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间不比亲母女，中间总是隔着一层，小露流产后，与唐婶之间隔了一道锋利的铁丝网，一边一动便扎到另一边。小露在超市工作并不顺，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本不是同根生，彼此相煎甚是急，可怜工资也不高。小露每提及超市种种，唐婶都责怪小露不会处世为人。身为家长的唐婶终年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从唐叔到世健，现在是董峻和小露。董峻不在眼前，只是想起来骂骂，还好。眼前的小露，是卡在喉咙里的毛刺，拔不掉咽不下。

自世姣与曾何年那夜被人撞见，世姣更加迫切地要与董峻离婚。在这个家里她只能小心地先向小露说，小露毫不犹豫就说支持世姣。说这事的时候偏巧被唐婶听见，唐婶带着可儿散步，因要去上厕所送可儿回来，听到了树荫下两人的对话。唐婶心里早就盘算过世姣离婚，只是不确定这种冒险的后果，这冒险包括世姣的人生，也包括她的主张是否能过了老唐的关。听到小露支持，她立刻决定世姣不能离婚。平日里总没有机会当面教训小露，这话一出便有了机会。

“小露，你这话不对。离婚是大事，你才多大？你经过多少事，你姐比你大还上过大学自己都拿不了主意，你能替她拿主意？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多不懂事……”唐婶想教训小露时日已久，话酝酿了一肚子，这会儿也忘了内急。

小露和世姣说得正投机，毫无准备就接受了劈头盖脸的教训。世姣的离婚已不是重点，唐婶提到了小露的不懂事、不知理、书读得不够多、不知轻重，种种，甚至又提到流掉的孩子和天天抱怨的工作。世姣渐渐听明白了唐婶的话，不禁替小露不平而打断唐婶，说是不是扯得太远了，相­干­吗？

小露的脸早就红一阵白一阵挂不住了，唐婶的话一停她立刻站起身来，穿着紧身T恤的胸口起伏得很厉害。世姣也马上起身，小露将下­唇­咬得惨白，只说了一句“妈，对不起了”，转身向院门外跑去。世姣想去追小露，唐婶把可儿向她一推，转身上厕所去了。

直到很晚，小露仍然不知踪迹，粉红­色­手机Сhā在墙上，小灯一闪一闪地在充电。世健出去找了，唐叔只黑着脸就够唐婶好受的。其实唐婶从厕所一出来就开始心虚了，又想自己当长辈的说孩子几句，能有什么错？可是这种自我安慰随着天­色­一点点暗没了。

“你随便说她几句，她能跑了？有三长两短，你搭上老命去负责。”唐叔扔下话也出去找了。世姣给知道的电话都打了一遍，时间太晚也只得先回去。唐婶站在阳台上坚持不肯回屋，黑白花的头发，黑白花的棉绸衣裤。世姣出去回身关门，看到阳台上黑白花的身影，心也变成了一片黑白，黑漆漆的世界，乱糟糟惨白的希望。

世姣的家是电影里的定格，无论她几点到家，看到的永远是书房窗边的青蓝光影。有时候世姣想，倘若董峻出了什么意外，一个屋檐下的自己怕也要等到他臭了，闻着味了才知道。世姣没有直接回卧室，去敲书房的门，她必须跟董峻谈谈。只有音乐声，门一推就开了，人不在，几个屋去看看，又去阳台看都没有人。电脑里在播放一部言情连续剧，桌上放着旧影集还有一些旧信件。世姣伸过手去，又放弃了，她对董峻的隐私提不起兴趣。出屋时，看到门后有几个崭新的名牌服装的手提袋。发工资了？为什么一次买这么多，还档次这么高？世姣愣了愣，又懒得去想。明天谈吧。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