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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70:幸福飘飘的年代 (72)

我怕二叔随时会来,就在家里等了一整天,周新莲替娘去摆摊,娘在家里忙着置办过年的东西。我焦急地等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等不住了,就跑到厨房里做饭。饭刚刚做好的时候,我爹还没有回来,一个模样儿极像我的二婶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了,目光也像我的二婶一样温柔,身板儿长得极瘦,好似一个窈窕的大姑娘。他的眼睛通红,却没有一点儿年轻人的神采。

娘赶紧招呼他。我从娘的言语间知道了这个人就是我二婶的弟弟,也就是我二叔昨天前去探望的人。

“姐夫去了!”那个叫生红的年轻人像一个女人一样抽泣开了,我娘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脸上挂上了一层淡淡的霜一样的寒意,我的耳根子也跟着一阵发麻。我知道家乡人嘴里的“去了”便是死了的意思。

我怔怔发呆,还没有问起,生红接着说:“昨天上午,姐夫非要看电视,我叫他自己Сhā上电线看,谁知道他就……”

娘咕咚一声坐到了地上,面­色­苍白。

二叔前天晚上坐在灯光里诉说我­干­爹触电的情形就像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他最后还说这辈子都不碰狗日的电线,没想到仅仅一个夜晚过去之后,他就碰了电线,狗日的电线真的要了我二叔的命。

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儿了,我想爹一定比我还要伤心得多,因为死去的是他的亲弟弟。我弟弟死掉的时候我感到被抽走了筋骨一样的彻心的疼痛。但是爹竟然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静静地听生红诉说了我二叔触电的经过,然后叫我娘舀饭。爹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面片,重新戴上棉帽子,拉紧了领口,对生红说:“走吧,看看去。”

像女人一样的生红就摇摇摆摆地跟在我爹身后,翩然出了我家的屋子。我跟在爹后面,把他和生红送到了巷道外面,我看见生红噌地跳到了我爹的自行车后稍盘上,我爹蹬起车子消失在夜幕里。

“狗日的娘娘腔,自己知不道坐车去么?我爹腿不好腰不好,哪里还能驮得动你啊?”我站在巷道口上,愤愤地咒骂着生红,很快,失去二叔的悲痛又占据了我的心灵,和对生红的埋怨交织在一起。我觉得生红就是一个废物,如果他肯帮我二叔打开电视,二叔也就不会死掉了。

“这都是命哩!”我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娘已经收住了泪水,和我的三个妹妹一起坐在大床上,娘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听。我像一个长大了的人,独自沉浸在内心的痛苦中久久不能平静。

“娘,那我还能回老家去么?”我问。

“怕是不成了,你爹得回去料理丧事。明早赶紧打电报回去,叫你三叔过来。怕是你­奶­­奶­要把你二叔的身子运回老家去。”娘说。

果然,电报发回去三天后,我的三叔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进门便大放悲声,惹得我娘也跟着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我爹便和我三叔一起出门去,雇了一辆卡车,到生红家里接了我的二叔的遗体,沿着青藏线一路颠簸地将我二叔运归故里。

我想要回家乡看望我的­奶­­奶­,看望我的莲花姑娘的愿望落空了,我心里的因为失去亲人而产生的悲伤也远远超过了对活着的亲人的思念。虽然毡底下压着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但我没有提起跟着我的爹和三叔回家乡的事情。家里没有钱,爹这一回回去一定要花掉不少钱,我能做的只有把自己攒下来的钱交给我娘贴补家用。

娘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就把我拿出来的钱收下了,让我心里有一点舍不得的感觉。在我的莲花姑娘的围巾皮鞋和糖葫芦都落进我娘口袋里之后,我心里反而感觉到一种轻松,就轻飘飘地到街上摆摊去了。周新莲连续摆了几个星期的小摊,手脚都生满了冻疮,我怕她会跟我的弟弟一样因为冻疮引发败血症成死掉,就硬让她在家里休息着,我自己去摆摊,在我的小摊边上还捎带了一些报纸,为我的家庭赚来了生活的依靠和希望。虽然这个妹妹跟我格格不入,还经常落井下石,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我希望她毫发无损地长大成|人。

娘暂时接替了我爹的工作,天不亮就扛着大笤帚出门去了,到很晚的时候才回来,带着一身的疲倦,也装着一肚子的埋怨,一回到家里就逐个儿将我们大家骂一顿,就连同样在街上摆了一天摊儿遭受了一天寒风侵袭的我也不例外。我知道娘心里苦得很,身子累得很,就什么都不说。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希望娘能够明白,我仅仅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我的身子也很累,我的心里也很苦。但娘似乎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动不动就会触动娘的怒头,她会毫不吝啬地将肚子里的火气汹涌澎湃地发泄在我们身上。看得出来,娘已经变了,日子把我那个成天笑呵呵的娘变成了一个凶巴巴的­妇­女,令我们望而生畏。

我一直都感觉不到我爹在这个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作用,但是爹每次不在家里的时候生活就会变得没有头绪,娘就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明白了,就算我的爹在怎样沉默寡言,他都始终是这个家里的大梁,没有爹在身边,我们的日子随时都会坍塌。

娘忙忙碌碌地在外面扫大街,我在街头摆摊子,日子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过了一阵子,这一年的春节就悄悄到来了,我们家里连一颗炮仗也没有买,娘儿几个冷冷清清地蜷缩在冰凉的大屋里,我的小妹妹缩在娘怀里呢喃。这个时候,娘的心思不在过年,而在我的最小的妹妹周新萍身上了。小家伙跟着两个姐姐成天在家里饥一顿饱一顿地待了个把月,竟然天天发烧,有时候夜里迷迷糊糊地说胡话说到天亮,还不住地咳嗽。娘带着萍萍再次光顾了当年给我弟弟治病的那个江湖郎中的诊所,买回了一点像羊粪团一样的药,周新萍虽然迷迷糊糊,但怎么也不肯吃那些药丸,说里面有一股狗屎的味道。我看着她笑脸通红地蜷缩在我娘怀里扭扭捏捏不肯吃药的样子,就想起了我的那个可怜的弟弟,如果那个时候有药给他吃,有钱给他早早治病,他就不会仅仅五岁就离开了我们。我觉得人一代不如一代,我的小妹妹明显地比我们娇气了许多,于是我心里觉得悲伤也觉得愤慨,冲着死活不肯吃药的小妹妹喊道:“吃了吧,不吃药你等死么?”

娘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冲我气急败坏地骂道:“狗日的,好端端的年不过,你狗嘴里扯什么蛋哩?”

我没趣地出了门,独自走在街火通明的大街上,远处近处不时响起炮仗噼噼啪啪的脆响,过年的幸福气息荡漾在夜空里,连空气中都飘荡着­肉­香和酒香,但我什么也没有,我身上的衣裳虽然洁净,却打满了补丁,口袋里几分钱随着我满无目的的走路节奏丁丁当当地响,那便是我的鞭炮的声音,我在这样的丁丁当当的响声里独自走了很久很久,像一个满怀愁绪的大人一样结结实实地在夜­色­中孤独了半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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