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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爱情闯进小情圣的阁楼(6)

就在晴朗的小路尽头将要出现莹莹家时,我们决定谁也不声张,悄悄溜进去看一看莹莹不为人知的样子。据说独处时的人总是另一幅面孔,谁也不知道,连自己也不知道。面对镜子时我们就不再独处。我甚至想如果在偷窥中看到别人变成意料之中的怪物,是否就心满意足了呢。但我怎么偷窥世界?

这件事并不难,她家院子敞开着,我们两人无声地穿过大门,门安静又乖巧。一只公­鸡­在院子里踱步,一声声咳着,永远像嗓子里有痰的酒鬼般令人难受。我们事先得知只有莹莹自己在家,所以这样的玩笑是开得的——沿着墙边缓缓接近那只敞开的窗户,那是莹莹的房间,她十有八九在里面。

杉树在身,我要潜伏非常不便,而且还要小心不能把树枝露出窗口。我觉得那窗口仿佛是露头换气的海豹,或者含羞草,或者别的什么一旦惊动就会溜之大吉的东西。走到足够近的地方我不得不转身用后背前进。我已经听到了纸张的翻动声,听到了主人正在窗子里面的秘密。豆­干­正跟在我身后,我绷紧了全身盯住她,她也一动不动趴在墙边盯着我,阳光把半个院子照透了,连只麻雀飞过的痕迹都没有。公­鸡­朝我们踱过来,保持着一定距离侧过身,用一边的眼睛瞪我俩。

我慢慢转动脖子往窗子里瞅,突然看到一双手就搁在窗口,瘦得骨节分明,静脉无声地爬动。我已和她熟悉,但从未认真观察过她的手,也从不知道她的右食指内侧生有硬茧,左手背向我,我猜那与她不相称的茧也同样藏在左手内侧,有着可以把纸张刮出声响的粗糙感。她的手指每动一下,相应的掌骨就从手背上凸显,看上去惨白而冰凉。不知是不是我自己那整日摩挲琴颈的手太大的缘故,我觉得她这双手不仅瘦,而且小得可怜,颤抖着畏缩着,小得毫无自信。

有人从偷窥中获得乐趣,有人获得机密,有人只为好奇。但毋庸置疑,偷窥中我们看到的是别人不想被知道的,这一定是灾难的开始。我留神想看清她手中的纸,随着阅读的前进,纸上一个奇怪的斑点从她的虎口露出来。那块稻草经过漫长的切割道,逃过了蒸球的高温熬煮,也没有被烧碱和液氯漂净,藏在雪白的纸浆里被烫­干­,切割装订、旅途颠簸,不久被一个忧伤的年轻人展开摊平,写下将要送给心上人的每一个灼人的词语。我认得这个纸斑,我也知道它背面写着什么,无需再偷窥。这个世界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向我展示了它的狰狞面目,如果没有这次伏在窗外的偷窥,我何时才会知道,自己的第一封信被递信人扣了下来,有可能我的每一封信都被她私藏,从一开始我的心意就没被传递到美好的姑娘那边。

所以街头偶遇那次,她的笑容不包含笑容以外的任何意义。

我再也不用把自己绷在一扇窗下了。窗口蓦然升起的杉树枝,抖动着掉落着针叶,院子里的公­鸡­终于在我身后高声鸣叫起来。可用不着它提醒,窗中人已经抬起头来见到了那个逆光的树影。

她从惊吓中恢复得很快,一个更惊心的消息,她看到那张­阴­沉的脸,语言再次失去了功效。我把阳光挡在窗外,她像被逼近死角的小鼠一样迅速无征兆地哭起来,那封信随着手指卷曲着,第一滴眼泪落在那双骨瘦嶙峋的小手上时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心软了。

我远远看着她哭,这天她就连哭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只有眼泪不住地流,滴在手上又染到信纸上。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太记得第一封信写了些什么了。可能有“我”,是我自己,一定有“你”,是小依,但绝对没有“她”,可我们正在被她的眼泪慢慢浸湿,这张纸再也不能恢复平坦自然了。

豆­干­已经从房门冲了进去,那个扣留我的信的人把她揽在怀里,我仿佛就回到了那个播着电视剧的­阴­天里,女孩哭,我看着她哭。造物主是如何奇思妙想,设计了潺潺流水来表达绵绵不绝的伤感。

豆­干­对我说:“连我都知道,莹莹姐姐爱你。”

她听了豆­干­的话,再次把她搂紧,用十五岁那年面对一只娃娃的孤独感尽力哭泣,不长的人生中所有伤心事都被回忆起,用来在这无声无息的晴天把泪腺挤­干­。我看到她身后的墙上一张挂起来的黑白照片正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不知为何我肯定那是她的祖父,她找到了一个被许多作家隐藏起来的秘密,所讲的小依的故事全都是她自己。她从椅子上滑落,一只很粗糙的小兔子手链从她身上掉下来,但没人想去捡起它。我宁愿承认比起姑娘执着的伤心,自己实则是被随意弃置的小玩意打动的。我永远不忍心丢掉任何曾经陪伴我的小东西,即使丑陋、无用、损坏了的,我也总想永远摆着。我不想让两个女孩看见,就重新蹲回墙下,然后就地坐下来。

今天非常晴朗,到了晚上将能看到满天星星。这里的星星与我家乡如此不同,多且明亮,坦诚,直率,看上去更遥远。当夜晚能看到夏季星空时,冬季星空就在白天面朝我们。我知道现在看不到它,但今天是怎么了,那令人伤心的宇宙,六千光年近在咫尺,在太阳的遮蔽下,蟹状星云永远在我眼角晶莹闪烁。

公­鸡­不再叫,摆动脑袋看我,它不需要明白今天家里这几个人是怎么了,因为它是机灵的昴宿,永远不会像我们这样愚蠢。

我不要求莹莹交还信件,但她必须把豆­干­还回来。豆­干­说:“我不走,我陪陪莹莹姐姐。”于是我就一个人回去。

有可能的话,我再也不想走这条小路了。

我敲开消防队值班室的门时,村里最年轻的消防员已经睡了。他从门后露出脑袋,只穿着一条裤衩,肋骨分明。

我说:“能让我在这儿住一晚吗?”

他揉揉眼看清是我,然后把门推开。

我慢慢摇晃着进去,弯着腰走,熟练无比地把杉树从打开的窗里伸出去。

然后就开始在怀里摸,摸出一小瓶酒来竖在桌子上。

“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消防员问。

“睡不着。”

“被赶出来了?”

“真是睡不着。”

“算了。不过我不会喝酒。”

“我也不会。”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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