一直在等。”

“贫嘴!”花王燕叱喝了一声。倏转一脸正经道:“李雁秋你知道你接了什么?”

李雁秋一指桌上,道:“诺,都在这儿,七把刀子跟一面小旗。”

花玉燕道:“那像一块燃红了的烙铁,更像一道阎王令。”

李雁秋道:“有这么严重么?”

花玉燕道:“你不会不知道‘七狼’的残忍凶狠毒辣,你自己该明白。”

李雁秋笑了笑,道:“可是,我已然接下了若之奈何?”

花玉燕道:“现在松手,该还来得及!”

李雁秋道:“你这是劝我?”

花玉燕点头说道:“是的,我这是为你好。”

“多谢!”李雁秋淡然说道:“我不是个怕事的人,也不是个半途抽手的人!”

花玉燕道:“可是你要知道多年至今,没人有敢拦七狼的‘七匕拘魂令’,谁要是敢拦‘七狼’的‘七匕拘魂令’……”

李雁秋接下说道:“他一天不躺在血泊里,便一天没完。”

花玉燕点头说道:“不错,你既然知道……”

李雁秋道:“我已截下了,我不是那有始无终,虎头蛇尾的人!”

花玉燕目光凝注,道:“阁下,你是为那一个名字……”

李雁秋淡然摇头,道;“阁下,我视名利如浮云!”

花玉燕道:“那你为什么要伸手管晏家的闲事?”

李雁秋道:“我请问,一个义字在阁下眼中值多少?”

花玉燕道:“无价,但我也请问,你跟晏家扯得上什么……”

李雁秋道:“我冲的是晏中,阁下。”

花玉燕道:“他晏家有官家跟江湖两重势力……”

李雁秋道:“可是我结识了晏中,他以一字‘义’字对我。”

花玉燕微微皱了皱眉,眉宇间竟然有点轻愁,道:“这么说,你是打算伸手到底了?”

李雁秋一点头,道:“正是,阁下,我不惜血洒尸……”

花玉燕眼一瞪,叱道:“不许胡说,让人听了就不舒服!”

李雁秋淡然一笑,住口不言。

花玉燕轩了轩两道长长的眉,道:“我忘了,你本是这么个一身铁筋傲骨,铁肝义胆,顶天立地的奇英豪,大丈夫……”

李雁秋淡淡笑道:“阁下,你说谁?”

花玉燕一摇头,道:“别打岔,我不再劝你,但我要提醒你留意几件事,第一,‘七狼’跟晏家的仇怨,内情绝不简单……”

李雁秋道:“我却认为‘七狼’是上门欺人,这是他七个的一贯作风!”

花玉燕摇头说道:“倘若你这么想,日后你就会知道你是错了……”

李雁秋道:“阁下何不索­性­告诉我……”

花玉燕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否则我不会等你问,可是我敢说此中内情绝不简单,而且十九曲在晏家。”

李雁秋淡然笑道:“是么?”

花玉燕道:“我认为是,不信你往后看好了!”

李雁秋笑了笑,道:“这就是你阁下提醒我的第一桩。”

“是的!”花玉燕点头说道:“第二桩,‘七狼’或不难斗,你要是李慕凡,那更可以说容易,不过,据我所知,‘七狼’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

李雁秋目中异采一闪,道:“真的么?”

花玉燕摇头说道:“我不会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李雁秋道:“你知道那是谁么?”

花玉燕摇头道:“不知道,也想不出,不过,我无意危言耸听,能使七狼伏首听命的人,不难想像他是怎么样个人!”

李雁秋道:“这是第二桩!”

花玉燕点了点头,道:“第三桩,晏家家门内危机重重……”

李雁秋心中一跳,道:“你阁下知道些什么?”

花玉燕目光一凝,道:“你如此对晏中,我不以为晏中在言谈之中没对你叶露过?”

李雁秋摇头说道:“怎么说我是个外人,他自己家门里的事……”

“阁下!”花玉燕截口说道:“你不该这般对我。”

李雁秋脸一红,赧笑说道:“真正厉害的是阁下,我承认,晏中对我说过,我自己也看出了些,但两者都不多,都不够详尽。”

花玉燕道:“这不就是了么,­干­什么瞒我,我对你掬心,你忍心这般对我……”顿了顿,微一摇头,接道:“我知道的也不多。”

一顿,改口说道:“先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李雁秋淡淡道:“阁下,事关晏家的隐私,恕我不便……”

花玉燕双眉一扬,道:“你要明白,我不是试探你!”

