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合在一起,整天吵吵闹闹,对本帮亦无好处,沙老,请冷静想一想,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相信经过分家这一程序,日后两方面都会有所发展,且可以互为犄角,互相支援,利多于害。”
沙连水想不到他竟敢跟自己针锋相对:“既然帮主已经决定,老夫亦无话可说。”
周通叫了起来:“不行,咱们死也不分家!”
米常满冷冷地道:“由得你么?谁再反对,便是反对帮主,便是敝帮之公敌。”
沙连水冷笑一凿:“姓米的,所谓公道自在人心,用不着到处分派罪名,咱们就算同意,也是以大局为重,你根本沾不到半点光。”米常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周通兀自愤偿不平:“也罢,你们硬要分家,俺也没办法,谁不愿当乞丐而要当小偷强盗的,请便吧!”
郝拓道:“周通,你发甚么疯?此处几时轮到你来发号司令?”
沙连水再吸一口气:“帮主,你认为该如何分家?”他声晋发颤,紧张之至,深恐郭焕彩之决定,又是一场令人喘不过气来之风暴。
郭焕彩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谁都知道沙老你代表死捻子;而郝老则代表活捻子。
先请两位长老上台,一人站在一边。”
风七娘道:“帮主,沙老之意思是你准备让哪一方离开本帮?”
郭焕彩沉声道:“先依本座之令执行,我自有主张。”沙连水见郝拓已经跳上上戏台,站在左首,自己只好站在右首。郭焕彩道:“赞成本帮只留死捻子的,便站到右首去;赞成留下活捻子的,便请站在左首。注意,慢慢来,不可争先恐后。”
会场内沉寂了一阵,人群方骚动起来,来回走动,双方头面人物都十分紧张。周通忽然大叫起来:“且慢!咱们外堂主的人,大都在城外,如今便表决,不公平。”
龙永富、孙小三及风七娘也高声反对。郭焕彩道:“本座相信此处的人,已足够代表各方意见,人多反而混乱,而且容易发生意外。”
米常满接口道:“快表决!”他胜券在握,态度比刚才轻松多了。因见中间站着许多人,又高声呼道:“今日表决,不是黑便是白,没有中间派,不愿表决者,形同退帮。”
如此一来,所有来参加会议的人,已分左右站好,不用清点人数,也知左首人数远比右首的多得多。沙连水这才知道自己棋差一着,懊悔、悲愤之情盈腔,恨不得杀了郝拓那老贼。
但他是死捻子之擎天柱,在此关键时刻,绝不能自乱阵脚,悬以道:“本帮之名相信大家都知道吧?”
他目光一扫台下,停留在左首那边,许多乞丐都垂下头去,接着又道:“本帮名为丐帮,只能容纳乞丐,不能容纳小偷、强盗,这是至浅至明之道理,相信不必老夫再饶舌。”
郝拓得意洋洋地道:“老夫并未说过要当强盗!自古以来,劫富济贫均是正义之行为!
也没说过不要乞丐,相反老夫所以有此建议,正是为了改善咱们叫化子之生活,这也符合立帮宗旨。”
左首会场发出一阵叫好之声,沙连水见大势巳去,像泄了气之皮球般,问道:“不知帮主有何话说?”
“咳咳,少数服从多数,沙老不必本座多说吧。”
沙连水怒极反笑:“好好。算我沙某人看错了人!你既然向老夫下了逐客令,老夫也不会自讨没趣。”言毕跳下台,又高声道:“愿意甘心再当叫化子的,便跟老夫走!帮主,以后通天丐帮与咱们已无关系,今日也是老夫最后一次叫你帮主,日后相见只呼姓名,幸勿隆老夫无礼。走!”
郭焕彩忙道:“且慢,其实本座之意乃分家,不等于糟下冤仇,将来两帮互结金兰,共同发展……”他话未说毕,沙连水已带人离开会场。
米常满道:“帮主,他们是油蒙心,多说无益!啊,恭喜帮主,壮志得酬。”
郭焕彩冷冷地道:“本座还未恭喜你们哩。”
郝拓喝道:“不要开玩笑!时间已不早,大家且散去吃饭,午后再行开会。”
忽然周通去而复返,高声道:“郝老贼,你们听着,日后撞在咱们手里,见一个杀一个!”
