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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天字五号房 > 第3章

第3章

居然讲成这样……斩擎天无言地扁着嘴。天生就不善经营之道又不是他的错,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嘛。

“妳今儿个怎又穿男装?”隐忍了数日,愈看她的穿著打扮愈觉得刺眼,斩擎天忍不住又开始数落起她。

“我向来习惯这么穿,且要出远门,一身的闺女打扮太碍事了。”开阳边说边劝他多少吃些,已经很能适应他每日都得像个老妈子般地唠叨上一回。

“妳在宫中也是这个样?”

“对。”开阳冷冷地向他提醒他所不知的现实面,“若我不这么打扮的话,万一朝中哪个大人一时兴起,或是看走了眼看上我,因而想去向我家主子讨了我,欲将我收作小妾或是把我打赏给底下的门人,你说怎么办?”她可一点都不想冒那个风险。

“当然不行!”那怎么成?

她低首轻啜了口香茗,“所以说,与其给他人机会添我乱子,不如我一开始就阻止这机会发生。而我跟着你出门,本就很碍你的正事了,所以我理所当然得想法子将我造成的困扰,在事前就先行减到最低的底限是不?”

犹如弈棋般,该事先考虑的、该先找条后路的,全都在最坏的事情发生前先行推演过。聆听着她有效阻断问题发生的话语,不知怎地,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像个水印般停留在斩擎天的脑海里。

“听妳说话,会让我联想起某个人。”打从认识她起,他就觉得她的­性­子与哪个人很像,今日一听,他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谁?”

“我家的那尊侯爷。”他微瞇着眼,不得不怀疑起她的钱财是打哪儿来的,“妳在宫中,不会也似他一般广开后门大收红包吧?”

开阳以指刮刮面颊,在这点上头并不打算否认。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嘛。”既是身处在如狼似虎的宫中,不多捞一点怎划算?正所谓风险大利益也大不是吗?

斩擎天振振有词地纠正她的不良观念,“应当是富贵如浮云,脚踏实地的挣钱才是正道。”

“然后落得人前风光人后啃馒头?”现实派的她不以为然地挑高秀眉,“若我是你的话,我情愿活得市侩点。”光是赖着那不能看又不能吃的面子有哈用处?

他有些受不了地直摇着头,“妳跟一号房的那两尊简直就是同一挂的。”

“我的道行可差得远了。”她仰首饮尽最后一杯茶,“哪,我吃饱了,咱们该上路了吧?”

“妳要剩下这些菜?”生­性­从不浪费的斩擎天,大惊失­色­地指着一桌她没吃完的美味菜­色­。

“……我命人打包就是。”她已经彻底认清这男人本­性­有多节俭,而他的荷包又有多拮锯了。

原本高悬在天上的日头,在开阳一手拎着打包好的剩余菜­色­步出客栈大门时,已来到她的面前,并在她的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身影。先她一步走在她前面的斩擎天,突地顿住了脚步,转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飞快地将她给拖至路旁的草丛里蹲着。

“怎么了?”她不明究竟地看着他双目紧盯着远处的模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这才在远方的草原上见着一抹疾走的人影。

“妳在这等我一会儿。”斩擎天不疾不徐地将她整个人往草丛里塞,“记得,待会躲好别出来。”

“慢着,那位是何方神圣?”开阳拉住他的衣袖,不明白他怎会突地换上一副正经八百的严肃面孔。

斩擎天扳扳两掌,“六扇门悬赏榜单上第二名逃亡要犯石砖,定价五百两。”

很能共体时艰的开阳,当下一掌重拍在他肩头上。

“盟主大人,您就快去挣钱养家吧。”五百两?谁说武林盟主这行不好赚来着?若是她也有一身好功夫的话,她说什么也要天天为六扇门努力拚业绩。

“包在我身上。”斩擎天取来些­干­草遮在她的头顶上,把她藏妥好后,即使出最快的轻功步法,以对方来不及回避的速度朝目标狂奔。

舍弃了民道,正在草原上赶路的石砖,在一阵冷意蓦地自他身后扶摇窜上时,留心地朝一旁多看了一眼;然而就在他这么一瞧时,不花片刻工夫就来到他面前的斩擎天,已站定好位子阻挡住他的去路。

“斩擎天?”一时还无法反应过来的石砖,在认出了他那身武林盟主的标准打扮后,登时变得面无血­色­。

“你认一认,这上头的人可是你?”斩擎天自袖中取出厚厚一迭的悬赏单,自其中挑出了张人面绘像后高举在面前。

“是又如何?”石砖一掌紧按在腰际的佩剑上头,深知遇着了兼差替六扇门办事的斩擎天后,即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我并无杀你的打算。”斩擎天看了看他的举动,为免节外生枝,他选择把话说在前头。

