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你对周阿荧观感如何?”我单刀直入。
“很好的长官。他确实适合理天下经纬。”维娘答得一本正经。
“有兴趣跟他结婚吗?”我问得再直接一点。
“他?”维娘掩口。“他是民众国的宰相、代元首。我是谁?我只是一个私生了女儿的女人。”
对,她从没喜轿花烛的成过亲,却生了一个女儿,能幸免被浸猪笼、就已经算好命。她居然靠着卖诗文、两间破屋的租赁,在小小县城领着女儿活下来。她不算多么细心的好母亲,老是手忙脚乱的,我见过她带着她的女儿,那小小女孩子,神色都比她恬淡成熟,有事没事还要嘲妈妈几句。
我喜欢她、还有她的女儿。我感受得到她们之间虽然拌嘴,但仍然是很相爱的母女。我母亲……
我跟母亲并不算多么亲厚,这是很奇怪的事。她更多时候关在她的房间里、沉浸于她自己的思绪,反而是父亲比较宠我爱我。我理所当然的爱他、但也仍然仰慕我的母亲,这种骨肉之间的吸引是不能以其他因素为转移的。他们染上瘟疫相继去世,真是把我的心都掏了去。我请求结盟回到元城时,元王爷跟我作那些奇怪的表示……昏了他的头!我不认为我会因此怀疑我的父母。
他们当事人都已经相继去世,向予说得对,我应该把这点点疑心都埋葬,当它从未冒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维娘很好,她的女儿也很好。她从前有过什么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知道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个带着好女儿的好女人。
“周阿荧不是那种俗人。你喜欢他吗?喜欢的话。我帮你!从前我还当过他的上司呢!我说的话呀,他怎么样也……”
“谢谢。”维娘打断了我,“没有那种必要。”
“你不会再结婚了吗?”我皱起眉。她也沉浸在以前的爱情中不能跳出来、还是出于自卑无法再谈论婚嫁?
“遇到合适的,也许会。随缘好了。”她含蓄道,“现在没有缘份到眼前的感觉。”
“那……”我摊摊手,没话讲了。他们都有主意,倒显得我鸡婆多事。
我还是去干我拿手的:救人、捣蛋。话说有一些村庄、城池,时而落入我们手中,时而又被官兵抢回去,我们军队撤退时,有时不得不把部分物资甚至人员拉在后面,官兵就会逼着当地百姓指认哪里是物资埋藏点、哪些又是替民众国办事的人员,不少百姓吃不起逼,就会招供、指认。我们若是再打回去,抓到这些“变节”的百姓,往往是杀掉,杀一儆百,免得下次再出这种事。我Сhā了手后,不许他们杀。
我只知道所谓正义,指的是豁出性命去保护别人,不知道需要别人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百姓并没有义务保护我们。还有,在刀枪下被威逼着指认他人的人,就算你用“杀”来警告,又有何用处呢?还不是谁的刀逼得更紧一点,他就听谁的吗?这次杀了“一”,下次官兵把刀搁在那“百”的脖子上,那些“百”恐怕照样投降。那杀这“一”有何用!我不允许。
“战争就是残忍的。总要威吓!”有人说。
“那么从我们开始,残忍有限度。并且只讲道理,不威吓。”我回答。
“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他们这次聪明了,以我之矛攻我之盾,“我们投票、走程序,并且请示军事紧急状态下的负责人……”
好啊!走程序好了。制订法规的人不采纳我的意见。没关系。我们有私报呢!
来吧,让我们在私报里一次次的问,官兵来、剃一次头,民众国军队来、再剃一次头。被两边剃刀逼牢的边境人民,是不是太可怜?
宁死不屈的英雄,当然很好。但是大多数人民,有没有权利,只做一个平凡卑微自私的人民而已。要求每个人都当英雄,是不是可能?我们可不可以给平凡人也指一条活路?
章明道自始至终坚定的站在我这边。他如今在教育司里,已经颇有地位了,许多学生、学者、甚或没什么学问的人,都喜欢他、愿意听他的。许多私报和书籍都是借助他的帮忙才蓬勃发展。他一直很激进,于是也招了很多人恨。某次,有人吵不过他,在大街上拦住他,抬起拳头就是一顿狠揍。章明道也没还手。从地上爬起来,擦了鼻血,笑笑,对围观的看客们大声道:“这位老兄聪明着呢,选择揍我,而不是刺杀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也知道,即使杀了我,也不能压服反对的声音,反而白白成全了我的声名。大家会想:讲道理不行吗,为什么要杀人?呀,因为没道理,所以不得不从肉体上消灭敌人呀!”张开双手,“其实你亏了,万一我心胸没这么豁达,今晚回去一想不开就死了,人家还当你干的,你不白担一个肉体消灭的恶名?”
众人一顿哄笑,那打人的心里也虚了:“不、不兴这么讹人的。我就打你,又没杀你!谁、谁叫你说的不像人话,还不肯改。”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觉得我的话不对,该改,如果别人能拿出更好的观点说服我。至于目前,我仍然坚持认为你的话是狗屁,但我也不会杀你的。”章明道眨眨眼,“我不同意你说的话,这是一回事;你有自由说话的权力,这是另一回事。”
“胡说!你明明叫‘风声报’撤我的稿。就仗着你跟主编熟、你官比我大!”那人眼都红了。
“怎么会是我!”章明道跳起来,“我巴不得你的声音比我叫得还响呢!——我官比你大,你都有权力大声放屁,那推而上之,我跟比我官大的人吵起来,我也还是有权放屁。多么好?我怎可能压你,做下规矩,让以后我的长官援例压我?!你当我傻?”
打人的拳头放下,愣了,想了想,抱着他嚎啕大哭。三个月之后,他跟章明道成了穿一条裤档的铁哥们。
章明道的名气,就这样从南传到北、从东传到西,见过面没见过面的,听到他的大名,少不得“嗐”一声:“那个章明道呀!”
这么个风云人物、狂徒、硬嘴壳儿,铁了心的站我这边,你说有多大份量吧!渐渐的民心越辩越明、往我们这边倒了,当权人物也考虑修改规则。普通的百姓,有权优先保证自身安全,没有“变节”一说。但如已经宣誓效忠民众国、或承诺替民众国做事,反过头来又倒打一耙的,则需承担相应责任。视情节,由法司军事庭判决入狱改造、到死刑不等,严禁所谓“当场处死”,以防冤假错案、又或罚不当其罪。
这个改动,我觉得可以,周阿荧也批准了。他曾诱惑我说:“你既想大家按你的意见办,何不当主君,一言九鼎,岂不方便?”我知道他想我当头儿之心不死,问题是我又没信心确定自己一定是对的。万一不对,我硬要人办了。结果办得不好,人民生起气来找我的麻烦,我便大大的不方便也哉!还是如今这样的好,我满嘴敞开了讲,听与不听,大家裁定,错了,板子也敲不到我一人ρi股上。
我根本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无赖罢了,还是闲云野鹤的地位适合我。“赶明儿,章明道,我说要不我到你身边当你助理好了,比代元首旁边当助理来得省心!我喜欢你这地儿。”我笑嘻嘻对章明道表白。
“你醉了。”他温和的从我手里把杯子夺走。
“嗯?”我认真的想了想。为了胜利,我们打算庆祝庆祝,庆祝不可无酒,所以桌上有酒。可我知道自己酒量窄,没怎么喝啊!好吧,也许想到闲云野鹤的时候多喝了那么两口……我又想起从前的某一天,我也向往着挂印归隐,用了那么多力量争取,结果被某人哄进娃娃屋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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