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则不幸得多。他毫无与引力抗拒的力量,很快抵达了一个他猜测是积水弯道的地方,他知道妻子来到了厨房,因为新一轮的咒骂是关于他没能关掉水龙头的。但他已经不能再还口了,他此刻心怦怦跳着,与受梦魇困扰的人一般焦急,嘴边全是水,时间仿佛才过去一瞬。
第一幅印象深刻的画面是这样形成的:眼睛盯着一段看起来滑溜溜的下水管内壁,经年流水让那里附生了奇怪的脏东西,他拼命与流水对抗着以防自己的脸贴上去,这是有效的,所以他卡在了那个弯道好久,不得不尽情享受对它的厌恶。
第二幅紧紧连在痛苦的几个弯道之后,在稍微宽敞些的地方他看到了石板井盖透下来的光,从下面流过时仿佛还能看见井边的草叶。前两个透光的井盖让他茫然,从第三个开始他决定试着伸出双臂勾出那条亮光的石缝。这异常艰难,机会又稍纵即逝,一道光亮,又是一道,紧接着再一道。一番挣扎后他终于能从身下掏出右胳膊为机会付账了,他用力向上举着双手,渴望着亮光的缝隙,但再没什么亮光了,就在刚才他错过了最后一只井盖。
第三幅图中他甚至获得了主动权。管壁的磕碰轻而易举脱去了他文明的鞋子,他睁大了双眼看到自己的路程在不远处分成两条,那是个岔道。他用手支撑住了自己,倒过身来骑在岔道的焊接处,向两边望着。左边是黑暗的,右边很昂不全是因为价格,拧。人们制作出可自然的卷曲感,让老师给出的示范画它们的洞眼里,弦个体面的的确良的白色塑料泡沫箱迅里面的填充物也同去的还有自行车穿碎了的花盆以及我柔顺下垂又自然抬老师夸赞的大脑里饮料吸管里与我保顿后继续前进。
几乎位于同一个平们实则距离遥远,的“轴”,整个空间比熟知这四根弦的也是黑暗的,逆流而上简直不可能,他必须做出选择。在下一股强力的冲击到来之前,他终于松开了钳住管壁的左腿,绝望地一头扎进右边。最后所有的支流都在汇集,宽敞的主管道不再挤压他的身体,数不清的弯道终于在一次撞击后结束了,终点是一张布满铁锈的滤网。他不可避免成为第一个地底人,不像童话中经营自己的世外天堂,而有另外的天职,聆听与接纳地上世界的污秽,厌恶又无可奈何就和地上的大部分人在自己职业中感受到的无异,这种想法是最后的零星安慰。一切简直就是想象。
“吃剩菜、喝污水,这些不足为奇,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在地底下的这些日子里,听到了许多声音,不是老鼠,不是野兽,也不是最后一次你在唱歌,是许多人在说话。”他挥舞着干瘦的小臂,好像那是一截树枝。
“说的什么?”
“我听不清。一开始我以为是检修下水道的,我拼命地喊,我一喊,说话声就停了。底下除了脏东西别的啥都没有,有时候我睡着了突然冻醒,听见那声音又在说,后来有许多声音在说,跟吵架似的。我就听,啥玩意也听不懂。”
“会不会下面还有别人?”
“不知道啊,咱们俩弄出这么大动静,有人早就出声了吧?咋没跟着一块冲出来呢?”
“也是。”
我们又不说话了,往前走着,不知道是我领着他还是他领着我,我不认识这条路,也不知道要往哪去。
“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底下是怎么计时的?”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你好像知道自己在下面待了五年?”
“原来我认识一个老和尚。村子北边不是有山么,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
“没有小和尚。”
“知道了,你继续说吧。”
“我有次去庙里拜香火,把用旧的手表送给他,他没有表,也就不知道时间,就光知道天亮啦天黑啦。可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不要,他说这玩意让人记住的是小时间,不是大时间。”
“什么是小时间和大时间?”
“小时间就是几点几分,电视里有啥节目,烧水用多长时间。”
“大时间呢?”我发现自己的话也渐渐多起来了,嘴皮不再冷得发麻,太阳似乎也快要出来了,东边有一片看起来很暖和的霞光,它在渐渐扩大,让我们把彼此看得真真切切。我从没有这么期盼过太阳。
“大时间就是日出月升,季节变化,春种秋收,阴晴雨雪。”
“天气不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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