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轮我终于打出了久违的全中，刘博士补中。比分我开始略微反超了！

我慢悠悠地望着刘博士，嘴角略微上扬，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自古穷兵黩武者，有几人能得善终？

但是战局千变万化，我刚刚松一口气，危机又旋踵而至，第8，第9轮我没打好，刘博士还我一个全中，一个补中，比分又开始拉大。

转眼就只剩最后一轮了，我计算了一下积分，要是我最后打出全中，或者最少首轮倒8瓶以上的补中，还有翻盘的可能。

一泓春潭绿可折

特意选了16磅的球做最后一击。算好了角度把球抡出去，球滚动的时间显得特别漫长。倒了8个瓶，但是剩下的2个瓶一边一个，位置非常不好。

该我补打了，我还是要了一个16磅的球。看了一下杨笛和庄梦蝶，她们也显得很紧张。

以前在足球场上，我也经历过罚点球最后一个出场的时刻，成败只在出脚的一瞬间。成功的关键是心里素质和运气，技术倒显得是次要的。

深吸一口气，我摒弃杂念，内心澄明。心里只想着这个球，似乎我漫长的一生都在打这一个球。把我的尊严和血­性­融入球中，当它呼啦啦滚出去时，希望将攻无不克，无坚不摧。

保龄球出手了，但是结局未能如愿，这次运气没有站在我这一边。唉，分瓶，剩下一个瓶孤零零留在球道尽头。看来今天的好运，在练球时接连3个全中已经用完了。想要赢球，只有等待刘博士的超级失误了。

刘博士最后一个球是全中，胜利者善始善终，以完美的结局谢幕。

我轻轻鼓掌，微笑着伸出手去，大度的向他表示祝贺。

庄梦蝶和杨笛也把掌声送给刘亮。成者王败者寇，自古如此，我没有意见。

毕竟是老了，不服老不行。我曾经在球场上威风八面，风水轮流转，当时得意之时，又何曾想到有今日之败？

我上二楼把郭益林拉下来与刘亮一争雌雄。简单说了声你们玩，我去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径直上了二楼。点了一支烟，找了一个冷落的，靠窗户的椅子坐下。

对面是香格里拉大酒店，2个小时前还是灯火通明，高朋满座觥酬交错，道不尽的富贵与喧嚣。我和庄梦蝶轻轻碰杯，低头喝酒时看见酒水荡漾。电光石火的瞬间，杯中隐隐看到庄梦蝶长发披肩，绛点红­唇­，轻描秀眉，脸上施着淡淡的胭脂和眼影，穿着喜庆的大红礼服，左胸别着玫瑰红胸花，永远是那样美丽优雅，她在向客人们敬酒。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传来了唢呐曲《黄土情》，声调高亢穿云裂帛。正当乐声渐高渐远，她弹的《高山流水》又绵绵不绝响起，铮铮的琴声中飞瀑溅玉，一泓春潭绿可折。潭水旁山花烂漫碧草如茵，蝶舞蜂绕，翠谷鸟鸣。涓涓的流水，承载着泰山一样厚重的深情，滔滔不绝汩汩而下。终于繁华落尽，爱成云烟，佳人已走远。最后留下的是幽咽的二胡声，泠泠寒泉冷月投波，波心荡。泉边回响着一声叹息，竟然穿越了千年万年。

我突然醒悟，原来那只是瞬间的南柯一梦，梦里似喜似悲笑笑痴痴，怎奈黄粱不醒。

（附：保龄球的积分方法。1、保龄球按顺序每轮允许投2个球，投完10轮为1局。2、每击倒1个木瓶得1分。投完一轮将两个球的“所得分”相加，为该轮的“应得分”，10轮依次累计为全局的总分。3、保龄球运动有统一格式的记分表。第一球将全部木瓶击倒时，称为“全中”。示，该轮所得分为10分。第二球不得再投。但按规则规定，应奖励下轮两个球的所得分。它们所得分之和为该轮的应得分。4、当第一球击倒部分木瓶时，应在左边小格内记上被击倒的木瓶数，作为第一球的所得分。如果第二球将剩余木瓶全部击倒，则称为“补中”。该轮所得分亦为10分。按规则规定，应奖励下轮第一球的所得分。它们所得分之和为该轮的应得分。5、第10轮全中时，应在同一条球道上继续投守最后两个球结束全局。这两个球的所得分应累计在该局总分内。6、第10轮为补中时，应在同一条球道上继续投守最后一个球结束全局。这个球的所得分应累计在该局总分内。一局总分为30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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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木疙瘩脑瓜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霏霏细雨，在汽车前灯的照­射­下纷纷扬扬，密如牛毛，冷风中飘摇成不规则曲线无声洒落。路灯笼罩着桔黄|­色­浑浊的光晕，一盏盏依次排开，延伸到黑坳坳江边。喧闹的街道变得冷清，行人撑起雨伞，脚步匆匆。斜对面小超市的门仍开着，老板还在盘守着今天最后的生意。公汽站牌下，一对恋人在撑开的红­色­小雨伞中紧紧相拥。

