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说过,在他的家乡……要是有人死了,就要用白布裹起,驾船出海,一直驾到海的深处葬尸……”他的眼中依旧残留着悲愤,这附近已经再没有海了,自己要怎么办呢?
“从家乡过来,我们坐了半个多月马车,山是看过不少了,海可就连听也听过了,等你将他们运到海边,那要多久啊?”芬芳忍不住无力的哀叫着。
“小姐!我们不能带他回府的!”景北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没有动手帮忙算。
“景北,最近的海在哪?”她转过脸来问他。
“日夜不休的话,快马也要二十天以上!”虽然她不听自己的话,可是自己不能逾矩,他乖乖的向她回禀。
“……嗯,……你有折中的办法吗?能让他带上家人,也能让他的家人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她知道,他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小姐!——”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要是她是自己的孩子,肯定让自己抓来一顿好打,但她不是,她是自己的主子最疼爱的孩子,连她偶而说个头疼脑热的,大人都会紧张的请来好几个大夫看诊。
“好啦!——景北,你快想办法啦,只要你想到办法,一直到回到新家,我都不再救任何东西了,也不好奇任何事!好不好!”她轻轻的笑起,向他保证道。
“你真能做到?”景北认真的考虑着,如果她真能做到她说的,那后面的三天就能平安的赶路了,可是万一没做到,自己这一次帮得不是很冤!!
“我保证!要是我做不到,以后都不要你陪我出门!”她信誓旦旦的对他说,心里则偷偷的在想:我让芬芳陪我就好了!
“好!景北相信小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心一横,暗自想着,先带他上路,晚上再如这一路过来一般,趁她睡着后,把他找个地方丢了就行了。
“你过来!”他向男孩招了招手,蹲下自己的身子,和他平视着问他:“先将你家人焚了,你带上他们的骨灰,等以后你有机缘去到海边,再把他们海葬了,你觉得好不好?”
小男孩沉默的点了点头,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只能同意了。
建议得到认同的景北,到附近寻了些枯枝,将三具尸体摆在了一起,将枯枝围在了四周,然后从自己怀中掏出火折子,吹明了火煤,交到男孩手上,让他自己做了断。
小男孩接过火引,走到家人身边,轻轻蹲下身子,胡乱抹了把脸,将没忍住的泪抹去,瞪大了眼,记牢了家人的容颜,将火折子伸向了枯枝,静默的看着火熊熊的燃烧着,火光烤红了他的脸蛋,烤焦了他的唇……
“要赶路了,要不入夜就赶不到宿头了!”景北等男孩都收拾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催促着,要男孩跟着他一起回到了马车上。
“进去和小姐在一起吧!”他撩开车帘,让他弯身钻进了车厢。
“你叫什么?”车厢里,她好奇的问他。
“胥寒勖。”他打量着眼前的她们,没有忘记自己是因为纤小的这个,才逃过这一劫的。
“我叫景憬,你可以叫我阿憬或是小姐,她叫景芬芳,是我的爹爹指给我的,外面那个看起来很冷的大叔,他叫景北,别看他长得好像很凶,其实我们里最好心的就是他,因为一路都是他帮着照看受伤的小东西,直到它们伤好了,他才放生它们的,以后呢……你就叫景寒勖,要做的事……其实和芬芳差不多,只要跟着我就好了!”景北在车外听到她的这一番话,用没握马鞭的手,捂住了大脸,深深的叹了一口长气,而车厢里的她,毫无心机的对面前的他甜笑着……
“小姐,要投栈了!”他们总算是在闭城前,及时的赶到了县城。
“好!”她爽快的应着,一掀车帘轻移了出来。
“小姐要在房里用饭?还是在食肆用?”景北寄好了马车,背着她向客房走,放慢着脚步,让芬芳和寒勖跟在自己的身后。
“房里吧!”她想了想又说:“先打桶水,沐浴完再吃饭。”
“是!我带寒勖去我房里沐浴。”他将她放到了椅子上,向她请示。
“洗完让他过来和我一起吃饭,我说过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的。”她点了点头,同意他的做法,也没有忘记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
“是。”他无可奈何的回答着,垂手搭着他的肩膀,带他走出了这间客房,然后吩咐小二打沐浴水,一桶送去自己房间,一桶他自己送去了她的房间,抬好了水,他又去食肆点了饭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你今年几岁了?”看木桶里满身伤痕的寒勖,他同情的问了一句。
“十一岁。”他的话一向不多,对他,更是充满了戒备。
“你真的想和我们进京吗?要是你不想,我能给你些盘缠,再找人带你去海边!”景北走向自己的包袱,在里面翻找着。
“是不是阿憬……”他略有些急切的想要表达些什么。
“是‘小姐’!不是‘阿憬’,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如果你还想和我们回府的话!大人最讨厌不守本分的人!”景北转身,走到木桶边,打断了他说的话,眼神凌厉的盯着他,不许他过份逾越。
“小姐赶我走,我就走!”他没有一丝畏惧的回瞪着他,依着他的要求改变了称呼。
“洗完澡,上了药,自己过去吧,路没忘吧!”他要桌上留下一个药瓶,不等寒勖回答,就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他继续着刚才被打断的沐浴,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跨出浴桶,拿起景北留下的药,将能看见的地方,擦上了药……
“芬芳,多拿一套我的衣服出来。”沐浴后的景憬,对帮自己整理的她说。
“为什么?小姐?”她不是很明白,小姐不是穿好衣服了吗?怎么还要衣服。
“让景北送去给寒勖,我也说过,我有什么穿,他就穿什么!”她没觉得自己有让她做什么不应该的事,怎么芬芳什么时候这么笨了。
“小姐,他是男的呀!怎么能穿你的衣服?!”芬芳怪叫了起来。
“我的衣服太小,他不能穿吗?”她认真的考虑着问她。
“是有点小!”芬芳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点着头回答。
“那就拿我穿太大的那件给他!”她也想了一下吩咐。
“小姐,不关大小的事,是他穿过的和我们穿的就是不一样的!”芬芳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解释,也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都是衣服,叫你拿,你就拿!”她就不相信,自己最大的衣服,他还穿不下吗?!