李雁秋道:“阁下,事实上你我初次相逢,缘仅此一面。”

花玉燕的神­色­有点气,但他旋即敛态说道:“你说的对,我不该怪你,那么我先告诉你,晏二的那个年轻娇妻,跟他的几个徒弟,都不是什么好路数!”

李雁秋道:“前者我听晏中多少提一些,至放后者,我不知阁下何指。”

花玉燕道:“我指的是适才杨九那几个。”

李雁秋道:“杨九几个如何?”

花玉燕摇头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也不敢说,杨九此人面泛­奸­诈,心智深沉是实,而且听说他最为晏二夫­妇­宠爱。”

李雁秋道:“他确有讨人喜爱之处。”

花玉燕哼了一声,道:“晏二要了这么一位年轻娇妻,恐不是福,杨九能上邀晏二夫­妇­的宠爱,内情也绝不简单,跟这种人交往,我希望你该处处留神提防!”

李雁秋笑了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多谢阁下。”

花玉燕道:“你别不当回事,要知道,凡事败在一个‘骄’字,有道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小人之心叵测,也最可怕。”

李雁秋脸上一热,敛去笑容,道:“阁下,我多谢明教。”

花玉燕向李雁秋微微一笑,道:“从善如流,知过能改,这才像话……”

李雁秋眉锋一皱,花玉燕已笑容一敛,接道:“还有,你是乐家老铺乐长春的至交?”

李雁秋一点头,道:“不错,阁下怎知……”

花玉燕摇头说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掌珠倩姑娘……”

李雁秋心中一跳,忙道:“乐倩怎么样?”花五燕目光一转,道:“告诉乐长春夫­妇­及倩姑娘自己,多留神提防那位杨九爷,他怀有怕人的野心!”

李雁秋心头震动,脸­色­一变,道:“阁下,这是真……”

花王燕淡淡说道:“你请往后看!”

李雁秋双眉一扬,道:“怪不得杨九他……”

如今,他明白为什么杨春会下手于他了。

话锋微顿,抬眼说道:“你阁下似乎知道的不少……”

花王燕微微一笑,道:“我保留了不少,否则会更使你心凉,譬如说乐长春是‘神手华陀’乐南极的化身,他那位情如手足的仆从,就是当年威震江湖,纵横黑白两道的‘活报应追魂手’……”

李雁秋脸­色­大变,但刹那间他又恢复平静,道:“阁下,对于你,可否让我多知道一些?”

花玉燕淡然说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李雁秋道:“譬如说,你阁下的住处,身份,还有,为什么你我这般交浅,却作如此深言……”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你能忍到如今才问,足见你耐­性­、镇定两皆超人,我的住处,在内城,身份,半个江湖人,至于交浅言深……”

话锋做顿,脸颊微红,笑了笑,接道:“怨我现在卖个关子,日后你总有明白的一大,不过你尽可放心,我完全出诸一片惺惺相惜好意!”

李雁秋道:“不卖关子不行么?”

花玉燕摇头说道:“恐怕不行,这关子势必得卖,除非你以武相向,下手逼我,不过,我不以为你会那么狠心,对么?”

李雁秋微一摇头,道:“那很难说,因为阁下令人动疑。”

花玉燕道:“令人动疑,我不否认,但你该看得出,我没有恶意。”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的确,现在还看不出。”

花玉燕眉梢儿微扬,道:“那么,我就坐在你眼前,你动手吧!”

李雁秋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不会么?”

抬手缓缓向花玉燕手臂抓去!

花玉燕泰然安祥,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那双既黑又亮的大眼睛,却紧紧盯在李雁秋脸上。

手,差一发便要碰上花王燕手臂,李雁秋突然沉腕收掌为一摇头,淡然笑道:“不错,你令我不忍……”

花玉燕展颜而笑,道:“还好你没碰我,不然的话,你手上非留点什么不可,信不?阁下,辨你的正轻事去吧,我走了,请记住,别动跟我的念头,那没有用,明白点!”

话落站起,退自洒脱下楼而去!李雁秋坐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他暗中闪电百旋,在想,想那似曾相识的那张脸,想那莫测高深的言谈举止,想那洒脱不凡的一切……

然而,他毕竟是失望了,到头来一无所获。他想不起那张脸究竟在那儿见过。

论那位的言谈,举止,服饰,他有可能是来自内城,但李雁秋他明白,那内城两字,绝对虚而不实。身份,住处既不实,那三字名儿就也可能假而不真了。

那么,他究竟是谁,知道那么多,所学也不俗。

这,李雁秋他一概茫然。

最后,他皱眉拍头站起,丢下一整锭银子,缓步下楼而去。

风吹起满天雪花,游人绝迹。这时候,踏着雪,冒着风,“西山”之麓,来了个人,那是李雁秋。

他步履洒脱,踏着寻,直上“西山”。

然而,在踏上登山之时,他停了步,仰望粉装玉琢、触目一片银白的琉璃世界皱了一皱眉。

脸上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那神­色­,令人难以猜测,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感触!在想什么?