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我的左肩，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是庄梦蝶。

我顺势站起来，笑着说：“梦蝶，快坐。怎么没在下面玩了，打球累了吧。”

庄梦蝶直直地望着我，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关切地说：“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抽烟？”

我的回答含糊其辞：“好久没有运动了，刚才出了一身透汗，来这里喘口气，恢复体力后准备和刘医生挑灯夜战。你冷吗？我叫服务员跟你送一杯热咖啡来吧。”

两人各执一词，我说我的，庄梦蝶还是说她的，“烟太抽多了，会对你的心和肺有伤害。”

我索­性­节外生枝，“好啊，你绕着弯骂我，说我这人黑心黑肺。”

庄梦蝶呵呵一笑，“明白就好。老实交待，烟龄有多长了？”

“不长，才十来年。”

“那还不长！能戒掉吗？”

“好像很难。”

庄梦蝶问：“难道当初不知道吸烟有害吗？”

“知道。高考前看书到深夜，人生机遇在此一搏。一杯咖啡一支烟，主要是提神。青烟袅袅，没有想到要代表潇洒或者深刻。上大学后，我们寝室有个烟友，叫杨伟浩。那人是个地道的烟鬼，抽烟总要给我上一支。他家里是卷烟厂的，每年都能分到若­干­条内部好烟。寒暑假返校后，每次都要跟我带上两条，那时候才是真正上了贼船。唉，从此烟海无边，回头无岸。”

庄梦蝶问：“以后找个女朋友，如果她不喜欢你抽烟，你能不能为她戒掉？”

我开始口没遮拦，又在胡乱回答：“凡事还有个先来后到，香烟也是我的朋友，多年来对我不离不弃，情深意笃。如果一定要戒，看来只有戒女朋友了。”

庄梦蝶显然对我的回答非常不满意，无可奈何的说：“真是榆木疙瘩脑瓜，谁轻谁重都分不清楚，女朋友和烟怎么能放在一起比？”

咖啡送来了，我说梦蝶快趁热喝吧，等会儿出去，外面很冷。

庄梦蝶喝了一口，亮晶晶的汤匙在杯中轻轻搅拌，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她半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其实，我刚才挺开心的，你那么傲气，原来也有被打败的时候。”

败军之将，不敢言勇。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输的，我说：“我经常被打败，有时败得一塌涂地。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被打成筛子。”

庄梦蝶笑了，眼睛忽闪忽闪，“谦虚了不是？”

你同样不能阻止我爱你

“没有。说到傲气，多半是自信心不足的表现。古人有这样一句话，不足于内，必示强于外。”

庄梦蝶毫不犹豫地说：“不对，你的傲气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表里如一。不光是傲气，有时还有冷漠。没有丝毫的掩饰，也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尽管当时你可能口里是在说恭维话。”

我说：“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梦蝶，你要知道，我是一个药品代理商。平时和你们大医生说话，可不敢得罪你们，像一个小媳­妇­讨好婆婆，低眉顺眼，投其所好。但是时间长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也就越大。”

庄梦蝶嗔怪道：“你说得很对，比如现在，你对我说话就是投其所好，见风使舵。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回应。不动声­色­，就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倒还想起了电影里评价坏人的台词，高，实在是高。”

我哪里是拒你于千里之外，我是无法靠近你，但是这的表白实在说不出口。我沉吟半晌，只好转移话题，问庄梦蝶：“郭总和刘博士在保龄球道斗法，到底谁赢了？”

庄梦蝶说：“两个人棋逢对手，各赢了2局，打第5局时刘医生接到一个电话，有事先走了。我上来时郭总正在教杨笛打球。”

