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位于同一个平们实则距离遥远,的“轴”,整个空间比熟知这四根弦的瓶,只能让他喝下去不到一半。自从那场年轻人的动乱结束后我竟再也没见过他,他失去了消息,也许是我选择不再接收他的消息。他的生命存在仿佛已与我无关,但我也绝不希望他就此死去。
我抬头时迎来了蓝围裙的目光,此刻他安静地坐在树梢,两只手藏在裤子口袋里,围裙笼统地遮盖了身上所有该出现的起伏,只有两片褶皱出现在被双腿悬空架起来的地方。很快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仰躺着的人身上。这人很强壮,我们确信他只是因过度疲惫而沉睡,呼吸粗鲁且对一切毫无掩饰,那头掩盖了面庞的长发则来自另一场深刻变革。
也许,我讨厌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出于个人情感,而世界的成长恰恰来自每个变革。尽管掩饰得很好,我还是发觉了燕尾服的紧张。他长时间蜷在一处针叶茂密的树枝间一动不动,完全失去了往常的自在,没有令那大肚皮舒坦下来吞没裤子上第一颗扣子,也没有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往大海里小便。他紧张得有理,他就是我身上的每一个羞于见人的缺陷、怪癖、疾病。
甚至我也不愿轻易面对这位变成另一副模样的老熟人,有了他的存在,我们不得不意犹未尽地结束幻想,投入到现实的无情里来。
在这个恼人的黎明中,只有我们的小狗保持着欢快的常态,它傻乐呵地拼命摇动尾巴,在蓝围裙的抚摸下把脖子缩成一个极舒服的形状。
他终于醒了。而且伴随着这种苏醒,仿佛那在睡梦中漂浮在身外的一切、他的记忆情感知识判断全都在一瞬间回归本位。他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获救的来龙去脉,并第一时间在树下、水面不远处发现了我正紧盯着他的眼睛。于是他就对这一切更加明白了。
趁他开口说话之前我猜了猜他要说什么,可他还是问了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他问:“这是第几天?”
我回答:“第五天。”
“那时候可不多了。”
“您又有重要的事要做?”
“大概如此。”
“那这次会影响很多人吗?”
他沉默一晌,呆坐一晌,接过了蓝围裙递过来的清水喝了又喝,一直等到我都快忘掉这茬儿了,他重又捡起话题:“会。”
他的声音深沉,他的回答良久又慎重,却仍不能化解我的担忧。于是这话题结在这里,我的双眉不经意间起了皱。后来在路上他又悄悄地问我,能不能为他写一些音乐,神情小心仿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真正的音乐从来都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就此我断然拒绝他,他很失落,我不清楚他身上的落魄感是不是自打那场动乱结束后就存在,而且一直要持续到我们回到村子。
村子南方有一处暗礁,时时露出一片极其吝啬的脑门,我们远远看到,许多落难的村民爬上了礁石,远远向我们挥手。我们离近了,小狗疯狂地冲人群喊叫,在十几双紧盯着我们的眼睛中我有了个惊喜发现。那双眼睛在小脸上大得突兀,它狡猾又迷人,它时时显得迷惘,它是小作家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喜悦的单纯。他第一个冲下暗礁,水花在他脚踝上溅起,他跨上树干,把一双赤脚撇成鸭形,蹒跚来到我面前蹲下,他好奇地伸手来摸我,我也摸他,但我们最终都停下没能碰到对方身体,有一种时间的奇妙隔阂,古老的原始森林里,两只久别重逢的猴子互相寻到了对方的气味。
许多人也跟着跳上树干,我发现最后一个人竟然是莹莹。她一声不响地站在人群后,最后一个登船,远远坐在树头上,攥紧了两把杉树枝,时而越过人群投来一个稍纵即逝的不安目光。我突然感到莫名的疲惫,人与人的关系太复杂,如果一直想要尽力梳理,就一生疲于此行。
小桌子被折叠收起又挂回枝头,燕尾服则用怀抱收藏了大鱼,大家依偎起来,不再顾及你我之别,所有人都在逃避惶恐——一开始是洪水,后来是小礁石,现在发现杉树也不安全,随时有倾覆的可能。现在开始的旅行才是真正的沉重。我们越接近村子,我越觉得村子遥不可及,水路永远那么长,再也走不完。我感到双脚像发面饼泡了汤一样肿胀无力,胸口前的背包里藏着沉重的一枚卵,树干上每个人的重量都令我眩晕,我真的想要在这水中生根发芽,故乡再也不回去了。
所有人都在等我。我们的家乡也在等我。那感觉就像乐队指挥悬空的两只手,幕布外是个敞亮的大舞台,坐在自己乐器后面的那些黑衣人都已经就绪,灯光和眼睛都在等我。
莹莹从最远的树梢上跳下水,扶着树干游过来,她张了张嘴但这段路太短,依然没有酝酿出合适的语言。最后她说:“快起来,你可不能输给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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