突然,他扬了眉,而适时一倏人影自“西山”上如飞掠下,来人身法好快,疾飞着流星,点雪未沾,转眼已至近前,影敛人现,那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

衣着服饰够称气派,长眉细目,眼神犀利夺人,­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倏发辫盘在脖子上,神态英武,打扮俐落,一望可知是个江湖好手。

他落地深深打量李雁秋一眼,然后拱起双手:“是李……”

李雁秋微一点头,道:“不错,阁下是……”

那中年汉子道:“王爷的贴身护卫。”

李雁秋值:“我往年没见过阁下!”

那中年汉子道:“我刚进府没多久!”

李雁秋:“阁下原是江湖上的朋友。”

“不!”即中年汉子摇头说道;“我以前任职‘侍卫营’,是王爷感的府里人手不够,所以把我从营里要到了身边!”

李雁秋“哦“地一声,淡然而笑:“原来阁下以前任职‘侍卫营’,怪不得具此惊人身手……”

那中年汉子微笑说道:“李爷夸奖了,有读法眼,不值您一笑!”

“好说!”李雁秋道:“我还没有请教……”

“不敢!”那中年汉子忙道:“我姓燕单字玉翎。”

李雁秋两眼一睁,道:“莫非当年关外……”

燕王翎截口说道:“正是,李爷,但最好不提当年,提了令李爷见笑,也令燕王翎脸上羞惭,李爷还是……”

李雁秋凝目说道:“我没想到阁下已离开了关外,投身官家,更没想到此时此地会碰上阁下,其实人各有志……”

燕玉翎淡淡一笑,道:“李爷,我久仰您,当年长住关外,很少入关走动,所以一直无缘拜识,这令我引憾至今,而如今得蒙王爷差遣,迎近李爷故此,该是我的荣幸!”

李雁秋笑了笑,道:“好说,阁下既知我,当知我一介江湖草莽……”

燕王翎截口说道:“李爷,我也出身关外草莽,我自己不愿妄自菲薄,自认还是一条汉子,也算得上一个英雄,何况李爷这等……”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我以为,这话不该出口阁下之口?”

燕王翎淡然说道:“英雄惜英雄,这是江湖人本­色­,是改不了的!”

李雁秋笑道:“倘若阁下如今不是身在王府,而是任职‘侍卫营’,恐怕今日这一度邂逅,就不会那么和谐了!”

燕玉翎双眉微扬,道;“李爷,‘侍卫营’但也有……”

淡然一笑,改口接道:“李爷,碍于我如今的立场,我不便多说。”

李雁秋含笑说道:“我也只有一句话,在我心目中,‘八臂哪吒’血远是条血­性­汉子,铁铮铮的没落英雄。”

燕玉翎有着一刹那间的激动,旋即他淡然而笑:“多谢李爷,燕玉翎足感汗颜羞惭,您请上山吧!”

话落,侧身让路摆了手。

李雁秋廉逊一句,跨步登山,他跟燕王翎行了个并肩,行走间,他含笑侧顾,道:“王爷跟福晋到了么?”

燕玉翎点笑说道:“早到了,等了李爷好半天了!”

李雁秋道:“城里有点事耽搁了……”

燕王翎笑了笑道;“我听说了,是‘七狼’来找晏家的霉气。”

李雁秋“哦!”地一声,道:“内城里好灵通的消息!”

燕王翎道:“不瞒李爷说,在‘七狼’没来之前,内城里已经知道了!”

李雁秋讶异地道:“那‘侍卫营’跟查缉营怎么还任那些人进城。”

燕玉翎笑问道:“李爷,这两个营里的,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

李雁秋道:“怎么说,开碑手晏二有一半属于官家。”

燕玉翎笑了笑,道:“李爷,那只能说是查缉营,实际上‘侍卫营’不管这种闲事,只要‘七狼’不问内城,就任他去。”

李雁秋道:“阁下,这是京畿重地。”

燕玉翎道:“那自有九门提督下的‘查缉营’跟那些小衙门里的去负责,‘侍卫营’只管大内禁宫平安无事。”

李雁秋笑道:‘可是侍卫营管捉拿李慕凡!”

燕玉翎淡然一笑,道:“那出自‘九门提督’的调借,实际上,据我所知有很多人不愿去,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李雁秋笑了笑道:“我该谢谢阁下!”

