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合理的计划就是,沿着一个螺旋线为路径搜寻充气拱屋。这个念头并没有让我感到一丝兴奋,因为那意味着我得摸黑在石阵中磕磕绊绊走上几公里,摔无数个跟头。还有,螺旋线的精确性也无法保证。也许走不了多远它就偏离了角度,走出别的什么花样来,从而永远也碰不到拱屋。但是,说到底,我不能等死。我拿定主意,要是累得走不动,我就爬,我非找回我的寄宿地不可。
我还察看了星星的位置。那个像拉长的葱头一样的星座,我就看着它了!我朝它直着走,稍微向右偏转。然后慢慢转向,背面对着它,直到完成第一个螺旋。接着,就按照这个办法,直到碰上拱屋。我走得浑身是汗,走上200步,歇一会儿,接着是100步、50步一歇。每次歇过以后,要站起来就显得更加艰难。我磕绊了几十次(也许,我绊到了天然金矿石上?),跌到了两次,第二次摔倒时我的太阳|茓碰上了一块尖尖的石块,疼得我以为可以就此告别人世了。
钻心的疼痛过去,我的四肢又能活动的时候,我想,快点儿死掉可能倒不是什么坏事。不,我是不会自己故意把宇航服弄透的。皮面很薄,还是让这套行头在下次摔交的时候经受检验吧,面镜是防震玻璃做的,要么就狠狠往地上一摔,等着好看?一切是否如我所愿,还真难说,至少我也是个机器技术的宠儿,这种意外事故,也许还真轮不到我。
我痛苦地呻吟着,再一次坐起来。两条腿已经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我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磨蹭着,我的脚下就碰着了一块大石头。我慢慢朝它爬过去--也许靠着它,我可以就着它站起来。我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站起来,别的都再说了。
别管我怎么爬到石头上的,反正,我最终站了起来。现在,我看见远处的点点亮光,像低低落在地平线上的一颗星星一样的一簇火光。不,它是灯光,不是星星。那是拱屋的小窗透出的灯光。它正好亮着,是因为我离开它的时候忘记了拉灭它!一次疏忽大意,最后倒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当然,我还得走完最后的路程,不要被石头绊倒摔断脖子,最后钻进小屋才算最后成功……
小心、再小心,我慢慢前行,一点点接近那盏小灯。
外面的残夜依然狰狞可怖,让我几乎一夜没合眼。身上的肌肉早已疲塌得不住地痉挛,疼痛不停地折磨着我。小腿肚子上的肌肉已经拧了筋,我就着灯光给自己按摩。黎明前那一会儿,我感到心里一阵恶心想吐。那时我的腿疼已经减轻,我赶紧跑到厕所那儿,几乎没有脏到外面。
算了算,整个晚上我睡了大概不过一个小时。睡梦并没有舒缓头天晚上筋骨所经受的磨难。起床后我咬着牙,踅到厨灶旁边,找到了一点儿水喝了下去。没有吃的。就是有,我也不想看。最难的就是更换氧气罐。我把它塞进宇航服,准备开始新的工作--在日光时间开采70公斤的贵金属。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得干。
信不信由你,我还是挺过来,忍下去了。我的步子比头一天慢,总是停下来喘息。我没找到头天晚上丢弃的那两块石头,但却有了新的收获。炽热的太阳还没有露出地平线,我就已经来回赶了两次,在看不见到猫洞旁堆出来一个矿石金字塔。苦日子是可以习惯,也可以忍耐的。我只能忍受。也许头几天难受劲儿一过,肌体就会“开启”某种机制,调动潜能,那时候就会好过一些。
第一天我没有按指标完成任务,但事情还不会太糟。如果月边站上的人不太笨的话,他们会减少我的食物供给,然后依次是水和氧气。够合乎情理吧?两三天没吃喝我怎么也坚持得住,不会虚弱得厉害。然后,大自然的潜力就该起作用了。我就会完成调整,振作起来,也觉得饿了,最后完成指标干出一个小山来,那时候,食物供应也就恢复正常了。
也许,我凭借完好的体力可以一次带回地球重量为10公斤矿石。这就是极限了,怎么也不会更多。这样算来,一天走7个来回应该不成问题。要考虑已有的条件,就是说,白金矿石随地可以找到。黄金的价钱更低,而银矿就看都不用看,更别说采了。我对锇和铱的市场行情一无所知。铑和钯的比价又是多少,谁跟我说说?
