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病人送的。瞧不好病,人家可愿意送锦旗哩不?”老头骄傲地说。
娘生怕得罪了老头儿,就赶紧说:“信得过,信得过哩!就给我娃娃开药吧!”
老大夫拿出药方纸铺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想了想,说:“你先去买一个锦旗来,写上些字儿。你娃娃的病重得很哩!没有锦旗是治不好的。”
娘看看怀里的儿子,为难地说:“大夫,娃娃病得重哩!先看病吧!锦旗买了来,我也不会写字,怕耽误了哩!先看病,我就去找先生写一个锦旗送过来!”
老头儿看看我娘,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慢腾腾地给我弟弟开了药方,我娘抓了药就飞一般地回到家里煎好了给我弟弟服下,当天夜里弟弟的烧就退了,迷迷糊糊地喊着爹娘。那是那些天里我弟弟头一次清楚地喊爹娘,娘一夜没有睡,抱着儿子坐在床上,我看见我娘的眼泪扑簌落下,我躲在被窝里狠狠地哭了一场,把对家乡的思念,对莲花的惦记和对这个可恶的城里的埋怨都哭了出来,哭得被窝都湿乎乎一片。
弟弟吃了几天的药,似乎慢慢地康复了,憔悴的小脸蛋上开始出现了红晕,吃饭的时候也能自己端着碗吃上满满一碗了。我娘买了一面锦旗,没有写字儿就送到了那个诊所。老大夫笑眯眯地收下了,再一次我跟着我娘去给我弟弟抓药的时候,我看见那一面锦旗挂在了诊所的墙上,上面写着“恩同再造”四个大字,还在落款的地方写上了我娘的名字。我不知道那四个大字是什么意思,但是老头儿看好了我的弟弟,我从心里感激他,也就把先前对他的鄙视轻轻抛开了。
娘又出门摆摊儿去了。娘说家里的光景不好,她不能天天留在弟弟身边照看着,就一再叮嘱我每天给弟弟较上的冻疮敷药,给弟弟煎药喝下,中午给弟弟妹妹做饭吃。我都照做了,并且有意地开始培养我的妹妹周新莲学习做饭和照顾孩子,因为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到我小阿姨念书的学校Сhā班上学了。娘说姥姥已经跟学校说好了,到了三月份开学的时候我就可以去Сhā班,到了那个时候照顾弟弟妹妹的事情自然要落到周新莲身上。
我对这个妹妹格外不放心,按照她的智商,能把自己照顾好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所以就非常用心地教她学习做饭和照顾弟弟妹妹。周新莲似乎对我的教导不怎么服气,总是仰起头倔强地望着我,用她的毒辣的眼神回报我的教诲。
娘怕我把以前在学校里学会的东西都忘记了,就叫我在空闲的时候去姥姥家里,让我的小阿姨教我熟悉一下知识,也好应对去学校Сhā班的时候老师的考验和提问。我没有去,因为我基本上没有空闲的时间,除了做饭给弟弟妹妹吃之外,我还要在弟弟身边照看着,要煎药给他喝,要给他涂药,还要守着他不让他跑到院子里面去玩。三个妹妹没心没肺,动不动就窜到院子里去玩,还发出咯咯的笑声,引诱得我弟弟一个劲儿想往外面跑,我就在弟弟头上拍一巴掌不让他出去,他气呼呼地看着我,大声地问:“周新源,你动不动就拍老子的头,你想把老子拍成周新莲一样的笨蛋哇?”但是他在心底里依然把我当成不可挑战的权威,愤愤地瞪着我却不敢出去玩。
我看着我的虎头虎脑的弟弟,总觉得他继承了我身上几乎所有的优点,聪明、漂亮,嘴巴很会说话,总是一副大人的模样儿,说出的话能让我笑得肚子都疼起来。
我以前也如同我的弟弟一样,但是现在我看着我的弟弟,听着他说话,就会觉得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并且觉得我的天真可爱的弟弟给了我很多快乐。所以我想,在我并不懂事的那些年里,我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也一定给了我的爹娘很多很多快乐。
春节之后一个多月,三月里的一场小雪飘了下来,我娘带着我去了学校。本来应该Сhā班到四年级去,老师的提问我对答如流,考试也得了满分,但是我一句普通话也不会说,老师就让我Сhā班到三年级,先学习说普通话。我觉得老师的安排严重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和自信,很不服气地看着老师。我娘却万分感激地跟老师连声说谢谢,我也就不再有什么想法了,安安心心地成了三年级的一名很特别的学生。
“看老子学出个第一名来给你们看!”我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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