郭焕彩面露痛苦地道:“周堂主,这你就不对……”
“住口!你如今已无资格教训周某了。”周通言毕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才恨恨地转身离去。
郝拓扬声道:“姓周的莽夫,老夫也有话告诉你,你们有甚么手段,尽量施展出来,老夫若不加倍索偿的,便跟你姓!”
郭焕彩道:“郝长老,两派合作,实力方强,未曾对外,便自己先干起来,这个就……”
“甚么这个那个的,你不见那小子先来撒野吗?难道咱们站着给人宰割?你肯弟兄们也不肯,不信你问问台下的弟兄。”郝拓提高声音问道:“弟兄们,你们认为怎样?”台下传来一片轰应声。
郭焕彩默默无语,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走下台去。郝拓忙向后打了个手势,率亲信尾随而下。
***沙连水不发一言,大步向前走去。龙永富忙道:“沙老,我的手下扎在城东。”沙连水一转身,向东走去,龙永富忙又吩咐骆元和周春鹏,然后又着孙小三及周通去召集驻扎在城外的手下。
沙连水等人出了城三、四里便见到降龙堂的弟子,乃高声问:“何处有好地方?”
龙永富连忙解释:“沙老准备开大会,附近可有甚么大院可住?”
“不必,有树林也行,但必须地形有利,提防郝老贼他们来偷袭。”
一位中年乞丐道:“启禀沙老,东面七里之外,有座小山,山下四处是田野,居高临下,可望及数里之遥,敌人若来,无所遁形。”
沙连水道:“好,就去那里。”忽又道:“你们先去,老夫休息一下再走。”
众人均是一怔,风七娘到底是女人,比较仔细,道:“你们先走,外子与我留下来护法。”龙永富塞了一个小瓷瓶给风七娘,又留下二、三十个孔武有力的乞丐。
沙连水钻进一座树林,盘膝于地,孙小三这才发觉他嘴角噙血,大吃一惊,连忙将双掌按在他背心,欲以内力相助。沙连水道:“不必,你们站在一旁,不可让外人来骚扰。”沙连水运功行走了七个大周天才长身而起,道:“走吧。”
风七娘问道:“沙老,你不碍事吧?”
沙连水叹了一口气:“老夫贱躯何足挂齿,要关心、担心千万个叫化子!咱们几个人的生路好解决,但他们日后之前途令人担忧!不跟他们斗,这口气难消,今后在郝老贼他们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跟他们斗,弟兄们又不知要死多少个无辜!小孙,你说咱们该怎办?你叫老夫怎办?”
孙小三看了妻子一眼,道:“属下愚昧,这种事……咳咳,俺也不知道该怎办,只知道跟着你老人家!其实只要你决定的,大伙儿都会跟着你。”
沙连水挥挥袖,道:“别说了,走吧。”他如今需要的不是这种人,而是像展玉翅那种敢说敢干的人。接着又问:“你俩可曾看见小展?”
风七娘摇摇头:“也许他跟龙堂主先去了。”
“快追!”沙连水刚才气急攻心,使内伤旧患复发,经过一番调息,恢复了几分精神,便急不及待地赶上去。他步伐虽快,但谁知他心头比铅还重!他虽有许多忠诚的追随者,却觉得没有一个可依靠的,没有一个能给予他信心的。
降龙堂挑选的那个地方,果真不错,一片田野,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小山,山坡上林木茂盛,山顶有一块巨大之岩石,四周围石乡,只有小草,没有大树,居高临下,四野均在眼下,远处之动静瞧得清清楚楚,是以沙连水十分满意。
展玉翅果然跟随降龙堂的人先来,未几,飞鹄堂及伏虎堂的人亦已赶至,沙连水下令一千弟子守在四周,不准外人走近,他先把展玉翅拉到岩石后,未曾开腔,先叹了一口气:“小展,今日之事,你都看在眼内,你说老夫该怎样办?老夫心乱如麻,请你教我!”
