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源就认真地说:“姐,这事你甭劝我,我改不了。我知道当下有人会恨我,日子长了他就知道了。我不会害人的!”
二姐在厂里的停车场看车,常常是晚上上班。二姐闲着时就将别人扔下的水泥袋子捡起,将缝口的线拆下来,拿回家给孩子们订作业本或者捻成股纳个鞋底什么的。王源知道了就火:“这是公家的东西,你咋能……”二姐说:“废袋子都是扔的东西,有啥了不起?”姐夫说:“扔也是扔到厂里,又没有往咱家里扔!”二姐不听他那一套,王源见了我就求我:“老三,你是有文化的人,替我劝劝你姐。公家的便宜咱一点也不能沾!我一说她就顶我,说,我又不是党员……你看这是啥话?你不是党员我是嘛!你不能让人指我的脊梁骨嘛……”
我承认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我没有劝二姐,却对他说:“老兄,古人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现今社会,也不可太较真了!”
二姐夫就摇头,喃喃说道:“不对。这不像你一个作家、记者说的话。古人还说过: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兼济天下我力不从心,独善其身总能做到吧?”
这样的小争执有过几次,我便觉得二姐夫此人是让我敬而远之的人。这些年我遇到了一些他们厂的人,每当我向他们提及王源这个名字时,对方总是先愣一下,然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知道……”便再也不说什么了。
我可以推测出来:我这位姐夫在厂里没什么好人缘的,他太执拗,太迂!
由此也可以想象得出:他的葬礼必然凄清!
在贫穷与困窘面前
我又想起王源的贫困。
无论是上个世纪还是这个世纪,供销都是个令人倾慕的岗位,因为这是一个直接与流通着的物资打交道的,即使你两袖清风也会有飞溅的油花花让你比别人多一点富有的气息。
然而,在供销岗位上干了一辈子的王源却一直过着一贫如洗的日子。直到去年,我到他家去看望姐姐,晚上只好在厂招待所订一个床位。他的那个建于50年代的老平房不仅破旧不堪,而且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更让人想不通的是:水泥厂人的房子水泥地面却“千疮百孔”!
在那个被称为“三年自然灾害”的岁月里,王源不仅管过库房,而且还当过食堂管理员,可他家里总是少有隔夜之粮。听二姐说,她和姐夫常常在药王山下的坡地上挎个篮儿挑野菜。二姐夫是农家出身,对挑野菜很内行。厂里人说:“老王是管食堂的,咋能落到挖野菜的份上。”老王便说:“咱管的食堂是公家的,又不是自己屋里开的。”家里的煤不够烧,王源所在的供销科每天都成百吨的煤在现场装装卸卸,可有人却常常现王源顶着风雪,拎着个破麻袋,在煤城铜川通向关中的公路旁踽踽独行,像一个捡破烂的老翁,捡拾运煤车撒落在公路上的煤块。后来就领着孩子在厂外边堆放煤渣的地方捡煤渣……
我说过,我并不喜欢我的这位迂腐的姐夫,可我却十分钦佩他在贫穷面前所表现出的气节。虽然在西安的大姐、二哥和我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可总比家里有5个儿女的二姐家强一些。每当听说王源到西安来出差,我们总要想办法接济一点。有时给点钱,有时给点粮票或者直接买上一袋面给他送到招待所。而每当这时,他却坚辞不要。他总是恳切地说:“我穷是因为我孩子多,拖累大。常说救急不救贫,我是穷,不是急,你们救不了我。还是让我自己撑着吧!饿不死的。比旧社会民国十八年遭年馑强多了……”有一次,我和妻子给他送去了20元钱和10斤粮票,他死活不要。我把钱、粮票扔到桌子上,硬是推开他夺路而去……
40多年,我从未见王源穿一件体面的衣服,除了工作服,就是一件洗得不知什么底色的中山装。
我和大姐、二哥在一块时,常常说起王源。二哥就纳闷:“你说王源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人,不错,但日子过得那么恓惶,他又一直干的是有油水的差事,咋就不能变通一点呢?唉!”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