“笑话,我可是六扇门重要的人证,若是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还能自六扇门那头领到赏金——”石砖冷冷哼了口气,可就在下一刻,斩擎天已脚下一蹬,无声无息地朝他飞扑而来,并迎面朝他胸口击出一掌。

没想到他动手前也不事先通知一声,石砖一手掩着胸口,气急败坏地边躲边嚷。

“你好歹也让我把话说完呀!”

“赚钱要紧,没空同你啰唆。”斩擎天脚下一转,以疾快的速度踩过草尖,在下一刻又来到他的面前,并在他出手前再赏他一掌。

唔哇……难不成这就是朝雾口中所说的,江湖绝技草上飞?

生平头一回开眼界的开阳,满心赞叹地张大了嘴,原本蹲低的身子,也因他俩愈打愈远使得她不能瞧仔细,而忘了斩擎天的交代站了起来;然而就在她这么一动,不经意轻轻触碰到身旁的草叶之时,耳力灵敏无比的石砖登时转过头来,准确地对上了她好奇的目光后,他随即抛下身后一掌一掌打着他,偏又不打死他,简直就像打着他玩的斩擎天,改以措手不及的速度直朝她奔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开阳愣愣地眨着眼,压根就搞不清方才发生了何事,她只知道,前一刻她还看着他俩打得好好的,后来也不知怎地,她的眼前就一花,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从旁观的观众晋级升格为局内人。

“别过来!要是你杀了我,我发誓我定会拖她当垫背!”石砖一手紧继住她的腰,另一手则紧谄住她的喉际,在斩擎天一步步走来时,他忙不迭地拖着她腾腾后退。

斩擎天有些没好气,“你耳背不成?我不都说过我无意杀你?”真要打死他不就白忙了?

眼看已是退无可退,去路就快被逼至尽头的石砖,索­性­把心一横,拖着开阳往身后高大茂盛的枫树树梢直窜,一二两下即以上乘的轻功攀上了树巅处。

“下来。”斩擎天淡看他一眼,也不急着追上去,只是两手环着胸站在原地。

“有本事你就上来!”石砖一手紧攀住最顶端的树身,再也不敢与他近距离地交手,打定主意就是要拿手中的人质赌上一赌。

倒霉被夹在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开阳,此时此刻,两脚悬在空中无立足之处,还遭人一手紧搂住腰际,害得她连想喘口气都有些困难。在她久久都没等到站在树下的斩擎天采取行动,再次施展那些她看不懂的好功夫将她救下来时,她满心纳闷地瞧着他动也不动的模样。

就着逆眼的阳光,斩擎天大略地在心中估算出力道与距离后,不打算上树去救人的他,弯身捡起一片掉落至地上的枯枫叶,在上头灌注上了内劲之后,转眼间原本质地脆弱,稍一用力一碰即碎的叶面,登时变得坚硬无比,而叶缘更是锐利有若刀刃。他扬起衣袖,正打算将它朝树上­射­去速战速决之时,他却瞥见被挟持当作人质的开阳,手脚齐用地朝他挥舞着,像是想要对他说什么,他不禁缓下了手边的动作。

“盟主大人。”隐约看出端倪的她,试探­性­地问:“你该不会是……上不来?”虽然这是很不可能的事,反正她不懂功夫嘛,随口问问无妨吧?

毫无预警来袭的沉默,顿时笼罩住树上树下,斩擎天在他俩皆讶异地张大了眼时,颇不自在地微侧过脸以杜绝他俩探询的目光。他没想到,多年来他一直深藏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会是在这个当头,被她这个门外汉歪打正着给抖了出来。

开阳语气颤抖地问:“你……惧高?”

微冷的西风款款吹过,缤纷多彩的秋枫漫天飞舞;然而分据树上树下的三者,则因此而更是尴尬和沉默。

名扬武林、威震八方,被喻为史上武学造诣最高的当今武林盟主,之所以从不曾在人前展现过任何轻功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他惧高?愈想愈觉得离谱的开阳,一手轻抚着微微作疼的两际,难以置信地问向身后也一样瞠目结舌的同伴。

“喂,他究竟是怎么当上武林盟主的?”

石砖讷讷的开口,“我也开始怀疑了……”

她看上的这座靠山,究竟可不可靠啊?