“刘博士保龄球打得不错，我不是对手，甘拜下风。”

“经常有人请他打保龄球，他自己还每天坚持打网球。据说每天早上6点，医院集体宿舍附近的网球场还没有开门，就翻铁栅栏进去一个人练,风雨无阻。7点钟回到宿舍盥洗间冲冷水浴。你不知道，他在我们医院很出名的。”庄梦蝶说着，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我不明就里，问她：“坚持锻炼身体是好事啊，刘医生很有毅力的，我就做不到，你笑什么呢？”

庄梦蝶好不容易止住笑，接着讲：“我是听杨笛说的，每年冬天滴水成冰的时候，早上7点钟好多人还没起床，男盥洗间先是一大桶冷水从头泼到脚的巨响，接着就传来很恐怖的惨叫，还夹杂一些捶胸跺脚的声音。杨笛说比杀猪还恐怖，整个楼都在震动。”

我忍不住大笑，想起了一件事，有些突兀地说：“我有这种感觉，刘医生一定在你这里吃了闭门羹。”

庄梦蝶毫无扭捏，回答落落大方：“其实，他人挺好的。喜欢钻研，是个做学问的料，英语超级­棒­。前些时我们在一起做课题，共事2个多月，他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但是爱情，毕竟是要讲究缘分的。我跟他说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们可能不太合适，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淡淡地说：“刘博士一定是这样对你说的，你不能阻止他爱一个人，他不会轻易放弃。”

庄梦蝶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浓密的黑发遮住了她半边脸，最后幽幽叹了口气：“是的。你太聪明，又冷静得可怕，把一切都看透了。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爱一个人原来这样彷徨无助，这样容易受伤。是一种疼，你懂不懂？压在心的最底层，发不出来的疼。这也是我刚才为他鼓掌的原因。”

刚才轻松的话题顷刻间又变得沉重起来，我再次无话可说。

如果你没有男朋友，如果我不是药商，或者你不是医生，我想，你同样不能阻止我爱你。

你的音乐天分非常高

雨越下越大了，打在玻璃上快速往下流淌，模糊了窗外的视线。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光盘，递给庄梦蝶：“这是我用手机跟你拍的生日像片，效果还不错，都刻录在这张光碟里，你回家后直接复制粘贴在硬盘上就行了。”

庄梦蝶接过光盘，并没有道谢，而是问我：“你怎么没在网上发送给我？”

我没法解释，一直都在压抑对她的思念，根本就不敢上网。随口找了一个理由，对她说，现在很多病毒通过MSN文件的副本传播，弄不好会让系统崩溃，你电脑里的重要数据很难恢复。

庄梦蝶不满地说：“哼，满口柴胡，欺负我不懂电脑。你在MSN加我为好友，就会让系统崩溃？”

我说，有的病毒会自动寻找MSN上的好友IP地址，把带病毒的文件发过去，只要你点击打开就中招了。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又何必多此一举，缘木求鱼？

庄梦蝶说：“如果我在手术室站了一天，回到家后觉得累了，心里偏偏又很乱，想在网上见见你，跟你说说话，你是不是认为，这都是多此一举，缘木求鱼？”

喝了一口咖啡，醇香浓郁，咽下后慢慢变得苦涩，我说：“梦蝶，今天我回去后就加你。嗯，我听了你弹的古筝，非常不错，余音绕梁。有机会一定要当面请你弹一曲，聆听天籁之音。”

庄梦蝶笑了笑，“什么天籁之音？要是被旁人听见了，我还真丢不起这人。这几首曲子是两年前录制的，当时弹了好多，拿得出手的都刻进光碟里了。现在工作忙，很少弹了，指法也僵硬生疏了。”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弹古筝的？”

“5岁。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同时还练了几年的舞蹈，读小学还拿过杭州市少年古筝比赛第二名。上中学时音乐老师美丽高雅，多才多艺，是我崇拜的偶像。考上音乐学院，以后成为老师那样的人，一度是我唯一的理想和奋斗目标。”

我问她：“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最终选择了学医呢？”

“后来我发现，无论再怎么努力，我的古筝水平一直停滞不前，很难再提高了。读高三时我妈大病了一场，心里急得不得了，却又束手无策，高考填志愿毫不犹豫选择了学医。”

