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主任赵主任担任计票和纪录工作，他数了数，说：“到会九位常委，八票同意。一票反对。”

杨子晨说：“同意肖像为副科级通讯­干­事的举手。”

赵主任看了看，只有叶部长一人举了手。赵主任说：“一票同意，八票反对。”

杨子晨说：“好。现在，同意任命为张子非任副部长的举手。”

赵主任一看，说：“全票通过。”

一般说来，官场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决定的，混得好混得坏，就看在这种场合能举起多少手。支持率就体现在手上。平时的政绩，平时的为人，平时的苦累，都可以从这些手上看出来。这种不计名的投票表决，是极其封闭的，严密的，公正的，只有在场的人知道内情。当然也有一些例外。个别常委按照个人喜好或亲疏远近来左右自己的手是否举起。但无论是怎样的情况，手不再是简单的肢体，它变得神圣起来，并真正被赋予了权力意义。手的政治­色­彩，政治意图和政治功能就这样凸显出来了。任何人在政治权力面前，儿童期会无限延长，因为他只有服从。就象小孩服从于大人和老师一样天经地义。

这次­干­部变动调整除了宣传部外，不涉及其他县级部门。另外就是有关乡镇的领导。镇领导的变动调整相对部门要容易得多，一般说来，不会出现很大争议，能够按照组织部门提出的方案顺利通过表决。表决这个层次一过，人事任免的问题就算研究毕了。会议开到下午的时候，已经开了五六个小时，还有一些时间。纪委书记把王国强案件的有关情况向常委们通报了一下。并重点介绍了王国强女儿王小孩当兵一事的弄虚作假问题。关于王小孩的处理问题请各位常委发表意见。

杨子晨说：“本来，对于王小孩问题的处理是县委办公室可以做出决定的，用不着在这个会上研究。但是，它涉及到王国强案件，所以拿到这里议一议。”

接着，赵主任介绍了王小孩本人的工作情况和政治表现。他还特别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倾向于继续使用王小孩。原因是：一、王小孩自从到办公室工作以来表现不错，并积极要求进步。已成为预备党员；二、当初王国强在为女儿办理入伍手续和退伍手续时，是王国强用金钱收买接兵人员和地方征兵人员，两套手续的本身是真的。王小孩本人反对过，但最终服从了父母的安排，到深圳玩了三年时间；三、王国强夫妻都抓了，眼下王小孩的压力很大，甚至有些悲观绝望，我们应当伸出手来挽救她。继续使用她，并不妨碍对王国强案件的处理。

武装部政委首先发表反对意见，他说：“这个事情我第一次听说时就感到非常气愤。我可以把话说得明白一点，这事要查到底的话，涉及到县委前任领导，也涉及武装部的前任领导。但他们都已调走，要查个水落石出已不可能。但对于王小孩的处理，我认为要开除公职，取消预备党员资格。并在全县通报。如果继续使用她，就意味着我们在同情罪犯，同情敌人，在原则面前抢道，在错误面前让步。以后就会有若­干­个王小孩。这对我们端正党风，对于我们以后的征兵工作都会带来消极影响。”

赵主任见武装部政委的话咄咄逼人，说：“我确实是有同情她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挽救一个人。如果她王小孩也是个坏人，表现不好，我会毫不犹豫地开除她。问题在于她本人的品质并不坏。办手续不是她要办的，只是她后来认可了这套手续，没有反对到底。在很大程度上，错不在她，而在她父母，在我们少数被金钱腐蚀的领导­干­部身上。我们为什么要把错误强加在一个无辜者的身上呢？当然，我同意政委的意见：取消她的预备党员资格。她毕竟还是有错的。她不仅认同了这种错误，同时也享受了这种不法行为给她带来的利益。成为错误的受益者。”

软心肠的叶部长说话了，他说：“我比较倾向于赵主任的意见。取消预备党员资格，工作给她保留着。我们还是主要看她现在的表现嘛。我不认为是在迁就错误，确实是在救人。我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犯错误。再说，这事已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真要把她开除了，她不就绝望了吗？我们宽容一步，就能挽救一个人。”

王小孩的命运就在他们口中扯来扯去，大家争论得比较激烈。但这样争论不休也是不行的。得有个结果。最后，杨子晨说：“继续使用王小孩。至于原因，上面几位同志讲过了。纪委在通报王国强这一案件时，把这事也写进去。要表明态度：鉴于这事已过七年之久，有关涉案人员早已离任，同时考虑到王小孩本人工作表现一贯很好，故不追究她本人的责任，继续保留她的工作。因王小孩在此过程中负有不可失掉的责任，故决定取消王小孩的预备党员资格。有什么问题我负完全责任。散会。”

杨子晨讲毕，大家都不说话了。他的话就标志着结论，也就标志着结局。他本想阐述一番仁爱、仁政和宽恕的大道理的，但他觉得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在走出会议厅，下楼时，杨子晨故意跟武装部政委走在一起，因为他是最反对使用王小孩的。杨子晨笑着对政委说：“怎么样？还是有看法？”

政委拍拍衣服上的烟灰，说：“看法归看法。个人意见可以保留嘛。当然得服从县委的决定。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个普通岗位嘛。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她王小孩会看到，党和政府做事还是留有余地的，她感激还来不及呢。也许她会更加痛恨她父母的犯罪行为。”

杨子晨说：“这样想就好。思想要通。”

常委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下楼了。此时，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早已下班，楼上楼下都空荡荡的。一到公共场所他们就不谈政事了。纵使有天大的意见也得藏在心里。这是纪律。杨子晨为了管住常委们的嘴，曾下了很大功夫。现在大家都已习惯了，在场外绝不议论常委会议上的内容。免职也好，升官也好，一切都等于没发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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