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姑娘要拔我舌头不难,我让你拔就是,”太湖夜雨刀嬉皮笑脸道,“但要用姑娘的嘴巴来拔哟,别的地方都不行哩。”众人大笑,杏月儿气得直跺脚,说不出话来。
门外的少林寺圆皓大师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了,他干咳了一声,对屋内众人道,“向施主和艾施主都已停手不斗了,张大侠请这位杏施主到下面客厅里一叙。”
杏月儿侧耳听外面,果然已经没了声息,她心里暗叹一声,都说见到夜枭不是好兆头,果然被言中了,今晚连番遇险,真是撞了邪了。
客厅里,张公琮负手而立在厅正中位置,在客厅正中的一张八仙桌上,端正地摆着那只楠木箱子,四周数十名白道武林好手团团围成一圈,把向牛丕和艾净围在圈当中,看向、艾两人的模样,头发也散乱了,衣裳也龌龊了,想必那场争斗,还是吃了点苦头的,虽然身上并没见挂彩,手脚的活动也是自由的,但在群雄的重重包围圈中,就算Сhā上双翅也飞不出去。杏月儿被押进客厅时,按例要搜身,因她是女人,兼之岳阳楼楼主对她有意,众好汉不想过分为难她,所以群雄让她自己挑一个人搜其身,哪知她别人不挑,专挑那少林寺和尚圆皓大师。老和尚无奈之下,通红着脸搜了她的身,杏月儿一边喊着“痒啊!”一边嬉笑着躲那老和尚的手,她娇憨地数落圆皓道,“你这老色僧,赶明儿我要到少林寺去见你们方丈,好歹也要告你个侮辱良家妇女之罪,你给我等好了。”
圆皓大师面红耳赤道,“是女施主自己选我搜你身的。”
“我不管。”杏月儿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句古训你不知道么?反正我一个黄花闺女被你沾了身体,如今算是被你给糟蹋了,你可得负责到底。”
圆皓大师吓得一个激灵,双手停了下来,杏月儿一边佯作解开腰带一边装腔作势地问他,“大师要我解开腰带么?”
圆皓大师赶紧摇手道,“我已经检查完了,不必解腰带了。”
“是么?已经检查完了呀?”杏月儿佯装大失所望地说,“可是大师,我这腰带后面可是有非常好看的东西哟。”
圆皓大师双手合十,口中连念佛号,心中暗骂这该死的小丫头,想坏了他几十年得之不易的修行不成。
杏月儿被搜完身后,被推入客厅,向牛丕对她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张公琮神目炯炯地盯视了她一眼,鼻中哼出冷气,慢慢地说道,“这样一来,你们这个盗贼团伙算是全部被抓捕归案了。”
向牛丕“扑哧”地笑出声来,他对杏月儿道,“抓捕归案,他们是官府中人么?”
杏月儿摇着头道,“他们才不是官府中人哩,我记得一个多时辰以前,他们还在骂我大宋的官员都是狗官。他要是成了官府中人,岂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耳光。”
“嗯,我知道了,”向牛丕面孔一板道,“他们是想私设公堂。”
杏月儿也跟着脸色一苦,表情凄婉道,“嗯哪,这帮家伙多半想要假公济私,暗害于我们了,这些人妄为白道中人,行事比黑道还黑,哎哟,我这可怜的小命啊……”这两人一唱一和,或捧或损地唱起了双簧戏,二人口齿伶俐,脑子转得飞快,说风便是雨地乱侃,群雄武功虽高,想找到能在口才上胜过他们的,却是万难,一时间整屋子里就只听见他们二人在嘀嘀咕咕、飞短流长。
“你们两个给我住口。”彭泽鼓王猛拍一掌他的腰鼓,鼓声里挟着真气,震得他二人耳膜嗡嗡直响,隐隐发痛,两人这才住口不语。
鄂州丐王鲁大脚对张公琮道,“老张,他们这个盗贼团伙还没全部归案哩,还有那只杀千刀的黑猫没见着。”
张公琮抚着颏下美髯道,“那猫儿不过是只畜生罢了,休去管它,不知张著夫妇和他家公子可曾醒来了?”
太湖夜雨刀李桐答道,“已经喂下解药了,再过一炷香功夫便能醒来。”
张公琮转目注视着向牛丕道,“你们夜闯张宅,意欲何为?”
向牛丕瘪了瘪嘴角笑道,“张大侠这是明知故问了,我们身为盗贼,所做无非鸡鸣狗窃之事,只是今晚运气不好,我们换两地儿,你们也跟两地儿,处处与我们撞车,真是晦气。”
张公琮手掌拍着八仙桌上的楠木箱子,眼中爆出一道冷光道,“素闻大盗向牛丕不出手则已,要出手必有大买卖,可是这幢寒碜小楼里,又有何宝物落入你那法眼了?”
