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

“其实，我今天清晨醒了之后，神志就不太清楚。发生过的事情就不能像没有发生一样，我居然还傻到去泡着——结果泡了一早晨也还是这副德行。”她自嘲的打量了自己一眼，接着说：“我应该找把剑把自己了结了。”

皇帝愈发平静。

“你糟蹋我的时候，”她说的有些艰难，“我叫你住手，你不肯听。也对，那是你的事，你能控制。但是，我要死，这是我的事，我能控制。”

“你敢。”他咬牙切齿的说。

“皇帝陛下，我有什么不敢的——被自己爱着的人利用了，死里逃生之后又被人这样侮辱，失去了自由，你替我想想，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可怕？”清浅的样子很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我只是对不起端木北，我答应了他会回去，死了估计就不行了。”

“你就那么想回到他身边？”皇帝质问。

“不。我现在是一点都不想见到端木北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抿着嘴。

“因为我没脸见他了。”她幽幽的解释，“不过，他还不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你才是。”

“你——”

清浅打断他的话：“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我是忘不了你的。”

皇帝冰冷的眼神晃了一下，那里面，盛着喜悦。

“但是，越是喜欢一个人，才越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是完好的。”她的声音很清晰，“现在好了，我再也不可能在你面前完好了。我恭喜你，你把我弄成这样，然后叫我天天面对着你，这样我就能每一刻都生不如死了——你实现愿望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仍然是清浅看不懂得。皇帝突然话锋一转，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准后宫里的女人产下我的孩子吗？”

清浅不说话。

“我父皇留下了九个皇子，我即位的时候，还要镇压想造反的几个，所以，我不想让我自己的孩子也兄弟残杀，就打算，等我遇到一个女人，能叫我像我父皇爱我母后一样爱她，那样，我就只叫她生下龙子。”皇帝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飘散开来，“所以，你等着吧。”

“端木祈——”

“等着你生下我的孩子，你即使不想活，也会为了孩子活着的。”他笑，“不是想死吗？你就想着吧，在你死之前，我一定会叫你怀上我的孩子。”

“你疯了吗？！”

“就是疯了！”他抓住她，再也不能装出镇定的神­色­，“我已经受够了！赵清浅，我告诉你！我连你都能交出去，这天底下的事情，没有什么是我忍不了的！你折腾吧！但是，但是！我不会叫你离开的，去别人那里也不行，死也不行！绑着你也要活在一起，用孩子牵着你也要活在一起！你好好熬着吧，等着这个叫端木祈的混蛋死了，他就不爱你了！”

清浅。

把你从知秋园带回来的时候，我都要疯了。

你在雪夜里跟我的弟弟唱着应该唱给我的曲子，你跟他打闹赏雪，你还能名正言顺的成了他的王妃。

你知道你在他身边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

我在用天算，叫你复活。可是别的人，是不能用天算控制它的主人的。我救不活你。

我叫老四给我找跟你相似的人，但凡能有一个像你的，我就不用再靠着用酒把自己灌昏沉了才能见到你一眼。

我信了你的鬼话，在乾宫里种上了那么多梅花，等着你大发慈悲，让我在梦里见你一眼。

清浅，就是少着东西。什么都对，天下还是太平，皇宫还是安定，什么都是正常的。可是，就是少着东西。用什么补都不行。我猜想自己是魔障了，才会这么鬼迷心窍的非见你一面不可，我就是忍不住。怎么都忍不住。一定想看看你，一定想抱抱你。

整个皇宫里，全是你的声音。四处都有你的影子。清浅，我能怎么办。是我亲手把你送走的，我为了责任放弃了自己的幸福。赵清浅就是没有了，我后悔的想把自己和天下都毁了，可是毁了什么都换不回你。

我封了乾宫，让它一直是你在的时候的样子，心里想着，我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是魂还是鬼，可是如果天殿没有变的话，你能认出来，回来一趟也好。

赵清浅。赵清浅。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如果人世，如果人世还有指望，谁会去相信鬼神？

到了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受不了了，我总是睡不着。一个梦都不做。无论如何都见不到你。我劝自己，忘了你吧。还是忘了你吧。

我把天算打开，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天殿里，对着它说：

让我睡吧，等我醒了，叫我忘了赵清浅。

我是忍不住了。我是忍不住了，才求天算，求它让我好过一点儿。你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爱的女人，有你的时候是我生命里唯一幸福的岁月，但凡，但凡能熬得过去，谁愿意忘记自己生命里的唯一。

外面落着雪，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每一个你，清浅，每一个你，笑的，生气的，哭的，伤心的，羞涩的，都那么清晰。

清浅，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皇帝贵为天子，天算被誉为神迹。可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天子和神力都办不到的事。

皇帝不能叫自己爱上别人。天算不能叫我忘了你。

你讲第一个故事的时候，说世上有命运。

现在我相信了。

我爱你这件事，它可能，就是你说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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