展玉翅道:“师父不要想得太多,弟子先向你说一件事,我跟他们来,发现降龙堂有许多人,心有异志。”
沙连水吃了一惊:“不会吧,龙堂主一向控制得很好。”
“弟子是发现他们之中有一部份人有不安之情绪,弟子建议,事已至今,倒不如索性清理一下,谁愿意离开的,便让他们离开,但留下来的,以后可得忠于新帮。”
沙连水点点头,又问:“你认为咱们应该再搞一个新帮会?人丁单薄,能保证他们之安全?”
“事在人为,而且只要无愧于心,纵使失败亦无所谓!你先把人选定下来,再召龙、孙、周等人开会决定。”展玉翅道:“至于帮名叫甚么反倒是次要了,龙堂主为人如何?”
“有勇有谋,光明磊落,十分可靠!嗯,你想推他当帮主?”
“不,你当帮主!龙永富当总堂主,周春鹏知书识礼,可当礼堂堂主,骆元当刑堂堂壬,周堂主不变,孙堂主接管降龙堂,风副堂主升任飞鸽堂堂主。其他人弟子不了解……”展玉翅续道:“当然这只是弟子之建议,一切以你为准。”
“老夫当帮主会否有人闲话?”
“混乱之时,正需要一个有威望有魄力的人担当大任,师父不可推诿!又因决定仓猝,也为了日后敝帮之安宁及发展,因此,是次委任只是暂时性质,任期两年,两年之后,再重选,有德者、有能者居之,否则便撤了下来,这一点你必须先跟他们说清楚。”
沙连水见展玉翅说得头头是道,心中阴霾扫去一半,也增强了不少信心:“你说得有理,早就该分家了,长痛不如短痛。”忽然想起郭焕彩来,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展玉翅道:“师父,弟子这便去通知他们过来开会。”
“且慢!老夫也有个建议。”沙连水双眼紧紧瞪着展玉翅:“你年纪虽轻,但处事镇定,能说会道,副总堂主一职,暂时由你代,你意下如何?”
“这个……弟子刚进帮,只恐别人不服。”
沙连水哈哈一笑道:“你说假话了,新帮会还未成立,谁已经入帮了?说起来,你还是创帮之元老哩。”展玉翅也不由失笑了起来。
***在岩石后开会的共有九个人:沙连水、展玉翅、龙永富、周通、孙小三、风七娘、骆元、周春鹏、原降龙堂副堂主糁成材。
会很快便开完,各人对展玉翅之建议,经由沙连水之口说出来,却没有异议,风七娘道:“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不管如何必须把帮名定了,才好跟大家宣布。”
周通道:“那天晚上,小展不是提议采用正义丐帮吗?这好得很,他们是鸡鸣狗盗的,唯咱们才是正义的。”
“那只是我随口举的例子,不能用之!正义不正义,该由别人评定,岂有自吹的?”展玉翅道:“我建议用四海丐帮。”
龙永富首先赞成:“他们通天,咱们四海,好得很。”
周通一颗心又再火热起来,兴冲冲地道:“那咱们赶紧宣布吧!”
“不急!你们手下未必个个忠诚,若愿意离开的,老夫建议,随他们之意决定去留,不必留难。”
周通睁大了一对眼睛:“这如何使得?他们敢走,咱们便敢打,绝不能放虎归山,日后随郝老贼来打咱们。”
沙连水沉声道:“这便是咱们与郝老贼不同之处!老夫此时,宁愿本帮人少一点,也不希望再出现今早之情况!郭焕彩曾说过一句话,极有道理:上下团结如一人,胜过人多。”
展玉翅道:“尚有一点,敝帮总舵要设于何处?只要咱们计划周详,下面的人自然不会心存异志。”
周通道:“不必多费周章,就在凤阳城吧。”
龙永富道:“不好,凤阳是个小地方,又是个穷县,养不起咱们,安庆分舵的典鳖跟我结过义,咱们便取他那里作四海丐帮之总舵。”
沙连水道:“安庆是个好地方,此六安还好,你先把典鳖找来。”通天丐帮的总舵是设在六安城的。
展玉翅道:“我还有一个提议,两年之内,尽量不与通天丐帮发生摩擦……”
话还未说毕,周通已叫了起来:“这是为了甚么?难道你害怕郝老贼他们?哼,论真正之实力,咱们不比他差,真要打起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哩!依俺之意,早早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也好煞煞其气焰。”
展玉翅笑笑:“我也不怕他们,我孑然一身,无忧无虑,正所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谁我都不怕……”
孙小三接口问道:“那是甚么原因?”