我中肯地说：“其实，你的音乐天分非常高。唯一缺少的，也许就是人生的阅历。如果你当时坚持练下去，假以时日，可能会比你在医学上取得更大的成就。”

“好了好了，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我自信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呢，我还是要谢谢你，你偶尔——也很会说女孩子喜欢听的话。”

我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那就来点悲惨的，说些女孩子不喜欢听的话。读过柳敬亭传吧。柳敬亭是个说评书的，一生几起几落，他什么都经历过，什么都感触过。书上记载，其豪猾大侠、杀人亡命、流离遇合、破家失国之事，无不身亲见之。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我的意思是，音由心发，音乐也是这样。”

庄梦蝶脸­色­微变：“天啦！你的记­性­这么好，古文倒背如流，你到底读了多少书呀？”

我说：“我喜欢的文章，很自然就记住了，没有刻意要去背。时间不早了，我们下楼去看看。”

十点半了，我们一行十多个人也玩得差不多了。出了俱乐部，雨仍然下个不停，医院有2人是开车来的，各自带上几个人先走了。郭益林在俱乐部门口拦下了三辆的士，除了杨笛和庄梦蝶，按照回家的路线亲自安排医院的客人上车，每位司机给了100元钱，嘱咐一定要把车上的嘉宾送到家。最后才说：“今天我喝了不少酒，驾车怕被警察抓住，就坐在副驾驶室，余仁你来开车。杨笛家在武昌，路程比较远。先把杨笛送到家，再送庄医生。”

郭益林老­奸­巨滑，庄梦蝶才上来半个小时，他就把杨笛的家摸清楚了！

庄梦蝶和杨笛同时表示不用再麻烦我们了，她们可以自己打的回去。

郭益林说这怎么行？现在太晚了，怕路上不安全，就让余仁送你们一程。外面雨大，你们站着别动，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车调头开过来。

几分钟后郭益林把他的宝马车开过来停下，从驾驶室里钻出来说，他还有点私人事情要找俱乐部老板，不跟我们一起走了。等会儿他自己打的回去，嘱咐我用他的车把庄梦蝶和杨笛送回家，再把车开到他家大院停放。说完就把车钥匙递给我，在我伸手接的一刹那，略微用劲在我手上按了一下。

我明白郭益林的意思，他在无声的告诉我，利用这个大好机会，乘火打铁，一鼓作气擒获这两个妞。

反上梁山，我当草寇去了

郭益林自作聪明，其实也是六个手指抓痒，平白就多出了一道！庄梦蝶的男朋友在美国读博士，杨笛和她男朋友好得如胶似漆，到现在他似乎还是一无所知。或许，他知道了一点点，但是他认为，这都不是问题。

我发动引擎，郭益林挥手向坐在后排的两位女士告别，脸上的表情老实巴交的，看不出有丝毫的绵里藏针。

下雨路滑，不敢把车太开快。挡风玻璃前面的雨刷已经开到最大，不停地做着扇形运动。刚把一拨雨水刷­干­净，没等到下一次摆回来，车窗玻璃又变得混沌不清。可视度实在很差，今天我开车格外小心。

杨笛突然说：“郭总的保龄球，不比你这个教练打得差呀。”

我一直在集中注意力驾驶，老半天才回答，他经常练习，没事就跑去玩，熟能生巧。玩保龄球和玩高尔夫球一样，都是烧钱的游戏，必须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后盾。我和郭益林不能比，他兴趣来了可以随时去，咱玩不起。

杨笛说：“郭总今天喝了不少，我看他酒量不错，为什么以前就在外面喝醉了，要你们扶着回来？”

我说不要和驾驶员说话。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庄梦蝶却说，一个人在外面喝醉了，一定是有伤心事，杨笛你就别多问了。

这场冬雨下得如此之大，是很罕见的。由于能见度太差，路况不好，所有的车都开得很慢。前面又好像堵车了，我索­性­把车停在路边，等雨小了再走。外面是哗哗哗的雨声敲打车窗,我开始回答杨笛的问题，跟她们讲了一个微型故事。

郭益林第一次去女朋友赵燕家，也就是现在的郭夫人家里，赵燕的父母对郭益林的形象略感失望，再加上他不是本地人，对郭益林的态度有点不冷不热。郭益林闷闷地吃了一顿饭就匆匆告辞。回校后问赵燕是怎么回事，赵燕一看隐瞒不过，尽可能委婉地说，她的父母觉得郭益林长得不够高大，还楞是不敢说门当户对的问题。

