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回过头来。

皇帝的眸子里闪着疯狂的光芒：“我刚刚才写了一道密旨，如果我有不幸，就叫离王即位。如果离王不肯，就叫玄王即位。如果玄王不肯，就叫北王即位。如果北王不肯，就叫周乾允那个混蛋自己当皇帝。周乾允听了密旨，跟我吵了一架，滚了。”

他的脸上闪着胜利的笑。

清浅怔住了。

“所以，你尽管想办法死吧。”皇帝轻触着清浅苍白的脸颊，“我已经安排好后事了。”

不等清浅说话，皇帝起身，对着外面喊：“叫太医进来，灵妃醒了。”

除了早朝，皇帝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天殿里待着。他只是守着她，喂水喂饭，动作言语都反常的温柔。

清浅很安静，有时候看书，但更多时间只是闭眼躺着。

皇帝经常扔下折子跑到床边喊她。

她躺着的样子，像是永远睡了。

有一天早晨，皇帝下朝后回来，坐在清浅身边，说：“我叫周乾允安排妃嫔们出宫，他今日清晨要来宫里禀报各项事宜，我得出去一会儿，你自己待在殿里，要听话。”

他抬手抚了抚清浅的头发，在她脸上很轻的亲了一口，走了。

不一会儿，烟罗端着东西进了大殿。她刚进来，清浅就闻到了那股刺鼻的味道，有些恶心，她问：“又是补药？”

皇帝总觉着她吃的少，命令太医院开了不少的补药。

烟罗放下药，说：“不是补药，是圣上要用的。以往都是按照他的吩咐直接在下朝后送到圣宫上书房的，他不想叫您知道。今日有些耽搁，奴婢猜想圣上回来了，就直接送到了这边。奴婢马上就端下去。”

清浅的手抓着自己锦被，脑海中“轰”的一声，只剩下了那一句“如果将来你有什么不测，我很快就能跟着发急病死了”，急病……他说急病……难道他是——

“他怎么了？”清浅的声音里含着明显的颤抖。

“圣上总是酗酒，身子糟蹋坏了。这是太医院开的方子。另一份药是睡前才喝的，您没有注意。”烟罗低着头，并不叫清浅看到她的表情。

“另一份药？”她刚放下来的心，又悬起来。

“圣上自八月初您……听到您死去的消息之后就只能靠着太医的方子入睡了，至今仍旧没有多少好转。”

清浅仔细一想，除了她自尽后的那两天夜里，皇帝每夜都要与她行欢好之事。每次清浅都被折腾到累得睡过去，所以并不清楚他不能入睡的事。

“他……”她忍不住问，“他怎么会酗酒？”

“圣上从六月初的时候便开始酗酒了，只是多半在别处，不叫您知道。他回天殿之前，怕您闻到酒气，总是沐浴之后才回来的。”烟罗终于把那些被皇帝隐瞒起来的事说出来，“到了八月初您走了之后，圣上总是睡不着，又想梦到您，没有办法，就只有不停的喝酒。”

清浅呆呆的望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大殿里很安静。

从六月开始。从六月开始。从他刚开始利用她开始。

“圣上为您刻了凤印，做了嫁衣，最后却只等来了您的绝笔信——他总是说见不到您，后来宫里选的秀女，也都是跟您有哪里相似的——到了最后，圣上叫人把天算送过来，叫我和杨统领在外头守着，他原本是让天算帮他忘了您。”

清浅动了一下，却觉得好像浑身都不听使唤，不住的发抖。

“天算没有用处。他就这么一直忍着。”烟罗的声音很清晰，“这些事情，圣上是密令过我们不准在您面前提的，您见了圣上，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烟罗说完，重新端起桌上的药准备离开，她走过了一道帘子，顿住了脚步，并没有转过身，声音很低：“我是看圣上就要熬不住了，才对您说这些。娘娘，沈庄的事，我后来也清楚了。您只知道自己被圣上利用，心里觉着痛苦。可是，您却不知道，圣上先是为了天下交出了自己的幸福，接着又失去了心爱之人，比您，”她的声音忍不住的一哽，“是要痛苦千万倍的。”

烟罗转身走了。

清浅慢慢的拉过棉被，把自己蒙住。

过往的每一幕漫上来，疯狂的他，痛苦的他，绝望的他，对着她大声喊着“等着这个叫端木祈的混蛋死了，他就不会再爱你了”的他。

端木祈让她痛苦，于是她就不看端木祈。

现在，她终于能从自己的痛苦中走出来，开始看到他了。

他问，你觉得，死心比伤心好吗。

她终于懂了。她终于懂得他那样问的原因了。

清浅躺了很久，枕上一片湿意。她整理了一会儿，想问烟罗，皇帝什么时候回来。她刚起身，却见紫韵进了殿，她对清浅笑着：“娘娘，您要看书么？”

她想了想，皇帝既然是与周乾允商量事情，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来，就对着书案后的一架书，随手一指：“在那边随便拿两本。”

紫韵过来，抽了两本书，却不小心碰下了中间放着的一卷画轴，她正想放回去，清浅猜想是皇帝画的画，就说：“一同拿过来吧。”

紫韵于是把那卷画轴拿过来。

清浅伸出那只没有被锁住的手去接，没有接住，画轴掉到地上，散开，清浅看到那幅画，眼里流下泪来。

一副梅。一角还画着一颗不伦不类的太阳。

皇帝的名讳一旁，曾经被清浅添了自己的名字。

她看到，自己的名字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加了东西。

她很熟悉那样的字体。她曾经天天都能看到。

她打过写那些字的手，她也握着它写过诗句。

“端木祈”的旁边，写着：

爱妻，赵清浅。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