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笑了笑，微笑已经遮盖了她脸上所有的疲倦。“往后有你摆摊的日子哩！先在家里乖乖地看着娃娃，听娘的话啊，我的儿。”我虽然心里失望，但是什么也没有说，点了点头。我一向听娘的话，我也隐隐约约知道了日子，我明白娘这样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这个深奥的道理是我还不能够明白的。

爹进门了，带进来一股子灰土的味道，他的身上也是灰突突的看不出衣裳本来的颜­色­。娘赶紧把怀里睡着了的小儿子放在大床上，拿着从家乡带过来的牛尾巴做成的掸子戳一戳我爹的肚子，喊道：“出去，赶紧出去。我给你掸掸灰再进来。”

爹就乖乖地跟着娘出去了，娘用牛尾巴掸子在我爹的身上啪啪地打着，打起一团团灰蒙蒙的尘土。也许是娘用力大了，也许是我爹想故意开一个玩笑，他忽然跳了起来，嘴里喊着痛。

“你就装吧！我还没用力哩！”娘说着就使劲地打了一下，我爹嚎叫着跳了起来，我们几个娃娃站在门边看着爹娘，都愉快地笑了。爹的叫声和我们的笑声惊动了北房里住着的一家山东人，一个个端着饭碗出来瞧热闹。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给我爹掸土了，掀开门帘走进了房里。我看看我爹，他笑呵呵地站在夕阳里，自己用手拍打着身上的土，看不出有半点辛苦的痕迹，我也就放心了。

爹的腿不好，我一直担心他在工地做泥水匠会很辛苦。吃饭的时候我还是不放心，端着饭碗走到我爹身边问：“爹啊，腿疼不啊？”

爹看看我，没有像就回答说：“不疼！”

我心安了些，继续说：“爹，倘使腿疼得厉害，就别去当泥水匠人了。也跟我娘一样，买一个秤摆着吧！我给你换换手。”

爹看看我，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把我的碗也拿过去放在桌上。爹把我揽进怀里，他的脸紧紧地靠在我的脸上，硬铮铮的胡子扎得我的脸隐隐生痛。爹拍着我的后背，说：“我的儿，爹没白疼你！”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抱着我了，爹也从来不会这样子表达他心里的想法，那次是我的印象中爹唯一一次那样说话，所以清楚地记得。我捧着爹的胡子拉茬的脸，在爹的脸上亲了一下，把爹惊得目瞪口呆，说这才几天儿子就学会了城里人的不正经。娘笑ⅿⅿ地把我拉过去，把脸伸给我。我就在娘的左脸颊上也美美地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声音。娘就得意地看着我爹，说：“吃饭吧！”

妹妹和弟弟们都笑了，那一刻我觉得格外温馨。

虽然爹当初根本不愿意来城里，但当一家人到了城里之后，爹似乎适应得比我娘还要快许多。回到家里看不出半分辛苦的痕迹，总要笑呵呵地跟我们开几句玩笑，然后才吃饭。爹是一个没念过多少书的人，但是爹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当生活的担子悄然加重的时候，他默默地承受了，并且充满信心和勇气，在我们几个孩子不经意的时候，我们的爹已经在教会我们坚强和乐观了。

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都要笑着面对生活。爹没有这样跟我说过，但我从爹的身上看出来了这样的道理，并且对我的一生影响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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