“除了得罪了宫中之人外,妳还得罪了哪位朝中人士?”

大清早的,秋露仍留在草叶上静静反­射­着朝阳,一夜未睡的斩擎天,在天未亮前就已通知六扇门辖下官差,前来将被他手到擒来且已打包好的石砖给捆回六扇门受审。送走了官差后,为赶时间的他拎着开阳再次赶路,只是在上路没多久后,他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将开阳给摆在面前与她眼对眼鼻对鼻、决定不再继续将疑问给窝藏在他的腹里。

开阳愣了愣,而后颇心虚地将两眼往旁边的方向飘。

“我这么人见人爱,怎可能得罪什么大人?”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说实话。”斩擎天不吃这套地瞪视着她,左右开弓地各以两指紧捏着她的面颊要她吐实。

“他们应当是认错人而已。”被捏得很痛的开阳直皱着眉。

他不客气地拆穿她的谎言,“打从咱们出门起就一路跟在后头,每夜都突袭个两回,这也算是认错人?”她当真以为他什么都不会发觉不成?这阵子每夜都得起床好几次打发来者的他,可没她想的那么容易唬弄。

“咦?”从不知他已在暗地里解决多少追兵的她,霎时错愕地瞪大了眼瞳。

斩擎天试着推论,“妳在朝中所得罪的人,是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能够出得起日夜都躲在后头随时准备暗算这等身家,主谋者定是财源宽裕的朝中大富。

“嗯。”她撇过眼,直在心底想着他与步青云的交情究竟有多好,他又会在何时全盘知晓她的背景。

“若是不达目的,他们不会罢休?”就那票偷袭者的狠劲来看,他很难不这么怀疑。

“应当是。”要不是深怕小命不保,她怎会死活都要赖着他?

“好,我明白了。”他转眼想了想,当下即转过身再次上路,并未继续对她穷追猛打那些她从不主动对他说的内幕。

“你不问我是谁派人在后头追着我跑?”

“妳想说我就听。”他以掌拍拍她的头顶安抚着她,“总之,妳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会设法摆平他们的,因此这事妳不需担心,我不过是想明白原委而已。”

“那你呢?行走江湖多年,你会不会也有仇人?”很担、心会为他带来负担的她,一股挥之不去的自责感,不知怎地就是直缠着她,让她很难置之不理。岂料斩擎天却爽朗地朝她摇首,“从未有过。”

“这怎可能?”她颇不信任地睨他一眼,压根就不信他这十六年来从没得罪过半个武林人士。

“我真的没有仇人。”他再次郑重地向她声明他在这一行做人到底有多成功。

开阳歪着头问:“因为没人敢斓着你行善?”

“或许吧。”他哪知道每个与他同行的人,每回一见到他,­干­哈不是摆着钦慕的脸­色­给他看,就是以同情到极点的眼神向他致敬?

“为什么你要对那些人伸出援手?”大概明白他人心态的开阳,到目前为止,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会以拯救天下人民于水火为己任。

原本一直对她侃侃而谈的斩擎天,在她问了这话后,忽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她问错话题时,他却仰首望着林间的叶梢,音调沙哑地答道。

“因为我看见了。”

“看见了?”就着刺眼的阳光看向他的侧脸,开阳有些看不清楚他此刻的模样。

“就是因为看见了那些人需要我帮助的模样,所以,才会更加觉得不做些什么不行吧。”他回过头来,神情专注认真地瞧着她,一字字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像是诺言一样,“我并不想在事后困扰或是悔恨当初为何我不尽一己之力,因此该做的事,当下就要做。”

撞击在心底深处的,是种从未体验过的深刻感动,开阳一手抚着胸口,模糊地想着:此刻在他眼瞳里坚定的目光,是在亲眼目睹过多少风霜苦难后,才会如此确信不摇的?而他的这一双眼,又是经历过多少哀伤的洗礼后,才能变得如此温柔与体贴的?

“哪怕是你得散尽家财?”开阳试着迎上他毫不犹疑的双眼,却在他正视着她时,下意识里想要将自己躲藏起来。

“对。”

她不懂,他将自己搁在哪儿?

当他人得到了他的帮助,食饱穿暖之余,又有几人曾经为他的处境设想过?那些人知道他也饿了吗?他们知道他为了继续提供协助,暗地里是多么卖命­干­活,一点也不像个地位高高在上的盟主吗?而他,为何又能如此轻易地将自己置在众人身后,再装作只看得见他人面上的快乐,却从来都看不见自己的难过?

