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赫然听得津津有味，听毕了，说：“好象你在这里威信很高。”

杨子晨说：“威信这东西要看怎么说。那不是百分之百都真的。有水份。”

“你很有自知之明。”刘赫然嫣然一笑。杨子晨看出来，她是个喜欢笑的女孩。而且笑得很好。这世界上喜欢笑的女孩很多，可笑得很好，笑得很好看的女孩并不多。

杨子晨说：“你在毕业分配上有什么想法？”

刘赫然说：“上次我跟姐说过，她说最好分配到市农科院。专门对口。”

杨子晨说：“你以为到市农科院就能­干­出成绩吗？据我所了解的情况，市农科院聚集了一大批专家，他们都闲着无事。市里每年给的科研经费又少，有了一点经费，有个好项目，也轮不到你这年轻人身上。在那里你就很难露头。你如果贪图安逸，就到农科院。如果想­干­点事，就下去。搞农业的可不象哲学家那样可以在家里做学问，而是要深入农业第一线。你知道的，庄稼从来都是长在地里的，而不是长在机关里。”

刘赫然有些顾虑，说：“可下去也很苦。”

杨子晨说：“你是学农的。不苦怎么行？大学里从不开设不苦的专业。看来，你就根本没想要­干­一番事业。大科学家袁隆平搞水稻是在农科院搞的吗？要是稻田里搞的。”杨子晨说到这里有些生气了，他不喜欢那种胸无大志的人，更不喜欢那种拿着高学历当作资本而贪图安逸的人。

刘赫然被杨子晨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笑容一扫而光。说：“你不要这样看我。如果我真是贪图安逸，我完全可以到南方去，在深圳上海这些地方，怎么也能找一碗饭吃。之所以没有这种打算，是因为我们这穷地方，正是需要要人才的时候。”

“那你就死心塌地下去。”见她这样说，杨子晨的口气缓和了些。他本想把他心中的意思表达出来，但又觉得不合适。因为这事他还要跟农业局和人事局的同志商量一下。

刘赫然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些咄咄逼人的口气，说：“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是县委书记，可你管不着我。我还不是你手下的人。”

杨子晨铁着脸，说：“可你把我叫哥。谁让你把我叫哥的？你要把我叫哥，我就得以兄长的口气跟你说话！”

刘赫然说：“那我就把你叫杨书记。”刘赫然站起来，把桌上的碗一推，说：“你是训人训惯了。谁都想训。”她向外走了两步，说：“杨书记，我该休息了。”说罢，一个华丽的转身，到隔壁的房间去了。卷起一股凉叟叟的冷风。

杨子晨坐在那里气不打一起出，顿时食不甘味了。他没想到这个女孩竟是这样一副怪脾气。说不得。自从当县长以来，没人敢这样对他吹胡子瞪眼，没人敢在他面前耍­性­子，更没有说着说着就翻了脸的。他觉得他作为一个书记的权威和自尊正在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和蔑视。胀红了脸的杨子晨，满屋子都不顺眼，一切物件都成了碍事的东西。看着那些盘子和碗筷更生火。他冲出门去，俯瞰着楼下，大叫道：“小郑！上来！”

小郑闻声而动，一口气从一楼跑到五楼。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他看出杨子晨脸­色­不好，往往这时候他是不敢对他说话的。他得提心吊胆地­干­事，一不小心就会受气。当通讯员的就是这样，侍候书记几年，怎么说都得忍气吞声，到时候在其他单位找个落脚的地方安顿下来。小郑把桌子擦­干­净，然后不动声­色­地端着一叠碗筷下楼了。

杨子晨关上门，回到办公桌前，愣愣地坐了半天，才恢复平静。然后开始批阅文件。他的文件一半在办公室，一半在宿舍。睡前总是要看几份文件才能上床。全都是各乡镇和各部门报上来的。他一直强调地消灭文山会海，会海是减少了，文山却越垒越高。他就象个当代愚公，每日挖山不止。可愚公所挖的太行王屋二山是不长的，挖一点就少一点。他面前的山不是这样。他挖的山都象韭菜，挖了又长，越挖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