向牛丕直视他的目光,毫不回避道,“张大侠该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道理,我们既已被你逮到,也就不说欺瞒之话了,你手里的那只小箱子里装的,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是么?”张公琮问道,“能告诉我里面是什么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杏月儿Сhā话道。
张公琮“嗯”了一声,眼睛看着箱盖,迟疑道,“此物是这家主人之物,要打开也得由主人本人自己打开。”
向、杏二人同声在肚子里骂他“假正经。”向牛丕说道,“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得了,这是张择端的一幅《清明上河图》,张择端你应该知道吧,应该算是你的亲戚。”
张公琮震惊道,“这就是《清明上河图》?传说当年张择端在汴京画完这幅画后,被宋徽宗奉为国宝藏入宫中,可惜过了没多久,金人便打到了汴京城,从此这幅画便下落不明了,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
“是啊是啊,而且还是重新落入张择端后代的手里,这也叫物归原主了。”向牛丕说道,“这幅画价值连城,所以我才会来盗图的,既然这次不幸被张大侠逮住,那我答应你,以后再不染指这幅画便是。”他瞒住了此画中有关清明印线索一事,群雄只当他是贼性难改,专找值钱的东西下手,却没想到其中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幸亏白道高手们不知清明印一事,否则他们遇到的阻力就更大了。
这时川东赌王舒光光在人群外喊道,“老张,张著已经苏醒过来。”
“把他请进来。”
川东赌王舒光光扶着张著走进客厅里,这张著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他不过一介书生,见满堂英雄个个气质轩昂,手执兵刃,眼神锐利的样子,心下先自害怕了几分,只当自己家里遭强盗打劫了,吓得两腿直发软,恨不得马上昏死过去。
张公琮赶前两步来到张著身前抱拳道,“在下张公琮,东武人氏,先祖是张择圣,不知先生可听说过此人?”
“张择圣?”张著神情茫然地重复了一句,摇摇头。
张公琮继续提示道,“张择圣有一堂兄名为张择端,自幼习画,后入翰林画院。先生应该知道张择端其人吧。”
“张择端啊?”张著嘀咕道,“那是家祖。”
张公琮抚须笑道,“那我们该算是亲戚了,我小先生几岁,该算堂弟才是。”
张著戒惧地对他笑笑,他对这突然冒出的亲戚真有点不敢相信,可是看此人的派头,似乎是这一屋子好汉的头领,这种人却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既然他要认亲戚,为保自家性命,权且先认下再说,这时他的目光落到八仙桌上的那只楠木箱子之上,不禁呼吸一窒,惊呼道,“哎呀,我的图。”他疾步向楠木箱子跑去,张公琮也不拦他,看着他抱住箱子,把箱盖打开,看了一眼箱中的画轴,又把箱盖给合上。
张公琮皱了皱眉头道,“堂兄只管好好检查这幅画儿,莫有什么闪失。”
“这幅画儿确是我先祖留下的遗物,应该没错。这画儿不过是先祖的涂鸦之作,并不值几个钱,嘿嘿……”张著一边干笑着,一边缩着脖子,使劲把楠木箱子往自己身后藏,生恐这些人把他家的家传宝贝给抢去了。
张公琮见他眼神躲着自己,又不敢放松看箱中之物,知其对自己还有戒心,他捋着颏下美髯,用手指指着向牛丕对张著道,“堂兄可看见此人么?他是中原著名的盗贼之一,今晚此贼溜进你府中,用迷|药迷倒了你们一家三口,然后盗到那幅画轴,正当他们要逃跑时,适逢我来找堂兄认亲,把他们给堵在屋里了,也幸亏我们来得巧,堂兄的家传之宝才没被他们给盗出去。”
向牛丕对着张著一躬到地道,“小人确实对张大人的这幅画儿起了觊觎之心,是张大侠令我悬崖勒马,还请张大人原谅我则个,从此后小人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全非,做个济世救人的好人。”他这里认罪态度良好,是想在群雄面前留个好的印象分。
张著见向牛丕和张公琮两人一说一唱,就象戏台上唱黑白脸的,只当这两人有什么阴谋诡计,愈发紧张起来。
张公琮见他紧张得头上直冒汗,两腿直打战,知其被这满屋子的人吓得不轻,他心中感叹一声,对张著温言说道,“堂兄最好还是仔细检查一遍那幅画儿,这姓向的盗贼狡计百出,为人极端阴险,大凡经他贼手碰过的东西,多半会有问题,堂兄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小心能驶万年船,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他是白道先驱,对黑道上的那些鬼伎俩多有了解,他知道象向牛丕这种名盗,鬼名堂是层出不尽,防不胜防。