“两帮下面的人都是一场兄弟,火拼死伤的也是兄弟,这又何苦?而且如此一来,显得两帮没有甚么区别。”展玉翅见沙连水不断颔首,乃续说下去:“两年之后,眼明心净的人都看得出谁奸谁坏,届时再跟他们斗,对方必有人同情咱们,甚至反戈一击,这一仗不打已知谁胜谁负。”
沙连水怕周通不明白,接口道:“忍辱两年,不但可巩固咱们之根基,而且能博取武林之同情。不战能屈人之兵,才是至高无上之境界,老夫赞成!这两年,你们便多花些心血训练手下,兵强马壮之下,说不定郝老贼还得来讨好咱们。小展,你若还有好建议,不妨一古脑儿说出来。”
“如今咱们非通天丐帮,郭老帮主之规定,咱们已可不依,是故我赞成咱们悄悄做点生意,最低限度也可养活总舵内的人,以及香主以上的人员,而不加重下面弟兄之负担,有需要,也有钱可调动,不过叫化子做生意,始终不像话,因此此事必须严守秘密,绝不能泄漏出去。”
众人考虑了一下,都赞成展玉翅建议,周通道:“打架咱们懂,做生意咱不内行,这个俺可不管,且咱们连吃饭都成问题,何来之本钱敞生意?”
展玉翅道:“这个可以等侯时机成熟之后才进行。”
沙连水点点头:“你家以前也做生意,将来这一摊便由你这个副总堂主兼管,为此你加入本帮还不宜对外宜扬。其他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至此,龙永富已将通天丐帮原在安庆分舵之分舵主典鳖带来,他向龙永富投过一个征询之眼色。
龙永富兴冲冲地道:“典舵主已答应咱们之条件,而且据知分舵内还存了一笔银子。”
众人闻书精神均是一振,展玉翅道:“事不宜迟,以免落在郝老贼之后,请师父赶紧宣布,随即起程。”沙连水二话不说,一撩衣袍,便跃上岩石顶。
***那安庆城在徽南靠近长江,是个富庶之地,比六安及凤阳好多了,而四海丐帮起程赶路,果然先郝拓之前到达,典鳖随即把招牌换上,沙连水选他作礼堂副堂主,因为他人面较广,地方上之关系也好,堪称佳选。
四海丐帮开帮仪式十分简单,也没请外人观礼,一切以低调处理。所幸者,通天丐帮并没有派人来捣乱。四海丐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亦不大肆招收杆子,为了在徽南站稳脚根,沙连水派孙小三,带领龙堂弟兄至铜陵开设分舵,于是铜陵一地便有两个丐帮分舵。
伏虎堂堂主周通则去宣城开辟新地盘,三个点距离不远,万一有事,也可互为犄角、互相照应。龙永富资格老,声威高,缜得住人口,但许多帮务却由展玉翅出谋献策,没两个月,龙永富已不敢视他为后辈,至于骆元、典鳖、周春鹏等人,亦能做到互相配合,显出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反而沙连水闲着没事,白天训练杆子武技,晚上传授展玉翅,当初通天丐帮上万帮徒,除了总堂龙、虎、鸽三堂之弟子外,余者多老弱妇孺。沙连水技出来的三个堂,共有一千二百余人,全是精锐,因此帮势虽不如通天丐帮,但实力更加完整,此亦是通天丐帮,不敢来挑衅之原因。
四海丐帮成立以后,依旧例:总堂、龙堂及虎堂,仍保持每堂五百人,飞鹄堂二百人。
由于总堂新创,遂由各堂抽选人员,凑足五百人,各堂不足之数,自行补充。
如此一来,又出现一个问题:行乞的人少,不行乞的人多,生活十分困苦,原来以展玉翅之意是半年后才广收帮徒,因此原因,只好提早收帮徒,是故一个月后,人数已达三千众,然而吃饭问题仍难以解决,急煞了龙永富。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展玉翅建议虽好,却无本钱,是以一拖再拖之下,直至来年春节,仍无良策,除夕夜,四海丐帮诸头目吃团年饭时,沙连水便下令,在新的一年中,解决此一问题。
龙永富忽然提出一个建议来:“我觉得此时该让展副总堂主出去跑跑,他家到底是合肥富户,朋友中有钱的,必此咱们所认识的多,再不行者,只好先向朋友借点钱,先把店子开起来,待赚到钱之后再还债,好过守株待兔。”
沙连水沉吟了一下,道:“但本座生怕他到外面,又会遇到西方仙子那些爪牙,则遇到危险,咱们亦救援无从。”
风七娘道:“老娘派几个精干的人陪他去吧,多几个人也好照应!小展,你自己意下如何?”