我不知道。就是捡到这些金属,我也可能无法把它们跟白金分开。
黄昏前我让小金字塔堆翻了一番。猫洞没开。我回了拱屋。喝完了剩下的那点儿水,一头倒在了卧具上。这一晚我睡得很沉,只有一次被小腿的痉挛闹醒,一边揉着一边又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我又叹着气,硬着头皮钻进发着汗臭的宇航服里。让我好奇的是,我一下子减了不少份量--“格里分”上人们穿的工作服对我来说还挺合适,可现在已经有点儿逛荡了。这还算没什么。说实话,减点儿体重我倒是不怕,在疝鼓上,瘦草狼比肥河马的命更长。让我担心的是周围环境出现的危险的变化,或者我自己突然丧失了劳动能力。我没法完成每天的定量,这是明摆着的。70公斤地球重量大白金,那可就是疝鼓的140公斤呐。
但没直接走向猫洞。乍一看,猫洞在我不在时至少开过一次。天然金矿石少了一部分。但不知为什么没有全部拿走。地上躺着两个氧气罐和两升装的塑料水瓶。没有吃的。但是在灰色的土地上有张纸片。微微吹起的风把它刮到了一边。我捡起来,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收到重量白金相当9.711公斤。”除此以外,什么也没写。
怎么回事?为什么?愤怒和痛苦让我发蒙般地呆立了好一会儿。连新采的矿石都忘了倒出来。怎么只有9公斤呢?昨天我没有太费力气,说70公斤不够,这我同意,但总也够40公斤了。要不,剩下的都不是白金?
实际上,情况还要糟糕。我突然明白,那瓶水是预支的,他们从我采到的矿石中给刨了出去。月边站上的滴水如金,那水绝对不会让你白喝的。
或许我连那罐子氧气都没有挣出来。你也许会以为这么一来我会高傲地撇下氧气掉头而去。我没有这么做。在这儿,趾高气扬跟装傻充愣同样会要了你的命。我得维持着活下去,直到找到脱身的办法。我脱下宇航服,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我现在平静了下来,要好好想想怎么办才好。
简单点儿说,我分不清同一种颜色的白金和普通矿石--它们的颜色太相象了,看来只是其中的某种杂质起了决定因素。这样一来,我就永远不会完成指标,早晚得在这儿冻饿而死。留下来,我是死路一条。逃离此地,越快越好。
可是,该怎么逃呢?
逃往的路只有一条:猫洞--月边站--格里分--地球。办法也只有一个:潜入猫洞,抓上一个或几个人质,提条件。难不难?怎么能够悄悄潜入猫洞,避免让他们给当场打死呢?
哪个更容易?一进猫洞就被人当场击毙?这就又是个问题。答案呢?我不知道。应该等待。这是一个难题:但是我不知道答案。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就等它开启的时候再做判断。
我要耐心等待,等待我的机会。
“唉!里头有人吗?”
我没动弹。那是因为话音刚落,我就听见门的响动和呼吸器呼吸的声音。大概,来了不速之客。
更准确地说,是拱形屋的主人回来了。一次正常的轮换。我才是他们的“不速之客”。
进来的人一共7个。再多,这小小的空间就容不下了。他们一个跟着一个,一分钟过后,又进来7个。我明白,他们要脱下宇航服。屋里一下子变得又挤又闷。
“欢迎到来,你们这帮残废!像看看你们的肚脐眼,别让肚子里的小肠露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踩了我的脚?”
“我,怎么啦?瞎他妈嗥什么?看呐,眼泪都出来了……”
“谁看见我的水壶啦?扁的那种,上面还写着字儿呢。上次我就放这儿来着……”
“丢不了的。要不就是让轮班的给偷了?里面装的什么?”
“有东西就得了。现在可好,没了。可惜,还是我的护身符呢……”
“你们又没带炸药吧?我看,那块大石头后面就是矿脉出口,要是给它炸开个口子……还没决定吗?要不就走私怎么样?”
“不让我们干,别人干就行。这么说吧,咱们可都是男爷儿们,我可早想好了--再过一年,最多两年,矿就要没的采了。那时候我们就有阿芒拿炸药了,还会想出什么技术挖掘机什么的,分块儿往猫洞里搬……”
“他们能造出挖掘机,不过我们的分成儿就少了。你们得说我乌鸦嘴吧,我可不是说丧气话,这种事儿不是没有。你不是在工厂干过吗·他们不照样克扣记件工资吗……”
“工厂是工厂,这儿可是公司。你倒会打比方。这儿有人克扣你欺负你吗?没有。那就别胡说八道了。”
“我爬洞的时候又想,要是出口突然换地方怎么办?记住我的话,这种事儿也许有的。把我劈成两半,要么往宇宙里一扔完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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