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了一会儿，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元白突然大声道：“五哥，元白去科举，不是为天下人，是为自己！”隽藻和宿藻俱吃了一惊，回头看他。这时两行泪水从元白脸上流下来，二人听他高声说道：“五哥，六哥，元白知道，五哥六哥也知道，元白不姓祁，元白是个弃儿，是母亲和哥嫂收养了元白，元白虽然感激母亲和哥嫂的养育之恩，可元白心中也忘不了另外一个亲人！”隽藻浑身一震，那颗心就刀割似地疼了起来。元白接着哭道：“五哥当年在湖南做学政时，元白曾与这个失散的姐姐见过一面。从那天起，元白心里就再没忘记这个可怜的姐姐！”宿藻并不知道此事，瞪大了眼睛望着隽藻，要问什么却没有问出来。隽藻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元白一时声泪俱下：“从小到大，元白一直等着姐姐，盼着姐姐，可是她没来！元白一直以为她是觉得元白身在祁家，不好前来相认！元白多年用功读书，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金榜题名！只要元白做了官，天下人就都会知道元白的名字，那时我那苦命的姐姐，就一定能找到元白，和元白团聚，不再流落江湖！”宿藻看着隽藻，大声叫起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隽藻沉默半晌，突然大声回头对元白怒道：“就是你真有个姐姐，可你怎么知道她就愿意让你入仕做官？不，是让你去做一个害民的贼？”元白决心已定，拭去泪水，叫道：“五哥，元白就是去做官，也一定会做一个好官，决不做一个贼！”

隽藻终于转过身来，伤心地望着他们道：“这么说，我今天怎么拦也是拦不住你们了？”宿藻和元白一起道：“是！”隽藻问：“张牧呢？去年太原府乡试，张牧也中了举人，这次他也和你们一起去京城会试？”宿藻道：“五哥还不知道？为了张牧去乡试和会试的事，三姐都上过两回吊了！”隽藻听了这话，一颗心又剧痛起来，怒道：“走！还不快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们！从此以后，你们去科举，去做官，做害民的贼，我做我的农夫，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也不要再认我这个五哥！”

村外草庐旁，张牧独自吹箫，音调凄切悲凉。ww隽藻走来，默默地看着他。张牧听到了背后有脚步声，将箫声停下，并不回头。隽藻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眺望远方，眼中突然涌出泪花。张牧也不说话，又拿起箫来吹。一直隐身在草庐后面的蕴藻闪身出来，站在二人身后，紧张地盯着他们。隽藻来时有一肚子话要说，这时也无法说出来了。张牧从­唇­边取下那支箫，突然道：“五哥请回，张牧就是一心想做张观藜，也要先给大哥大嫂留下一碗饭吃！”隽藻听了站起，也无话，转身走回村去。那涌满蕴藻眼眶里的泪水这时却大串大串滚落下来。

夜晚，隽藻独自坐在内室，神悲愤。玉环和掬花拿着洗净晒­干­的衣被走进来，掬花放下东西，看隽藻一眼，转身走出。隽藻伤心地对玉环道：“张牧也要去京城会试了。”玉环看着他，没说话。隽藻问：“他和掬花的事，你又跟三姐说过吗？以前掬花不愿谈这件事，是因为母亲生前认下她做女儿，她要给母亲守孝，现在三年孝期早就满了，这件事该办了！”玉环无力地坐下，半晌道：“以我的意思，这件事眼下就别再提了。好在会试的日子也不远了，一旦张牧中不了进士，我再跟三姐提这件事，那时她怕就不会不答应了。可万一张牧中了，事就难办了。”隽藻张口要说什么，又止住了。这时世长走进来，隽藻伤心地看着他，道：“他们都去科举，去做贼，为什么不随着他们一起去！”世长笑道：“爹不去，世长也不去！”隽藻道：“你就不想金榜题名，为官作宰，光宗耀祖，做人上之人吗？”世长道：“爹不想，儿子就不想！儿子愿意一辈子陪爹在家里读书种田！”听了这话，隽藻突然泪流满面。看他心中悲愤，世长又道：“爹，你甭担心，六叔他们中不了的！”隽藻一惊道：“你怎么知道？”世长道：“他们中不了，因为他们是爹的兄弟和亲戚！”隽藻深深地望世长一眼，勃然大怒：“中不了……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天下罗网之重，陷阱之深，怎么知道他们就中不了！他们只要去应试，就因为我，说不定也能得中！”他一边说，一边气愤地将手边一件东西扔到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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