张著见他如此一说,只好打开箱盖,缓缓展开画轴,仔细地检查画中的内容……向牛丕、杏月儿和艾净这三人那颗心哟,随着画卷的展开,三人的心脏随之往嗓子口升,眼看着画卷就要展到一半了,三人眼睛瞪得浑圆,背脊上已被汗珠沁湿,心里那个急啊,真恨不得天地就在此刻塌下来才好。
突然,正在展画的张著停下动作,向、杏、艾三人心里一个格登,同时在心里哀叹道,“完了,被发现了。”
其实张著心里也很急,他视《清明上河图》为家传之宝,素日里从不敢拿出示人。此刻周围围着一大群陌生人,而且个个象强盗爷似的,大眼小眼齐刷刷地瞪着他手里那幅画儿看,怎不令他心里发毛?所以当他把画检查到一半,确认这画儿是真迹,没有出错时,他决定把画儿收入箱子里不让周围人看下去了,他停下展画的动作,重新把画轴卷收起来,并对张公琮道,“这画没问题,堂弟啊,谢谢你帮我从贼手里夺回画儿。”
向、杏、艾三人暗嘘了一口气,同时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没出问题就好。”张公琮同样舒了一口气道,“这幅画儿该算我张家之宝了,堂兄一定要妥善保藏着,莫要再落了歹人之手。”
“是啊是啊。”张著小心翼翼地揣摩他话中意思,他小声说道,“幸亏堂弟从歹人手里把这画儿给夺回来,小兄我以后一定收藏妥善了,保证再也不会让歹人给偷去。”
向牛丕见时机差不多了,对张公琮抱拳道,“张大侠,小的这厢知错了,我在这里当着诸位好汉的面向你保证,以后绝不染指张著张大人手里这幅《清明上河图》,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这一遭吧。”
白道群雄自从知道韩侂胄之死与向牛丕无关后,对这个他们一路追杀,几度险些丧命在他们刀下的盗贼还是心有歉疚的,其实向牛丕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不错,因其盗名虽盛,却从未听闻有杀戮行为,白道群雄多是讲理之人,知道得放过时且放过的道理。张公琮与众人交换了一下意见,突然问向牛丕道,“向兄弟可愿改邪归正,从此不再偷盗?”
“这就难倒我了,”向牛丕苦笑道,“在下若是答应你了,就是对自己不负责,其实盗亦有道,在下并非大恶之人,做事自有分寸。大侠该知每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善恶的天平只能随性掌握,而不是仅凭口头上一句承诺就能把一辈子修行全押上去的道理。”
“好一个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张公琮抚着美髯,口中反复地回味了一遍,他猛地对门口扬了扬手道,“好吧,现在已经没有理由再留着你们了,以后江湖上若再碰到你为恶,就不会象今天这样让你轻松过关了。”
群雄让开一条道儿,向牛丕、艾净和杏月儿向他们抱拳为礼,道声多谢,然后向门口走去,在即将跨出门槛时,张公琮忽然对杏月儿朗声道,“杏姑娘请留步。”
三人心里“嘭”地一乱跳,暗惊:莫非杏月儿身上的秘密被他看出来了?
杏月儿心惊肉跳地转过身来,对张公琮展颜傻笑,张公琮问她,“杏姑娘那只猫儿有趣得紧,敢问姑娘是否愿意割爱,送给我来豢养?”
三人暗舒一口气,原来是这么一个故事。杏月儿面容恢复轻松,她笑道,“不好意思,我那猫儿随我多年了,只认我这一个主儿,其余任何人都无法使唤他,就算我把他送给张大侠,只怕你也关不住他,过不了几天,他还是会来找我的。”
听她这么一说,张公琮知道不可勉强,对他们抱拳道,“既然如此,不养也罢。诸位保重,我不送了。”
三人走出小楼,站在天井空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哑然失笑,感觉真象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又重见天日一般,这时黑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蹿出,跳在墙头对他们叫了一声,向牛丕低声道,“我们还是快点离开中都城吧,别要夜长梦多,又出什么意外。”
三人一猫走出张家小院,杏月儿在踏出院门时,复又回头望了眼院中白果树的枝头,只见枝头上那只夜枭还在原处矗立不动,两只眼睛发着黄橙橙的光芒,一闪一闪地,说不出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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