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长达十里的上舍岭,像一只巨手扼着丁家堡、管溪、枫树坪等四、五个公社的咽喉,里面的山货要从这里运输出去,外面的工业品也从这里运进山里。以前仅有一条石级小道与外界相连,两边是高山密林,是强盗行翦打劫的好地方。山岭上愣不丁会冒出一个李鬼或程咬金式的人物,手持板斧,高喊一句:“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钱!”吓得贩山货的商贾或走亲戚的小媳妇屁滚尿流,哭爹喊妈。如今一条沙石公路从古镇城墙外经过,翻越上舍岭,到丁家堡,又延伸到管溪镇,直至修到了枫树坪。岭上偶尔会有几辆汽车隆隆地开过,每天过岭的人则更多,有步行的、挑担的、抬轿的,还有拉双轮车的、推独轮车的。到了岭顶大多要歇歇脚,喝一杯茶。
如今“镇守”上舍岭的是七旬老妪余老太,老人家住的草舍就搭在岭顶的公路旁,门前摆着两张桌子,靠卖些茶水赖以谋生。老太婆老态龙钟满头白发,走起路来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她的脚丫子在年幼时曾缠过,缠脚虽是个半拉子工程,没缠成三寸金莲,但对行走还是影响不小。不过老太婆性情开朗,身子骨还算硬朗,每天操着浓重的绍兴口音笑呵呵地招呼客人,拎水生火,泡茶续水,忙得不亦乐乎。茶摊虽小,不象阿庆嫂那样“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但她手拎一把铜茶壶从早到晚也没得歇息。来这里喝茶的都没闲功夫细咂慢品,喝的都是解渴水,稍歇会脚,驴饮三杯便扭头就走。茶资很便宜,带着钱的丢一分两分,手头不方便的,尽管走路,她不赚钱只赚吆喝,不为别的就图个热闹。饥肠辘辘又没带干粮的也可买些饼干呀金花饼呀充充饥。
节气过了立夏,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那些挑担拉车的,翻山越岭总会累出一身热汗。上舍岭岭长坡陡,爬到顶峰总是又渴又累,故而茶摊上总是客人不断。
这天余老太照例忙碌着。一个茶客说:“老太,泡杯茶来,要浓些,浓茶才过瘾。”
“好嘞,这就来了。”
那边又有人说:“老太,再筛点开水,头汁苦,二汁补,三汁解罪过。人家武松过景阳岗要喝十几杯酒,我三杯水总得喝。”
“好,好,四杯五杯也随你喝。”
一个喝完茶的丢下两分钱,说:“老太,这茶两分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你走好了,上山容易下山难,慢着点。”
常走这条路的客人,隔三差五都要来喝杯茶,就成了常客。相互熟了,说话就随便些。一个茶客说:“余老太,现在时兴公社生产队,你还单干,小心被共产了。”
余老太爽朗地笑笑:“没关系,不管朝代怎么换,渴了总得喝,饿了总要吃,要吃要喝就少不了烧茶煮饭的。”
另一个说:“没事没事,岭这边归丁家堡公社管,岭那边归古镇公社管,岭顶是两头都不管。你放心摆你的茶摊,没人管。”
余老大听了更乐呵:“我是山阴不收,会稽不留,没人要的老太婆。也好,落个自在。”
“哈哈,不对不对,你是婆家不收,娘家不留。”
“干部要是请了你去,做外婆不要,做娘还嫌老。”两个茶客捡了些口舌之惠,嘿嘿地偷着笑。
“快喝你的茶吧,别嚼了舌头。就是叫我去做诰命夫人老娘也懒得去,不如这山岭上自由自在。”
待客人都走了,余老太才收抬起杯盏,擦一擦桌子收摊。
仿佛过了一万年,周一心悠悠醒来。她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茅草屋顶,转头又看到自己躺在简陋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旧被子。她稍抬了一下头,感到脑袋剧烈地疼痛,用手一摸,发现头上扎着一条白布,是有人包扎了自己磕破的头皮。
“大妹子,你终于醒了。”她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口音不是本地的,接着见到一个满头银丝、精神矍铄的老婆婆走了过来。
“婆婆,是您救了我吗?这是在哪里呀?”她真搞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就在上舍岭顶。昨晚我听到外面有响动,过去一看,见你晕厥在路上,就央人把你背了进来,你已经快昏睡一天一夜了。”可想而知,这个老婆婆就是乔子康的干外婆余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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