郭益林是山东血­性­汉子，受了刺激后怒发冲冠，说起话来逻辑混乱，完全找不着北。顺手指着路边一棵梧桐树，说这颗梧桐树长得够高大的，十几层的教学楼就长得更高大了，不是要高大吗？你嫁给它们好了。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赵燕追上去一把抱住郭益林，委屈得嚎啕大哭。

杨笛感慨，一言不合，也不在乎女朋友的感受，就可以放弃一段感情甚至是一段姻缘，肚量也太小了吧。你们这群人的德­性­！

我淡淡地说，刚才我跟梦蝶说过，傲气，多半是自信心不足的表现。度量和从容，那是强者的特权。只有占着优势，至少是在对等的情况下，给予对手应有的尊重。但是我一文不名时，唯一不能丢下的，就只能是尊严了。如果当时换了我，讲合理不合理就太搞笑了，既然我配不上你的家庭和你的千金，提出分手，只能是唯一的出路。

杨笛说，不可理喻。

我说杨笛，将心比心，如果你找的是一个亿万富翁的儿子，男朋友再爱你，可人家父母处于生意上，或者别的方面考虑，不是太接受你，你会怎么样？

杨笛冷笑，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要去找一个绔纨子弟。但是不管他是什么出生，只要我觉得离不开他，就会努力去做，让他父母慢慢接受我。

我说，男女有别，那是你们女孩子的想法。我和郭益林一样，如果我女朋友的父母觉得我配不上他们女儿，那么，我可以放弃他们的女儿。放弃，并不是不爱，有时是因为太爱，爱得绝望。这种情况下，我唯一还可以支配的，唯一不能放弃的，就只有自尊了。古人为了尊严不吃嗟来之食，生命都可以放弃，何况现在只是放弃一个女朋友，一段爱情？如果我的女朋友需要我的肾，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移植给她。如果哪天遇到只有一个生存的机会，我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让她活下去。但是如果她说，把你的自尊心给我，我就嫁给你。对不起，这个我做不到。

庄梦蝶说，好了好了，人各有志，你们都不要再试图说服对方了。我倒是想知道，郭总以后是怎么和夫人破镜重圆的？

我说，郭益林终于“雄起”了一回，竟然在赵燕面前大吟“反诗”，嘿！公然造反了。赵燕一看这次情况不对头，郭益林似乎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准备要反上梁山，要一个人落草为寇，只好低三下四，对郭益林进行招安。有几个月赵燕对郭益林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早请示晚汇报。弄得郭益林这个ST亏损股身价暴涨，每天5％的涨停版，一条直线往上拉，让我们寝室的另外几个光棍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回到家赵燕整日以泪洗面，哀怨悲伤。她父母就这一个宝贝儿女，郭益林看上去还算“老实”，心一软，就认了郭益林是乘龙快媳了。

庄梦蝶笑着说，那时候，有没有人对你百依百顺，早请示晚汇报？

歌声如泣如诉

我说，早请示晚汇报，百依百顺并不是什么好事。几个月的感情债，那是赵燕放的高利贷，可怜的郭益林却要当牛做马，用一生去偿还。

两个女孩儿立刻组成战略同盟，联合起来攻击我。庄梦蝶说：“越说越离谱了！老实回答不许隐瞒，你读书时，有多少人对你放过高利贷？”

我笑嘻嘻：“我的历史清白得像一张宣纸，就是哭着喊着，也没女生愿意借我高利贷呀。那时候我经常愤愤不平地想，好歹咱也算个读书人，最多就是又穷又酸罢了，聊斋里那么多美丽善良的花仙狐妹，怎么就没有一个主动来找我的？”

杨笛说：“哈哈，只怕真有花仙半夜找上门来，你又变成叶公好龙了，吓得躲在床脚下不敢出来。”

十分钟后雨小了，我重新发动汽车引擎。先前到杨笛家去过一次，这次我不用她们指路，直接把车开到了杨笛家门口。

杨笛旧话重提，又要留庄梦蝶在她家过夜。庄梦蝶笑着说：“你回来这么晚，一定会挨骂的，我可不想当你垫背的。说不定你那位还要打电话来，怪我把你给带坏了。”