展玉翅想了一下,毅然道:“我认为总堂主之见极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试一试,至于我个人之安危,诸泣不必担心,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西方仙子若真要与我过不去的?即使我坐在家中,她也会找上门来。”
周通道:“七娘的人不顶用,俺派几位好手随你而去,可以保护你。”
“这倒不必,若西方仙子真要杀我,多去几个,不过是多添几具尸体而已,我只想带一个人——小牛。”
沙连水道:“小牛你可以带,但本座还要再派一个适当的人给你,你仍然扮作富家子弟,到处游学,小牛是你之书僮,另外还有一位马夫,你所说虽然有理,但是如今你已是本帮之副总堂主,生死对本帮有极大之影响,岂能不加防范。”
龙永富道:“三天后你便可出发了。”
展玉翅摇摇头:“待过了元宵节再说吧,岂有新春便离家游学之理?”其实他另有打算,原来沙连水正在教他打狗棒法,那九九八十一招棒法,他只学了六十多招,是故希望学会之后再上路。
***去年岁杪便立春,是以今年春天比较和暖,有的树枝已露新绿。官途上,一位翮翮佳公子,乘着白马,悠悠前进,前有马夫,后有书童,马夫名夏宝贝,书童便是小牛。
“主仆”三人已走了一天,小牛忽然问道:“副总堂主,咱们不是走合肥么?”
展玉翅瞪了一眼,道:“你又忘记规矩了,再犯便得重罚。”小牛朝他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展玉翅道:“少爷喜欢去芜湖走走,不许你多问。”他似乎恢复了往昔少爷脾性,那夏宝贝是龙堂弟子,三十不到年纪,但瞧来十分老成,沿途一言不发。
那芜湖自西汉建城以来,因地靠长江,地势较平,河流又多,向来都是鱼米之乡,本地人因为富庶而做生意的人亦多,是故城内商店林立,十分繁盛。
展玉翅以前来过两、三次犹自可,小牛和夏宝贝只看得口呆目瞪,如同到了天堂,心中均想,难怪展玉翅要来此处发展。
展玉翅见他们一副乡巴佬进城之模样,连忙回首告诫他们:“小心,不可露出乞丐相来。”他信步走向一家大客栈,要了两间房,小二正想引他们进房,展玉翅眼尖,见大门走进两条汉子来,正是日夜想念之魏守信和凌铁城,情不自禁叫起来:“魏大哥!凌大哥!”
魏守信和凌铁城一时之间认不出他来,待发现那“公子哥儿”是展玉翅,也喜不自胜,六只手掌,紧紧地相握在一起,凌铁城用力拍拍他的肩膊:“想不到你这小子如今又阔了,到底在何处发财?”
