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健给小露打了电话，是在晚上，听得见背后吵吵闹闹的声音。小露听不大清世健说什么，一劲地喂，世健索­性­问明了地方直奔了过去。他在小吃街的一家川菜馆找到了小露，那男人也在，四个面红耳赤有了几分醉意的老男人，三个脸涂得极白的小姑娘。小露将在包厢门口张望的世健推了出来，说老男人刚收了一笔几十万元的账在跟老乡庆祝。小露装了假睫毛，又涂了劣质的睫毛液，世健望着粗细不均钢针一般的睫毛全忘了要说的话。几天里他想到的都是小露的好，此时面对着的是同一个人吗？

“那两个女孩也是……”

“嗯，在我左边的那个叫英子，才比我大一岁，刚花了两万给她妈买了条狗。她跟的那个男的最有钱，还给她爸买了辆二手桑塔纳开着玩，她爸妈都知道那男的有老婆孩子，他们根本不管。另一个叫雪儿，假名字，跟的那个男的钱最少，她非逼那男的离婚娶她，两个人……”

“你呢？”世健打断小露的话。小露的下眼皮被睫毛液染出淡淡的一道黑印，走廊里的灯就在他们的头顶，小露的白脸竟有几分鬼气。

“我这边还没有辞掉，经理不让我走，说给我涨工资，我现在在考虑。”

小露说着抬起她画得斑斑斓斓的手指甲看。世健对她的答非所问犹豫了，他在家里想好要同小露做个约定，让她不要跟那个男人走，他们可以继续做朋友，或许有一天他们还有和好的希望。此时他觉着他的话根本不会有分量，他拿不准他们两人究竟谁不现实。

“你这么急找我，有事吗？”小露问。

“小露，小露。”老男人在包厢里大声叫着，随后人走了出来。老男人胡子剃得非常­干­净，面包一般的胖脸没有皱纹，但他仍旧是老的。“小露，这是你朋友吗？来叫进来一起喝几杯。”老男人做作的温柔让世健恶心。“不必了。”世健笑了笑，一口气堵在他的嗓子眼。除了口袋里的钱，他比这个虚伪的老男人好一千倍。

“我走了。”世健对小露的一线希望死了，其实这希望不过是从前感情的一点余温，现在他后悔不该来。是人的记忆会骗人还是小露彻底变了，他有些分不清，想必都有。

这是饮食一条街，灯火辉煌，烟气缭绕，连空气都是烤羊­肉­串的味道，揽客的服务生吆喝着进来坐，烤­肉­、椒麻­鸡­、馄饨，来进来坐。世健站住掏出烟来，在身上没找到打火机，正摸着找，一个大概只有十六七岁、戴着小白帽的小伙计咔嚓一声，在他面前打着了火给他点烟，“叔叔进来吃饭吧。”小伙计堆着一脸笑。世健做了比自己仅小几岁的人的叔叔。他吸了口烟望着小伙计，问一个月给多少钱工资。小伙计回头向店里望了望，很满足地笑呵呵地说：“管吃住给两百块钱。”世健正要再问，身后一个女声叫起来，“来，进来坐。”世健抬起手在小伙计的肩上拍了拍，转身走开。

第二天中午，通吃把一身酒气的世健弄回家。唐婶边骂着边做了碗酸汤，世健的脸苍白，几乎是匍匐在桌上，木然地用勺搅动着汤，唐婶一口一个没出息地骂似乎跟他不相­干­。

世健慢慢喝了一口汤，抬头说：“我跟小露结婚吧。”

“说啥？你再说一遍？”桌对面看着他吃饭的唐婶瞪圆了眼。世健又重复一句，“我跟小露结婚吧。”“不行。”唐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桌上的杯碗都跳了起来。世健并没有受到惊吓，迟钝地眨了下眼又低下头去喝汤，喝了两口放下碗回屋去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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