杨笛下了车，略感奇怪地望着庄梦蝶，不再说话，向我们挥手道别，一直看着我把车头转向。

车外细雨敲窗，路面上一凹凹来不及消褪的积水反着亮光，倒映出扭曲的楼房和路灯，车轮开过后溅起的水花向两旁散开。路边冷冷清清，深夜汽车比行人多出很多。

快上长江大桥时，一直后座的庄梦蝶说：“余仁，你把车靠边停一下，我想坐到前面来看武汉的夜景。”

我把车慢慢靠边停下，庄梦蝶走下了车，拉开了前门坐在副驾驶室，坐在我身边。

我提醒她：“系好安全带。”重新发动汽车。

庄梦蝶兴致勃勃地说：“来武汉快半年了，还没有真正浏览过武汉的夜景。黄鹤楼只去过一次，归元寺到现在还没去过。呵，坐在前面，感觉和视野就是不同，车速一快，就好像在云端里。”

我没有回话，我嗅到身边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袅袅不绝。我听到极具磁­性­的女声，字正腔圆，吐气如兰。我如依偎着一片云，徜徉在云霞中。我觉得心跳得很快。不敢侧身看她夜­色­中美丽­精­致的脸庞，怕突然汹涌而来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心里所有的堤防。

随手打开车载音响，播出的是惠特尼·休斯顿演唱的电影《保镖》的主题曲，《I will always love you》，音响效果很好，如泣如诉，如慕如怨，带着强烈穿透力和感染­性­的歌声，在车内回荡。

If I should stay

I would only be in your way

so I'll go, but I know

I'll think of you each step of the way

And I will always love you

I will always love you

Bitter-sweet memories

That's all I'm taking with me

Good-bye, please don't cry

we both know that I'm not

What you need

I will always love you

I will always love you

I hope life, will treat you kind

And I hope that you hāve all

That you ever dreamed of

and I wish you joy

And happiness

But above all this

I wish you love

And I will always love you

I will always love you

I will always love you

车上了长江大桥，烟雨锁江，两岸龟蛇对峙，中间流淌着一条千百年来时而温顺、时而暴戾的大河，与汉水交汇于此。解放后武汉曾于1954年，1998年遭遇特大洪水。地理上将武汉划分为长江以南的武昌， 武昌之名始于东汉末三国初，孙权为了与刘备夺荆州，于公元221年把都城从建业（今南京）迁至鄂县，并更名"武昌"，取“以武治国而昌”之意。汉水穿城而过，把长江以北划分为汉阳、汉口。古时汉阳在汉水之北，龟山之南，因得日照多的地方也称阳，又因古语“水北为阳，山南为阳”，故名汉阳。汉阳鹦鹉洲一带，历来是长江中游商船集散的地方。唐宋元明各朝代，商业手工业持续繁华。汉口原叫江夏，因发源于陕西的汉水是当时交通便利的水道，陕西商人乘船沿汉水而下至江夏做生意，开始把江夏改称汉口，即汉水的出口。历史上，汉口，汉阳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同步发展的。直至明代成化十年（公元1474年）汉水改道，从龟山北麓入江以后，汉口才迅速独立发展。 成为一座新兴商埠，名声和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武昌和汉阳。明末清初，汉口已与河南朱仙镇、广东佛山镇、江西景德镇并列为全国四大名镇。汉口的港口贸易运输业颇为发达，成为我国内河最大的港口，“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居民填溢商贾辐楼，为楚中第一繁盛处”，颇能反映其繁盛。清乾隆年间，汉口更盛于世，仅“盐务一事，亦足甲于天下”。1860年，汉口开埠，江海直航；随后京汉、粤汉铁路的铺设，更使武汉四通八达，成为华中第一重镇，有“九省通衢”之称。

从桥上远远望去，汉口灯火璀璨，溢彩流光，一幢幢楼宇拔地而起，欲与天公试比高。江上波浪起伏，满江瑟瑟，豪华游轮上彩灯闪烁，夜夜笙歌。

明日相逢，又是陌路

到了汉阳桥头后一路下坡，车载音响开始播放《it is time to say goodbye》，庄梦蝶细心地听着歌曲。车里气氛沉闷，我调低了音量，把左车窗打开了一丝缝透气，凛冽的寒风立刻夹杂着星星雨点，吹扫着我的面颊，向下涌进衣领。轻曼的离别歌声，窗外的幽咽风声，萧萧雨声，汽车马达的轰鸣，轮胎与滑湿路面特有的摩擦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马路上灯火璀璨，车内倒是显得昏暗。像庄梦蝶刚才说的那样，我也有了身处云端的感觉。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以后尘封的岁月里，我是不是一直记得，有一个奢侈的夜晚，曾经和你风雨同舟。