展玉翅叹道了一口气:“真是一言难尽,小弟住在东七号房,稍后咱们再慢慢说。”小二引展玉翅进房,又殷勤地送上洗面水。
展玉翅刚洗了个脸,房门已被敲响,进来的是魏守信和凌铁城:“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两位兄长,直教小弟兴奋莫名。”
魏守信看了他一眼,温声道:“你近来可好么?”展玉翅又叹了一口气,这才将自己离开他俩之后的情况,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俩。魏守信唏嘘地道:“也真难为你了。”
凌铁城道:“我还以为你这小子发了财哩,原来是个西贝货,反和叫化子混在一起了,对啦,你没本钱,如何做生意?”
展玉翅苦笑道:“小弟正想请教两位兄长。”
凌铁城道:“俺自己没有钱,也不会做生意,你还是问老魏吧!嗯,老魏已经成亲啦,你知道吗?”
展玉翅见魏守信双颊泛红,乃问:“大嫂是哪一位?”
“你这般聪明也猜不出来?就是青竹门的罗堂主嘛!”
“恭喜魏大哥,可惜小弟不知道,未能赶去喝一杯喜酒,实乃遗憾,凌哥,你一直陪着魏大哥?”
凌铁城哈哈笑道:“俺见他俩那般恩爱劲,哪里受得了?他成亲三天,俺便独自跑啦,可一个人也真没意思,溜了大半年,又回青竹门了,说好说歹,大嫂才肯放人。咱们准备去合肥拜访五凤拳易前辈的,想不到在此遇到你,也算缘份。”
魏守信干咳一声:“其实你家财产本就不少,也有生意,只要把失去的重夺回来,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展玉翅苦笑道:“这个道理小弟也明白,可是那罗宾鸿武功高超,小弟可非其敌。”
凌铁城道:“你一个人敌不了他,难道集四海丐帮之力,也对付不了他?”
展玉翅咬牙切齿地道:“这毁家夺财之仇,小弟非亲手索偿不可。”
“如今可以么?”
“如今小弟武功还未有成就,但假以时日,必能超越他,亦必能杀得了他。”
魏守信再问:“要多久?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这么一问,展玉翅可答不出来了,魏守信再问:“假设这一两年内,罗宾鸿不幸病死,或被仇家杀死,那你之毁家夺产大仇,还能报么?”
展玉翅不由语塞,凌铁城一拍大腿:“好呀!与其让他病死,倒不如找人助一臂之力,杀了仇人。”
展玉翅切齿道:“天公不会如此厚待小弟的,三年之后,若我武功还不足以制服他,便放弃原来之理想,至于本帮做生意之本钱,小弟只好另想办法了。”
凌铁城问道:“你还有甚么办法?”
展玉翅涩声道:“也许向昔日好友先挪一点……”
魏守信道:“廖子柏的教训,你一定要记住,再犯一次,便可能没命了。”一顿又道:“芜湖是个好地方,先别谈这种惹人烦恼的事,咱们去吃饭吧。把你两个手下也带上。”
晚饭设在望江楼,菜式十分丰盛,吃得展玉翅他们三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张嘴巴,最后展玉翅轻抚一下肚皮,道:“小弟已近年未曾吃过这般好吃的菜了,真要谢谢两位。”
魏守信道:“此处人多,咱们把杯中酒都干了,回客栈再聊吧。”
五人返回客栈,展玉翅先打发小牛及夏宝贝去睡,与魏、凌两恢秉烛夜谈,展玉翅问道:“两位大哥,可知西方仙子是甚么人么?”
“是个女魔头,很多黑道上的人都听其指挥。”凌铁城严肃地道:“甚么人都好得罪,就是她千万不要得罪,否则你这一辈子,永无日安宁。”
展玉翅道:“小弟知道她是个魔头,但她小小的年纪,凭甚么能够号召天下黑道为其卖力?”