“是!——”芬芳知道,她的执拗又上来了,这时候,只能顺着她吧!
芬芳从包袱底,拉出了一套最大的灰色衣服,拉开门,交给已经候在门外的景北,对他说这是小姐给寒勖穿的!景北接过衣服一看,哑然失笑,这小姐还真能想得出,要他穿她的衣服,不过这样一来,那男孩就不会再想跟着进京了吧!一想到有这可能,他快步向自己的客间走去。
“你洗好了!”一推门进来,就看到他在为自己上完了药,皱着小脸在找衣服覆体,却没有动过包袱,景北有些赞赏的神色飘过眼底,伸出手上的衣服,对他说:“小姐给你的,这是她的衣服,没穿过的,她说她穿什么,你穿什么!”
“谢谢!”他伸手接过衣服,一件一件的套在了身,居然还很合身,他将还湿的头发,随意的找了根布条绑在了身侧。
景北眼睛睁得老大,原以为他肯定别会闹别扭,不穿这套衣服的,但没想到他就这么若无其事的穿了起来,而且不可否认,就算他穿的是女装,也没有一分一厘能让人将他当成女孩……
“能走了吗?”现在反过来,寒勖催促的问着景北。
“……当然可以!”他大声的说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小姐!我带他来了!”景北在门外扬声禀报完,才带着他一起走进了房内。
“景北,你也过来,坐下一起吃,爹爹不在,我不会去说的,芬芳也不敢的!”她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芬芳一点就通的,绕到景北身后,推了他一把。
“……这……个,……全凭小姐吩咐!”他也不多推让,反正在府外,大人不在,她最大,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她怎么吩咐,自己怎么做就是了!
他拉了一下寒勖,一起到桌边坐下,等她先动筷子。
“小姐,有白木耳炒肉片、豆豉鲮鱼、蒜茸炒菜心和四喜丸子汤,你要先吃哪样?”芬芳在一旁向她详细的回报着,等她下指示。
“先喝汤吧,赶了一天的路了!”她的唇角轻轻勾起,对芬芳说了声。
芬芳舀了碗汤,将汤碗和勺拿在手里问:“小姐是要奴婢服侍?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喝,给我碗和勺!”她将双手放在桌面上,等芬芳将东西交到自己。
“那小姐……你小心点,还有些烫!”芬芳将东西摆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轻轻的摸到了碗和勺,然后她用勺舀了出来,凑上唇,吹了几下,才喝了一口下去。
见她算了开饭了,芬芳分别为景北和寒勖也各舀了一碗汤,放在他们的面前,最后才是为自己添了一碗,景北端起碗,对着碗就喝了起来,寒勖边喝着汤,边不解的来回看着……
“小姐,……肉片很嫩,你要尝点吗?”芬芳边吃着,边向她询问。
“好啊!”她点头允许芬芳为自己添菜,并对她说:“帮寒勖也添点!”
“是的。”芬芳向帮她夹了些肉片,然后又夹了些放在了他的碗里。
“好吃吗?”景憬吃了一片后,问着寒勖的感受。
“小姐说好吃,我就觉得好吃!”他说完之后,快速的低下头扒着饭。
饭桌上一时陷入了静默,只听见彼此偶而发出的咀嚼声,不大多会的功夫,各自都放下了碗,景北叫小二进来收走了碗筷,起身要带他回房。
“寒勖,你留下,我有事要问你,景北,你先忙自己的事去吧,问完了后,我让他自己回去!”景憬不让任何人拒绝的吩咐着。
“是。”景北只好自己返身离开了,他出门后,先在周围走了一圈,确定了没有异常后,才回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洗完之后的他,在椅子上小憩,准备等他一回来之后,就将他丢得远远的,不让他跟着一起回府去。
另一边的房间里,景憬拍了拍身边的床沿,对他说:“过来坐!”
他略一颔首,走到她的身边,挨着她,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寒勖,以后小姐问你话,你一定要回答,不要点头或是摇头。”芬芳在一边向他说,然后指了指小姐的眼睛,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小姐看不见。
“芬芳,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她转头对着他说:“我从一出生就看不见东西的,芬芳是陪我一起长大的,她能看到的一切,就是我能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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