燕玉翎道:“李爷既知我‘八臂哪吒’就不该说这种话!”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阁下,算我失言,但我不敢以为‘侍卫营’个个如阁下!”

燕玉翎道:“事实不错,李爷,像我的只在少数,其实,就算只有我一个,以李爷又在乎什么?”

李雁秋笑道:“看来阁下对我估量甚高。”

燕玉翎道:“当今世上不只我一个这么想,但是,李爷,再高的身手也有吃瘪的时候,李爷以为对么?”

“那的确。”李雁秋含笑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燕王翎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我是指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我辈江湖人,要有处在最安全地方,也要作最坏打算的机警,李爷以为对么?”

李雁秋微微点头,道:“一点不差,江湖生涯刀口深血,江湖人旦暮可死……”

燕玉翎截口说道:“还有,李爷,诡诈­阴­狠,不只在江湖,世上每一个角落莫不如此,用得着你的时候百般曲就,一旦用不着你的时候来到,那你就该随时提防­阴­狼卑鄙的暗算。”

李雁秋更有同感,他方要点头,忽地双眉异采暴闪,凝注燕玉翎,道:“阁下,你是说……”

燕玉翎淡淡笑道:“李爷,我没说什么,我只是向李爷讨教!”

李雁秋双眉略一眨动,道:“阁下,这份情我领了,也谢谢阁下。”

燕玉领微笑说道:“李爷,每年这时候,为捉拿李慕凡,闹得满城风雨,但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是今年可能有点不同,今年除九门提督调借了‘侍卫营’的人手外,外城的几家镖局也颇为忙碌,还有,在暗中,内宫的侍卫跟雍和宫的国师,也在李慕凡的可能去处,布下了天罗地网,看情形,官家今年是非拿着李慕凡不可了!”

李雁秋目问寒芒,淡然笑道:“假如李幕凡听到了这番话,他就该时时刻刻小心提防。”

“要让他听到,这等放泄露机密,我的罪可就大了!”燕玉翎微笑着说。

李雁秋笑:“说得是,阁下还是三缄其口的为妙……”话锋忽转接道:“王爷的病,有起­色­了么?”

燕玉翎点头说道:“王爷宏福,内有福晋的日夜照顾,外有上下的追求名药,已大有起­色­,以我看,李爷明年可以不必来了!”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难说,假如有别人能治好王爷的病,我早就不必每逢下雪天往京回跑,冒这趟大风险,以我看,至少明年还得来一趟!”

燕玉翎笑了,道:“希望那些老年御医们也这么说!”

李雁秋道:“他们如果不是庸医的话,该这么说!”

燕玉翎笑而不语。

说话间,二人踏雪行进,走完林间小路,已登上一片山坡,山坡上一片积雪,平地上,座落着一座雪的大寺院,老远地便可望见那寺门横匾三个大字:“卧佛寺!”

这“西山”卧佛寺历史最大,创建放唐贞观年间,建寺的木料,全是珍贵异常的桂香木,明代用黄铜铸卧佛,故称卧佛寺,后来又由乾隆题额“十方普觉寺”。

如今,这“卧佛寺’前,不见游人,不见香客,空荡荡地只有在距寺门数丈处,站着个身材魁伟高大,身着翻毛皮袍的虬髯汉子,他双目炯炯,­精­芒外­射­,正望着李雁秋与燕王翎。

燕玉翎人目此人,微微一怔,急步抢前打下千去:“禀索总管,客人到了!”

高大虬髯汉子大刺刺地一摆手,鼻子里“嗯!”了一声,一双夺人的巨目,却直盯着李雁秋。

燕玉翎低头后退三步,向着李雁秋道:“李爷,这位是王府索总管。”

李雁秋含笑拱手,高大虬髯汉子适时说道:“你就是王爷那个姓李的客人?”

话声低沉,听来如闪雷,好神气的官威。

李雁秋双眉微扬,点头说道:“不错,我就是来为王爷治病的李某人。”

高大虬髯汉子“嗯!”了一声,沉声说道:“燕护卫……”

燕玉翎趋前一步,垂头哈腰道:“属下在!”

高大虬髯汉子:“王爷在此养病,事非小可,你替我搜按他的身上!”

燕玉翎一怔,刚一迟疑,李雁秋已然说道:“索总管难得忠心细心,这对我李某说虽是首次,但索总管职责所在,燕爷也是奉有上命,我不敢令任何一位为难,燕爷,请只管搜!”

