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弃仕途张牧走西域
遇故人含黛感挚
隽藻为母亲守孝三年,鬓斑白。孝满当日,隽藻带一家人给刘氏上祭。玉环身体愈显得虚弱,手扶着隽藻站起,吩咐掬花把隽藻的铺盖搬回家去。隽藻离开草庐,又下意识地向远方望去,呐呐道:“江大哥走三年了,还没回来!”这时的隽藻,从头到脚已彻底农夫化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不出半点天下大儒的味道。但是有一天,他的心又一次被扰乱了。那天中午,他躺在田间一瓜棚内假寐,宿藻抱着一摞书走进来。隽藻爬起,一本本拿起来看,道:“《孟子》,不看!《论语》……我说过找本闲书来看,不是说要看这些书,我说过再也不看这样的书了,干吗还给我拿来?……咦,《瀛环志略》,这什么书,过去没读过啊。”忽然一拍脑门,“对,想起来了。这是前漳州道道台徐继畲的书。这本据说是胡说八道的闲书留下,别的书都搬回家!”说罢,躺到床上去看那本书。
不想就看进去了。ww等到午后张牧为他提水过来,隽藻正在瓜棚里生气。张牧见了惊奇,道:“五哥,你这是跟谁生气呢?”隽藻手指那本被他扔到地下的书,怒道:“跟这本书!这个徐继畲,写了什么东西!他居然说宇宙不是天圆地方,世界是个球形,就像个西瓜,中国也不是世界的中心,英格兰、法兰西、俄罗斯也不是环绕在中国四周的蛮夷,他还说英格兰这个国家,比中国还要文明!”张牧望着他,突然道:“万一他说得没错呢?”隽藻生气道:“你知道什么,跟着胡说!”张牧把手中的水壶放下,索性坐下,道:“五哥,就说你们平舒村后面的那座大墓,有人说是赵简子的墓,也有人说不是,还有那座东郭先生墓,也有人说不是。这些眼前的东西我们还搞不清楚呢,英格兰、法兰西、俄罗斯的事就一定知道得那么清楚?既然不知道,怎么能说人家书里写的不真?”隽藻一怔,要反驳却又找不出辞儿来。张牧意味深长地看他道:“五哥,你就从没有想过,几年前那场鸦片战争的失败,除了你知道的原因,是不是还有你不知道的原因?”隽藻不禁反问道:“什么原因?”张牧道:“这部《瀛环志略》张牧读过了,虽然我还不能断定书里讲的都是真的,可还是大开眼界。五哥,张牧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万一徐继畲在书里写的事都是真的,我们中国人祖祖辈辈认定的那个天圆地方的世界就是假的!这就说明,可能我们连自己住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太可怕了吗?”隽藻听了,脸色登时一变。张牧也不理他,转身站起,走了回去。
当天夜里,早已睡着的玉环突然被隽藻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看,现他手里还捧着那本《瀛环志略》,一脸的焦急,大声道:“不行!这件事太大,皇上一定要看这部书!朝廷里大大小小官员,都要看这部书,天下人都该看看这部书!”
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隽藻正在上房内枯坐。世长一溜烟地跑进来道:“爹,爹,朝廷里来人了!”隽藻不动,也不惊讶,道:“谁来了?”世长道:“新任礼部郎中、督察山西学政胡沅浦胡大人,这会儿在咱们村外面下了轿,步行朝咱们家来了!”隽藻闻,高兴地站起来:“好好好,沅浦来了,太好了!快去找你娘,让她把那部《瀛环志略》包好,我这里正想托一个合适的人,把这部书送给皇上一读呢!”世长听了,就要离去,隽藻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陡然敛去,道:“不好。世长,你你你快出去迎一下沅……胡大人,就说祁隽藻现在是一介农夫,所有朝廷来的官员一概不见!”世长醒悟,答应一声,急忙跑出去。赶到村口,胡沅浦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后面有寿阳知县王朝一相陪。世长匆匆迎上前去,跪拜在地,道:“草民祁世长,拜见胡大人!”胡沅浦一惊,站住问道:“你是谁?”世长回答:“草民是祁隽藻之子祁世长。”胡沅浦惊喜地看着他:“世长,原来是你?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认得我吗?”世长一脸肃穆,答道:“回大人的话,草民奉父亲之命禀明大人,大人若是去草民家里见草民的父亲,草民的父亲说就不必了!大人请回!”胡沅浦一惊,失望地回头看了看王朝一。王朝一上前道:“启禀大人,据下官所知,祁大人回乡多年,一心务农,朝廷大小官员来拜见者一概不见,就连下官想来见他一次也不易呢!”胡沅浦心中明白隽藻不愿见他的原因,一时就做出万分遗憾之像,对世长道:“既然恩师不见,胡某恭敬不如从命。世长,回头奏明恩师,学生来山西之前,穆彰柯穆大人特意要学生代皇上和他向恩师致意,说皇上和他都没有忘了恩师。恩师写的《马农》,皇上和穆大人都拜读过了,觉得好,马上要刻印出来推广到全国呢。”世长仍然跪着,磕头道:“草民祁世长代父亲谢皇上、穆大人和胡大人!”胡沅浦一时流出了眼泪,叹道:“胡沅浦既然不能面见恩师,就在这里给恩师磕个头罢。”说着,他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冲着祁宅所在的方向磕了一个头,起身掸掸官衣上的尘土,回头对王朝一道:“恩师执意不见,那咱们就走吧。”王朝一也无语,与众亲兵衙役簇拥着他又朝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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