凌铁城道:“这一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据悉许多黑道上的凶人,都喝了一种慢性毒药,而西方仙子有解药,谁能讨她好,便能得到解药。纵使未吃过慢性毒药的,也怕其他人找自己晦气,也甘心受其驱使了,这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声势也越来越大。”
“他们既然都是黑道上之凶人,大可以动手抢西方仙子之解药。”
凌铁城失笑道:“傻子!下毒药的人就是西方仙子的后台啊!而且听说西方仙子从来不将解药带在身上,而是将之藏在一个秘密的地点!何况她本身之武功也十分不错,连七十二寨总瓢把子陆源,在她手底下也走不了三十招。”
魏守信接道:“她身边也常带着人,只要势色不对便发出讯号,其他服过毒药的人,为了讨好她,也会替她拚命。”
展玉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她年纪轻轻,便能号召天下黑道高手,我还以为她有甚么能耐。”
魏守信道:“在江湖上道便是能耐,你千万不可轻视之。”他忽向凌铁城打了个眼色:“老二,咱们长途跋涉,愚兄有点疲倦,回房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展玉翅不好意思相留,亲自送他们回房,然后自己也更衣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醒来,已是红日满窗。展玉翅生恐魏、凌两位已经离开,连忙披上一件外衣,便跑去敲魏守信的门,门开处,魏、凌两人已穿戴整齐,凌铁城失笑道:“老弟,你怎么连脸也不洗一把,便要去吃早饭?”展玉翅尴尬地一笑,又去叫醒了夏宝贝及小牛,然后梳冼一番,五个人方一齐出门去。
吃饭时,展玉翅问道:“魏大哥,凌大哥,你们甚么时候去合肥?”
“下午便走,你去不去合肥?”
合肥对展玉翅来说,是个一提及便令他心头隐隐作痛的地方,又爱又恨又怕,说不出是甚么滋味。他沉吟了一下,突然摇摇头。
凌铁城接问:“那你准备去何处?一直在此?”
“小弟欲改名在此做生意,但……你们何时会再经过芜湖?”展玉翅实有点依依不舍。
凌铁城道:“快者五天,慢者七天,希望届时你已有好消息。”说话间,下面有一队官兵,快速地往东跑去,展玉翅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心事,凌铁城伸手拍拍他肩膊:“老弟放心,我看你前途无限,不要胡思乱想,咱们武人,练武才是基本,武功不行,雄心有多大也是枉然。”
展玉翅悚然一惊:“这一点小弟倒还能做得到,只是未遇明师,奈何奈何。”
魏守信道:“有了基础,若未遇明师,也可自己揣摩,自创招式,哪一位宗师不是如此?”
展玉翅失笑道:“小弟怎能跟名家大师相比?”
凌铁城瞪了他一眼:“他们不是人么?他们就能自创,你便不行,依俺看你比谁都聪明。”这几句话,竟有醍醐灌顶之效,使得展玉翅不断琢磨。
吃了早饭,又回客栈,魏守信塞了三锭银子给他,展玉翅也不推辞,谢谢一声便收下了。
凌铁城道:“小展,你一定要在此等咱们。”
展玉翅道:“不是下午才要走么?”
凌铁城干笑一声:“不瞒你说,昨夜,俺们干了一票。”他自被窝里抓出一口布袋来:“可惜大部分是金银珠宝,须先到合肥变卖,再把银子给你做生意……”
话未说毕,展玉翅已跪了下去:“小弟代敝帮弟子向两位大哥叩头。”
魏守信一把将他扯起来:“你我结交一场,知你有大志,又是为了穷人解决吃饭问题,能不稍尽绵力乎!你放心,被下手的是梁财主,他家大业大,且为人不善,有名的活剥皮,不捞他一笔,对不起被他欺凌的百姓。”他又采手到布袋内摸索,随又摸出二十多锭银子来,“这些先给你,趁这几天,你先去城内找个地方,准备开业。”
凌铁城问道:“老弟想做甚么生意?”
展玉翘摇头道:“寒舍以前虽也做生意,但小弟一向无意经商,也没去了解及学习,是故一窍不通。”
魏守信道:“先找家现成的小店做,过些日子,再做些大生意。”他站了起来:“咱们得走了,免得官兵把守城门就讨厌了。”
晨玉翅道:“小弟送两位大哥出城。”
凌铁城道:“别犯傻!你还要在此做生意,岂能跟‘汪洋大盗’在一起?”言毕一阵大笑,把布袋内的东西分成两袋,每人各藏一袋。
展玉翅感动地道:“两位大哥待小弟恩重如山,如今碍于形势,又不能亲送……唯有遥祝两位大哥一路顺风,万事如意。小弟斗胆,还有一事相求……两位既然要到合肥,请……”
魏守信含笑道:“知道啦,一定替你打听有关罗宾鸿的情况,后会有期,不见不散。”
***魏守信和凌铁城走后,展玉翅收拾好银子,便带小牛及夏宝贝出去,想不到在此遇到魏、凌两位,且替自己解决了本钱的难题。
他信步走在街上,见一生药铺没有客人,乃走过去问掌柜:“请问大叔,本城可有甚么店子要顶让的?”