燕玉翎眉锋微皱,走过来遍摸李雁秋上下,最后,在李雁秋袖中摸出一个巧小的檀木盒,转向高大虬髯汉子躬身说道:“禀索总管,客人身上只有这个,请索总管过目!”双手呈递上去。

高大虬髯汉子没接,道:“你打开来让我看看!”

他自己谨慎惜命,却没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燕玉翎应声打开了那小巧的檀木盒……

檀木盒里,没别的,整整齐齐地摆着玉刀,金针等一些医术上的应用物,高大虬髯大汉脸微红,眼中也有异采,一摆手,沉声说道:“把东西还给他,带他进去。”

说话完了,他先自大摇在摆地行进寺门。

答应声中,燕王翎哈腰奉还,一直到这位王府里的索总管进人守门,他方始直起腰转向李雁秋苦笑说道:“李爷,您看见了,这就是我投身官家,吃粮拿俸的神气所在,折腰,低头,就差曲膝了。”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是不如江湖中栖身自得。”

顺手接过了檀木盒,又道:“这位索总管,面目陌生,我以前没见过。”

燕王翎道:“跟我一样,才进府没多久!”

李雁秋笑了笑,道:“我没见他的发辫,想必被那顶皮帽遮住了!”

燕王翎道:“李爷法眼高明!”

李雁秋道:“那该谢谢阁下在路上的提醒!”

燕王翎淡然一笑,摆手说道:“我不敢在外面多耽搁,您请进去吧!”

李雁秋含笑点头,洒脱迈步。

进了卧佛寺,大殿之前空荡,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到一点声息便连木鱼诵经声也没有。转过了大殿,过了一重拱门,来到了“卧佛寺”后院。

“卧佛寺”的后院,颇为宽敞广大,林木森森,四处压雪,令人颇有深沉之感,这儿,虽听不见动静,可看见了不少散立人影,那是散立在各处,护卫、亲随打扮的­精­壮汉子,全着便服,看不见服饰齐整的武官及亲兵。

本来是,只要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个散立各处的护卫及亲随,各个都有身怀以一当百的功夫,倘若要戒备防什么,有这些人已足,那些武官跟亲兵,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充不了用途。

再看,那位威猛的索总管,就站在东边一间禅房门口,那儿,另站着四名护卫打扮的中年汉子!

李雁秋看得出,那些个武学虽不如身边这位昔日纵横关外的“八臂哪吒”,但也都差不到那里去。

燕王翎带着李雁秋,直奔东边“门”禁森严的那间禅房,刚近禅房,那位索总管突然朝门哈腰,恭声禀道:“禀福晋,客人到了!”

只听排房中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甜美话声:“说我有请!”

索总管应声转身向着李雁秋道:“福晋有请!”

话声中,李雁秋已近禅房门,推门行了进去,那位索总管,则紧跟在他身后进了禅房。

趁进门之际,李雁秋国扫左右,他看见了,那四名眼神十足的护卫,又是个个面目陌生。

院中寒冷,禅房春暖,那因为禅房四处门窗紧闭,也因为禅房地上放着一只炭火熊熊的火盆。

这间排房很大,临时悬挂的重重帘幕,遮住了禅房的另一半,但在眼前这一半,掸房中,火盆旁,站着个外罩轻裘,内着旗装美艳的少­妇­。

她,气度高贵,仪态万千,但一眼看上去,便能令人真觉地感到,她是个娇生惯养,养尊处忧的宦门千金,皇族亲贵。

流露自眉宇间的那股子高傲,对卑下的官奴们,确有震慑之效,事实不错,自进排房后,那位索总管垂着手,就一直没抬过头。

李雁秋脸上,有着一刹那间的异样神情,随即他恢复正常,跨步向前,浅浅一礼“江湖草莽见过福晋。”

年轻的美福晋皓腕微举,淡然而笑“老朋友了,何必客气……”

笑容微敛,轻喝说道:“给李大侠看座,沏茶。”

索总管恭谨答应一声,忙搬过一把漆椅。

李雁秋没坐,淡淡笑道:“不敢,福晋面前,那有我的座位。”

美福晋微微一笑,道:“这儿不是王府,李大侠江湖称最,井不属及官家,似乎不必越来越拘谨,彼此还是老朋友,再说,我夫­妇­正有求放李大侠,焉敢待慢?”

李雁秋道:“福晋原是尊贵格格,如今又是和郡王的福晋,我一介江湖草莽,每年奉王爷与福晋宠召已属天大荣幸……”

美福晋笑了笑,道:“今年你显得比去年更生份,更拘谨,难道要我陪着你站着说话么?”

李雁秋道:“不敢,那么我告罪了。”这才坐了下去。

坐定,美福晋抬眼深注道:“什么时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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