“你是傻子吗?”就算他再如何为他人设想,他明白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需要他的帮助,又有多少人只是打算利用他?而这么一味地为他人付出,他都不累的吗?

斩擎天不以为意地笑着,“就算是某方面傻,也是最傻的武林盟主。”

“就为了那个武林盟主的身分?”不就只是个地位的表征?

“这身分,不是用来打打杀杀,或是暗地里仗着武艺去赚取多少不义之财的;它是个武林正义的象征,一个必须为众人付出,去倾听平凡百姓们诉苦的地位。”将两眼望向远方穹苍的他,娓娓地道出在他眼中,身为武林盟主该尽的职责。

林间的风儿拂过开阳的发梢,亦轻柔地抚过她的心弦,她怔怔地看着他,从未想过,对众人来说,那集合了所有的名利私欲,人人求之不得的地位,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种他人无法想象,必须得费尽心力去承担的重量。

斩擎天边说边为她拨开覆面的发,“我很清楚,凭借我的武艺修为我能得到些什么;但我喜欢这世上所有的人们,不管是平凡的、毫不起眼的、温柔的、胆小的、卑鄙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只想要活下去的,我都喜欢,也愿意为他们付出。”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很温暖,也都有着一颗不被他人了解的心,所以我喜欢他们努力活着的模样。”

逗留在她面上的指尖,触感轻柔得像蝶儿轻吻般,温柔得就像他对待每个人的柔软心意一样。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又穷又多愁善感的盟主大人,他的胸怀像片壮阔的蓝天,无垠无际,可以容纳下每一片漂流的云朵,而在让人动容之余,却又不禁要为他的单纯与无私感到心酸。

“即使是坏人?”开阳深吸了口气,总觉得喉际似粳住了什么。

“纵使是坏人,不也在某方面自私得很可爱吗?”斩擎天笑了笑,顺手为她整理起她被风吹乱的发。

“若是杀人者呢?你会杀他们吗?”

“我会。”他毫不犹豫地颔首,“为了其它安分守己活着的人们。”

“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为他人做再多,你可能什么回报都得不到?”她怔愣地看着他细心整理的模样,满心空洞地问。

斩擎天乐观地摇首,“我只需要他们的笑脸,不需要任何回报。”

只是这样,就可以满足了吗?

开阳落寞地垂下蚝首,怎么也想不起,那一个当年也曾经这么想过的自己,如今又是身在何处。

“妳怎了?”斩擎天有些担心地抬起她的下颔,不太明白方才在她面上一闪而逝的失落究竟是什么。

“没事,只是饿了……”开阳勉强地挤出笑脸,才想转身继续上路时,她忽地想到一个攸关他俩的大问题,“你身上究竟还剩下多少钱财?”

方才还泱泱大方与她畅言行善理念的斩家盟主,先是面­色­一僵,而后怯怯地看向系在他腰间扁平的银袋。站在他面前与他一块低首看去的开阳,则是在目测过里头大概还剩下多少后,凉声说着。

“我听东翁说,上回你出门前,你向东翁预先借了笔款子。”据她观察,东翁是个有头有脸之人,出手自是不可能小气,可才多久时间而已,这位仁兄就将那笔钱给花得一乾二净?

“前阵子,我经过一座村子,那儿对外唯一的桥梁坏了,所以……”斩擎天的两肩登时畏缩地抖了一下,颇心虚地垂下视线不敢看向她。

“你就拿那些钱替他们造了座新桥?”已经算是颇了解他的开阳,连想都不用想,也知他绝对­干­了哈好事。

“嗯……”

她还是很疑惑,“就算是这样,那总有些剩下来吧?”又不是石造或玉雕的,一座桥能花上多少钱?

“我看他们村里的路都坑坑洞洞的……”斩擎天愈说声音愈小,头也跟着愈垂愈低。

“就『顺道』连路也一块铺了?”开阳两眉一挑,总算是逮到重点核心了。

“对……”

“在离村前,你还顺道做了些其它的小事是不?”唉,眼下这已经不是贫穷问题,而是更严重了点的人格问题。他八成是那种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不会落了三的类型,依她看,他这­性­子要是不改改,恐怕东翁借他再多钱也是不够用。

“是……”

开阳很想仰天长叹,“你是圣人投胎不成?”他要是把钱全拿去吃喝玩乐,日后饿死了,相信也没人会同情他一分;可偏偏他全都是拿去喂饱别人帮助别人……

怪不得东翁愿借他钱,因为指死他也不是,饿死他,则更不是。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斩擎天小小声地重申他行走江湖的理念。

