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牛丕、杏月儿、艾净和田歌连夜离开中都城,三人一猫惶惶如丧家之犬般驾着一辆马车向南逃窜,一路上餐风露宿,一刻也不敢停顿,直到过了白洋淀地界,方才舒了一口气,减缓速度,信缰而行。这一日,他们进入清远县境,杏月儿坐在车辕边上驾驶马车,向牛丕和艾净则缩在马车车厢内参研《清明上河图》中的有关于清明印的线索。
马车沿着干燥的黄土道缓缓而驰,路旁房屋颓败,农田青黄不接,连年的战火使得金国百姓的民生艰难,路边常可看见饿殍之尸,车子转过一道斜坡,不远处,清远县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
忽然,杏月儿发出“哇”地一声怪叫,霍地钻入车篷里,正在研究《清明上河图》的向、艾两人闻声抬头看她。
“不好了,不好了。”杏月儿紧张地缩躲在车篷一角,面色紧张地对两个伙伴向车窗外指了指道,“路边走着一大群我师门的人。”
向牛丕和艾净从车窗向外看去,只见路边排开一列站着七名身穿银灰色道袍,头Сhā云状和田玉头簪的妙龄小道姑,此时他们所乘的马车正从这群小道姑身边驰过,众道姑见马车车辕上空无一人,仅有一只黑猫端坐车厢前,紧张地口咬着缰绳在装模作样驾马车,全部抑止不住地掩嘴大笑起来。
艾净微蹙眉头,淡声说道,“看她们的年龄,应该是你的师侄辈才是,这些人的道行也稀疏平常,你堂堂一个长辈,要怕她们作甚?”
杏月儿虽然只有二十四岁,却是终南山仙霞洞掌教妙玉子的嫡传弟子,在门中的辈分算是比较高的,她侧眼小心地斜瞥窗外同门的身影,低声嘀咕道,“我是被师父赶出山门的弟子,碰上这些小同门,一旦纠缠起来总也麻烦,还是不见为妙。”
向牛丕把《清明上河图》缓缓卷起来,他神情疲惫,一边用拇指按摩着太阳|茓一边说道,“半个时辰前我们碰到稻香叶城的三名喇嘛,这会儿又遇上终南山仙霞洞的弟子,这些玄门弟子突然出现,该不会是冲着我们的清明印来的吧?”
“我看不象。”艾净摇头道,“虽然有好几路人马在争夺清明印,但清明印的消息并没有在江湖上公开,看这些玄门弟子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他们的辈分都很低,道行也不高,不象是身负使命,多半是左近有什么玄奇的事件发生,引起了这两派玄门大派的注意,派出门下弟子过来查看的罢了。”
向牛丕把目光由窗外收回,爬向车辕,从黑猫田歌口中取过缰绳,他抚摸着肚皮说道,“从中都城里出来后,一路狂奔,还没好好吃上一顿,这会儿肚子饿得慌哩。”
一说到吃,杏月儿顿时来了兴致,她这番在中都城里发了一笔小横财,正骚乎乎地想着到哪里去花银子哩,她拍着胸脯笑道,“前面就是清远县城,虽然比不得中都和临安那般繁华,好歹也是个大县城,待会儿下馆子去点几样好菜,吃饱喝足再上路,我请客。”
向牛丕吃吃笑道,“瞧你这副德行,整个儿就是一暴发户,做贼的该当收敛点才是。”
杏月儿白了他一眼道,“喂,你可别把我与你划上等号,我和艾姑娘不过只做了一夜的贼罢了,以后还是正经人。”
向牛丕嗤鼻道,“俗话说一日为贼,终身是贼,你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他的语音刚落,便听得有马蹄声从清远县城方向传来,三人向来路上望去,只见两匹健马飞驰而来,骑马者为两个年轻道士。
向牛丕看清来者面孔后,立刻向那两名年轻道士打招呼道,“丹术子、丹寅子,你们都给我站住。”
两道士同时勒马,看清马车上的向牛丕后,赶紧作揖道,“是向师叔啊,小侄等刚才没看清师叔,失礼了,还望师叔谅宥。”
向牛丕问丹术子,“你们这么急匆匆地是要赶到哪里去?我刚才还看见终南山仙霞洞和稻香叶城的弟子,你们同时来同一个地方不会是巧合吧。”
“向师叔大概不知道,据说九转子出现在这一带活动,我们这都是赶来找九转子炼法宝的哩,掌门师祖爷关照我们,若是真的见到九转子,还得恭请他上崂山,掌门师祖也想请他老人家帮忙哩。”丹术子说道。
“啊,九转子在这一带出现?”杏月儿和向牛丕同声惊呼起来。
“是啊,”丹术子点头道,“听王屋山的一个道兄说亲眼看到九转子出现在清远县城,正好我和丹寅子在这附近,得到消息后马上赶过来了,兴许我们运气好能撞上他老人家,求他老人家为我们炼一件上好的法宝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个消息是泄露出去得那么快,连茅山、仙霞洞和稻香叶城都有人赶来,所以我们必须行动快一点了,否则给别人抢了去。”
杏月儿从车里探出臻首问他们:“敢问你们掌教双桥真人现在可好?”