那掌柜抬头望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我这店便要卖,你买不买?”
展玉翅道:“小可可不是说笑!大叔这店子要卖多少银子?但小可对药材一窍不通啊!”
“一窍不通能做甚么?”掌柜眼光一闪,又道:“不过我店里的伙计都已跟我十多年了,你不懂可以问他们。”
“那大叔为何准备歇业?”
掌柜见他诚恳,乃老实地说:“其实这店子以前替我赚了不少钱,只是家里生了个不肖弟弟,把家业都败光了,弄得店里也没钱周转……”
展玉翘又问:“你跟令弟还未来分家,既知他不肖,又何须供他挥霍?”
掌柜又叹了一口气:“老汉家在扬州,上有父母,妻儿也在扬州,是为了侍奉父母,老汉一个人在此经营,给父母妻儿的家用,都让舍弟取去嫖赌,老汉不能让父母妻儿没饭吃,只好不断接济,至最近那厮把祖屋也典卖去还赌债,你说老汉这生意还能做下去么?”
展玉翅对他遭遇十分同情,反问:“不做生意,日后父母妻儿又如何生活,还有,令弟听你的话么?”
“以前听老汉的话,但如今已全变了个人,他还会听么?以后的事,以后再打算吧!先弄到一笔钱,给父母妻儿先买个栖身之所。”
展玉翅想了一下,道:“大叔,我请你吃饭,咱们详细谈谈好么?”掌柜意兴阑珊,着伙计把铺子关上,便与展玉翅到望江楼吃饭。
详谈之下,才知掌柜姓梅名辞山,家道未中落之前,还考过秀才,后来跟友人来芜湖营生,最后开了这爿生药店,据了解,那店不是没有生意,而是一者没有本钱进货,二者没有心情经营,三者原来那驻诊的刘大夫见生意不前,跑到另一家去了,把熟客也带走。
展玉翅又问:“你这爿店子值多少银子?”
“这店子连后院及小楼均是买来的,连现存的小量货物及养身堂这块老招啤,也值二百两银子。”
展玉翅想了一下,觉得他开价略高,乃道:“大叔,我用一百五十而银子向你买下三分之二股权,将来赚到钱,你还能分到三分之一之红利,也可养妻活儿,以小弟之愚见,令弟既然如此不肖,你何不将父母妻儿搬来此处居住,反正小楼及后院也可以安身。”
梅辞山大喜道:“既然如此,老汉十分知足,只要占四分之一便成。”
展玉翅颔首:“你几时动身回扬州?”
“越快越好。”
“这样吧,我身边没有那许多钱,我先给你五十面银子安家,你先回家接父母妻儿,待你回来之后,再把余数给你,你看如何?还有,为防令弟动武,我派个人陪你去,我的人都十分可靠老实,也会点拳脚,免你被人欺侮。”
梅辞山认为他是派人监视自己,因此满口答允,又问了展玉翅之身世,展玉翅称父母留下一笔钱,自己到处游历了两年,决心秉承父业,继续经商,又因自己一窍不通,“当下谈妥,展玉翅带小牛、夏宝贝回店取银子,夏宝贝到店后却称有事,要在附近闲逛一下,晚饭时,展玉翅要派夏宝贝随梅辞山去扬州,夏宝贝笑道:“少爷,小的一定要陪着你,你要的人,小的已替你找到了,今晚,孙堂主就会派人来,明午之前准到。”
展玉翅这才知道沙连水派夏宝贝来之含意,忍不住向他瞪一眼:“你连我也瞒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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