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心晚上跑遍了古镇的大街小巷，始终没见皎月的影子。爱芝的家她去过三次，可每次都大门紧闭，没有发现踪迹。其实第一次她去，皎月还没到，第二次去皎月和鹏飞躲在里面，第三次去时，皎月已被联防队带走，都错过了时机。她忧心如焚，一晚不曾合眼。

本来总跟姐姐睡一张床，今晚孤零零只她一人，新月感觉那样的别扭。她和兄弟们也到处寻找，可都是空手而归。她仔细琢磨着可能发生的情况，却理不出头绪。天一亮她又出去打探，听到街上有人在议论，说昨晚有个年轻女人被抓进了公社，会不会就是我姐？

新月回家跟母亲一说，周一心急着就要去公社探听虚实。新月说：“姆妈，我们这样去人家不会理我们的。”

周一心说：“那怎么办？难道眼看着你姐受苦不去救吗？”

新月说：“不是不去，我是说得找个人帮我们一把。”

她妈为难了：“那些­干­部我们都不熟悉，谁会帮我们呢？”

新月本想将她的私事继续保密，可形势所逼，也顾不得了。她红着脸说：“姆妈，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我找到对象了，他就在公社里，或许可以帮上点忙。”

“啊？你怎么不声不响地自作主张，乱套了乱套了！”周一心着实吃了一惊，“他是谁？可不能随便许配给人家。”

新月低着头，轻声说：“姆妈，我是慎重的。他就是……就是公社副书记，陆重山。”

“怎么是他？想不到，想不到。这年龄……这地位……”周一心喃喃自语，二女儿有此奇缘实在出人意料，但女儿攀上了领导总算物有所值，眼下就能靠上了。她很快就想通并接受了，说：“他除了年纪大了点，别的倒也不错，算你有点眼光，以后就有依靠了。不过新月，虽然他是­干­部，可娶亲的事还得入乡随俗，明媒正娶。这财礼……按你姐的标准是300块……”

“姆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总忘不了钱！”新月打断她妈的话，“还是快去救姐姐吧。”

母女俩急冲冲赶到公社大院，门卫却不让进去。新月说：“我要找陆副书记。”门卫是刚招进来的，上下打量着新月，并不认识。门卫说：“陆书记是你什么人呀，想见就见？去去，领导怎能随便见你。”

她们无奈只得在门外逗留，左顾右盼。恰在此时，陆重山从里面出来，他看到新月在向他挥手，很是吃惊，照她的个­性­，不会轻易找上门来的。他让门卫请她们进来。事情紧急，新月也顾不得礼数，直接问他公社昨晚有没有把一个年轻姑娘抓了进来。陆重山说刚听说了，跟你有关吗？新月说很可能就是我的姐姐皎月。

陆重山一听也很着急，叫她们先等一下，他去问一问。不一会，他回来了，证实抓来的正是皎月。周一心抓着他的手恳求道：“陆书记，请你无论如何想想法子，救我家皎月出来。”陆重山说：“你们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那么这样吧，我们一起去面见贺书记。”

贺永昌稳笃笃地坐在太师椅上，正翘着二郎腿，心里好不惬意。他觉得阿水这事­干­得漂亮，完全贯彻了他的意图，既离间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使鹏飞迷途知返，浪子回头，还让祝皎月吃不了兜着走。他正计划着再演一出好戏，好好羞辱一下她，如果让她挂着牌子游街一圈，估计观众比她在舞台上表演还要多，并且印象更深刻。他兀自得意，却见三人推门而入。又是讨厌的祝家女人，捉了一个又来一双。他不愿见，却已无法回避。

这间办公室周一心以前来过，那时是以镇长太太的身份风光无限地陪同祝和斋接见客人，红木桌、太师椅都没变，墙边的一些小摆饰还是她亲手布置的。如今物是人非，屋主人换成了冤家对头。她在红木桌前站定，说：“贺书记，我女儿还小，如有不当之处，还请你大肚包容，可何必将她关押起来？”

贺永昌把脸孔一板说：“哼，你女儿­干­的可不是小孩子的事。”

周一心说：“我女儿一惯本分，昨天被我骂了几句才负气出走，离家就一个晚上，她到底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做什么了，还好意思说吗？”贺永昌故弄一下玄虚，让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只觉得龌龊难言、­性­质严重。

“贺书记，”一旁的陆重山Сhā嘴了，“我刚听说，昨晚她是跟你家鹏飞在一起。”

新月若有所悟：“啊，我就听我姐说过，贺鹏飞总是去找我姐，还常说喜欢我姐要她嫁给他。原来我姐是跟他在一起，难怪我们找不着。”

贺永昌语塞，照他们的逻辑推断，抓人的理由便站不住脚。他只好迁怒于陆重山：“陆副书记，你到底是帮谁说话，站在哪个阶级的立场上？”

陆重山不亢不卑：“贺书记，我向理不向人。”

贺永昌说：“说话做事都是有阶级­性­的，我看你分明是站在‘地富反坏右’这一边。”

“贺书记您言重了，眼下这事，只是两个青年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不关阶级矛盾。”

“就算不是阶级斗争，你作为公社领导，怎么帮他们祝家人说话而跟我唱反调？”

陆重山说：“贺书记我只是说句公道话，并不想冒犯您。还有一点，我本来想这是个人私事，不必向组织汇报，既然您提及，我向您说明。”他过去拉住新月的手说，“我跟这位祝新月姑娘相爱了，所以我是祝家的准女婿，于公于私都得说句话。”他转而对周一心说：“伯母，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向您明说，我想正式请求您，请您答允我跟新月的婚事，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会尽力让她幸福。”

周一心说：“我也刚听说了，谢谢陆书记看得起我家新月，这是我女儿的福分，我很乐意将新月托付给你。”

“喂喂，这是办公室，不是相亲的地方。”看来以前的猜测都是真的，贺永昌打断他们，“陆重山，你知道她们家庭出身吗？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陆重山点头说：“我知道。”

“好哇，你身为党员­干­部，明知故犯，敌我不分，甘愿堕落，成为坏人的俘虏。”贺永昌说，“你娶右派的女儿就不能再担任领导工作，两者只能选择一项，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要这样的老婆还是要头上的乌纱？”

新月深情注视着重山，含泪说：“山哥，我不能连累你，你放弃我吧，有你的关爱我已经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