丹寅子答道,“我们祖师爷刚从东海云游回崂山。”
杏月儿和黑猫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
丹术子问向牛丕道,“向师叔可愿与我们一同寻找九转子?你的辈分大,面子也更大些,邀请九转子的分量也更重些。”
向牛丕不想与这些小一辈的同门搅合到一起,赶紧拒绝了,两道士抱拳相辞,策马而去。
艾净看着他们的背影问杏月儿,“九转子是什么东西?”
“九转子不是东西,他是一个人。”杏月儿说道,“玄门中人多半听闻过九转子的大名,可是见过其庐山真面目的就寥寥无几了,这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
向牛丕见艾净还是没听明白,接着杏月儿的话头说道,“九转子出身龙虎山,是名得道的高人,我们玄门中人又称其为‘百宝先生’,盖因此老是修炼法宝的绝世高手,一把稀疏平常的钝剑经过其手后,可以变成一把具有灵气的仙剑,一只破碗经其手摸过后,能成个聚宝盆,神奇无比,对于我们这些玄门修行者来说,能得到一个趁手的法宝尤其重要,而修炼法宝,是要花上非常多的精力和时间的。”
“所以清远县这会儿出现了这么多玄门弟子,”杏月儿继续解释道,“因为这些年轻弟子大多还没有炼成法宝,他们这是来找运气,说不定撞上九转子,可求他为自己炼一样趁手的法宝。”她有银蛇带,向牛丕有马良神笔,这些法宝都是百里挑一的上品,但想令法宝的威力更上一层楼,除了法宝主人本身不懈努力地修炼提高外,还有一条捷径可走,那就是请九转子那双妙手经过相应的属性提炼后,把法宝的属性再提高一个层次,威力也会随之增强一个层次。杏月儿热切地看着向牛丕道,“不如我们就在这清远县城里多耽搁一天时间,说不定能撞上九转子。”
向牛丕知她动了提升自己法宝威力的念头,其实自己又何尝没有这个念头呢?马良神笔虽然神奇,但还不是很趁手,如果能使其神力加倍,就能相应地提升自己的法力,何乐而不为呢?“可是,”向牛丕沉吟道,“九转子的开价历来都不低,而且从不按常理来开价,就算你找到他,若是他提出让你把月亮摘下来给他,你真能办到这一点?”
“那不过是传言罢了。”杏月儿不信道,“只要是个人,没有不爱财的,人们传言九转子提的要求怪,我想那是以讹传讹,多半是其开价过高罢了。咱们这次完颜府之行收获不小,大不了到时把那些得来的珠宝首饰全给他便是,若能令我这条银蛇带的威力倍增,以后再碰上张公琮那厮,就不是我们躲着他走,而是要揍得他满地找牙了。”中都城里那次与张公琮的较量,因怕其武功过高伤了自己的法宝,所以杏月儿没敢使用银蛇带,为此她始终耿耿于怀。
“九转子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就算知道他在清远县附近出现,但要碰上他,也得碰运气了。”向牛丕甩了甩手中的缰绳,催动马儿奔跑起来,“咱们事先讲好,就在清远县待上一天,明天一大早我们继续赶路。”
“就这么说定了,”杏月儿指着挂在艾净额头上的那只金色鱼钩道,“可惜你非玄门中人,否则你那鱼钩儿倒可修炼成一个不错的法宝。”
艾净淡淡地一笑,没搭腔,对于他们武林中人来说,实力是最主要的,靠武器的威力提升自己的实力,被武林中人视为投机取巧,在这一观点上,玄门中人和武林中人是有区别的。
当下他们驾车进入清远县城,三人一猫在县城中心最大的馆子里点了酒菜,这顿丰盛的酒菜倒非款待自己的肠胃,而是款待了几名老叫花子,别看这几名老叫花子衣衫褴褛,潦倒不堪的模样,他们却是清远县境内丐帮分舵的几名长老。向牛丕久走江湖,知道这些老叫花子可谓消息灵通,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听九转子的下落,还得靠这几个老江湖才行,他们若说不知道九转子的下落,那么自己即便把清远县城翻个个儿,也未必找得到。
果然,酒足饭饱后,众叫花子提供给他们一个消息:城西郊外的“百字林”中近来有神秘人物出没。
所谓的“百字林”,又称“愿望林”,其实是片面积广阔的松树林,当地老百姓们有“挂字幅表愿望”习俗,他们把愿望写成一张纸条或布条,挂在松树枝头,久而久之,这片树林里便挂满了各色字幅,一阵微风拂过,满林的条幅招展,甚是好看。
向、艾、杏三人信步走进“百字林”中,只见满目皆是大小不一的布条或纸条挂在树枝上,由于许多已经年代久远,早已失了颜色,布条上的字多半已经看不清楚了,林中鸟雀啁啾,枝头松鼠跳跃,周遭静谧,三人沿着羊肠小道静静地向前走着,杏月儿嘀咕道,“那帮叫花子多半是诳吃来着,这地方狗不拉尿,荒凉得紧,九转子就算要隐修山林,也该找块山青水秀的宝地儿,哪会找上这里?”
