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吧。”他说。
“你不着急回家吗?”
“在见到你之前,我父母都被洪水卷走了,他们没能获救。”
此刻我们多希望这又是一次谎言的历险,忽上忽下鬼怪横行,但一切终会归于虚无。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那朵云向北边行去,那里似乎有什么粘稠的东西令它的滑行犹豫又迟疑。它似乎正在融化,就像黄油逐渐化在热锅底一样容易。今天响晴,每个晴天都是热情奔放的舞蹈,但在后台永远能看到一些美丽哀伤的小玩意掉在地面上,踩在脚底吱嘎响,有些能穿透鞋底儿扎你一下。我们的世界太奇怪,所有亮晶晶的玩意非甜即咸,所有白花花的东西非冷即暖。
我趴在水面上,他仰躺着,两只胳膊垫在后脑勺上,这样我刚好能看见他的小臂骨头从一层皮肉里显露出形状,我发现他难以置信地又瘦了,慢慢他的重量就只剩下脑袋。我俩都不想上岸,甚至我觉得,我们有点盼望另一场洪水海啸,可偏偏这海此刻无比平静,一点微风都不见,一点乌云也没有。
我想起一件事来。
“快起来。还有件事没办。”
他肚皮一收坐了起来,把左边的腿放到右边来,改成斜身侧坐。我把鸟蛋拿出来,给他描述了我在那天早晨见到的一切。我还告诉他,我认为这件事给我带来启示,这就是宗教中描述的一些神明行为,使我愿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好’是一个太复杂的概念。”他说。他是无神论者,但在给这只未出生的小鸟做窝这件事上,他毅然支持我。无论是什么论,都在追求善与美,这个世界本该这样。
我们游向水边,在沙滩上挖坑,把蛋搁在里头。然后从杉树上掰下小枝,打了个花十字,然后用长枝条编出横纹,一个形似稻箩的鸟窝逐渐庞大起来。
我们忙活一会,觉得枝条有点稀疏,准备再错乱地穿Сhā一些枝条,好让它看上去不是个漏筐,而是一个踏实舒服的家。我们蹲在海边忙碌了很久,我听到背后有个小姑娘的声音喊:
“娘亲!你看!”
四只手同时停下了,我们不约而同地认出了这声音。这是一段明显的惊喜动机,尖嘴猴子已经抬头望见了她们,他的表情很快就变成了我期待的那样,我觉得我已经不需要回头了,我身后的一切都在夕阳中闪烁着金色的轮廓线,我所没有看到的都是温柔的,那枚还躺在沙堆里的鸟蛋有了温度,我的手指似乎已经穿过了羽毛,摸到了它暖呼呼的身体,如今它可以躺在我为它编的丑陋鸟窝中了。
一双小手分别从左右两边拢过来,合力抱住我的脖子。于是那张小脸就被拉近到能够从后面贴住我脖子。有一丛毛茸茸的头发弄痒了我,一股奶甜的热乎气息从身后传来,我背上多出的重量是我的希望,她发出吧唧吧唧嚼着软糖的声音,小手在脖子里某个地方扼住了我的呼吸。我们被背包里什么东西硌住了,她的手伸进包里拨弄着,拿它出来。是我几天前从桌上拿走的镜子,举到我面前,里面另有一棵杉树的树干,另有我们彼此。我的鼻翼上粘了什么脏东西,在我肩膀上露出了我们家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的半张散发奶糖味的脸。
美不是天生存在的,在镜子里发现时它才存在。她对我背包的搜刮还没结束,找到了罐头瓶,失望地丢回去,钥匙从她手里滑落,它是这么回归我们的家园的——哗啦啦地在岸边的沙子里砸出一个亲密又多彩的坑,最后她才从口袋底部捏出那只发卡偷笑,然后告诉我说:“我们救了那个姐姐!”
我从下往上把双手向后揽过去,把她整个背了起来,树枝上落下一些海砂,凉丝丝落在我们脖子里,等我转过身时却忘了这样一来她也会随着转到另一边去,我依然看不见她,但太太正在眼前微笑,身后还有那张她们乘坐的床。我就暂缓了把她放下再转半圈的想法,面朝太太走过去,径直走到她那个足以一下把她的两个孩子全搂起来的怀抱里,我们的身后各自有一条多么艰难又多么幸福的脚印。
码头的运输繁忙而有序,很快我们就看不到他们的细节了,所有人都笼统地变成一片攒动的金色,变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绒毛,进而用灯火点亮一个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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