“行了行了,我已经非常深刻地明白为何你会两袖清风的原因了。”她一手掩着脸,无力地朝他摆摆手。

“有哈法子?”他满面无辜地转着手指头,“来得快去得更快嘛。”

“哪,从今日起,你我的开销就全由我来做主,你不许再Сhā手,没意见吧?”思前想后不过一会儿,决心治标更治本,不想再任由他一路穷下去的开阳,豪气万千地一手指着他,大声向他宣布。

斩擎天抗拒地皱着眉,“那怎行?”男子汉大丈夫,让女人付钱?这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开阳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眼一瞠,眉一扬,气势惊人地压低音调朝他喝问。

“你不是要对我负起责任?难道你希望我陪你一块饿昏在路上不成?”没钱的人没资格说话。

“好、好吧……”强龙硬是压过一尾地头蛇,但他还是不忘他的坚持,“待我赚到钱后,我定会连本带利的还妳!”

“贫穷盟主,眼下你只要专心对我负责就成了。”开阳一掌往他的头顶招呼过去,“快走吧,你得赶赶场子努力赚钱养家养民养正义。”

再次踏上蜿蜓的小道后,不过多久,他们来到了一处临水的河岸,秋日盛绽的芦苇将沙洲处妆缀成一片热闹的景致,风儿吹来,修长的枝叶犹如阵阵翻浪。

当长年身在宫中而无法亲眼一瞧这景象的开阳,边走边赞叹地瞧着时,走在她身旁的斩擎天,两眼却直落在沙洲不远处一幢以芦苇所筑的矮房上,她跟着看过去,远远地,她瞧见了一名老­妇­,正辛苦地将梯子架上矮房房顶,并试着想将一捆捆新采的芦苇给搬上去修补房顶。

当一直领在前头走着的斩擎天愈走愈慢,并频频回首往后头的那幢矮房看去时,开阳叹息地瞧着他面上那等很想去帮,却又畏畏缩缩,深怕若是去帮了的话,好似就会遭到她责怪的神情。

“去帮她吧。”她索­性­停下脚步成全他的心愿,省得他一直将这事记挂在心上。

如获特赦的斩擎天,朝她漾了个大大的笑脸后,”且即转身匆匆飞奔而去。跟在后头的开阳,则是拖着步伐慢慢地走过去,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他抱了一堆芦苇跳上还不至于能让他惧高的房顶,开始忙碌地除去房顶上的旧芦苇后再替换上新的。

自云端露脸的秋阳,匀匀地将日光洒落在他的脸庞上,让他面上的笑容看来更显璀璨。虽然她也常见他笑,但她觉得,依循着自己心意行善中的他,面上一派纯粹欢喜无私心的笑意,是她见过最好看,也最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的。

这般看着他,她恍恍地思考着,似乎在今日之前,她总是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她从没有好好地正视自己过。

她不像他一样,顶天立地的站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下,正视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也面对自己谨守的义务。他选择了该承担就承担,对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哪怕他会因此得贫困过日,或是得在暗地里忍受他人的嘲笑,他还是不轻易改变更不轻易放弃,该救的、该杀的、该济的、该同情的,没有片刻的犹豫过,该做就去做。

而她呢?她总是在夹缝中寻找一个最简单、最能活下去的方式,随时随地都在想着该怎么去与环境和得失妥协。她从来都不会去想,她究竟应该坚持些什么,或是冒着危险去捍卫些什么,更遑论是那些在他眼中理所当然,而在她眼底,却是她从不能去考虑过的正道或是歪道。

因为对她来说,身在宫中,光只是活下去,就是件艰难无比、必须用尽心力的人生唯一难题了,至于其它的,实在不是她能或是该去在意的本分。可即使是这样,纵然有着数之不尽的堂皇理由,在骨子里,她还是很羡慕。

她羡慕他可以活得那么黑白分明,事事在他眼中总有个是非曲直;她羡慕他的从容与单纯,与轻易就能自他人面上得到的感谢笑容。

她羡慕他那颗柔软的心。

若是她也能像他这般就好了。

“开阳,帮我拿些芦苇过来!”铺完了大半面的房顶,欲再铺另一面的斩擎天,朝站在芦苇堆附近的她伸出手。

站在树荫底下的开阳愣了愣,因此时此刻他唤她的语气,在她耳里听来,不知怎地,就是令她觉得再愉快顺耳不过。

她挽起两袖,“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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