如果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为了此刻的相见，我曾经在哪里苦苦修炼？朝云暮雨时，我又站在哪个山头，临风伫立，翘首以盼。

突然发现我爱上了庄梦蝶。那么深深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庄梦蝶。夜­色­太美好，不忍分离。

歌声像一条忧伤的暗河，无声地侵袭着我。该说再见了，夜幕深沉，笼罩着无边的苍凉。浮生若梦，离开了庄梦蝶，整个世界顷刻变得虚幻和滑稽。我仿佛看到，庄梦蝶下车以后，我在孤零零地开着车，右边的座位上空空的，和两个人在车里的反差是那么大。

我仿佛看见，今夜的酒楼舞厅，萦耳笙歌，喧嚣与繁华，一切的一切，也许在梦醒之后，都会还原成聊斋里的流荧古墓，深山颓寺。空旷的荒野里月出惊鸦，蛇走狐藏，鬼魅横行。酒醒之后，可能会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寒冷的青石板上，朝露浸湿了衣衫。早已是鸟去树空，梦中的残泪却还挂在脸上。

该说再见了，把所有的思念放下，所有的心痛封藏。淡淡相对，从容离别。当你走出车门，明日相逢，又是陌路。

车上了航空路立交桥，庄梦蝶说：“余仁，你知道武汉哪里的夜景最好看吗？”

我说：“这我没有比较过。不过要看夜景，长江二桥应该也不错，你要去吗？”

庄梦蝶说：“要去。”

我关掉音响，加大马力，汽车如汪洋中的一条船，沿着既定的航道，高速驶向彼岸的灯塔。

武汉长江二桥是一座双塔双索斜拉桥，汽车从桥上经过，巨大的缆索一根根依次掠过。我感觉是进入到了一个封闭的单向隧道行驶，两壁是美不胜收的风景画，心情可以任意放飞。而一旦驶出隧道，一切都留在刚才那个时空里，反光镜里看到的只是隧道出口迷茫刺眼的白­色­灯光。

忧伤似乎感染了庄梦蝶，她对我说：“杭州是一座旅游城市，没有武汉这么多的高楼。读中学时我经常去六合塔玩，然后步行走过钱塘江大桥。那时候也不知道累。走热了口渴了，就在路边买茶喝。每年农历八月十八，我都要去海宁看钱塘江涨潮。我现在经常在梦里，听到了潮水的声音。余仁，我想家了。”

我点点头，神情凝重。

总有一天，我要再去杭州。兴许还能在六合塔上听到你青春洋溢的笑声，在不远处飘荡。站在钱塘江畔，望着奔雷般咆哮的潮水，我一定能读懂你当时心里的震撼。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送君十里，终须一别，我把汽车开进小院，停在庄梦蝶的楼下。

我对她说：“梦蝶，到了。”

庄梦蝶侧着脸看我，半晌，才轻轻的说：“是呀，好快。就到了！”

庄梦蝶肩挎提包，拉开车门，走到车前隔着玻璃侧身轻柔地笑，对我挥挥手告别。

我在车里也对她挥挥手。望着庄梦蝶在汽车前灯中一步步离开，身影越拉越长。

忍不住头伸出车窗大声喊：“梦蝶！”

庄梦蝶转过身来，略为惊讶地望着我，长发在风中晃动，天上飘着细雨，她的眼帘湿湿的。

我说：“梦蝶，谢谢你！”

庄梦蝶用手拭去眼角的雨水，不解地问：“谢我什么？”

“谢谢今天晚上。”

庄梦蝶像是明白过来，温柔地笑着。从此以后，这张笑脸定格在我心里。

我发动引擎，缓缓地倒车，灯光再一次照­射­在她身上。马达低沉地咆哮，感到座椅在微微震动，如潮水席卷而来时的大地颤动。

庄梦蝶不会知道，刚才我想说的是，明年我们去看潮。

生意难做啊

在往H医院送药品之前，我先到公司财务室领取了这个月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