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他们感兴趣的倒不是你本人,”记得斯捷列仁临别时跟我说,“但是,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要是出了什么事,记住别逞能扮英雄。正常人,谁也无法忍受拷打酷刑,他们总会想办法掏出你嘴里的东西,不如一开始就全坦白,省得身心俱损还得招供,那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屈服,想好了就回答他们。你可以浑身打颤,头冒虚汗,最后跟他们合作。惟一的要求就是,对发生的事情要如实汇报,余下的事情都由我们处理,让你尽快从这种打击中解脱出来。记住,在你的背后不是我一个,而是整个公司在给你撑腰。你这种两面做的假戏属于容许冒险的范围内。记住,公司会为自己人的专业能力付钱的,而忠诚是一种支撑着公司的力量……”
这会儿,我的后背又冷又硬,一种微弱的马达到嗡嗡声从身后传来,空气中发散出臭氧的味道。
“设备可以启动,”背后的人说。
“开始吧。”
两个刽子手紧紧勒住我的头颈,我惟一还能完成的动作,就是眨巴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脏话。紧接着,我感到脖子上的皮肤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脸上像给罩上了一层不透明的筛网。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在用可怕的一招对付我,在我身体上施加着一种无法复原的伤害。这不是酷刑拷问,远比酷刑还要糟。这带电家伙事儿到底是什么?我要是能让它突然失效该有多好。
绝望的侥幸很快消失了。我痛苦地嚎啕大叫。看来,能解救我的只有上苍的奇迹。但是,奇迹发生在平常人的身上,不会降临在我的头上。这实在荒唐透顶的讽刺:用来剐杀我的器械也因为我而不会出错,因为它跟我有约在先,操作上毫发不爽。我的脖子挨了一家伙,很疼。看来,他们给我注射了一针类似镇静剂的东西。然后,我两眼出现一道强光,昏死过去。
“你是谁?”
一团厚重的迷雾围在我的四周,久久不散。这雾气抓着我不放,我只得用尽全力挣脱,才慢慢走出它的控制。我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游过去。这问题我得回答,我不能置之不理。
“你是谁?”
“别尔什·奥列格·谢尔盖耶维奇,联邦安全部少校,完成了特殊的任务。请容许我详细汇报……”
“你先睁开眼,看一看,”那声音显得仁慈宽厚,“稍息,中校,就这么躺着好了。我们已经把你的记忆重新挖取了出来,勘正如初。要是什么地方弄不明白,我们会问的。你还觉得头晕吗?”
“有点儿。”我说,挣扎着四下扫了一眼。
现在是完全另外一个房间。我躺在一条沙发上,沙发背上规规整整地叠放着我的衣服。我对面的椅子上坐着我的顶头上司,别尔比科夫将军。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不过那刺猬一样刚硬的头发更显花白。四年已过,四年时间发生这些变化,实在是理所当然。
我又变回了从前的我。而斯瓦特,那个让我厌烦的家伙,现在已经被丢到了一边,丢进了记忆的死角。哼!早知道这样,真不如一开始就把他设计得完美点儿!瞧那蹩脚的名字,那不自然的身份!还有,他那古怪的性格!先生们,难道间谍就是这么引人注目吗?再说,他从哪儿弄来那种驯化机器的本事?这不太招眼,太让人生疑了吗?真正的间谍该有点儿什么正当的本事吧!
那个满脑子怪念头的斯瓦特已经不复存在,他在我的体内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烙印。‘弧菌’行动结束后,要是没有特别的指令,我打算还让他留在那儿,不会把他完全清除--他身上还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恰恰是我生活里所缺乏的。重要的是,他的记忆完全不会跟我的个人记忆相混淆,可以全部存进一个记忆备用夹,什么时候要用,取出来就行。
托斯瓦特的福,我还长了些新学问:我们机构一年以前就试图控制“天梯”、“格里分”、“月边站”和“克朗代克”,可惜当时没成功。现在我明白,这种计划不是一日之功。因此,“弧菌”行动一开始就是一次大投入:准备行动周密细致,人为制造了我这个保护层以备不时之需。“弧菌”行动开始时,机构对“能量缆”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对它的存在仅存推测。时间流逝,备用方案变成了基本行动元素,这么着,我的机会来了。
我为刚才心里掠过的那阵恐惧感到可笑:要是我那迂腐的原有身份,那些存在十几张光盘,储藏在什么匣子里的档案给弄丢了,我的躯体不就被那滑稽又愚蠢的斯瓦特控制了吗?更重要的是,那些原来的记忆,那些对斯瓦特无关紧要的记忆,就再也回不来了。他无所谓,可我怎么办?
果真如此,我就得跟这个斯瓦特相伴而老,那不就是等于说,真实的我已经死掉,还是死在我自己的手上……
有两个办法多少可以医治这种“与生俱来”的苦痛:狂饮伏特加,或者玩儿命工作。我又一次抬起自己的手,默默对自己念道着:我,是奥列格,不是什么斯瓦特。我举目无亲,在孤儿院长大。知道我身世的人不多于5个。我又成了27岁,而不是22岁。这是我们机构的一种冒险:不管用多么狡猾的外表修饰手段,总有些精密地仪器能够探测出一个人的实际年龄。22就22吧,年纪越轻,就越显得有才干,更容易取得上级的信任。
一个人的经历就这样一一安排出来。回想斯瓦特一生的点滴细节,实在让我顿生感叹:这小子的生平经历设计得实在天衣无缝。他如此这般佯装偶然进入一个个设计好的环节,最后打入公司,自己也没有丝毫怀疑!这一次次的“偶然”造就了他,而他打心眼儿就没有探究他自己--就是说挖出我--的念头!无论经历毒药的麻醉,还是经过那试探性的催眠,什么也没有让“我”露出半点儿马脚。
“一切正常,伊戈尔·瓦西里耶维奇,”我说,“公司已经得手。”
“希望如此吧,”我的上司咬着牙,恨恨地说,“我折特工都折怕了。大概,他们对你也查了不短时间吧?”
“时间不算太长。没做什么正面审查。”
“他们有种特殊的手段查证新人的可信度,这东西的操作原理我们不了解,我们只知道,这玩意儿准确率高达百分之百。这就是他们的王牌‘测谎器’。我们已经有5人失踪,两个回来的都成了瘾君子,完全丧失了记忆,到现在还恢复不了。这几个人实在已经成了废物。你,是第一个打那儿带出情报的人”。别尔比科夫用手指了指上方,“‘弧菌’行动的第一道,也是最复杂的一道工序已经顺利完成,祝贺你。”
“为了俄罗斯!”
“躺着吧,急着去哪儿?你现在能行动吗?运动机能已经正常了?还恶心吧?”
“一切正常。”
“好吧好吧,”我的上司说,“我们这儿不是公司,没必要的话绝不动用武力伤人。穿上衣服,我们喝杯茶,我们还有30分钟的时间。”
刚才那个老太太又进了屋,手里端着个做工粗糙的盘子,托着两只茶杯。对赤条条的我连看都没看一眼。我赶快穿上了衣服。
“你的姓是怎么来的?别尔什?”头儿问道。
“是孤儿院给取的。”我解释说,“我们的主任是个钓鱼迷,钓鱼钓上了瘾。他有一次拿着鱼杆追赶孩子们,鱼钩一甩,把一个孩子的耳朵给刮豁了,搞得卫生署派人好一阵儿调查。我的姓就是他给的,现在也没有必要改了。‘别尔什’是一种淡水鱼,外观有点儿像梭鲈鱼。我们那儿有姓鲫鱼的,也有姓鲤鱼的,反正姓什么鱼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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