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先是骤然宁静下来,然后轰地传出了笑声。老师随后就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回家去吧。”我顺从地“哎”了一声就背着书包往楼下去,这时候听见了老师的后半句话,“往后你不用来上学了。”我的脑袋里顿时晕了,脚步僵住了,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老师。我看见王永玲从教室里钻出来,把脑袋从老师的身后探出来,笑嘻嘻地望着我,表达着一份纯朴的想念和重逢时候的欣喜。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老师看着我,忽然笑了笑,招招手对我说:“来办公室!”她随手把杨文萍也叫走了。
我跟在老师后面很远的地方向办公室走去,心里忐忑不安。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把我和杨文萍一起叫去呢?难道她看出来我和杨文萍之间的那点暧昧?可是这点暧昧的意思我自己都刚刚才体会到啊,老师没理由这么快就知道的。不过我相信老师既然能够教我们念书,必定有着不同寻常的眼光和智慧,所以她在电光火石之间看出来学生的暧昧情愫也是正常的。我在从楼梯口到办公室的那一小段路上已经想象了多种不同的可能性,也已经找到了坚决抵赖的借口和理由。我思考得太专注,都没有留意到黄毛丫头王永玲一直跟在我后面笑眯眯地望着我。这严重伤害了王永玲的自尊心,她在我的ρi股上蹬了一脚,险些将我踢翻在地上,我踉踉跄跄地往前栽了几步,又险些撞在老师的身上,我的身后学生们一阵哄笑,老师回过头来看看我,摇摇头走进了办公室。王永玲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往后日子里上课的时候她动不动就用粗壮的胳膊撞我一下,有一次竟然用粉笔在我们的课桌中间画上了一道分界线。不过她是一个和周新莲一样没心没肺没脑子的丫头,转眼间就忘掉了跟我之间的芥蒂,嬉皮笑脸地跟我说笑,把她从家里拿出来的东西分给我吃,有时候还要硬缠着我跟我说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老师看到了我娘写的请假条,但她似乎很怀疑假条是不是我娘亲自写的。我诚恳地说就是我娘写的,老师就相信了,不再说我,转头批评杨文萍,说她是迟到大王,天天迟到,严重影响了班级纪律在其他同学心里的权威。杨文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到后来就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流出来。老师心软了,温和地叫她往后别迟到,杨文萍默默地点头。
回到学校让我感到很兴奋,连身上的伤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我没有想到老师所谓的收拾我就是询问一下我两个月里做了些什么,同时也问了问我爹的情况。我简单地做了回答,只是把自己每天出去摆摊的情况改成了在医院里照顾我爹。老师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但没有批评我,还夸我是一个懂事的娃娃。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老师就是天底下最善解人意的人,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直都很尊重我遇到的每一个老师,也深受每一个老师的喜爱。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决定了将来一定要当一个像我老师那样的教书人。
“学习能赶上么?”老师问我。
“嗯。我摆摊的时候把书都看过了,刚才你讲的我都会哩!”我骄傲地抬起头望着我的老师说。我看见老师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被老师的温情感动得忘乎所以了,居然说漏了嘴,把实情讲了出来。
“周新源,把你家长叫来。现在就去!”老师严厉地对我说。我看得出来,她已经不允许我解释了。
我心里陡然惊慌起来,脑袋里轰地一声,眼前白光一闪,世界变得空名,就跌倒在办公室里,在我倒下去的一瞬间我听见杨文萍惊叫了一声。
“娃,娃。”我听见娘在叫我,但就是睁不开眼睛,只觉得自己躺在什么东西上面被人推着往前跑,我的四周脚步声声,娘的急促的呼吸声不断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自己被送进了医院,并且送上了一台机器,我听见机器在我的脑袋边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脑袋四周暖烘烘的十分舒服。不久之后我被人抱着放到了床上,我能感觉到那是我娘的身体,温暖地贴着我,散发出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儿。
“重度脑震荡。”有人说,“住院吧。”
我睁不开眼睛,但是我知道我在医院里,医生在跟我娘说话。我看不见我娘的神情,但在我的意识里能够想象到我娘那个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痛苦万分。住院对我们这样的清贫人家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浩劫。被劫难带走的不光是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钱财,还有很多很多用来挣钱养家的时间和精力。
我睁不开眼睛,但是我很想开口说话。
我已经听见了我娘的抽泣。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努力地想要说出话来,我苦苦地在病床上挣扎着,但想做的事情一件也做不到。
“去交住院费吧!”医生说。我听见我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在那个瞬间我终于挣脱了迷迷糊糊的状态,嘴巴里冲出一句话来:“娘,我不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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