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们家里就传出了电视机里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北房里的人赶紧跑到门口来张望。我骄傲地斜了他们一眼,没有搭理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牛高马大的儿子。不多工夫,他们家里就传出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不是电视里,而是老许和自己的婆娘在房里像疯了一样地抽打自己的儿子。
那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半大小子在屋子里上窜下跳地哭喊着向爹娘讨饶,凄厉的哭声刺破夜空直窜云霄。我爹娘听见了,都摇了摇头。我心里乐得呵呵笑,觉得这两天来憋在心里的气全部都消散了,这时候全身轻松心情畅快,只想放声唱出来。我发现人的心里没有了负担和烦恼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惬意很舒服。
我也有点儿胆战心惊。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大人是怎样痛殴自己的娃娃的。我爹和我娘从来都没有那样打过我,如果我遭受了这样的痛打,我可能会永远都不再回到那个家里。
哭声渐渐地歇了,老许垂头丧气地进我家里来了。他拿了一根卷烟递给我爹,我爹接了;老许就冲我爹说:“把你的旱烟让我抽一锅子!”爹把旱烟袋递给了老许,老许很不熟练地开始从烟袋里挖烟叶儿。我看他的手颤抖着连续挖了好几次都没有装满烟锅,就走过去夺过烟锅装满了,就着爹嘴上的卷烟点着了火,递给老许。老许笑了笑,吐出一股浓浓的旱烟,屋子里顿时弥漫着呛人但是很醇厚的烟味儿。
“这个死娃娃,竟是他偷了家里的钱!”老许说。
我就明白了,是他的那个十六七岁的儿子偷走了自家的钱。
“娃娃小,憨着哩!慢慢就懂事了。”我爹说。
“憨?好我的老弟,这牲口都已经十七岁了,念着高三哩!明年就考大学了。他兄弟也十六了,游手好闲的,真不知道这日子咋个过法儿了!”
老许断断续续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大致了解了老许家里的情况。老许是从山东支边来青海工作的,早先在拖拉机厂,现在拖拉机厂停产关门了,他就赋闲在家里,靠婆娘在帽子厂里上班的几十块钱工资糊口。大的儿子许大虎一向很本分,学习成绩也好得很,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竟偷了家里的钱,要不是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包过滤嘴儿的“芒果”牌香烟,老许的婆娘还是一口咬定是我们家的几个孩子看电视的时候拿走了她家里的钱。
“这狗日的没学会几个大字儿,倒是学会了偷鸡摸狗!”老许骂着自己的儿子,吐了一口烟,呛得他吭吭咳起来,连忙价说我爹的旱烟带劲儿。爹就笑了。
“老二更不中用。跟着一帮二流子偷鸡摸狗,个把月都不回家一次。尽做些坑蒙拐骗偷的事儿,瞧着吧!缺德事做多了,早晚得挨枪子儿!”老许咒骂着自己的儿子,我心里就一阵冷颤。我见过那个叫做许大龙的二流子,穿着裤腿儿跟裤裆一样宽的喇叭裤,留着长长的头发,戴着乌黑的眼镜儿,走路摇摇晃晃的好像没有吃饭。我曾经担心他戴着那个黑乌乌的眼镜儿根本啥也看不见,但是后来有一回他看见了在院子里玩的我妹妹们,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儿走过去,分给我妹妹们。我看得出来,他戴着眼镜儿也能瞧见人。
老许咒骂自己的儿子,我觉得他多少有点过分了。因为坏小子许大龙跟他娘比起来,显然强了许多,至少他还知道关心一下我们这几个从乡村里出来的穷娃娃,还能给我们吃一点口袋里的瓜子儿。他娘没那份儿心也就算了,还明目张胆地陷害和诬赖我们,这事情让我一直耿耿于怀。
老许的大儿子许大虎哭丧着脸来叫他爹回去睡觉,老许一看见儿子就火冒三丈,把我家桌上的一个用来给我爹放烟灰的罐头瓶子把起来就朝儿子丢了过去,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砸碎了,那小子抱头鼠窜。我这一回在我家的灯光底下很清楚地看见了许大虎,长得眉清目秀,身材挺拔,是一个标准的俊朗男子。唯一让我觉得遗憾的是这个俊朗男子竟然是一个贼,而且还不如他弟弟。他弟弟好歹在外头偷人家的钱包,他却偷到自己家里来了。
老许走了之后我娘把房门背后的帆布箱子拿出来,从里面哗啦一声把积攒下来的硬币都倒在床上,银灿灿的一片,耀得我睁不开眼睛。
“数吧!儿,你挑五分的,一块一块卷起来,别数错咯!新莲,你也来数,挑那些二分的。”周新莲看看我,大约是觉得娘的安排带着明显的歧视,就有点儿不情愿地开始在意大堆硬币里面挑选二分的出来,叮叮当当地丢在一边。
“一块一块地数好。用纸卷起来。”娘说。周新莲就瞅我娘一眼,说:“我不会数数哩!”
我觉得机会来了,就一把推开了周新莲,开始把五分的二分的钱往外挑,嘴里说:“你这个笨鸟,闪一边儿去!”
周新莲闪到了一边儿,坐在那里看着我把五分和二分的钱挑出来,大约是她闲着无聊了,就凑过来用商量的语气跟我说:“哥哥,我把一分的也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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