艾净轻声道,“你们说那九转子是个世外高人,脾性又多乖戾,说不准儿他就喜欢找这冷门的地方。”
“我看没这回事儿,多半是上那帮叫花子的当了。”杏月儿说道。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向牛丕指着一棵雪松树枝道,“你们看,那棵树上的一幅字幅是新挂上去的,字迹还比较新鲜来者。”
杏月儿和艾净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棵雪松就矗立在羊肠小道旁,树枝上端挂着一幅白色的绸布条,绸布条上龙行蛇舞地写着一大段字。怪了,清远县城的人家多半不富裕,挂在树上的字幅多是粗布,象这样用绸布的,还真独此一家,三人动了好奇之心,信步向那条绸布字幅靠去,想看看字幅上到底写的是何愿望。
向牛丕第一个走近绸布字幅,他读道:“余于半年前,在南海大瀛洲上偶得一‘千年玄火玉’,此玉属火,色泽暗红,炼在法宝中,可使法宝附上三味真火,威力倍增,神奇之极,余已老矣,难再有所作为,此玉带在身边,无异暴殄天物,愿赠与有缘人,此有缘人必须符合以下四个条件——”读到这里向牛丕手指字幅的落款道,“咦,这落款是一只玄鸟的图案。”
“玄鸟图案么?”杏月儿一阵惊喜,她凑近绸布字幅的落款端详许久,咕哝道,“听说九转子的标志就是九头玄鸟,这幅玄鸟图案的头端有九个圆点,多半就是九颗脑袋的意思了,莫非这幅条幅是九转子本人留下的么?”
“我看象。”向牛丕点头道,“他这字幅上提到炼法宝,还有‘千年玄火玉’,一般人家哪会题留这种字幅。”
“如果是九转子本人留下的,那他条幅上所说的‘必须符合以下四个条件’,是什么条件呢?”杏月儿兴奋得嗓音比平时提高了两八度,她尖叫道,“下文呢?应该还有下文呀!”
“会不会下文已被看见这字幅的玄门弟子给撕去了?”艾净沉声道。
“有此可能,绸幅的下摆有撕痕,”杏月儿龇着牙齿恨声道,“肯定是哪个王八蛋想要独得那‘千年玄火玉’,所以把下文给撕掉,好教我们摸不着头绪。”
向牛丕不同意她的观点,“我若不想让你们知道九转子在寻有缘人,定规会把整个字幅给撕去,哪有撕去一半的道理。依我看九转子所说的条件多半写在另一字幅上,我们在四周仔细找找。”
三人分散开来仔细寻找,过了一会儿,艾净在十丈开外的一棵雪松旁叫道,“在这里。”
向牛丕和杏月儿闻声聚到她的身边,只见雪松上挂着一幅与先前的字幅一摸一样的白色绸幅,上面写着:“第一个条件:你必须头上长角。”
“头上长角么?”杏月儿连连翻着白眼道,“这老怪物是在调戏我们还是怎的?头上若是长着角,那他就不会是人而是妖怪了。噢,我知道了,他所说的有缘人该不会真的是指妖怪吧?”
向牛丕不置可否地摊了摊双手。
艾净想了想,沉吟着说道,“这倒未必是指妖怪,在看相的相术中,有摸骨这一相面法,有一种人,其天灵盖天生便比别人厚一些,并微有凸起,相术中称这种人‘生有反骨’,有时候我们称那些天性叛逆、脾性暴躁之人为‘头上长角,身上长刺’,按照相术中的说法,就是指这种天灵盖上微有凸起,看似长着角的人。我看这第一个条件:必须头上长角,多半就是指‘生有反骨’之人。”
向牛丕听她这么一说,赶紧把脑袋凑到她面前道,“艾姑娘快帮我摸摸,看我是否有这‘反骨’?”
艾净伸出玉指在他头顶仔细摸了一圈,摇头道,“没有。”
“肯定有,你再摸摸嘛。”向牛丕坚持道,艾净无奈,只好再摸,向牛丕闭着眼睛,如同喝了蜂蜜般,陶醉地寻味着她手指在自己头发间滑动的快感,脸上显出快乐无比的满足状。
艾净收回玉手道,“你确实没有反骨。”
“我不信,我坚信有,你再摸摸啊。”向牛丕腻在艾美人身边。
“你这人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了。”杏月儿一把推开向牛丕,她指着自己头顶道,“艾姐姐帮我摸摸,我觉着我着头上凸起一块,似乎长着角哩。”
艾净抬手摸入她的发际,在她头顶上停顿了一会儿,点头道,“嗯,是哩,你确实长有反骨。”
杏月儿欢喜地跳得老高,口中高喊道,“哇,我有反骨,这块千年玄火玉是我的啰。”
“死妮子头上居然长角,怪不得嫁不出去了。”向牛丕戏谑她道,“九转子说要满足四个条件,你不过是满足了第一条,说不定后面三条是符合我的,那块‘千年玄火玉’就该算是我的了。”
“你想得美。”杏月儿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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